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烟斗狼 (热门博主)
  • 博客访问:
正文

老烟记事(240) 马倌

(2020-09-25 16:37:56) 下一个

【经过40把镰刀两个多小时的挥舞,绿毯般的草场被剃掉了一大绺。各人的割幅宽窄不同,所以难以精确比较快慢,不过冲在前头的仍是那几名飞刀手,他们聚在一起干,多少还包含着竞赛意味。我相信自己要是发力猛干,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眼下他们拉我二十多米,我不愿被甩得太远,手上加把劲,逐渐把距离拉近到十米左右。这样保证自己处于第二方阵,必要的时候仍可赶上他们。他们轻松愉快的笑声从密密的羊草间传来,虽然听不真切,却恰到好处,既让我享受独处的乐趣,又不至于变得过于慵懒。

看飞刀手割草是一种艺术享受,他们拉长刀,迈大步,打结和捆扎动作麻利,不紧不慢,恒速推进。其中最潇洒的要数李克文,他把昔日挥舞马刀的动作带到了这里,每当胳膊前伸时,他总要略带夸张地在空中画个半圆再下刀,这使他的上身动作优美而有节奏感。老钟下刀则干脆利落,嘁哩咔嚓地向前推进,看不见刀光闪闪,只见一条通道在草场中笔直延伸,所向披靡,好像有什么大型食草动物藏在里面饕餮大嚼。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已经与他们接壤,各人的割幅连成一个扇面。我进入了美妙的劳动境界:手眼协调,呼吸均匀,整个身躯变得柔韧而有节奏。虽然每个动作同样在支出体力,但这种疲劳感并不集中在某一部位,或手臂、或腰、或背,而是均匀地散布到全身,消融在每个细胞内,给我带来一种沉实的舒适感。一个接一个的动作只是一串不断重复的连锁反应,锋利的刀,驯服的草,还有泥土的气味,全都交融在一起了。

我赶上来的时候,老钟正在跟老廖讨论家事。老廖曾经和我一起去过朝鲜[狼注:见57章“平壤游”],也是很熟的朋友。他跟老钟同岁,都有老婆孩子在老家。老钟最近要把娘儿俩接来,老廖劝他三思而后行:“现在农场条件太差,最好再等等。别弄得跟老陈似的,孩子没了,老婆也疯了,简直家破人亡。”

老钟说:“我也这样告诉我媳妇,可她还是一定要过来,说家里没有男人,就没有主心骨,要死也死在一块,有啥可怕的。”

老廖哈哈大笑:“你媳妇是真爱你啊!这话要搁在古代,就得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老钟说:“你别跟我转文,你媳妇那么个大美人,搁在家里你也放心?”

老廖还是笑:“你不去偷我老婆,我就很放心。把她接过来,我反倒不放心了。”转脸对我说,“我老婆到速中探亲,头一回见到老钟,就跟我说他长得帅。我老婆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之前她只说过我长得帅。”

老钟嗤之以鼻:“你就别拿我开涮了,谁老婆没事会夸别的男人帅?”

 “我老婆呗!”老廖自豪说,“我就喜欢她这一点,说话直截了当,实事求是。她说你帅,你肯定就帅。你们二位评评理,老钟帅不帅?”

“帅!”

“当然帅!有谁敢说老钟不帅,我跟他拼命!”李克文恶狠狠地挥舞着镰刀。

老钟说:“你俩小子也跟着起哄是不?”

不知不觉已到12点,苏启尚在地头喊:“马车送午饭来了!”大家就从草场里直起身子,三三两两地围拢过去。马倌老周,去冬进山修水库时就从一分场二队调过来了,他的大车上装着一筐馒头、一盆熬白菜、一桶高梁粥——这些都是标配,没啥稀罕的,但还有一罐红焖马鹿肉,倒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周说,早晨一队正在新开的荒地里耙草,大马鹿忽然从旁边小树林蹿出来,一群人立刻举着耙子,跟在后面猛追。马鹿跑到西边地块里,又招来了三队夹击。眼看要形成合围之势,马鹿纵身一跃,从北边的缺口逃出。在这刚垦出的垡片地里,人哪里跑得过马鹿?几个伙计追得猛,还摔了跟头。马鹿见追兵渐远,便慢下脚步,倒倒气儿。不想从旁边的大铁疙瘩里突然蹿出个人来,一下把它扑倒在地,两只铁臂牢牢箍住它的脖子。马鹿的大角插在土里,脑袋根本动不了,只能四蹄乱踢,越踢越没劲。等众人围上来,马鹿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再看猎鹿之人,原来是拖拉机手马军利。大家交口称赞:不是这个汉,怎能抓得这个鹿!

