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女孩帮助另外两个女孩重新找到人生希望的故事。起初，三个女孩相隔甚远、互不相识，她们的共同点是都是家中患病的姐姐，在二十多岁的年纪里承受着疾病衍生出的各种痛苦，她们几乎没有获得过来自家人的肯定，更别说无条件的爱了——大部分时刻里，她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帮助别人的女孩名叫李菜菜，25岁那年，她患上急性骨髓炎，后来转为慢性，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了治病，她濒临破产，和家人断绝了关系，以为自己要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后来，她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成功的手术重新站了起来。她想帮助更多和她一样处于绝望中的女孩。
在广西，她遇到了篮篮，一位因为患有脑瘫而不停地在就业和相亲市场上受伤的女孩，她鼓励篮篮放弃不合适的相亲对象，并帮助她在杭州找到了一份在线客服的工作。在上海，菜菜帮助小刘用114元获得了一个简单的真相：五万块钱的手术就可以解决她左腿比右腿短8公分的问题。这件事情，困扰了小刘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为她带来了很多痛苦。
菜菜把这些故事都拍成了视频，并取名“活着”，她曾对一位女孩说，“所有的女孩子都值得最美的鲜花，命运给的这条路，绝不是你我她的终点。”
文|温夕辰
编辑|荆欣雨
出品|腾讯新闻 谷雨工作室
三个女孩
2023年深秋，身患慢性骨髓炎的28岁女孩李菜菜独自坐着轮椅从台州前往上海，去完成一场胜率只有25%的手术。出行不便，她预约了一辆货拉拉，电动轮椅从面包车滑入地铁站，代替双腿载着她穿行各个大大小小的空间，她觉得自己简直所向披靡。没有家人或朋友陪伴在她身边。
手术将分两次进行：第一次把大腿骨头取出劈开，将里面的骨髓泥清理干净，打入补丁等待愈合；两周后的第二次手术会植入假体。整个过程中没有排异或感染就算成功。
这是菜菜患病四年以来的第五场手术，也是最后一场。如果成功，她将摆脱拐杖和轮椅。但没有任何机器可以检测骨头内部是否有细菌，一旦发生感染或排异，她将和轮椅相伴终生。
最后一搏了，比起前几次手术的紧张，这次她反而更冷静，“全都赌进去了，赢就赢，输就输”，她告诉自己。
6个小时后，医生和护工将她从麻醉中唤醒，菜菜意识模糊，她哭着拉着医生的手重复着：“手术失败了”。清醒后，医生告诉她采集的检测样本很健康，手术很成功。她赌赢了。
菜菜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一个有着113万粉丝的自媒体博主。她把手术过程拍成视频发在了网上。在上海郊区一处月租450元的出租屋里，23岁的小刘刷到了她的视频，她感叹着这个比她大5岁女孩的勇气，她点了关注，在评论区留言：“好厉害啊，一个人动手术”。
小刘的左腿比右腿天生短了近8公分，这让她走路的步态深浅不一。一岁半时，母亲带她去过一次医院，医生说要等到四五十岁才能动手术——以上这个故事，她是在读小学时听母亲转述的。成年后，这件事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或许该去医院再看看，她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能治还是不能治，总归自己心里得有个数”。
这个念头无数次划过大脑皮层又迅速消失，她刚找到一份收银员的工作，试用期的工资才一千多。不久前她感冒去医院，因为没有医保，一系列检查做下来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等有钱再说吧”。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在广西的24岁脑瘫女孩篮篮也刷到了菜菜的视频，她关注菜菜快半年了，每次刷到她的视频，粉丝量都比之前多不少，“或许我也可以试一试做自媒体”，她想。
中专毕业后，找工作和相亲在篮篮的生活中同步进行着，但两件事都有着同样的结果——被拒绝。她正做着一份线上客服的兼职，每个月到手几百块。一个月里，亲戚安排了两场相亲，对象都比她大十三四岁，父母催促着她做决定，但她知道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上。
