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审计署大楼：专家眼中不该发生的事故

多位土木建筑从业人员向BBC表示，曼谷审计署大楼倒塌事故“本不应该”发生。

泰国当局就曼谷兴建中的大楼受缅甸地震波及影响而倒塌事故，在星期六（4月19日）逮捕了建筑项目承办方中铁十局泰国分公司总经理张传令。

泰国当局指中铁十局泰国分公司涉嫌非法投标和操纵投标。此外，当局还在检查有关建筑工程的材料，尤其是钢筋和水泥是否符合规定标准。

审计署大楼项目在2020年初获批，并于2021年初开始动工，原本预计在2023年12月31日竣工，然而项目已经延期，直至缅甸地震发生。

去年4月，中铁十局在社媒上发文庆祝该楼主体结构封顶、进入装饰装修阶段，并配图显示大楼顶部飘扬“封顶大吉”的标语。

灾难发生，这栋距离震中约1000公里的大楼在极短时间里轰然倒塌，成为这场地震中曼谷唯一整体倒塌的高层建筑，迅速在网络上引发关于“豆腐渣工程”的质疑。

此后，中铁十局悄然删除这篇祝文帖。另有四名中国公民因涉嫌未经许可试图从事故现场搬走30多份文件而被泰国拘捕。

泰国当局调查方向

审计署大楼倒塌事件受到了泰国媒体和全球工程建筑业界的广泛关注和讨论。

事发后，泰国当局立即表示要就事故原因展开调查，内政部长阿努廷·查纳威里昆（Anutin Charnvirakul）表示已成立调查委员会，一度要求在7天内向他报告调查结果。

在当时，查纳威里昆已经指出，导致大楼倒塌的可能因素有三个：设计师、监理或施工方。

此外，事故发生后不久，泰国工业部官员即表示，对现场收集的材料进行的初步检测表明，这座建筑的残骸中存在不合格钢材，钢材重量和强度均不符合标准。

泰国刑事法院此次还批准逮捕三名在逃的中铁十局泰国分公司泰籍董事。泰国当局称该中国企业涉嫌通过挂名股东持股在泰营运，此举违反《外商经营法》，以及涉嫌串通竞标工程合约。

泰国当局指出，根据初步调查结果，中铁十局涉嫌允许三名泰国人做挂名股东以规避外资企业持股限制，根据调查，该三人持有中铁十局泰国分公司51%股权，其余49%由张传令持有。

值得注意的是，这是泰国当局允许外国公司持股的上限。

批捕决定做出时，泰国方面还表示其调查人员目前仍在审查相关的设计文件、项目监理纪录和设计修改，其中可能涉及工程师和监工的伪造签名。

中铁十局泰国分公司总经理已被泰国当局逮捕。

“这样的事故是不该发生的”

香港理工大学地震工程与结构学首席教授艾哈迈德·埃尔加祖利（Ahmed Elghazouli）对BBC中文反复强调，曼谷审计署大楼距离震中1000多公里，倒塌事故是“完全不该发生的”。

“现在我们去看这栋楼倒塌的视频，很多方面都指向这样的坍塌不该发生，这很明显，”艾哈迈德说。“和30年前相比，现在的抗震设计非常先进，这样的事情完全不该发生。”

“曼谷建立在松软的土地上，这通常意味着由于土壤的放大效应，震动或将被放大三到四倍，在这种特定情况下，震动（对涉事大楼来说）可能更明显，”艾哈迈德这样阐述曼谷建筑抗震设计的必要性。

艾哈迈德指出，泰国的抗震规范出台时间不长，倒塌的审计署大楼设计极有可能没有为地震荷载进行适当的设计。

“当你要设计一座地震荷载建筑时，有这些事情是你需要考虑的：首先，你要有一个适当的地震危险性评估。你知道地震的可能来源吗？震动的传播路径是什么？当它们从这些可能的这个源头传播到你所看到的工程时，你预测震动是怎么样发生的？现场的土壤条件是什么？这些都应该被包含在该国的地震规范中。”

艾哈迈德还补充说，设计一个能够抵抗地震载荷的结构系统是必然的，还要考虑是否有可能实际地震载荷大于设计的载荷。

他还表示，即使建筑物严重受损，也不应该发生这样突然的渐进式倒塌。2001年世贸中心倒塌以来，全球结构工程学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在防止建筑以这样形式整体损毁方面有了很大发展。即便坍塌事故发生，也应该以一层一层的形式局部坍塌，而不是视频里所记载的那样整个一体倒塌。

“整个业界都在关注这栋楼，这样的事故是完全不应该发生的事情，”艾哈迈德这样说。他补充表示倒塌事故背后的原因是复杂多面的，可能是由于设计不当，可能是由于尚未完工，可能是因为局部不稳定。

“抗震规范是在上世纪中期引入推广的，此后开始在各地发展。看到一栋老楼塌陷，你会说它们应该被加固升级，而且这样的情况常见。但曼谷这栋楼是10年内设计建造的。其中有很多问题，非常大的问题，这是出乎意料和不可接受的。”

灾难性的“无梁楼板”？

中国工程师直言“无梁楼盖设计”由于抗震性差，在高层建筑设计中应被禁用。

此前，伦敦帝国理工学院地震工程资深讲师克里斯蒂安·马拉加-丘基塔佩（Christian Málaga-Chuquitaype）博士在研究了该楼倒塌的影片后表示，“无梁楼板”在审计署大楼的施工过程似乎被采纳，但在地震多发地区已不再推荐这种施工流程。

“‘无梁楼板’系统是一种建造建筑物的方法，其中地板直接放置在柱子上，而不使用横梁，”他解释道：“想像一下一张仅由腿支撑的桌子，下面没有额外的水平支撑。”

无梁楼板设计其实非常常见，强调空间开阔和利用率，在平原地区设计仓库时极为常见，但抗震性差。

曼谷审计署大楼在倒塌前有33层楼，属于高层建筑。

一位中国土木工程从业人员对BBC中文称，在过去几周里，这栋倒塌的大楼是同行们讨论的焦点。出于公司的严格规定，他要求匿名接受访问：“这个项目我们从视频看起来也觉得是使用了无梁楼盖设计，建筑高度这么高，扛横向荷载的能力比较差，国内（在高层建筑设计上）是禁用的。”

会影响中国基建输出吗？

近年来，中国透过中铁股份有限公司在海外大量承包基础建设工程，此次广受土建工程行业关注批评的审计署大楼坍塌事故并非中国中铁及其子公司首次因重大事故遭受批评。

此前，同样是中国承包建造的巴基斯坦尼肋姆-吉鲁姆水力发电厂仅运营4年即因结构破损停止使用，隧道随时有坍塌风险。

论及这些事故是否会使得其他“一带一路”国家因此对中国的基建输出政策有所忌惮，澳洲国立大学亚太学院讲师宋文笛对BBC中文表示还有待观察。

“中国基建产业的规模经济带来的吸引力依然可观，短期内似乎没有其他国家能够提供替代选项，长期则看此波关税战能在多大程度上带动基建产业的相关原物料产业供应链重整。”宋文笛说。

他还表示，对于泰国地产业来说，审计署大楼倒塌事故影响将是“和缓而深邃的”，这栋“鹤立鸡群”建筑的倒塌和抗震性会给当地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重大天灾刚发生时抢救和人道援助优先，不是咎责的时候，所以短期影响有限，长期则可能给当地产业更多寻找替代选项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