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血即可诊断前列腺癌，拜登为何不测？

当地时间2024年11月26日，美国华盛顿，时任美国总统拜登走出白宫玫瑰园发表讲话。视觉中国/图

82岁的美国前总统拜登罹患晚期癌症，这一消息令人愕然，也将前列腺癌这一疾病带至聚光灯下。

拜登于5月19日在社交平台X上发文：“癌症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和你们许多人一样，我和吉尔（注：拜登妻子）也领悟到，正是那些破碎之处让我们变得最为坚强。感谢你们用爱与支持帮助我们振作。”

同许多癌症一样，前列腺癌的早期症状也不明显，容易与前列腺炎混淆。在中国，这一癌症的发病率正在悄然上升，已经成为威胁男性健康的第六大癌种。

坏消息与好消息

2025年5月18日，拜登办公室发布声明称，拜登于5月16日被诊断出患有一种侵袭性前列腺癌，且已扩散至骨骼。

声明称，在拜登报告出现泌尿症状后，医生在其前列腺发现一个“小结节”。其癌症的格里森评分为9分。

9分，骨转移。这短短一句话中，包含着两个坏消息。

格里森评分用于评估前列腺癌，评分越高，意味着癌细胞与正常细胞的差异越大。9-10分是最严重的第5级，说明癌细胞“排列混乱、极度异常”，癌症的扩散性、侵袭性也最强。

骨转移则显示了疾病的分期。根据美国癌症联合委员会制定的TNM分期系统，只要出现了远处转移（M1），就说明癌症已进展至最晚期。“这说明已经没有彻底治愈的可能了，但仍然能通过药物延长寿命。”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党委副书记、泌尿男生殖肿瘤多学科团队首席专家叶定伟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由于前列腺癌细胞对骨骼具有亲和性，在晚期前列腺癌患者中，骨转移及骨相关事件十分常见，占比超过70%。紧随骨转移而至的是一系列并发症，包括骨痛、骨折风险增加、脊髓压迫和血钙升高，其中一些即是导致前列腺癌患者死亡的原因。

不过，声明还提到了一个好消息，拜登的前列腺癌对激素治疗敏感，可以有效控制。

在叶定伟看来，拜登的首选方案是药物去势治疗。大多数前列腺癌细胞依靠睾酮才能生长，因此通过服用促黄体素释放激素激动剂，抑制雄激素水平，搭配恩扎卢胺等药物抑制雄激素与受体的结合，可使前列腺癌细胞生长缓慢或死亡。如有需要，也能采取放化疗作为辅助手段。

只要治疗得当，晚期前列腺癌患者也能享受数年人生。一份2021年刊载于《国际泌尿系统杂志》的研究显示，美国的转移性前列腺癌患者中，白人患者的5年生存率为25.6%，亚裔患者最高，为37.1%。“通过治疗，晚期患者也能活个三五年，甚至可以达到七八年之久。”叶定伟表示。

血液检测，做还是不做？

在最初的惊诧之后，美国舆论很快转向，拜登在任期间是否隐瞒病情，以寻求连任？

拜登在任期间披露的体检记录中，并不包含前列腺癌的检查结果。因此美国总统特朗普5月19日也对媒体表示，公众才知情很意外，因为拜登的病情显然已经进展了很长时间。

对此，拜登办公室5月20日回应称，在5月16日之前，拜登从未被确诊过前列腺癌。他上一次前列腺癌血液检测要追溯到2014年，当时奥巴马为美国总统，70岁的拜登担任副总统。

这项检查的全称是前列腺特异抗原（PSA）检测，通过抽血完成。如果血液中PSA指数大于4ng/ml，则提示存在患前列腺癌的可能。接下来，患者可以选择前列腺MRI、CT或穿刺活检来进一步检查，明确病情。