三个女孩相隔甚远，互不相识，她们都是家里患病的姐姐，在二十多岁的年纪里承受着疾病衍生出的各种痛苦，她们几乎没有获得过来自家人的肯定，更别说无条件的爱了，大部分时刻里，她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然而，李菜菜发布的这条做手术的视频，成了最先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最后改变了其他两个女孩的命运。
“坏事可以变成钱”
患上慢性骨髓炎两年多后，李菜菜才慢慢意识到，坏事是可以变成钱的。
今年30岁的她笑起来有一个深深的酒窝。走路时，她的步态有轻微的不均衡，左腿膝盖和大腿外侧有历经五次手术留下的凹陷，医生说可以通过填脂手术改善，但她不想再挨刀了，她已经很满意了。
五年前，她的生活潇洒而充实。本科毕业后她在杭州做过一段时间电话客服，后来又回老家台州找了一份月入七千多做美工的工作，业余时间还会做同类兼职、炒股。
她喜欢攒钱，小学就梦想当个商人，高中靠写网文挣了几万块钱，24岁时，她的存款就超过了二十万。和这个年纪许多有点虚荣的女孩一样，她买了一万七的LV包包，护肤品也从几十块的价位跃升到一千多一罐的海蓝之谜。她还给自己安排各类活动：健身、烘焙、吉他，身边的追求者也络绎不绝，“一个月最多的时候有七个追求者。”
发现身体异常是2019年9月，她因腿部疼痛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是坐骨神经痛，她想或许是因为健身频次太高。几个月后症状逐步加重，身体的左半侧根本无法动，12月，她被确诊为急性骨髓炎。
患病让她的生活一下子跌到谷底。急性骨髓炎是一种由细菌感染骨髓引发的疾病，菜菜不清楚病因，只有反复的高烧和疼痛导致的失眠确切可感。锥痛感从大腿骨蔓延到周围皮肤，触碰会痛，活动会痛，“呼吸都会痛”。
疫情带来了更多阻碍。去北京看病时，她同时订了六张从浙江不同城市飞北京的机票，结果全被取消，“感觉老天爷断了所有求生的路”，伴随着腿的剧烈疼痛，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服下止痛药后，写了一封遗书，交代留下的钱“一半给弟弟，一半按每月500给外公外婆”，家里的小猫小狗“给他们找一个好人家”。最后，她终于订到一张从温州出发到北京的航班，机场候机的队伍很长，菜菜拄着拐杖疼到站不住，一位热心乘客让她坐在放行李箱的推车上，一直送她到开往隔离点的大巴车前才离开。
隔离一次要花8000多。花钱会心痛，但生理上的痛更实在。“当时在隔离酒店动弹不得，严重到下床都爬不上去，只能一直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床上休息。”为了少开门，她甚至不想拿放在门口的盒饭。
存款在前两次手术的过程中迅速清零。前期的保守治疗是切开大腿外侧脓包挖去溃烂的肉，再用棉花塞住患处，一周换一次药。这样的过程挨了5次之后，她又经历了刮骨和切骨手术。第三次手术费是父亲和弟弟资助的。
骨髓炎引发了脊柱侧弯，导致她的左右腿相差7cm，“走路的时候很像丧尸，但是没有丧尸那么快”，她说。下蹲要分三步完成：手借力，单膝跪地，再缓慢站起，捡东西靠在地上瞎摸。她也掌握了许多新技能，比如在窗口放下一条绳子，外出买的东西或是外卖就系在绳子上，再从窗口一点一点拉上去。两只脚要穿不同高度的鞋子，订制鞋一双要三四千，她花80元买了两双不同高度的洞洞鞋，左脚穿高跟，右脚穿低跟。左脚抬不起来，就学着用右脚给左脚穿袜。
有次睡到半夜，床铺被漏雨的屋顶打湿，她爬起来收拾到凌晨三点多，在房间里撑开了伞，四月份睡上了席子。看了一眼手机的天气预报，明天有雨，她换了个干燥的位置靠着，滴落的雨滴像是房子在哭泣。
外出时，她没法用蹲便，为避免到处找厕所，就尽量少喝水，来例假就用加厚的卫生巾。身体因疼痛没法躺平，只能把枕头垒在背后靠着睡。没法躺平，各种意义上。
2022年5月，三次手术后，她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为了攒后续的医疗费，最辛苦时她同时做三份工作——经营自己的网店、兼职剪视频和居家客服。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干活，“早上起来先弄电商，10点开始就打包发货，（下午）两点到四点左右是剪视频，晚上五点上班（做客服），凌晨十二点半下班。”每个月三份工作的累计收入超过一万。
菜菜住院期间也在工作©李菜菜
