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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亚法 (热门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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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演义

(2010-05-23 04:52:10) 下一个
————王亚法 既说他乡好,何必恋故乡 故乡,他乡,故乡只是对他乡而言,故乡是你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 ―― 摘自无名氏先哲 契 子却说去年笔者技痒难忍,信手写了篇《他乡演义》的荒诞小说,在某报连载,其中写了西门庆、潘金莲、高衙内、郓哥儿、王婆等一行《水浒传》、《金瓶梅》中的人物,移民到一个叫丙丁尼亚的岛国,闹了许多令人发噱的笑话。不料故事讲完,收到许多读者反映,觉得不过瘾,要求续写下去。这可难倒我也,左思右想,不写罢,岂不是辜负了读者的美意,若要写,无端间要胡编乱造只故事,让茶楼酒肆多份笑料,又谈何容易。于是乎,笔者喝了三十三杯“威士忌”,嚼了六十六包花生米,拍了九十九天脑门,又续写了这篇《故乡演义》,让读者饭饱酒足之后,看看西门庆黯然返回故乡,又发生了哪些故事。欲知详情如何,请听正文分解。第一回 出机场众亲朋迎大驾 上轿车侃兄弟吹暴富却说西门庆从丙丁尼亚上了飞机后,一个人缩在椅子上,似睡非睡,懵懵懂懂,尽想着这几年在丙丁尼亚的倒霉事,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身体往下沉落,朦胧中已看到了钟楼城堞,湖泊桥梁。他揉揉眼皮,伸了个懒腰,只听得广播员报道:“飞机已安全停泊东平府机场,各位乘客准备下机!”西门庆起身从行李柜里取出手提箱,顺着人流,缓缓步出机舱,才出得机场大厅,蓦地鼻孔里灌进一阵辛辣,仿佛走进油漆店一般,香蕉水、橘子水、汽油味……多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呛得差点掉下眼泪来。他掏出手帕,捂住鼻子,缓缓喘了口气,心想,咱大宋帝国人多气杂,这自然环境岂能和丙丁尼亚比得,别的不说,光每人放一只屁,大自然也要花几天时间才净化得了。更不要说那些没有治理好的工业污染和粪便处理了。西门庆一路寻思,冷不防背后闪出一个人,夺过他的手提箱。他一愣,正要发作,只见应伯爵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道:“哥,你回来啦!”“啊呀,是应伯爵么?”西门庆转惊为喜。霎时,孙天化、花子虚、玳安等一干人也前来向西门庆作揖问安。“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坐这班飞机回来的?”西门庆向众人还罢礼,诧异问。应伯爵哈哈一笑道:“我前几天就收到郓哥儿从丙丁尼亚发来的传真,说你坐这班航次。”“哦”,西门庆恍然大悟。“哥,你这次回家住多久?”孙天化上前问道。“看情况罗,说不定我是不走了。”西门庆答道。“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吃喝玩乐了。”应伯爵乐道。这时花子虚插嘴道:“哥,几年不见,要说的话多着呢,众兄弟已在狮子楼摆下酒席,还有官府的张吏目也来为哥接风洗尘呢。”众人簇拥着西门庆来到路旁。西门庆打量着路上来往穿梭的车辆,问花子虚道:“为何谢希大没来?”