我们几个吃着马鹿肉,围着老周聊天。马棚队跟他的马有“同房之谊”,因此交情非同一般。老周比较倒霉,两年前带着大儿子铡草,右手食指和中指不小心被楞小子给铡掉了。不过他天性豁达,爱开玩笑,整天乐乐呵呵,一点也不像“残障人士”。老廖经常逗他,这会儿又指着他的手说:“老周,你原来应该也是个右撇子,没了两个指头,生活上有很多不便吧?”

老周呲着被旱烟熏黄的门牙说:“那是,俺赶大车右手用惯了,猛地换成左手,牲口都不听使唤了。以前俺在空中甩个响鞭,最倔的马也会老老实实。瞧俺右手不灵了,这帮家伙就不服管了,开始胡乱拉车,调教了两个月才老实下来。”

老廖用筷子敲敲碗沿:“我不是指工作不便,而是指生活不便,比如说,性生活上有啥不便之处?”

老周一点不带脸红的:“那当然有了。你想收拾匹马都那么费劲,俺这个老婆能顶两匹母马,每天晚上缠着俺不放,非打两炮不算完,谁受得了?”

李克文爱抬扛:“你一大老爷们,连自家婆娘都收拾不了?”

老周白了他一眼:“小年轻,不知道女人的厉害。这里的男人有四大累:和大泥,脱大坯,养活孩子,操大逼。没操过的都想操,操过你就知道有多累了。俺那匹种马够壮吧,一天最多也就操六回,最后都累得口吐白沫,大棒子打也不往母马屁股上凑了。别忘了种马就是干这活的,可俺白天还有多少活要干?每宿放两炮,就是铁打的金刚也吃不消啊!俺的小伙计后来都不太好使了,俺那老婆又是舔又是撸的,折腾半拉钟头,才摇摇晃晃挺起来,进去抽不到三分钟就泄了,搞得俺老婆一股邪火没地儿出,把俺肩膀头都咬出好几个大血印子。俺寻思着得讨个什么壮阳的方子才好,就托人找到石清镇的张半仙。这老头巫医不分家,早前不光看病,还给人看相,合作化以后就收摊了,平常轻易不接待外人。俺求了他好半天,最后才弄来四十包药,方子他是不给的。他跟俺说,这些药能医好俺的病,但不能壮俺的阳。俺要还是一宿两炮,不出半年又得来找他,到时他也回天无术了。俺说那咋办?他说你咋这么死心眼呢?把你老婆弄翻了不就完了,干吗每次都真枪实弹的?俺问咋弄?他说:‘用手啊!亏你还是马倌,弄过马没?’俺说:‘俺只弄过公马,母马不用弄。’他说道理是一样的,公的母的都能弄。但是弄女人有一套特别手法,于是传了俺五十六字真言,叫俺牢记,又给俺解释了半天。他说这套功法讲究耳、心、手配合,耳朵得听着,心里得想着,手上得动着,练到后来仿佛钻到女人身体里,要啥有啥。俺说这事太玄了,俺怕是做不来。他说求道如牛毛,得道如牛角,就看俺心诚不诚。要是心诚,俺就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俺老婆,俺身上哪里痒,该怎么挠,还用得着别人教吗?”

老周说得唾沫乱飞,连马鹿肉都顾不上吃了。这时候周围已经聚拢十几个人,苏启尚问里边在干啥,有人告诉他“老周在讲怎么驯马”,苏启尚就到旁边大树底下歇凉去了。

老周接着说:“张半仙教的这个功法真的很好使,俺大概也有‘慧根’,练了一个月就把俺老婆放翻了,三个月后就能把俺老婆一宿放翻六次,跟俺那匹种马一样厉害,但吐白沫的是俺老婆,不是俺。”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老廖却是独醒之人,说:“你别胡勒了,哪有这样的事!”

老周像是受了侮辱,瞪着一双驴眼说:“俺咋能骗你?俺老周吐口痰都能在地上砸个坑!”接着又叹了口气:“不过俺这右手给铡了,功就废了。左手不好使,练了两年了,也就恢复了三成功力,虽然还能把俺老婆放翻,但要折腾一个多钟头。”

老廖笑道:“什么神仙功法,还五十六字真言,我就不信你会念经。说出来大伙听听。”

老周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真言是不能说的,俺在张半仙跟前立了毒誓,说了就烂鸡巴。”

众人都觉失望,再究问操作细节,老周也是不说,似乎觉察到自己的秘密可能会被套走。他一口咬定:“练这个功需要慧根,张半仙传给俺,也是看出俺有慧根,他连自己儿子都不传的。”听着好像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有他那个慧根。

苏启尚这时在大树底下高喊:“上工了!”大家就都散去。老周收拾完东西,也赶着马车走了。】

2019-12-2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
评论
格利 回复 悄悄话 生活趣味浓厚。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