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正文

毕业舞会 (12)真心冒险

(2020-01-15 22:57:18) 下一个

转眼就到了深秋。这天肖菲约了江晓一起出去吃火锅。吃完本来准备去上自习的,江晓却觉得吃撑了,肚子有点痛,索性拉着肖菲一起回宿舍了。

回到宿舍,韩飞也在。看到她俩回来,立刻捬掌大笑,“今天我们仨太有默契了,都没上自习。这一期的《汉大青年》出来啦。我专门给杨联开了一版海外来鸿,太吸睛了。他的信写得真是很精彩啊。” 韩飞的脸兴奋得有些泛红,江晓的心却是一阵酸痛,杨联也在跟韩飞通信吗?为什么?写的什么?江晓感觉胃突然有点抽搐,赶紧找水杯喝水。

肖菲觉出江晓的尴尬,韩飞似乎还浑然不觉。肖菲好奇道:“杨联怎么给你写信呢,他挺忙的吧?”韩飞吐吐舌头,“可不是吗?这封信我讨了三个月才讨到呢。他是汉大首批赴美交流,还是唯一一个大一结束就派出去的留学生。看常老师多器重他?要是把这样的亮点明星都放过去了,我还当什么主编啊。我希望他以给我写信的形式讲讲西学见闻。他开始不答应。后来,我说最近期刊缺少重磅炸弹,人气寥落江河日下,他才勉强同意的。我还跟他开玩笑说, 好久没写中文了吧, 来篇古文式的, 看看他的中文退步了没有,也给我们期刊整个中式酒瓶套洋酒的创新风格。 他这篇简直写得就是范文啊!闲话不说,我给你们念念这封信,太牛了。我已经读了好多遍,必须读出来才有感觉。”谈到杨联,韩飞总是有些激动异常,毫不掩饰真心的敬佩。

韩飞打开《汉大青年》,朗声念了起来。
 


“韩飞吾友,

见字问好!

自初夏一别,颇有时日。久未通信,见谅。

身处异国,心尤系故乡亲友。情何其长,思何其悠也。抒离情,谈新闻,其乐也融融。然则不得者,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幸为汉大首批赴美之留学生,忝读美国最高之管理学府。母校栽培之宏恩,万般感激而不尽。唯全力以赴,专心学业,以优异之成绩偿报母校而后已。飞机降落至今,三月有余,苦读暑期英语预科班,迅猛提高语言水平,以期开学之日能缩小与英美学生之弥天差距。听说读写齐头并进,一发不可收拾。日均睡眠不足五小时,然精力情绪皆奋奋不知倦也。时至今日,语言上总算站稳脚跟。喘息甫定,提笔而飞鸿。

想当年,在中学以英语为易,每每考试,无往不利。然一出国门,才发现捉襟见肘,勉为其难,若文盲无异。加之文化政治社会生活背景知之甚少,滑稽尴尬之事,屡有发生。且说糗事一桩,聊博老友一笑。初来,心忧物价不菲,而囊中羞涩。往往货比三家,踟蹰于店家之间。一日,偶见一包装精美之肉肠售价低于旁者三分有余,欣然货之。待到开包分食之时,始觉味道诡谲。还置于冰箱,不知如何是好。同系之老美,见肠轰然大笑,曰:肉肠耶?狗食也!羞赧弃去之。

笑话归于笑话。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出得国门,尤觉见识上一片海阔天空,豁然开朗。古人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我欺也。西北大学学风盛,思维广。学生团体门类繁多。喜闻乐见者众。吾情有独钟者,当属演讲俱乐部(ToastMaster Club)。该部不但详尽教习各种会议,司仪,讲演之礼仪,更循序渐进,按部就班,严格养成各成员之高级演讲技能。于我心有戚戚焉。想当今吾国之商政领袖,不乏经天纬地之雄材,却鲜有口若悬河能言善辩之人物。思不能张,言不能扬,个人魅力不能完美展现,勉强于民众之直接影响力。其领袖意志不得不间接得以体现,依仗行政手段得以推广执行。顺史而思,人之本位必兴,民之意识必盛。斯乎,将来之弄潮者,非深谙演讲之道不得行也。遂发宏愿,来日归国,必当携手韩飞诸友,戮力同心,共同创类此之俱乐部。以汉大为起点,以汉市为依托,辐射全国。以期引领潮流,为成就一批吾国吾民将来之强势魅力领袖而奋斗。

