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各地连日来的“反清零”示威行动，不仅让不少中国人民公开表态对政府的不满，也激励更多人以行动来表达诉求。这样的示威在极权的中国会有效果吗？

因新疆乌鲁木齐大火悲剧而在中国各地引发的“反清零”示威行动周日（11月27日）进入第三天，在北京、上海、武汉、成都与广州等大城市，纷纷出现上百名至上千名民众在街头或大学校园发起抗议活动。

对不少中国民众来说，参与示威除了对中国各地长期执行的封控措施感到不满，也质疑政府掩盖了新疆大火的真相，刻意隐瞒了事件的关键细节。

27日在北京参与示威行动的Bruce告诉德国之声，在过去三年反復的封控过程中，中国人民并未从政府那边得到太多补贴，很多时候是要靠个人的存款购买物资。此外，部分公司因受限于封控的规定而无法运营，职员无法正常工作。他说：“很多人背负了房贷和车贷，还有一家人的开销、孩子的学费与老人的医药费。目前看来，疫情防控已变成一场政治运动。”

另一位吴先生则感叹道，封控时间太长，让不少人失去自由，又丢了工作，导致基本生活维持遇到困难。他向德国之声表示：“国内的现状是将来穷人越来越穷，而富人与政府永远不会在意我们的死活。中国政府是有钱的，但基本人们得到了什么？房贷车贷养家糊口都需要工作，未来的日子很长，但我看到的未来很短。”

住在北京的王女士则说，11月25日乌鲁木齐发生的悲剧，与26日上海市民发起的纪念与抗议活动，都让她觉得自己需要让更多人知道他们所做的事。她表示：“我觉得他们太勇敢了，不能让他们的声音和所做的事淹没在国家强大的审查机器下。我在Telegram群组看到关于亮马河纪念活动的消息，便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她补充道，虽然自己无法跟直接参与示威的人一样勇敢，但她可以站在这些人旁边，让他们知道他们并非孤身一人。王女士说：“被限制了三年的自由，很多人已经吃不起饭，上不了班或回不了自己家。许多人死于这场疫情的次生灾难，而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我们的自由、我们的生活与我们个人都会被习近平跟国家毁掉。我们都会成为那场火灾里的十个人。”

“渴望结束清零政策的不是一个人”

回忆起27日晚间在北京亮马河的示威行动，王女士说她对于在北京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喊口号反对清零政策，感到不可思议。而对于群众喊出民主和自由的口号，她更是震惊。她告诉德国之声：“让我很感动的是，很多带头喊口号的是一些女生，我觉得她们太勇敢了。对我而言，这代表渴望结束清零政策的不是一个人，而且我们可以透过行动尝试让政府改变。即使最后什么都没改变，也要让他们听到我们的声音。”

但Bruce也指出，虽然现场示威者在抗议过程中，并没有发生暴力行为，但警察仍对示威者进行镇压与捕捉，导致很多人不敢参与示威行动。他说：“很多人怕政府对民众进行镇压、清算，即便大部分人是支持示威行动的。”

目前在纽约市立大学亨特学院任教的中国法学专家滕彪告诉德国之声，在各地大城爆发“反清零”示威行动后，习近平与中共高层面臨极大压力与艰难选择。他说：“中共的两难是，一方面清零政策已执行这么久，中共想清零，但病毒的特点却让他们无法达到目标。习近平也不想在没有达到目标的情况下，便取消清零政策，因为对他来说，这直接涉及到脸面与合法性的问题。”

滕彪补充道，另一方面，若中国继续坚持清零，除了会引发人民怒火，也会让中国经济遭到极大损失。他说：“这样会对中国政治与当局的政治稳定带来威胁。”

而由于过去两年中国政府一直享用宣传体系与资讯审查，来塑造中国抗疫模式比西方优越的形象，滕彪认为所以目前蔓延中国各地的示威行动，可能会让中国的宣传被越来越多人质疑，并让他们的论述站不住脚。

他告诉德国之声：“从全国范圍来看，若有抗议政府就答应民众要求结束封控，这基本意味著清零政策结束了。这是中共不愿看到的，它不愿做出这种妥协让步。它认为中共一旦做出让步，民众就会有进一步的要求。对共产党来说，他一定要把维持自己的政权作为首要目标，那他恐怕会觉得一旦让步，就会不断让步，所以很多人预感中共首先想到的是强力的把这些抗议压下去。”

示威行动是否得以延续？

在中国警方27日于各城市的示威行动中，逮捕了部分参与群众后，各界也在关注北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连日来的抗议事件。中国法学专家滕彪认为，中国政府采取最主要的手段仍是强力镇压，也就是以抓人或关押，或在现场使用暴力把抗议人权打散。他说：“但也不排除中共会采取一些灵活的手段，比如说表面上答应民众的诉求，解除小区封控，但主要还是靠暴力。”

Bruce则较悲观的认为，中国政府不会正面回应民众在示威中提出的诉求，但也重申若政府一昧压迫，只会造成更大的反抗，最终还可能造成激烈冲突。王女士则告诉德国之声，中国政府可能把示威行动的责任推给境外势力煽动，也可能定性暴力抗击疫情政策或顛復国家。但她强调：“昨晚大家没有任何过于激动的举动。”

而对于示威行动是否会延续，王女士与Bruce都是抱持肯定的态度。王女士说，她认为示威行动甚至会蔓延至中国的二线或三线城市，因为前几天已经有很多小区发起抗争了。她说：“大家的诉求目前很多，他们如果能尽早结束清零政策，我觉得人民的愤怒会缓解很多。”

Bruce则表示，即便中国政府不正面回应示威者诉求，他们的口号仍不变，也就是“不自由毋宁死”。他告诉德国之声：“我们不会在沈默中死去。”

滕彪也认为，这次中国人民在抗议成本这么高且面对中国政府监控的前提下，依然有这么多人冒著风险走上街头，这个结果出乎了中共当局与观察者的预期。他说：“这次行动对中国民众的激励作用是强而有力的，因为他们看到这么多人上街喊口号，成千上万人在举行抗议，这对他们参与行动是极大的激励。勇气是可以传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