挣钱的意义在住院时变得格外具象化，疼痛时不用纠结要不要用止痛泵，两百多一天的护工可以想请就请，“不用担心做完手术，睁眼的那一瞬间，想喝水身边却没人。”
刚得病时，菜菜也想过让父母陪同，“我跟我妈说，我要去北京看病，你把事情放一下，她说‘我不想去，要做核酸，捅鼻子太难受了，我这边出去回来也很麻烦，然后还有钱什么的，你要不然自己去’，我爸直接跟我说他没时间，他没空。我也不能找我弟，我弟要是当时陪我了，他可能工作就没了。”
菜菜的母亲在村里开小卖部，父亲放贷，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窘迫。在她的成长记忆中，父母很少去医院。父母甚至阻止菜菜去医院，母亲弄了一碗偏方让她喝下，她拒绝了，还挨了一个耳光。
五次手术中，父母只在医院的要求下来过一次。
菜菜的手机里保存着一段视频：她拿着菜刀架在脖子上，对着镜头哭诉，“如果你以后亲情泛滥的时候，就给我看今天这个视频”。视频拍摄于她生病期间，她在母亲那寄存了两万多元，被母亲拿去放贷，结果钱收不回来，“我那时候还拄着拐杖，做完三四次手术之后我也没有钱，我好不容易攒点钱，我肯定要去看病的。”最后经警方调解母亲才同意还钱，“这个视频是我拍给自己的，我说我一定要记住这个事情，不能够忘了。”
“重男轻女”在她的家里不是一件隐秘的事。菜菜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父母在老家为弟弟买了房子。从小到大，母亲开口让菜菜为弟弟付出时，说辞总是差不多，“等着你以后结婚，（弟弟）会给你长面子”。
工作后，菜菜每个月给父母三千元赡养费，生病后改成了每个月一千。外出求医时，她托母亲照顾的小狗，被母亲偷偷以150元的价格卖给了狗贩子。“原来你给钱了，也没有办法让别人真心的对你”。从那之后，她停掉了给父母的赡养费。
和父母的上一次见面是在去年十一月外婆的葬礼上。那天菜菜的父母和亲戚一行人坐灵车送葬，大巴满员，父母让她开车在后面跟着，“等我回过神才发现，所有的人都上了灵车，除了我。”她给父母打电话沟通，被以灵车不能中途停车拒绝了。菜菜气得崩溃大哭。在马路上等了五十分钟后收到家人发来的殡仪馆定位，她搬起一块石头带了过去，“如果我没有赶上送外婆最后一程，那我就送他们最后一程”。亲戚们围着她，表姐劝和：“你没必要这么气”，母亲打着圆场，石头最终只是砸在了地上。给外婆上完香后，菜菜离开，删除了父母的联系方式。
这个过程被她剪成了4分多钟的视频发在了平台上，令她没想到的是，三千八百多万的播放量带来了近一万元的收益。亲戚们轮番轰炸要求她删掉视频，菜菜没理会。“我要把他们（给我）的伤害都变成金钱还给我”。她笑着说。
在第三次术后状态好的那段时间，菜菜开始做自媒体，把所有的坏事发在了网上，三个月后，央视网报道了她的故事，她的粉丝从1.7万涨到了9.6万。
2023年2月，菜菜拄拐去招聘会找工作，回家路上她换乘轮椅，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性跟了上来，他询问菜菜腿的状况，还问菜菜今年多大，是否有对象，还对菜菜说，以后还是要找对象，生个孩子。
聊着聊着，对方话锋一转，说自己也没找对象，问菜菜要不要和他处对象。菜菜吓得不敢再接话，把轮椅速度开到最大，男子也加快了步伐，走到岔路口还不忘提醒：“你要不然再好好考虑一下呗。”回家后菜菜才意识到，这个人很可能在招聘会上就盯上她了。“我现在想起来好想给我自己一巴掌，因为我没有骂他”，她在视频里说。这期视频点赞量超过11万，评论2.7万。
4月，菜菜收到了几条私信，一名陌生男子声称自己从四川来到了台州，从她发布的视频中判断出她的大概位置，在距离她住处500米的地方租了三个月的房子，并四处打听她的消息。他在私信中说自己的目的是“跟你要个工作照顾你”，他介绍自己曾“做了三年护工”，“唯一缺点就是没的存款”，优点是“会煮饭”，并提出“2000-3000”的工资待遇。
他要求菜菜克服男女有别的心理障碍：“因为对于我来说在养老院爷爷奶奶我们都要管洗澡上厕所，我们那里也有年轻因生病不能自理瘫痪在床的女性，我不存在那种不好意思。一视同仁”。
菜菜报警了，并搬去亲戚家暂住。
后来，男子被警方劝返，菜菜整理了经过发到网上，涨了一波女粉，某平台的粉丝量达到了16万。
7月，她将轮椅停在一家店铺门口的公共停车位上，被店主以“晦气”为由扔进垃圾桶。两人发生争执，报警无济于事，菜菜被气哭，回家的八十多米路，她拄着拐杖走了二十多分钟，她开解自己这是上天的暗示，“丢轮椅就是把病丢了”。那天是她28岁生日。丢轮椅事件的视频流量持续了一个月。
持续不断的噩运没有击倒菜菜，却让她拥有了全新的看待问题的视角，“你以前只会想着这只是坏事，后面发现，坏事可以变成钱。”