夫,美之联邦,泱泱大国,莽莽大土。山形地势虽不若我中华国土之变化多端,峰美水秀之处也比比皆是。最喜城市内外环境舒好,空气清新。即便名不见经传之伊城(Evanston),亦是美不胜收。秋季尤甚。目之所及,金红交替,绚丽辉煌。前日,同三两好友,驱车往西山景区小住两宿,寻清赏秋,兴甚至哉!秋风之凉相与叶色之暖,勾构成西山沉醉之美景。倘佯漫步密湖湖畔(Lake Michigan),逡巡流连西山山径,思想万千,心醉如斯,不知往返。

譬四季如女子,吾独喜欢秋。冬为吝啬婆,尽藏美色,独留苍白肃杀于人间;春乃傻大姐,东红西绿,堆砌颜色多即是好;夏系轻薄妇,热浪流涌,只教人欲脱衣而后快。唯有秋天,惟有秋天才是品味深沉,隽永卓绝之美妇人。好如昔日之嘉友,留恋之深,之绵,之久,之至,非一般言语能尽述。

游玩之余,有感而发,赋诗几句,  还望我友不弃浅薄,指点一二:


     西山小游

伊城西山少人知,
离国学子漫游迟。

随意驱车道曲直,
有心纵歌调参差。

远看莽苍近有致,
云蒸霞蔚成第次。

黑牛慢走荒山脊,
红屋隐现从林堤。

高山采气清心壁,
深潭聚水浣手池。

船搁浅滩鱼虾密,
湖映雪山树影稀。

山空山险山涧奇,
天高天远天河低。

银河浩瀚初识日,
流星闪现弋空直。

游山玩水有真谛,
欢心怡情恋故知。

来年来日来相忆,
此情此景此一时。
 


此致

祝好

杨联谨识
 


 。。。  。。。

“念完了,怎么样,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韩飞念完文字,得意地看着宿舍里另外两个人。


江晓一直低着头端着热水杯听着,杯口的雾气刚好掩饰她满眶的泪水。听韩飞念完,江晓立刻放下杯子转身铺床,一边说,“好。真好。。。是很像课本里的范文啊!嗯,我看我是今天火锅吃坏了,真不舒服,我得倒下先睡了。”说完飞快地拉起帘子,钻进被窝。

肖菲懊恼地看了眼韩飞,幽幽一句,“这下好了,现在全校都知道,杨联韩飞故友情深,鸿来雁往了。。。”

没往深处想的韩飞怔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二天一早,韩飞肖菲照例来叫江晓吃早餐,发现她还没起床。走近一看两人都吓了一跳:江晓满脸憔悴,摸摸脑门滚烫得像从火炉里出来。

“不用管我,睡会就好。”江晓有气无力地说。江晓强撑着想起床,脚刚一落地还没站稳, 就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姑娘们吓得先是惊叫, 接着手忙脚乱地帮她穿件衣服,想架起她去学校医院。可是她越来越不省人事,两人哪里架得动。
 

“怎么办啊?”肖菲脸都吓白了, 坐在地上拉住江晓胳膊, 一边还不甘心地摇醒她。。。

 

韩飞不愧是家里是部队大院的,临危之下,并没乱方寸, “别着急, 别着急“,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肖菲, 她低头略一沉思, 忽然眼睛一亮, 飞快爬到自己上铺旁边的水泥储物架上, 从自己箱子拉出一个有红十字标志的急救包, 东翻西找,拿出一瓶水状液体, 和一包棉花。

 

好像有了主意似的,她指挥说, “肖菲, 快去楼下宿管借个行军床来, 我见过她们屋里有一个的!再找两个人,。 快去!我先给江晓酒精降温。。。”

六神无主的肖菲得了令往门口跑, 临开门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是。。。行军床?”

 

韩飞解释说, “就是那种折叠的四边框, 中间一张帆布, 可以当担架用。 咱们得把江晓弄到校医院去!“

 

肖菲一溜烟跑出门。 一大早,楼下宿管的门还没开,肖菲心急火燎敲开了门, 宿管阿姨说, 行军床是临时借的, 给家长过夜, 已经还了, 让她直接去医务室找担架。

 

肖菲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来不及回去给韩飞报告, 就往医务室的方向跑。 以百米冲刺速度跑了四五百米, 顿时感觉岔气了, 自己的下腹竟剧烈疼起来,

“妈呀, 不跑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不中用! 早知道平时早操好好练跑步了。。。。” 她懊恼地放慢脚步, 弓着腰手按腹部, 一边喘气一边改成往前跌跌撞撞快走。。。

校园的早上人相当少, 快走到和男生宿舍交叉的丁字路口, 一个晨跑的人从侧面拐弯过来, 肖菲没看, 差点撞到。

躲闪之间, 就听一个耳熟的声音, “这么巧啊? 肖菲! 你也晨跑嘛? ”

抬头一看, 居然是穿着运动服跑步的牟雨! 肖菲带着哭腔说, “不是啊!我。。。。岔气了, 我们宿舍的江晓。。。江晓她高烧晕倒了, 我要去医务室找人。。。。和担架。。。。牟雨, 你帮我跑一段, 去医务室报信!”