花子虚道:“希大现在当了官,神气得很呐,今日一早要陪京里来的官员去灾区视察。昨晚他对我说,抱歉得很,今日没有时间去机场接哥,要我打个招呼,过几天待送走京官后,再陪你玩乐。”西门庆道:“我知道,吃皇粮就要拉皇差,不能为难他。”正说着,一辆本田轿车迎面驶来,在众人面前停住,孙天化一个箭步上前,打开车门,对西门庆作了个手势道:“哥,先上这辆车吧。”西门庆上车坐了,应伯爵和孙天化随即跟上。那花子虚和玳安分别乘一辆灰色的丰田轿车跟在后面,二辆车子一路浩浩荡荡,往市里驶去。不一会汽车拐上高架公路,西门庆望着窗外,见了那一幢幢新盖的高楼,不由赞叹道:“想不到出洋几年,咱大宋的城市建设起了这么大的变化,朝廷盖了这么多房子,老百姓一定人人都能住上好屋了。”应伯爵听了,把嘴一撇道:“这房子哪是朝廷为老百姓所造。这是高衙内利用官库的钱,与高鼻子洋人合建的高级公寓,专门出售给有钱人住的,老百姓哪有这份福气。”西门庆纳罕道:“咱大宋的人穷的叮当响,有谁会来买这么好的房子住?”应伯爵道:“哥有所不知,这几年来,国内确实是有少数人是发了横财的。他们利用关系和权利投机倒把,炒股票,捞了不少。”说罢,指着孙天化道:“你问天化老弟,他恐怕也有几百万家私了。”西门庆回过头去,问孙天化道:“你在一旁闷声不响发大财,你倒说说敛了多少钱了?”孙天化得意一笑道:“你别听他乱吹,我连家底算上也不过三百万钱财。”西门庆掐着手指道:“这三百万大宋卷子,如兑换成丙丁尼亚的钞票也有五十万之巨呐,这些钱在丙丁尼亚足够买两幢带花园的别墅了。天化,你倒说给哥听听,做什么买卖赚来这么多钱?”孙天化神秘一笑道:“做什么买卖?你哥也知道,我的小舅子是帮高衙内的铁哥儿们李衙内开汽车的,前几年,李衙内承包了一项大工程为高衙内的爸爸造一座足球场。要进行这么大的一个工程,光吃喝应酬,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国人皆知朝廷有个表面文章,规定当官的及其子女一律不准经商。于是,李衙内找我舅子商量,由我舅子和我合伙出钱,不够的部分,有高衙内与钱庄的铁哥儿们做手脚贷款。我们三人合作开了个酒家,明里我是老板,私下一切由李衙内摆布,李衙内又唆使其老爸出具公文,凡与足球场工程有关的吃喝应酬,一律由我酒家承包,用公款支付。你想一想,咱们大宋的那班饕餮之徒是何等的胃口,用不上两年,我的收入除了孝敬李衙内和我舅子分去的那份外,那剩下的就够盆满钵盈了。”西门庆听罢,恍然大悟,拍着前额叫道:“怪不得都说大宋的生意好做,原来个中还有这样的窍门。”应伯爵接着道:“这有什么稀奇,还有一帮敢于铤而走险的家伙发的更厉害呢。我的一位邻居,原先在一家钱庄工作,他小子胆大,将公款偷出来投资股票,没几天就捞进了几百万。”西门庆不由咋舌道:“这不是枪刀口上舔血吃吗?要是股票买输了,不就背上了盗用公款的罪名,锒铛入狱了。”应伯爵摇头道:“哪会,这伙人是里外勾结,上下串联的,他们只要有关系,就能买上一种叫原始股票的,这是一种赚钱的买卖,没有一个亏本的。”“哦”,西门庆点点头,指着路旁的高楼道:“这样说来,这些人都住进高楼里去了。”“不!”孙天化摆摆手道,“住这高楼的人要多少有些海外关系,因为有海外关系的人,大笔花钱不会被人怀疑这钱的来路,象我们这些人的钱,如被官府查起账来,小则补税罚款,大则吃官司,所以财不露白,有点钱就悄悄花,家里的布置也将就些,免得邻里流言。”“那照这样说来,这里的房子大半是空关的了,这东平府有几户能凭海外关系买得起这房子的。”西门庆摇头道。“真是,”应伯爵跟着道:“这几年国库里的钱都变成了这些摆设,弄得正式要办事情,钱庄都贷不出款来,官府没法,只得天天在报上呼吁外商来投资,但许多外商来转一圈,正式有信心的又不多,所以造成这不死不活的局面。”