菜菜将22年9月到24年1月这段治病康复的过程整合成100期的视频合集，命名为“重生日记”，在某平台的累计播放量达2.9亿。持续的涨粉，让她有了广告和带货的收益，这不仅覆盖了医疗费用，还让她在30岁之前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母亲曾提出让她给弟弟买辆车，她拒绝了。
康复后，菜菜的视频内容转变成日常生活的记录，播放量开始下降，偶尔还会掉粉。她开始策划转型。她的账号每天都能收到各种私信，这给了她灵感，她决定从中找寻一些可以帮助的对象，由于过往的经历，她更能共情因疾病陷入困境的人，她的筛选条件有三个：对方要有改变生活的决心、家里人同意拍摄、地点不能太过偏僻。“活着”系列开启后，她注意到了篮篮。
“旺夫不是什么好词”
在广西小镇长大的26岁女生篮篮是一名先天性脑瘫患者，母亲怀孕六个多月早产生下了她，医生预判她活不过24小时，她在保温箱里待了一个多月。
篮篮从小体弱多病，成长比同龄人晚了很多，到6岁都只能扶着椅子慢慢挪步，左手的抓握也不太灵活，直到8岁和14岁分别于双脚和左臂动过跟腱延长手术后才有好转。术后的十年里为了锻炼左手，她每天都会花半个多小时重复一件事：在一个碗中放入红豆绿豆，用左手分别挑拣出。她走路的速度只有常人的一半，上阶梯要扶着栏杆。
篮篮的专业是药剂学，中专毕业后她尝试去药店、诊所、电商公司面试，以身体原因被拒绝不下20次。“他们就说你的表达能力各方面挺好，但你身体状况，我们承担不起这份责任”，篮篮说。
后来，她找到一份居家客服的兼职。因为要照顾奶奶的生活起居，她的工作时间不太固定，“幸运的话（每天收入）也就二十几块，不幸运的话也就几块”。篮篮的工资和奶奶的养老金，加上亲戚们偶尔的补助，每月一千多块钱维持着祖孙俩的生活。
21岁，她开始相亲，至今已有五年了。她爱吃甜食，奶茶会点全糖，这是她排解压力的方式，每次相亲前，她都会吃点甜的。
第一个相亲对象是个高高瘦瘦，做电商的男孩子。篮篮对他的印象不错，但两个人从家附近奶茶店走出来，旁边水果摊老板的议论传进她的耳朵：“那么好看的一个小伙子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人。” 篮篮看了一眼男孩，对方什么也没说。回去后男孩没再联系过篮篮，篮篮主动过两三次，对方的态度很冷淡，这次相亲不了了之。
“老是想着那一句话，好像一个诅咒一样。之后的相亲对象我都会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介不介意我这种情况？反反复复不停地去跟人家确认。”在那之后，篮篮再没遇到过有好感的人，对方或是有疾病或是年纪比她大十几岁。每次相亲的过程差不多，结果也差不多。亲戚陪着一起吃饭，双方互加微信，除了通讯录的数字增加一位，没有任何进展。“对方不联系我，我就主动默认，唉，不聊了。”
在这种消耗中，篮篮对婚姻的期待在慢慢减退，但父母的态度却相反。篮篮的父母在广东经营一家小工厂，她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篮篮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父母告诉她，从小到大在她身上花费的医疗费用多达五六十万，愧疚感使得她并不敢直接反抗催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是理解父母的，“因为我的身体情况，父母都是一样的心思，就是找个人照顾一下，以后他们不在了，我也有个依靠。”她随即又补充道：“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坏心思，如果我将来做了父母，我也可能会复制他们的路。”
最后一个相亲对象是父亲厂里的员工，比她大11岁，一只眼睛失明，他们认识了三个月后谈及婚嫁。
篮篮和男方只见过四次，谈不上什么好感。她知道男方考了驾照，提到自己也有学车的打算，“他说当心胆子都把你吓破了。”对方的语气令她不适，“感觉他对我们这种人有点歧视。”对方向她提出减肥和留长发的要求，“说你不要留短发了，留长发好看，我说我手不太方便，你要考虑到我的身体情况。”
很久之后篮篮意识到，如果不是认识菜菜，自己大概率会和他领证结婚。
23年的夏天，篮蓝刷到了菜菜的视频，去年年初，她主动给菜菜发私信咨询做自媒体的建议，菜菜回复了很多具体的建议，例如视频的时长要短一些，场景和与人的互动要多一些，收音不清楚的时候要用配音。