 

“什么? 江晓!她。。。高烧? “牟雨一听脸色就变了,那不是他的绿裙子吗?!金丝雀病了,危险,牟雨脚下一拐弯, 向女生宿舍蹿出去好几步, ”快带我去看看!”

肖菲按着肚子, 俩手撑着膝盖喘气, “不是啊, 牟雨, 不是这个方向, 去。。。去医务室!“

牟雨这才解释说, “不用那么麻烦, 我跟你去, 把江晓背到医务室!这样快点啊!”

“背到医务室? ” 肖菲惊奇地问, “只有小孩子才背得动吧? 你。。。你哪里行啊?”  在肖菲眼里, 除了小的时候爸爸背过她, 平时见都没见过谁背谁啊!

牟雨着急地说, “你们城里人。。。背的少, 我们那里村子镇子谁生病了都要背到卫生所, 还要走好几里山路呢, 哪有不行的!我可是个。。。壮劳力呢”

肖菲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 “但是你。。。一点也不壮啊!“

牟雨脸上急一分气一分, 红一阵白一阵的, 他深吸了一下, 按捺住急躁平静几秒,说, “相信我, 我妈我姐我都背过的。。。“

肖菲看看近前的女生宿舍, 又想想老远的医务室, “好吧。。。我带你去! 牟雨, 你可不能掉链子啊!“

牟雨急躁的表情进一步缓和了, “放心吧,掉不了, 救人要紧!”

俩人直奔宿舍。 推开门, 江晓还在地上, 额头上盖着一个湿毛巾, 韩飞大吃了一惊, “肖菲! 你搞什么啊!去这么久,担架呢!这人是谁?!”
 

肖菲气喘吁吁地说, “楼下没有行军床。。。”

牟雨飞快地接话, “我就是人力。。。担架, 我把江晓背去医院吧, 来!” 他不由分说来到江晓旁边, 蹲在地上, “你俩。。。有力气把江晓扶到我背上吗?“

韩飞狐疑地看看肖菲,肖菲打肿脸充胖子地点点头, 俩人把不省人事的江晓弄到了牟雨背上,一左一右扶着江晓, 牟雨还真像他说的, 看上去有背过人的经验, 他稳稳地起身, 托住江晓的两条腿, 让俩女生把江晓的胳膊搭在他肩上, 然后躬身小步, 飞快走起来。

下到宿舍楼底的时候, 韩飞就已经舒了口气,默默对着肖菲点点头, 腾手树了个大拇指。 今天多亏找出个壮劳力!

。。。。。。。。。


“急性肠胃炎!”校医院医生检查后说,“烧得很厉害,先挂水。”

三个人把江晓交给医生, 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 都是瘫泥的样子, 半天才回过神来,

“今天多亏遇见你啊,牟雨!你可是救了我们。。。一回, 回头请你吃饭!哎呀, 忙了一早, 真是唱空城计了呢。 ”

 

韩飞也接话, “没想到你还真是大力士!牟雨,牟, 是牛顶上长个角的那个字“牟”吗? 这个字当姓氏的时候一般念 ‘谋’的啊?念‘木’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呢。看来,你是一个物以稀为贵的稀。。。牛。。。”

牟雨没心思说笑, 有点心不在焉,  “没事的, 我就是有两分牛力气 ”,他的眼睛还在张望治疗室里边, 他很想进去看看,但是又不好贸然行动。

肖菲像想起什么,问韩飞, “唉,你说, 江晓病这么厉害, 要不要通知她爸妈啊?“
 

韩飞说自己也得过急性肠胃炎,挂上水就没事了,等江晓醒了再说,免得父母担心。
 

肖菲放心地坐回座位, 一会儿又变脸叫道, “哎呀, 我忘了咱们今天有随堂英语考了, 怎么办啊!还得去给江晓请个假呢。 “

 

韩飞看看表, “没时间吃早饭了, 咱们要不直接去教室?”