在叶定伟看来，拜登的病情至少已发展了2-3年，疏于检测无疑延误了病情。“如果早诊断、早治疗，通过机器人辅助下的根治性手术，治愈率可以达到95%以上。”

问题在于，对于老人究竟是否应该频繁接受PSA检测，美国医疗界仍存争议。美国预防服务工作队与美国泌尿学会出台的指南都不建议70岁以上老人接受检测。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络则建议在75岁终止筛查。

类似地，欧洲泌尿外科学会建议在预期寿命少于15年时终止筛查。

只是抽个血，为什么会招致反对？

首先是假阳性。PSA升高可能与前列腺炎、良性增生、性生活或骑自行车等非癌因素相关，因此存在着“谎报军情”的可能。

中国抗癌协会发布的《前列腺癌筛查中国专家共识（2021年版）》援引了欧洲和美国的两项随机对照研究，发现PSA的假阳性率分别为12.9%和12.5%。假阳性患者依然可能进一步检查，随之而来的前列腺CT、穿刺活检会带来不必要的健康、心理和经济负担。

而即便确诊，绝大部分前列腺癌都在格里森评分6分以下，属于低危，不会在短期内恶化。对于预期寿命将尽的老人而言，未及肿瘤扩散，就因其他原因去世。但是，谈癌色变的患者可能会开展不必要的根治性手术。如此一来，检测的危害大于获益。

支持者则认为，自1990年代PSA检测普及后，美国的前列腺癌死亡率在25年间下降了50%左右，可见其正面效果。

然而，不可忽视的是拜登身份的特殊性。有美国学者公开表示，奥巴马和小布什都接受过相关检查，拜登未实施检查令人惊讶，总统的医生团队应该独立、公开、不受政治影响。

当然，这两位前总统都年轻得多，离任时的年龄分别是62岁与55岁，而美国相关的指南推荐70岁以上才不开展PSA检查。

目前，对于拜登是否隐瞒了自己的癌症仍未有定数。但作为美国历任最年老的总统之一，他的健康状况长期受到质疑。一本近日上架的、由两位美国记者合著的新书《原罪：拜登总统的衰退、掩盖及其灾难性的再度参选决定》中披露了拜登执政末期急剧恶化的精神状况，而白宫团队则试图向公众隐瞒。

中国男性检测不足

对中国男性而言，前列腺癌面临的问题还未到过度诊断，而是诊断不足。

叶定伟表示，中国前列腺癌患者的晚期比例很高，每年新发现病例中，只有40%为早期，中期和晚期各占30%。作为对比，美国新发现患者中晚期仅占5%。受此影响，2012-2015年的数据显示，中国前列腺癌患者的平均5年相对生存率为66.4%，远低于美国的97%。

前列腺癌早期的症状与前列腺良性增生和前列腺炎类似，表现为排尿不畅、排尿滴沥或者尿频等。因此患者往往缺乏重视。“有的老人抱小孩或者搬重物的时候，咔嚓一下骨折甚至截瘫了。这时候再去查，发现前列腺癌已经转移到骨头了。”叶定伟表示。

根据武汉协和医院统计，2019年中国前列腺癌的年龄标化发病率已达17.3/10万。2022年国家癌症中心统计数据显示，前列腺癌已经成为中国男性恶性肿瘤发病率的第六位。这一增长既可能是PSA检测普及，导致检出率加大，也可能受到了人口老龄化、生活方式变化的影响。

目前国内学界的共同观点仍是鼓励提高检测频率。叶定伟建议，50岁以上的男性每隔一到两年，就做一次PSA检查，单次耗费仅100元左右。而对于有着家族病史的男性，建议45岁就要开始检测。

“在我国，由于未曾开始过大规模的前列腺癌筛查，人群中应该有相当数量的高侵袭性或晚期前列腺癌病例。因此在我国现阶段，开展前列腺癌筛查是非常有必要的。”中国临床肿瘤学会出台的《前列腺癌诊疗指南（2022年版）》中如此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