一个观察是,撰写去世名人的社评,早已经不是机构媒体自觉展开的业务。机构媒体放弃讣闻评论,是它们放弃自身公共性的直观表现。而放弃背后的考虑,一二三四,恐怕更是读懂世情的把关人主动为之。杨振宁去世,一同此例。
机构媒体放弃了对杨振宁一生的阐释与总结,社交媒体像人喝水一样接过了这个任务,但在执行上,显然更加零碎、更加任意。杨振宁的一生被分割成无数的切片传播,定性评价没有增量,却分成赞美与腹诽两类,明暗交织,虽盖棺无定论。
从舆论呈现看,杨振宁有诸多可赞美的方面。他以诺贝尔奖得主身份凯旋母国,以其与毛、周的友谊保护了一众顶尖的科学家,他的历史贡献刻进了后者的功勋中。但此类贡献细节不多,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杨振宁事功的颗粒度。
对常人而言,杨振宁的研究领域过于艰涩高深,他对我国早期物理学人才及学科建设的付出,也难以进入普通人的理解范围。但人们在缅怀时建立了爱因斯坦、奥本海默等坐标,于是才得以将赞美杨振宁的逻辑维持下来,这是不难理解的。
杨振宁备受赞美的另一个方面,则是他对翁帆的选择。木子美老师是众多认同这一智性恋的人之一,但这种赞美有一个BUG,那就是赞美者需要隐去杜夫人的存在才能无碍地赞美。在这种略尴尬的赞美氛围中,杜夫人与翁帆成了互不否定的存在。
赞美杨振宁的物理学成就,肯定其最早一批华裔洋奖获得者身份,分发他睿智的演讲发言,类似切片规模巨大,推动赞美成为他身后评价的主流。但也要看到,在广大赞美的背面,潜伏着相当多的腹诽。这既是社会评判的复杂,也映衬了杨本身的复杂。
腹诽者从两个方面建立对杨振宁的“全面评价”,一是将他与李政道相比,从获奖公案到立言立功,倾向于李而贬抑杨;二是否认智性恋的解释,审视他与翁帆的彼此选择,在道德上加以指摘。一些看似赞美的论调,也潜藏此种腹诽的底色。
虽然表达上有隐现差别,可赞美者对腹诽者的恨意,与腹诽者对赞美者的蔑视,是为同样的强度。腹诽者碍于形势,无法痛快抒发出杨振宁的聪明之选与“私德”之憾。异议的存在,无法左右赞美,却也影响了赞美者的表达方式,赞美渗透着辩护。
但赞美者与腹诽者有个共同点,杨振宁与他们的距离是一样遥远。杨振宁当打之年及其80后的生平,都畅行于世界级科学精英的最高处。赞美不会拉近他与赞美者的距离,腹诽者更无此意。翁帆反而成为他世俗化的牵绊,此间况味,颇有英雄难过美人关之喻。
这就是杨振宁身后舆论的主要状况。因为痛恨用男女之事来评价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有人在痛恨之余,以智性恋来解释道德存疑的选择,塑造杨振宁的完人形象。而腹诽者是这场盖棺定论中最不讨喜的人,却在无意中强调了杨的人性张力。世道呵人心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