两人持续联系了三个月左右，菜菜告诉篮篮，她在策划一个帮人实现心愿的项目，问篮篮愿不愿意成为她下一期视频的主角。篮篮同意了。她的心愿是拍一组艺术写真，她只拍过证件照。
菜菜从台州赶到了广西，并给篮蓝准备了三个不同功用的拍摄支架。她们在篮蓝家里一起吃饭，篮蓝准备了5个菜，有荤有素。她跟菜菜讲起自己的相亲经历，并说自己希望“有能力拒绝掉父母安排的婚姻，如果拒绝不掉，以后过不下去了还能给自己留条后路”。菜菜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好太干涉别人的家事，生病时她也被家里人安排过相亲，“没有人能逼我结婚”，她说。她双手在大腿上来回磨蹭，尴尬地笑着。
吃完饭后，她们一起出门散步，菜菜注意到一路投过来很多打量的目光，她问篮篮，“他们看你是认识你吗？”篮篮习以为常，“觉得我走得奇怪吧。”小学时，常有同学在她面前模仿她走路，叫她“怪物”。
菜菜提前预约了跟拍摄影师和化妆师，那是篮篮第一次拍摄写真，她选了一组国风主题，化了精致的妆，换上汉服，满头簪花。疾病导致她重心不稳，拍照时身体总会不自主地轻微晃动，菜菜和摄影师一直给她加油打气。
篮篮©残疾女孩篮篮
与此同时，父母临时起意想让她和对象领证，他们打电话催她去民政局，但拍摄时，她的手机放在了包里，没接到电话。那天是周五，结束后民政局也下班了，结婚证没能领成。赶回去时，篮篮和男方道了歉，对方没说什么。篮篮的父母周末要赶回广东，领证的日子被延到了一个月后外婆的生日。
拍摄结束后，菜菜也要离开了。分开前，她让篮篮对会看这期视频的女性网友说一段话。篮篮带着笑容，语气恳切：“希望各位姐姐妹妹们，不要像我一样，（可以）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相互喜欢的。我这种情况很少见的。有我这种情况的（人）能成为自强自立的人。”
那天是广西的“三月三”，是壮族祭祖、择配的传统节日。她们在路上收到了路人派发的鲜花。“所有的女孩子都值得最美的鲜花，命运给的这条路，绝不是你我她的终点”，菜菜说。隔着车窗，菜菜像是安慰又像鼓励：“加油啊，会越来越好的”。两人挥手告别。
送菜菜离开时，篮篮还没意识到这次相遇会让她的生活泛起多大涟漪。回台州后，菜菜将篮篮自述因身体原因找不到工作，被父母催婚的过程剪辑成4分钟的视频。
视频下方一千多条的评论里有愤慨，也有建议，“人真是很天真，指望一个陌生的男人照顾自己残疾的女儿一生”、“我觉得这个妹妹当务之急先学习一个不需要走动就可以成就的技能……不管是什么能挣钱就行，然后赶紧跑，离开家乡”。
一家物流公司的主管给篮篮留言：来杭州我这边看看吧。这是一份线上客服的工作，提供食宿，每个月工资四千多。
篮篮把这个工作机会告诉了相亲对象，对方希望她留在当地但也并不十分坚持。篮篮又将经过告诉了菜菜，菜菜鼓励她先去杭州试试，“先过来看看，就算不行也没什么损失。”
担心家里反对，篮篮说自己在省内找到了工作。她独自一人，拉着20寸的行李箱从南宁飞往一千八百多公里的杭州。
距离上次分别仅过去十多天。菜菜从台州开车去杭州接了篮篮，陪她办理了入职手续，为她添置了生活物品，接着又陪她搬进了公司安排的四人宿舍，为她整理床铺，打扫卫生。
在菜菜发布篮篮的第一期视频下方有一条评论令她印象深刻：“给这些女孩记录的故事视频，对她们来说是黄粱一梦。”菜菜反驳：“看吧，花会开很多次。”就在前一年，她还住在漏雨的出租屋，半夜坐着轮椅到处找公厕，现在，她为需要帮助的人遮挡了风雨。
在杭州做客服是篮篮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刚入职时她一分钟只能打十几个字，一天的接待量在150位上下，规定是200位。篮篮因此被领导叫去谈了几次话。有过一瞬间，她想干脆回家算了，继续以前和奶奶住在一起的生活，但又不甘心放弃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既然来了，就好好学，好好干，至少出来了不能白出来吧。”那段时间，除了上班敲键盘，下班回宿舍她还会再练习2小时打字。现在，她每天的接待量能达到250位左右。领导夸她进步大，她很开心，成就感取代了挫败感。
去年六一，菜菜给她寄了一套化妆品礼盒和一本名叫《万物都在爱着你》的漫画绘本，篮篮记得书里的一句话说，“不要太焦虑，要好好爱自己。”
我在杭州见到篮篮时，她看上去比一年前在老家视频里的状态精神不少，见面当天她穿了一件牛仔长裙，还戴了发饰，“以前我在老家的时候不修边幅的，因为很松弛。”她笑着说。
杭州是她到过最远的地方，她发现自己喜欢待在陌生的环境，“我在老家一出去，（会被认出）这是谁谁家的孩子。”公司有招收残障人士的指标，和篮篮同部门的同事大多都有身体上的不便，在这个环境里，她不再是特殊的。