 

俩人为难地看看牟雨, “牟雨, 江晓在医院应该没事了, 要不你也。。。先回宿舍, 准备上午的课吧? , 今天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牟雨一看两位美女都要走, 暗喜道, “没关系, 没关系,我今天早上没什么重要的课, 要不就留下再看一会儿, 等。。。江晓醒了再说? ”

肖菲现在对牟雨很信赖,她双手合十,“也好也好,校医院护士少,一两个小时也不见得会转过来看一趟,你要是没啥事的话,就帮忙在这守着吧,水快挂完的时候要赶紧通知护士,谢谢啦。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回头小四川记着啊!”

牟雨脸上按捺不住的喜色,连连点头:“没事没事, 只有晚上去陈老师实验室收一个实验数据。我们寝室不远,我还可以回去拿本书到这里看,病房里安静又凉快,不比寝室差啊。。。”

“那就拜托你了。中午吃饭我们过来换。” 韩飞和肖菲急急忙忙走了。


。。。   。。。

江晓昏沉沉地睡着。

牟雨哪也没去, 守在病床边上百感交加,他太喜欢这样静静守候的感觉了,仿佛又回到了湖心亭,守候着山林里的那只金丝雀。以前的他,知道她在不远处就已经满足了。如今,她竟然就躺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好运气。从湖心亭, 到舞厅,K歌大赛,再到医院, 上帝不止是用手抚摸了他的心灵, 简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臂膀把他抱在怀里, 运气爆棚的感觉把他的心都要撑炸了。


虽说这一次,是金丝雀病了,倦了,躺在床上,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他还是觉得她美的像雕像。 平日白暂的脸烧得红彤彤,嘴唇干干的,眉头偶尔一蹙,他的心也同时紧一下。那不可逾越的女神形象,再次变成了一个需要人怜爱的邻家妹妹,他好想俯到她的床边,用滴管给她喂水,湿润一下她的嘴唇和喉咙。轻握她的手,告诉她:有我就在这里,别担心。可是他不能够。他只是她刚认识的一个同学。 他贪婪地用眼睛享受着眼前这张美丽的脸。

水挂完了,牟雨提醒护士过来取掉。江晓都没有醒。看着她渐趋平缓的呼吸,他渐渐放了点心。 忽然想起自己这样坐在床边好奇怪, 万一江晓醒了, 吓着她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就让人紧张。牟雨起身坐到门外的凳子上,在那里静静地享受这份意外的幸福。他使劲追忆一路背她过来的过程。当时太着急,太紧张了,就感觉背上的身体滚烫滚烫的。头一次,他们隔得如此之近。隔着衣服,他能感受到她的温度,甚至能感觉到她的鼻息热热地喷在脖子上。牟雨情不禁摸摸自己的脖子,那种滚烫的感觉仿佛依然留在那里。然而,救她犹如一个神圣的使命,驱使着他狂奔,驱逐了其他的一切杂念。

。。。。。。

 

此时高烧可能开始好转,困倦中醒来的江晓,想伸手拿床头柜上的水,弄出了一点声响。牟雨闻声从门外转出来:“江。。。晓, 你醒了? 要喝水吗?。。。”

“啊!你是。。牟。。。牟雨, 你。。。怎么在这??  这是。。。医院? 我怎么会在这儿? ”江晓有点吃惊。她完全不记得早上发生什么了。

“校医院,你今早高烧晕倒了, 肖菲和韩飞她们早上要考试,让我在这帮忙看一下,”牟雨轻描淡写地说。“要喝水吗? 我去弄点来。”

牟雨走出去开水房,打了一杯开水,记得人说发烧要出汗的。试了一下觉得不妥,这么烫,于是倒出来一些,补进去一些矿泉水。倒出一点到另一个杯子里,试了一下,觉得太冷,又添了点点开水,正好。拿一张纸巾,边走边吸干杯子外侧的水珠,走到江晓的床前,正好是一个干燥的杯子,一杯舒服的温水。

江晓接过来,欠起身, 深深地望了牟雨一眼:“谢谢。。。你啊”,然后开始慢慢地喝。因为身体过于缺水,不能急,需要慢慢喝水。很慢,也因为意识昏昏, 怕放下杯子,不知跟身边这位见过一面, 又相当陌生的男生说什么。

 

水一点一点进入身体, 也一点一点涤清了江晓模糊的意识。 她想起早上自己浑身又烫又酸,头疼到要炸裂, 后来好像有人声说话, 自己好像在梦中, 还坐了一阵颠簸的板车。。。许是飞菲两个室友把她送医院了。

