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活在底层的美国人zt

昭君/每个月去打理一次头发，总是找我喜欢的理发师Carol ( 去年在一篇名叫“给陌生人一点阳光”的文章中写到过她和她的儿子)。卡罗四十多岁，开朗健谈，手艺出色. 不过，最让我喜欢的，是她身上那种自然的亲和力。她从来不像有些理发师那样变着法儿让你做这做那，只为收更多钱。卡罗不仅从不这样，甚至有时候我主动要求做一些复杂些的东西， 她都会按照她的“professional judgement" 来给出不一样的建议。比如那次我觉得也许把头发边缘烫一烫可能会好打理一些，跟她说了，她看了半天，最后说，我觉得你的发质还是自然好。这样，让明明可以多赚的钱溜走了。但正是这样的处处为客人着想，让她客人络绎不绝。坐在她的椅子上四十多分钟，一边剪发一边聊天，成了我每月一次的固定节目。 上周日照例去找她，正好没有别的顾客(一般我如果要做额外的服务，比如deep conditioning 等，都会提前预约；但如果只是一般的剪发，按照规定她们是不接受预约的，只能是walk in services)， 这对她来说倒是很少见的(因为她手艺好，人又热情开朗，点名找她的顾客很多，所以不预约的话常常要等好一阵子)。我像中了大奖，开心地坐到她的椅子上，准备“享受”。卡罗熟门熟路地在我的头发上比划，我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和她聊起天来。因为知道今年她儿子上初中了，自然就问起他适应得如何，是否喜欢这所学校等等。想不到卡罗一笑，告诉我，她儿子转学啦！听到这个回答，我有点意外，忙问她是否换房子了，因为我知道她以前住的地方，离她儿子本来要上的初中只有几步路。她苦笑着说：“是啊，不过不是换房子，而是从公寓搬出来，搬到我哥哥家去住啦！” 我这才知道，卡罗原来自从几年前离婚以后，一直都是在租房子住！想想也没什么难理解的，她一个单身妈妈，带着两个孩子(老大刚刚高中毕业)，凭她一个人的工资，即便前夫付些孩子的抚养费，恐怕也很难支付房屋贷款和其他的生活费用。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妹妹，拖着两个孩子挤到哥哥家去住(当然是要付房租的)，总归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吧。卡罗似乎看出了我心里所想，忙说：“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本来想这几年可以攒点钱，趁现在房价低，可以买个小的房子自己过，可是房价倒是低了，经济跟着不好，我们可是首当其冲呢。这一年我的生意差了好多，平常经常染发的客人，现在只做deep conditioning 了；平常一个月剪一次头发的客人，可能拖长到六个礼拜才剪一次！实在没办法，不想一月一月的给房东做贡献了，才决定暂时搬到哥哥家去"。她还告诉我，自从上次她向我咨询有关ADD 的问题之后，儿子接受了诊断和治疗，现在情况已经好了许多,这让我感到很欣慰 (具体请看下面链接); 卡罗说，她打算最多在哥哥家住个三年两年，再搬回这里来，"因为我不愿意儿子在他们那个城市上高中！我还是想在这里买房子，将来还想自己开个小沙龙呢！” 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前一阵好像听说她女儿计划到芝加哥一所设计学院学室内设计，便问她情况怎么样了。卡罗又是一脸无奈的笑，说：“别提了！本来一切都计划好了，连每年一万多的学费都准备贷款了，她却改主意，要回到这里的社区学院上学！” 我忙问为什么？她告诉我，原来之所以下决心每年贷款两万准备去那家挺有名的私立设计学院(四年制)读书，不仅是因为她女儿喜欢艺术，更因为那家学院承诺毕业后工作绝对保证。可是，真到了她们准备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校方却又改口了，说目前经济状况这个样子，他们无法对学生的就业做任何承诺。卡罗的女儿是个满懂事的孩子，听了这个情况便主动对妈妈说，还是先在社区学院学点GED 的课，以后再决定是否学这个专业吧。卡罗的女儿高中四年一直在一家朋友开的餐馆打工，现在也准备用打工的钱，来支付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呢。她还高兴地告诉我，女儿刚刚买了一两二手车，可以自己开车去上班上学了（她自己没有车，来回都是姐姐送)! 听了卡罗的叙述，我心里很难受。女儿因为经济原因放弃自己的梦想，做妈妈的她肯定心里是很愧疚的。不过，我也很佩服她们母女面对生活的困境表现出来的成熟和负责任。比起那些不管不顾，背上巨额学生贷款，毕业了却无法支付的人来，她们的决定倒是令人敬佩的。也许她的女儿在不久的将来，能够重新开始她的艺术之路呢。 当然，说卡罗是“生活在底层的美国人”，肯定是言过其实了，因为她毕竟还有一技之长，也有一个固定的工作，和那些挣扎在社会真正底层的人们还是有天壤之别的。按照经济学上的收入划分标准，她说不定还属于所谓的“中产阶级”呢。但，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母亲，每天辛勤工作却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她的美国梦何时能够实现？她是否只能把自己对未来的幻想寄托在儿女身上呢？ 我能为卡罗做的，只有按时去找她剪发，尽量多要一些额外的服务，买上一些她推荐的护发产品，并且在儿子和老公去剪发的时候，尽量找她(以前我家老公和儿子也去这家剪发，但因为他们的头发好打理，我大多是随便谁有空闲就找谁。那天才知道，她们这个连锁沙龙，每个店都有一个master stylist, 收费比一般的理发师要高，而要得到这个称谓，你必须取得100% request rate)。 好在，生活的艰难没有改变她乐观的天性，她仍然笑呵呵地在每一位顾客头上忙碌。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卡罗能像她梦想的那样，开一个自己的沙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