现在她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休息时，常和同事一起去市区吃饭逛街，每月四千多的工资也能存下一半。她说以后有机会还是想尝试自己创业，开个网店。
去年下半年，相亲对象在微信上提了分手，她松了一口气，“如果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话，我们家那边又说我挑剔。”现在，篮篮对婚姻抱着一种随缘的态度。小时候爷爷给她算命，说她是旺夫命，她对此不以为然，“对于现在的社会来说，旺夫不是什么好词，我更希望能旺自己”。
想看孙女结婚是奶奶的心愿，篮篮知道短时间内无法实现了。她决定去拍一组单人婚纱照，“给奶奶看一下，就当见过我结婚了。”
拍摄日期在国庆期间，预约的人很多，其他都是情侣，篮篮从下午等到了晚上，被排在了最后一组。时间紧凑，她快速挑了一条白色和一条淡紫色的婚纱，头上绑着紫色蝴蝶结发带，手捧玫瑰，低头微笑，剪影投在身后的墙上。她把婚纱照寄回老家，奶奶看到后很开心，在电话里不住地夸孙女好看，并批评相亲对象的眼光不行——老人家内心也知道，那并不算一段好的姻缘。
今年端午节的前一天，奶奶突发急病离世，篮篮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归途的路上，她的眼泪没有断过。在祠堂行跪拜礼时，她告诉奶奶不要牵挂她，一路走好，因为她获得了比婚姻远好得多的东西——独立生活的能力。
真相的价格：114元
小刘的出租屋位于上海郊区的一处民房，如果打车，最后一段路只能和司机口述“开到头右拐第三排房子”。她独居，10平米的空间，床、饭桌、梳妆台、衣柜、鞋架同处一个空间，地是水泥地，墙面的漆也不太均匀。
为了节省电费，小刘大多数时候吹风扇。窗外不远处是高速公路，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车流声都清晰可闻。她不挑食，6块钱的生菜能连吃三天，100块的伙食费能扛半个月，各种绿叶菜在她视频中的出镜率极高，如果饭桌上有肉，通常是去姐姐家吃饭打包回来的或者公司发的福利。
刚出生时，小刘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直到一岁半，母亲发现她走路姿态异常，就带她去当地的骨科医院检查，“医生说重新安个假体在里面（髋关节），手术费要十几二十万，说要等我骨骼定型了，要到四五十岁以后才能做这个手术。”老家存放着一张那次看病拍的X光片，小刘13岁回老家办残疾证时见过一次。
幼年看病的经历小刘并没有记忆，24岁之前，她对病症的了解都来自家人的转述。
去年二月，菜菜刷到了小刘发的视频，标题名叫“原来我的腿不叫瘸子，叫先天性髋骨发育异常”，视频里，小刘说，“那个时候手术费十几万，对于我们这种普通家庭就是天文数字，我们就放弃治疗了......真希望以后自己有钱了，去看一下这个腿，弥补这么（多）年我的一个遗憾。”根据自己看病的经验，菜菜判断这个女孩的症状大概做个髋关节置换手术就能改善，菜菜有种强烈的预感，她点进女孩的主页，果然是她的粉丝。
菜菜觉得小刘如果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就太遗憾了。她给小刘发去私信，“你的费用我会付掉，我看你的病因，应该做髋关节置换就可以恢复正常，我们一起检查一下，心里有数，你可以请我吃你炒的青菜。”
看到私信后，小刘有点难以置信，毕竟菜菜的粉丝数量比自己多很多，她接受了菜菜的提议，两个人约在一个多月后的上海见面。
为了看病，小刘做了很多准备。她提前半个月在网上预约挂号，又跟同事换了班。见面那天她九点多就从家里出发，坐了公交又转了两次地铁，她很激动，一个困扰了她二十多年的谜题即将揭晓答案。“医生会怎么说我的病情？能不能治好？我会是第一例这种病人吗？”在脑海中，小刘排演了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
两人约定下午两点在医院附近的地铁口见面，小刘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两个小时，她买了一块梅菜烧饼当午饭，想到菜菜一上午都在赶车应该没吃午饭，也给她买了一块。
菜菜准时到达了，这时距离她做完最后一次手术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小刘下意识地观察菜菜的走姿，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不久前坐轮椅出行的人，“你现在走路费劲吗”，小刘问她，菜菜告诉她还好。担心她会累，小刘还是抢过了她的行李箱。