西门庆不由感喟道:“大宋人办事喜欢一窝蜂上,前些年太宗在世时,搞了个什么工业大跃进,弄得欲速而不达,结果饿死了不少人,接着又一意孤行,搞了个什么接班人革命,弄得朝野一片混乱,差点将江山断送掉。现在又搞什么经济建设一窝蜂,但愿这不是经济大跃进,否则国库的钱财流入私人的袋里造成贫富不均,天下又要大乱了,古人说,不患贫,患不均,不得不警惕呀!”应伯爵听西门庆说罢,笑道:“哥出洋几年,思想比我们还要爱国。这劳什子的国家早就搞不好了,你为他担忧也没有用,反正天塌下来有高山挡着,地陷下去有海水填着,用不着你来杞人忧天的,江山依旧,几度夕阳红。”西门庆不服道:“都象你们这样,这国家不就要亡了?”孙天化哈哈大笑道:“国之将亡,路人皆知,你不见从朝廷到地方的那批官僚,有几个不把自己子女送到西方国家去的。这分明是买保险嘛,国家一亡,他把不义之财往外一转做个海外寓公,多逍遥。如今大家都在挖国家的墙脚,大官大挖,小官小挖,只有你们海外回来的人反倒高唱爱国歌,真是笑话。”孙天化说的这些事,西门庆在丙丁尼亚的报刊上早就读了不少,自然无从争辩,只得默默地望着车外。不一会, 车子从高架路下来,进入市区。顿时,西门庆感到眼前一暗,四周黑鸦鸦地挤满车辆,穿梭般的行人,在车缝间挤来挤去,更有那骑自行车的,使劲按着铃,制造噪音。西门庆纳罕道:“莫非前边发生车祸了?”司机拉上手闸,点了支烟道:“天天如此,这市区的塞车是没法治理了。”说罢,悠悠地抽烟。西门庆又问:“难道没有红灯装置吗?”司机懒洋洋答道:“有等于没有。”西门庆笑道:“你这话倒有些禅机味,怎能说有等于没有呢?”司机吐了口烟,答道:“有了大家不遵守,岂不等于没有。”西门庆惊讶道:“大家都这样驾车,出了事故怎么办?”司机听了觉得好笑。他晓得西门庆从丙丁尼亚回来,去国已久,已 不懂这里的行情了,便不厌其烦道:“大官人有所不知,我们驾车的人人都买保险的。”西门庆接口道:“当然,保险是不可少的,我们丙丁尼亚的规矩也是这样,保险公司有专门机构办理这项业务。”司机听罢,笑得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气道:“西门大官人错也,我指的保险,不是车辆安全方面的,而是人事方面的。譬如你认识管理交通方面的头面人物,每逢过年过节送些礼去,或者帮他们拉几次私差,有了这层关系,你尽管放心好了,出了事故一手有他们包着,就是有人命车祸,你也不用担心。”“哦,”西门庆连连摇头道:“照这样说,咱大宋的交通管理也不用法制,只凭人情就可以了。”司机道:“交通法规还是有的。所谓法规就是罚款,如你上面有内线,自然一切都好说话了。”西门庆听罢司机解释,心里疑云顿散,原来大宋的秩序依旧和他出国前一样,没有变化,若说有,只有比过去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罢了,再则也是,咱大宋民族几千年的痼疾,要靠这几年的时间来改变,又谈何容易。西门庆正在寻思,忽然喇叭声四起,司机骂了声粗话,捺灭了手里的烟蒂,放下车闸,任凭车子缓缓滑行,不料才开了几百公尺,又停了下来,只见前面围着一群人在起哄,人群里“打死他!打死他!”的喊声四起,司机又拉上车闸,摇开窗门,伸出头去,向围观的人打听,听罢也跟着叫:“该打!该打!”西门庆转身问司机道:“发生什么事了?”司机幸灾乐祸道:“一位外地来的盲流,偷了别人的钱包,被抓住殴打。真他妈的,这帮贱民进了城,不懂城里规矩,随地大小便,乱穿马路,找不着活就靠偷抢过日子,城里的社会秩序被他们弄得一团糟,真是该打。”西门庆看到不远处,一位衣衫褴褛,满面淌血的青年汉子被众人拳来脚去,打得怪可怜,不由恻隐心起,责怪道:“为什么中国人打中国人这么下得了毒手,我在丙丁尼亚几年,从未见过外国人打人的事。”司机道:“人家外国人命贵,当然不能随便打,咱们中国人命便宜,打了也无妨。大官人不是不知,自春秋到大宋,咱们民族的历史,不就是一本中国人自相残杀的历史嘛。”