 

她慢吞吞地问, “你刚才说, 飞菲俩人去上课。。。考试了? 是。。。。肖菲派你来当班的?“  

 

牟雨说, “呃, 是。。。肖菲“。。。 忽然又改口说, ”啊, 不是,不是, 不是她要我当班“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讲明白, 他确实是肖菲拉来的, 但并不是她安排的当班。。。

 

江晓看牟雨语无伦次的样子, 不禁饶有兴趣, “怎么又是, 又不是呢?  Yes or No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啊”   “有什么故事吗?说来听听?  ”

 

一听说有。。。故事, 牟雨更急了, 说, “没有啊,故事,不是肖菲, 没有什么。。。故事”

 

江晓莫名其妙地看看牟雨,这人好奇怪,不知道她和牟雨,是谁脑力昏昏,她禁不住脑壳痛,于是有气无力,没来由地说,  

“没故事。。。哦,。。。。那你。。。 讲个故事吧?”

牟雨一下子又窘了, “讲故事?我不会啊。。。”

江晓越看牟雨这样窘憨萌的样子越觉得好笑,逗他说:“那就讲讲你自己呗?”

牟雨看到江晓露出一点笑意, 好像受了鼓励, 他意识到,如果再推诿下去,自己马上就会万劫不复了,江晓神情里的请求他看起来都像是撒娇, 被她依赖和撒娇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剂兴奋剂, 他可不能掉链子,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 慢慢说,

 

“这样吧,我给你说说,我们神农架的事吧?”

“哇,你是从神农架考出来的?好啊,好啊。” 有气无力的江晓立刻来了精神,一朵欢愉的鲜花绽开在江晓憔悴的脸上。

牟雨无比感动,为了这一朵绽放的鲜花,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是啊,我的家乡就是神农架的小山村木鱼镇。神农架起先在中国出名是因为野人。其实那个外面传得那么凶,我们可没有见过。白化的熊倒是有出没。是不是有人把白熊当野人了,也不一定呢。对了,神农架名字的由来,你知道吧?”

江晓知道,但实在没力气长说, 就开玩笑回应,“不清楚呢,你。。。说吧。”

“神农架,山清水秀,地形复杂,气候多变,盛产神奇草药。传说神农氏采草药采到这里大喜过望,不肯走了。不过因为山势太高太险,上不去,他就架木为梯,登山采尝百草,为百姓治病。所以就有了神农架的名字。你知道神农氏吧?他呀,有一个透明的水晶肚子。把草药吃下去,低头看看它在肚子里如何起反应,然后把它的药性记录下来。直到有一次吃下去一种草,低头一看,肝肠寸断,神农忍痛写下三个字‘断肠草’,然后就死掉了。”

江晓倒是第一次听到断肠草的说法,吃惊地说“真的?”

牟雨得意地说:“当然是真的。我是说,传说里就是这么说的。话说回来,我们那里的草药可真是又多又神奇。其中最有名的四种,你可能都没听说过。叫:文王一支笔,头顶一颗珠,江边一碗水,七叶一枝花。各有各的奇效。”

江晓开心地说:“这么好听的名字啊。”
 

牟雨也开心地笑笑:“我们家养蜂。小蜜蜂到处飞,见花就采。而那花,多数都是名贵药材。所以那蜜就是药蜜。那可是极其养人的营养品啊。产量低,所以更加珍贵。说起来,我才想到,我寝室里有一小瓶呢。呵呵,下次给你带来尝尝。那味道绝对让你难忘。”

“好啊,好。”

“神农架不但产草药,而且奇事很多。神农顶海拔3105米,是华中最高峰。我就爬上去过,真是高啊,你知道吗,这么高的地方,原先可是一片汪洋大海。。。。”

“不会吧?华中还有大海?”

“是的。大海。我们那里有一个燕子洞。里面住着一种短嘴金丝燕。这是世界上唯一一种变成了留鸟的候鸟,金丝燕在燕子洞的鸣叫又清脆而又自信,在阳光下,它们翅膀下的绒光金光闪闪。谁也想不到,它们以前栖息的地方,就是海边的一座悬崖。这些燕子曾经是抓鱼虾的海燕呢!这真是所谓的沧海桑田啊。。。”

江晓听得眼睛发光。牟雨兴奋地继续讲,“关于燕子洞有很多传说。我就钻过一次。”

 

江晓接了一句,什么叫”钻过一次啊?”