两人都默契地为对方准备了小礼物，小刘送给菜菜一个蔬菜娃娃挂件，菜菜知道小刘骑电瓶车上下班，给她带了口罩、防晒衣和护手霜。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等待时，小刘跟菜菜聊起她遇到过的歧视和霸凌。小学三年级时，相处三年的同桌常因一点小事就对她“拳打脚踢”。初中时她被人堵在操场打过耳光。初中辍学后告别了校园霸凌，但又面临就业歧视，她交钱托劳务所找工作，直接被对方退钱。即使是父母，也总在言语上打击她，“你这样的，没男人要”常被他们挂在嘴边。菜菜默默听着。小刘告诉菜菜：“我是看了你的视频，于是有了信心，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医生看过现场拍的片子，做出的诊断是高位髋关节脱位，治疗方案是通过手术在髋关节处植入假体。他否定了小刘老家医院的诊断。
比起小刘，菜菜跟医生的沟通更多。她询问着手术的风险、假体的材质、品牌、国产和进口的区别。小刘觉得菜菜很细心，她想不到这么多，她最关心的问题只有两个——手术能不能做以及手术的费用。
小刘的病并不罕见，“这种高脱的（患者）多得是，你又不是第一例”，医生的语气很淡定。他预估医保报销后手术费用在5万元左右。
小刘心情复杂，兴奋又难过，手术费用比她想象中低不少，“几万块能解决的事情拖延了那么久，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对自己也不太上心”。
除了医保报销的部分，当天问诊的所有费用总计114元，菜菜想帮小刘出掉费用，但小刘还是坚持自己付了钱。“居然只花了114块钱就知道了自己的病，耽误了我这么多年，没想到就114。”小刘提高了音量，重复着这个数字。
从医院出来已到了晚饭时间，两人一起去了海底捞。看到店员在给邻桌庆祝生日，菜菜突然想到，半个月前她刷到了小刘的视频：一根点燃的棉签插在一盒泡面上，一个潦草的24岁生日仪式。
菜菜悄悄用手机订了一个6寸的草莓蛋糕，“别人有，我们也有。”她对小刘说。菜菜和店员高举灯牌唱着生日快乐歌，这是小刘第一次在海底捞过生日，她对着蜡烛许下一个迟到的生日愿望：希望能早点攒到做手术的钱。小刘结算了饭钱，后来菜菜在微信上给她转账，被她拒收了。
她们拍了一张合影，两个女孩对着镜头做着相同的姿势，一手端蛋糕一手比耶，满脸笑容。这张合影被装进木质相框，一直摆在小刘出租屋的柜子上。
菜菜和小刘©李菜菜
2000年出生的小刘比菜菜小5岁，但她已经是一个四岁半孩子的妈妈。2021年年初，21岁的小刘经亲戚介绍在老家认识了同在上海打工的丈夫。她常听父母抱怨“你这样没男人要你”，久而久之也对此感到焦虑。她和丈夫认识仅一个多月就摆了酒席。婚后不久，小刘怀孕。生产时，因为无痛要从脊椎打，医院担心会导致她瘫痪，因此她只能忍受疼痛。经历了两天的折磨后，小刘剖腹产生下女儿。
婚后的相处中，小刘逐渐发现自己和丈夫的不合适，婚后生活摩擦不断。去年夏天两人协议离婚。女儿的抚养权归了前夫，小刘没有异议，她当下的收入只能勉强养活自己。
离婚后，前夫的父亲来找过小刘数次，跟她提了复婚的要求。但小刘没有复婚的打算，她现阶段唯一的执念是攒钱做手术。她很担心前夫一家会在暑假把女儿丢给她照顾，这会影响她工作，她不能失去工作，她的存款只有不到两千元，离五万的手术费目标还有不少距离。
菜菜曾说愿意借钱给她动手术，但小刘不想欠人情，况且，她觉得菜菜一个女孩子也很不容易。
那次和菜菜去完医院后，她和丈夫一家商量做手术的事（当时两人还未离婚），夫家不置可否，他们更希望小刘能早点生二胎。小刘在电话中跟父母转述了医生的诊断，父母劝她打消念头，还告诉她老家有个女孩做了手术，脚还不如以前了，小刘还是坚持，她开口借钱，母亲告诉她，家里的存款存了定期要到一年后才到期，时间过去了一年多，母亲没有再提这事。
前不久有同事离职，小刘顶上了空缺，工作从做一休一变成了做六休一，工资也提高了一倍。她上的是夜班，从晚上9:30到第二天上午的9:30，连上12个小时，夜里不忙的时候，就将三个凳子拼在一块，将就着打个盹儿。
现在，小刘的一天一半时间上班，另一半时间睡觉和做家务。她一天只吃两顿饭，通常是速食或者拼好饭，既为省钱，也为减少家务量。对小刘而言，只要能攒够做手术的钱，这些都是可以妥协忍耐的。
“活着”
2024年3月到8月，菜菜的“活着”系列一共做了9期视频，直接或间接地帮助过8位求助者。
