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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渡 (小说)《十六》天涯圆月夜

(2018-09-24 10:13:39) 下一个

哭声,喊叫声,枪声,脚步声。。。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钟凌,阿韶,通叔他们,发现已身处大山深处,没有人再追上来了。

十来个逃出生天的华工,这时才敢坐下喘口气。有人掩面痛哭,有人愤慨怒骂,所有的人心里都很难受: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生活,又要面临再一次的粉碎。

通叔叹了口气,看着天边的明月,苦笑着说:“又快到中秋了。也好,这场大火,彻底让我决定要落叶归根了。钱虽然不多,回家的路费总还够。天亮我就觅路去三藩,坐船回家!”

回家的船费要多少钱?”阿韶问道。

最次等的船票,也要几十块一张的吧,还是去年我问的价钱了。”

阿韶和钟凌同时心想:唉,咱们的钱,只够买一张船票。。。

坐在旁边的华人开始议论纷纷,都觉得呆下去没意思。“我也想回家算了,一家人种田也好,喂猪也罢,总比在这边成天被鬼佬欺负,寄人篱下,赚几个辛苦钱还要提心吊胆地做人,要好得多。”

众人纷纷点头:“以前在金山揾钱没有现在艰难,好歹还有金矿,铁路,水果农场不停需要人手。现在除了几个矿场,基本没有鬼佬地方请人了。我们这些后来的,还没赚够钱不能回乡,也只好回唐人街了。”

于是不管回乡与否,大伙都决定了,天亮之后一起回去三藩市。

只有钟凌摇头说:“我的钱还不够买船票。我想先呆下来看看情况,没事的话,接着下矿赚钱。”

众人想起刚刚才逃离的火海和血案,还有那些无事生非的狂汉酒鬼,恶霸工头,都不禁大摇其头。通叔却拍着钟凌的肩膀,大声赞道:“年轻人,有勇气!如果我年轻十岁,也一定会留下来陪你,去跟那些红须绿眼的鬼佬再斗一斗!可惜啊,我已体弱无力,不能攻,只好守,这就回家去建碉楼咯。。。”

“什么碉楼?”阿韶好奇地问。

我的家乡开平,人多地少,盗贼出没。不知哪个年代开始兴起建碉楼,用砖石砌成园形的高楼,对内有门有窗,可以住几十户人家。对外只有几个枪眼,可以防敌无数呢。”

园形的房子怎样住的呀。。。”阿韶想像不出。

也有很多碉楼建成方形的。这些年出洋,看得鬼佬多了,我确实觉得园形最好。你看那些高大力猛的,可能随便抓个砖角什么的,就可以攀上楼了。园形无角,楼又够高,外人爬梯也上不去。我越想这种楼就越有意思,这就回乡,建一间最结实最高的,任谁也打不进来!”想到终于要结束流浪生涯,不禁心情大振。

未久天已大亮。通叔跟钟凌说:“你文武双全,人又忠厚,在矿上矿下都一直照顾我们。愿你们兄弟一切平安,日后回乡,一定要去开平找我!”钟凌连连点头,不舍道:“都是通叔一直在照顾我们兄弟。日后有缘,一定去你的碉楼拜访!” 皆洒泪告别。

只剩下阿韶钟凌二人。他们没敢回矿场,就去了渥伦斯小镇,想先躲几天,看明情形再作打算。

到了小镇,那里的白天没有什么人来往,流浪汉和醉鬼也从街上消失。秋日的初阳洒入街角木屋,安静详和,对比昨晚矿场恶梦般的情形,恍如隔世。

钟凌心情大好,拉着阿韶去到客栈碰运气。

老板,昨晚屋被烧了,想在这里租间房住。”他的英文有限,连说带比划。

这里不接受支那人,你们走吧。”看门人挥手赶人。

钟凌拿出钱来,指天笃地:“天知,地知,你知!”他不管了,觉得这句话直译,加上钱,对方应该明白的。

果然,那人见钱眼开,心想老板从来不在,空房有的是,一大早又谁都看不到。。。

于是收了钟凌的五块钱,小声道:“最多只能住一周!记得出入时不要被别人看到!”递给他一把钥匙,指着最远的那间房。他收了三倍的钱,心情还不错。

死里逃生,又有栖身之处,还是两个人的世界,钟凌的心情更好!他拉着阿韶进了客房,跟她说:“你先歇歇,我四周看看,再打桶热水回来。”

她早累坏了,瘫倒在床上,说了声:“小心点哦,记得买些吃的回来,最好能有甜饼果子,中秋节好像就在这一两天。”

她本来只打算小睡片刻,没想到醒来时,竟然已经天黑。钟凌早回来了,正忙着布置房间。

天啊我睡了几个时辰了?咦,你在忙什么呢?怎么到处贴红纸?中秋节要点红灯笼?”

钟凌回过头来看她,腼腆,脸红,手足无措。

这个,咱们今晚不是要同床共枕么。。。要做做仪式拜拜天地的啊。。。”

阿韶登时明白过来,红着脸,扔他一枕头。“唉呀,痛!”他做势倒在床上,把她整个抱住。阿韶笑着推他:“谁答应要嫁给你啦?彩礼呢?新娘衫呢?交杯酒呢?”说着,自己也笑了:怎么也合伙做起计划了?

他拉着阿韶,面向东方,盈盈下跪:“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晚生钟凌,又名凌介民,今愿娶王家芳韶为妻。今后有难我一人担,有福和她一起享。死生契阔,执子之手,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阿韶听他说:“有难我一人当”,噗嗤笑了,也随他盈盈拜倒:“民女王芳韶,今愿嫁钟凌为妻,从此福祸同担,悲喜共享,天涯海角,不离不弃!”又道:“天佑家父安康,我和夫君能渡过此际艰难,平安返家。”说完,眼泛泪光。

钟凌也是眼含热泪,思念故去的双亲,遥远的故土。他多么的希望,此刻的庄严与欢喜,父母和师傅能与他同享。他多想跟他们说:在这一刻他长大了,有了家,有了新的挂牵与希翼。他幸运获得此生至宝:妻美如玉,共渡此生,无怨无悔。

阿韶静静地看着他,也觉得他在此刻长大了。更加俊美,沉静而自信。加在他身上的所有折磨与不公平,在此刻都成就了他一身的光华。她很骄傲,因为在这个成长的过程里有她;她很感恩,因为即使一切都失去,总会有出色的他,伴在她的身边,甘苦与共,无怨无悔。

拭去彼此的泪水,拥抱彼此的温暖。在这个秋夜,两情相悦,倾心相爱。钟凌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温柔,生怕弄疼了她。浓浓的幸福笼罩着这对新人,他们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一起攀上极乐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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