“就是说黑黢黢地,我爬进去过一次。燕子洞是个野洞,还没有开发。我和两个朋友拿了手电筒往里面走,又深又黑,洞里面冬暖夏凉、钟乳下垂,石笋峭立。不时可以看见有一两处泉水,滴水不绝,叮咚作响。洞壁非常光洁,干燥的石壁上挂满燕窝。我们还抓到一只燕子拿来看,又放了。后来实在怕迷路,不敢走了才回来。”

“燕子洞很深吗?”江晓彻底被吸引了。

“深。深得很。没人知道到底有多深。我们那里有一个传说,叫:八百里燕子洞,说是沿洞走,可以一直走到四川的青城山。。。”

“你瞎说,”江晓开心地笑了。

“不是瞎说,嗯,也可能是吧,咳,我也不知道啊。但是传说是这样说的。这个没有假。要是瞎说,也是传说里瞎说,和我没有关系。呵呵呵”牟雨心虚地笑了起来。

“神农架一定很美吧?”

“美。美极了。山上好多山花。你知道吗,海拔越高地方的花,越艳。因为它要是不艳,那些蜂啊蝶啊,哪里会花那么大劲飞上来采花粉花蜜呢?最美的是杜鹃花,我们那里可以看到七八上十种。五月份杜鹃怒放的时候,满山的鲜花,大红的,粉红的,黄的,紫的,好看得你都不愿意走。”

江晓已经听呆了。

“最美的还是我家附近的香溪源。半山腰上,一眼寒冷的深泉从地底下冒出来。像是从冰川上流出来的一样清冽。在各种好看的植物铺满了的深涧。山泉随着地势,或缓或急地流下来。就像一泓透明的流动的甘露,润泽一切。最好玩的是那一片片云气。小小低低地飘浮在溪水的上方,飘悠悠地在谷里飞来飞去。就像仙境一样。没错的,仙境一样。”

“太美了!听着好令人神往啊!。。。”江晓眼睛里闪出了悠然羡慕的光。
 


两个人正聊着,进来一个人,竟然是辅导员常老师。见到牟雨在,也没吃惊,微微一笑:“江晓小同学,生病了?我听你们寝室的同学说啦, 病的还不轻啊!”他走过来轻轻地把一束红黄相间的康乃馨和一篮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没想到自己的病惊动了常老师,江晓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差点就从床上下来。常老师伸手把她的胳膊按住。“我听说了,就顺道过来看看。看来你醒了, 精神头还不错啊,牟雨同学要表扬。”

牟雨连忙说:“哪里, 我正好碰上, 举手之劳。。。”

江晓紧接说:“好多了,烧低点了, 谢谢常老师关心,还专门跑来。真不好意思。。。”

“应该的,我是管学生的嘛,照看你们就是我的工作啊,烧低了就好。出门在外的, 要小心照顾自己。” 常老师问了一下来龙去脉, 又长长短短聊了几句,就先走了。


常老师的短暂访问有些意外。但是,在校园里他似乎无所不在,而且他的出现往往都带着福利,这不,这一束简单而美丽的鲜花,一篮新鲜而芳香的水果,把病房里因为神农架的话题带来的愉快气氛,进一步推向喜悦。

 

牟雨送走常老师, 问江晓, “想吃什么水果, 我给你削。。。”

 

“嗯。。。那就苹果吧, 嘴里确实。。有点苦了。。。”

牟雨捡了一个苹果,找护士借了刀,开始削苹果。 牟雨从小干家务手巧,一个苹果半分钟就可以削得又薄又匀,皮还可以不断。但是在江晓面前竟然有点束手束脚,小心翼翼。他感受到她的目光盯着苹果和自己看,那份专注让他紧张得头皮冒汗,越发削得慢起来。

江晓借着牟雨削苹果无暇回视,认真地打量这个让她感觉亲切的男生。他一只手握苹果头尾柄,把住了纵轴, 另一只手由大拇指的导向,水果刀沿经线一圈一圈整齐的挪移,熟练而美观。牟雨因感受到她的目光而小心翼翼地放慢的速度,也让她莫名奇妙的开心,在身心虚弱的时候,被人细心地照顾,尤其是看着这么顺眼舒服的男生,让她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江晓想起那年杨联来医院里看过她,感觉像是王子御临,自己紧张得像犯错的孩子。杨联总给她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琢磨不定的感觉,牵引着她的心绪不宁。她想起了昨晚自己抱着枕头哭了半宿的事, 心里依然锐锐的疼, 连带脑袋也疼起来,她疲惫得只想有个安全的肩膀靠一靠。  

 

江晓瞪瞪想着心事, 忽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一跳,脸一下有点发烫,还好牟雨正在专心致志削苹果,一直到牟雨把果皮割断,拿着果柄递到她手上,她才惊醒过来。不由得夸他,“你的苹果削得真好!皮薄整齐还不断,有水平!”