除了篮篮和小刘外，其中有患了罕见病的一岁女婴，菜菜帮母女俩拍了求助视频，自己也带去了两千多的捐款。她帮过一个家境贫困的少年复原父亲生前仅存的一张照片，给她十岁的妹妹科普了生理知识，带去了卫生巾，还帮患有渐冻症的女孩拍了汉服写真，带过一个高位截瘫的女孩去看海。
在视频的评论区菜菜会提到他们的账号名，网友们会顺着菜菜的视频关注他们，甚至捐款捐物。小刘告诉我，菜菜的视频发出后，她的账号时常能收到陌生人发来的红包，她表示一次都没收下过，“无功不受禄”，她说。篮篮收到过女性网友寄来的洗护用品。
为了拍“活着”系列，菜菜雇过编导和摄影。劳务费、路费、食宿等各种费用加在一起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说为拍这个系列一共花费了十几万，去年一年只挣了四千多。她放弃了继续做下去的念头。
今年一月，菜菜曾经的大学室友姜一在微信上告诉她自己罹患了小细胞癌，考虑到后续的医疗费用，她决定做自媒体。菜菜和她一起策划了一场参加自己葬礼的活动，她们将地点选在了杭州的西湖边。杭州离她们各自的所在地很近，“大城市对这种事接受度更高”，菜菜说。
菜菜先是陪着姜一去拍了遗照，然后去了西湖边收集陌生人的留言。那天是雨天，行人脚步匆匆，很少人愿意停下来听她们表达诉求。活动从下午持续到了晚上，收集到十几个人的留言，更多的是拒绝。最后，她们又在姜一的家中和亲友们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告别仪式”。
姜一的葬礼©李菜菜
那期视频的点赞量超过156万，在菜菜所有视频中的热度排第二，姜一也因此涨了一万多粉。那期被一家保险公司看到后，还找她们做了推广，两人又合作拍了一期视频，推广的酬劳是六万，她和姜一一人一半，菜菜说这是她所接广告中酬劳最高的一笔。
菜菜对自己做自媒体的能力很有信心，她说最近有四个人在她的指点下已经成功起号。菜菜的生活围绕着挣钱被划分成不同的板块：做视频、带货、炒股、网店运营……她常觉得时间不够用，刷短视频或追剧都以倍速进行。
虽然会为视频的播放量焦虑，但比起生病时住在漏雨的出租屋，定期去医院的日子，她对当下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去年菜菜按揭买下一套96万的法拍房，为了将工作和生活区隔开，她又租了一个工作室，每天开着被她称作是“剁椒鱼头”的五菱宏光往返于家和工作室之间。菜菜最近沉迷游泳，练腿练了三个星期又开始练胳膊，还没掌握自由泳的诀窍。
菜菜和篮篮还有小刘保持着联系，去年她过生日，篮篮送了一条银项链，小刘送了一大箱零食和亲手做的手捧花、珠串，还有她手写的祝福信，“比男朋友还用心”，菜菜笑着说。
小刘在电话中告诉我，五月份的绩效和节假日补贴加在一起，她的工资超过了七千，存款在向五位数靠拢。她之后去了杭州问诊，接下来她打算再多跑几家医院，比较不同医生的手术方案。至于手术时间和地点，她打算存够五万再做决定。
不久前，菜菜更新了一条视频，视频中的她眼睛肿得很明显。她接到了父亲朋友的电话，对方告知她，父亲因心肌梗塞被送去医院可能要动手术，询问她的意见。想起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动手术签风险告知书的场景，她很委屈，“我去做手术的时候，医生跟我说你家属呢，让我联系我家属，我没有，我看病的时候我的那些风险，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过”。
她打电话问弟弟是否知道父亲被送去医院，弟弟表示并不知情，她想情况应该没那么严重。她说自己不会去医院，“我不想去跑前跑后，没有人为我跑前跑后过”，她没忍住哭了出来。视频发于深夜十二点多，评论区几乎都是支持认同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她在评论区置顶了自己的留言：“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不会去的。每次发生跟他们有关系的事情都会应激，会想起以前的苦日子”。几天后，她又隐藏了视频。
菜菜即将度过自己的30岁生日，她告诉我，曾经的愿望已经实现，当下能靠钱和时间实现的愿望暂时没有，“人活着还是蛮无聊的”。
生日那天晚上，她独自在家开了一场直播。她拆开了一个装着陶罐的包裹，不久前她和姜一去景德镇，各自给自己做了一个骨灰罐。罐子上刻着LCC+4，LCC是李菜菜的缩写，4代表她的四只猫，她说这是今年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