 

牟雨望着江晓,忽然灵魂出窍了一样, 说了一句他自己都没想到大胆的话,“削个皮其实不难,但是能在你。。。呃,。。。美女的注视下,不削到手,才是。。。真考验水平呢!”

江晓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个老老实实的小子不但幽了一默,还含蓄地赞美了自己一句,很机灵呀,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死盯着人家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赶紧埋头吃苹果。

 

牟雨不敢正眼看她,也不好不看,只好一会抬眼看看,一会左顾右盼,他注意到江晓刚才苍白的脸泛起苹果的红晕,小巧的嘴唇整齐的牙齿在苹果上移动,很有点心猿意马。

 

江晓觉得他这个不知道往哪里看的样子很好笑,说, “你。。。要不给自己也削一个吧? ”

 

“啊!” 牟雨想也没想说, “那是病号水果。 我怎么能吃呢?”

 

江晓只好坦白地说,“呃,你这样盯着。。。,我。。。吃苹果能不咬。。。到舌头,是不是也算。。。‘真考验水平’啊?!。。”

“啊! 哦。。。“ 牟雨尴尬的笑了笑,说,“那,你慢慢吃,再睡一会儿,。。。”站起身说, “ 我去把水果刀还了。”


他有点不舍的走出病房。不过外面空气凉,正好可以清醒一下他发烫的脸和头脑。能够这么近距离的和绿裙子接触,还聊了这么久, 他觉得幸福得叫人晕眩,晕眩得有点叫人冒虚汗, 冒虚汗得随时有危险跌倒。早上背了绿裙子一路,又和她共处一间病房,看了她一上午,感觉灵魂出窍好几次, 现在终于放松下来呼点凉空气的时候,实实在在感觉两腿发软, 快虚脱了。

牟雨在病房外的走廊边走边想,已是中饭时间,来探望病人的同学和家属多起来,夹着送饭的飘香。牟雨的肚子里唱起空城计,就看见两个女孩满满拎了一摞饭盒从楼梯拐进来。

“肖菲!韩飞!你们来啦。怎么有这多饭盒?”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肖菲在图书馆的情形,“你把借图书的劲头都用来打饭了?又是一大叠。不怕掉了,这得多少个人的饭量啊?”

肖菲见到牟雨像见了救星,顾不得他在笑话她,“快来快来,大力士,快接手!烫死偶了!” 一股脑把饭盒塞到牟雨手上,旁边的韩飞解释说,“我们怕江晓胃口不好,干的稀的多买了几样,看她对什么有胃口就吃什么。”

“咦?你怎么不照顾病人,跑到门外来蹓跶?江晓她醒了吗?”肖菲奇怪的问。

牟雨有点尴尬,故作镇定的回答,“江晓。。。醒了, 现在估计累了,休息一下,正好你们来换班。陈老师实验室还有些数据等我去测,一会儿我就回去了。江晓好多了,醒过来或许会有点胃口。” 他提着饭盒走到门边,探头看江晓闭目休息,开门蹑手蹑脚把饭盒放到床头,又蹑手蹑脚退回病房外,准备告辞。

“哎。。。” 肖菲一看急了。“别跑啊,牟雨,这次多亏你帮忙。呃,应该说这次江晓多亏你搭救。你可出了大力,我们饭都买好了。这么多,有你的份儿,吃点再走嘛。”

“不用,不用。” 牟雨根本没有思想准备要和这么多美女,包括江晓一块吃饭。何况感觉发生了太多事,自己好晕,急需要找个角落静一静。


一旁的韩飞看牟雨退缩的样子,笑笑温和的说,“忙了一上午累死了吧?你要真急着有事,也别勉强,拿个饭盒,去和江晓打个招呼再走?”

牟雨听到江晓的名字,探头望望病房内,江晓还在闭目养神。牟雨踟蹰着,不知道为什么,在两个美女的虎视眈眈下,竟然不敢迈开步子走向江晓。好像女神的周围总有一圈耀眼的光环,她不张开眼睛招呼他的时候,那层光环就会包围着她,让他远望而不敢近身。

 

也许是得到了心灵感应,毫无征兆的,江晓睁开了眼睛,望向病房门的窗户。牟雨下意识地伸手对她开心地摇一摇。

"江晓醒啦” 肖菲兴奋的问,“咱们进去吧!”韩飞快活的答。

牟雨转身,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们快去吃饭,我,我走了!” 说着真的迈开大步匆匆走掉了。后面追着肖菲不解的声音,“这人咋搞的?送医院有多积极,吃饭就溜的有多快?!跟饭有仇啊难道?!” 夹杂着韩飞的笑声。

牟雨逃得更快了。

。。。。  。。。

三个美女忙乎着吃完饭,收拾停当,病房里安静下来。肖菲没话找话,想逗江晓轻松一点,打破沉默,向韩飞发问,

 

“哎,我说,韩飞,你有没有想过会在大学里,呃,恋爱一场啊?”

“当然想过”,韩飞说,“不是说,这是大学里的必修课么?”

肖菲来了兴致,“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韩飞望着肖菲咪咪的笑眼,她这个闺蜜,总有一种力量,让她就算是有正经话,也会歪着说出来。她于是揶揄回去,说,“嗯,就是那种,能写藏头诗,能写信,能打开水,也能千里寻宿舍,能守电线杆的痴心男生吧?”

“哈哈!”肖菲眨眨眼,眼睛笑的更弯了,“明白了,韩飞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男生。” 她接着嬉皮笑脸地说,“姐姐,你要是给偶两片爱情解药,我把那重庆王子拱手送给你,好不好?”

韩飞虚着眼睛说,“切切!你的大王子,我招架不住好不好。谁不知道感情这东东,都是仙丹上瘾,解药难寻的。给。。。你。。两片解药,我就自己等着无解吧!”

俩人又是笑了一通。肖菲还是不放过,再问,“说正经的,你到底中意啥样的啊?”

韩飞托着下巴,眼睛在天花板上翻翻,继续歪扯,“这么说吧,比我成熟,让我崇拜的;比我年轻,让我疼爱的;都可以!最怕就是和我平起平坐的,无地安放,无,处,下,嘴!”然后做一个很夸张的张牙舞爪的动作。

肖菲咯咯地笑,“你以为你是狗啃刺猬呢,还无处下嘴!笑死人了!得,一看你就是没正经地在乱说。咱们还是来个真心话大冒险罢!我说名字,你回答,是崇拜,疼爱,还是平坐的!不能犹豫,三秒一个!”

韩飞还没没来得及多想,肖菲快嘴就蹦出了名字,

“马丁!”

“崇拜!”

“简君!”

“疼爱!”

“吴优!”

“疼爱!”

“杨联!”

江晓听到名字,心里一忽悠。

“你要干嘛?我才不要着你的道呢。不说了。” 得,韩飞不玩了。

肖菲的眼睛在两个同时表情微妙室友脸上转了一圈,眼光又落在病床上的人。“江晓!该你了!真心话大冒险!说说,三个围着你转的男生,马丁杨联牟雨,谁是你的菜菜!”

江晓正在看两个美女打闹,冷不丁三个名字一齐在耳边爆炸,她脑袋嗡嗡一下,短暂缺氧后,借着病态弱弱地说出一句,“我觉得我才最菜!别逗我啦!啥叫都围着我转啊?就马丁在眼前晃了一下好不好。再说,三棵也算校园名草了吧,怕都已经有主了呢?”

这下肖菲愣了,不解的问,“牟雨的主不是你么?今天可是他把你从宿舍背来的啊!救人于水火, 我觉得你得欠他三顿饭吧。。。小四川。。。”

江晓一下晕了,“你说什么? 是他把我背过来的?不是你们吗? 你们怎么能。。。”

肖菲愣住了:“哎呀,他没跟你说吗? 我的天, 全靠他啊。要不然,我们弄不到担架, 你这么。。。死重死重的, 我和韩飞的二两力气, 哪里搬得动?”

江晓脸彻底红了,“人家哪有那么。。。死重。他,他难道不是在追你吗?”

肖菲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做了一个测试她是不是盲人的姿势,“你没看见送你进医院牟雨心急的样子也就罢了,陪了你一上午,难道刚才你也没看见?在病房外面挥手的那个眼神简直要把你从玻璃后面抓出去?!”

江晓沉默了,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她嗫嚅地说,“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肖菲自信地拍着胸脯说,“嘿嘿,我也算过来人啦!只比我说的,更明显!魂被某些人勾走了,打赌吧?小四川!”

江晓眼前闪过小四川红艳艳的牌子,心里有点甜丝丝的, 笑了。

 

(上了两集, 提前祝原创的朋友们平安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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