西门庆听罢,光火道:“你真是胡说八道,人生而平等哪有外国人的命比中国人贵的道理。”司机见西门庆莫名其妙光火,只得压低声音解释道:“大官人有所不知,同样出人命车祸,外国人得到的赔偿要比中国人高十倍呐!在旅游区,外国人用的厕所也比中国人高级,你能说人家的命不比中国人贵嘛。”西门庆被司机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西门庆自我解嘲道:“有人偷东西,送他去衙门不就是了。”司机接口道:“送衙门,前门进后门出,出了门继续犯案,倒还不如让众人打一顿解气。”西门庆又纳罕道:“前门进后门出?难道这流浪汉跟你们司机一样也买了人情保险的?”司机听罢大笑道:“他们怎会买保险,只是这类犯案的人太多,衙门里关押不下,官府也没有那么多的闲钱供他们吃饭,所以只能前抓后放了。”西门庆越听越糊涂道:“那衙门不管治安,当差的吃饱饭干什么事?”司机有些不耐烦道:“当差们最大的兴趣是弄罚款,谋私利,咱大宋的事不是在下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大官人住些日子,自然会明白了。”西门庆还想问什么,只听得应伯爵拍拍他的肩膀,叫道:“哥,到了。”西门庆回转头,见车子已在一家装修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停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二回 狮子楼灯红酒绿 旧黄花命蹇多乖却说西门庆下了车,定神一看,果然是一幢气势不凡的大酒楼,黄色琉璃瓦的屋顶,水磨地砖,铝合金玻璃门窗,大门前的遮阳棚下能容纳两辆轿车停泊,遮阳棚的后端,悬挂着一块比门板还大的横匾,上书“狮子楼”三字,下署“陈洪”西门庆望着匾额,不由心中默默道:“狮子楼啊狮子楼,睽违多年,沧海桑田,人事已非。”感叹罢,转过身,顺着街沿走了几步,见路旁矗着一块石碑,上书一行笔墨淋漓的大字:“武松杀西门庆处”。西门庆读罢不由叫道:“多少年前的旧事,还提它作甚?”这时应伯爵上前解释道:“当今圣上搞对外开放,为的是让海外人回来看家乡的历史遗迹,所以朝廷拨款修复了这‘狮子楼’,还有你和武二在这门口的一场厮杀,被施耐庵这小子绘声绘色,写进了小说,就此炒得脍炙人口,流传千古。为了招徕顾客,衙门在督造狮子楼时一并勒了这块石碑。”西门庆听罢,哭笑不得,摇摇头道:“其实你们局外人有所不知,那天武二斗杀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堂兄西门卿,只因他和我的容貌相似,名字的‘庆’与‘卿’读音又容易混淆,所以以讹传讹,写进了《水浒传》,形成了这件历史公案.”西门庆正在叙述旧事,冷不防一群记者涌来,打开闪光灯噼噼啪啪,拍了一阵照片,弄得他不知所措,正踌躇间,一位记者提着话筒上前,问道:“西门大官人,你刚从丙丁尼亚归来,能否请你谈谈对故乡的观感?”西门庆听罢,连连摇手道:“在下离故乡已久,初来乍到,不敢乱发议论,还请见恕。”“那么能否请西门大官人介绍一下丙丁尼亚的概况?”另一位背着摄像机的记者挤上前来问道。西门庆正要回话,但见花子虚推开众人,挤进来对西门庆道:“哥,东平府的三通部长,特来迎接你了。”西门庆转身对众记者拱拱手道:“对不住,在下先告辞一步。”说罢,跟着花子虚挤出人圈。花子虚出得人圈,疾步朝街对面走去,但见那里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本治汽车,车旁站着几位官式穿着的人物。花子虚指着一位五十左右,戴眼镜的中年人,对西门庆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东平府的张吏目张大人,专管辖三通方面工作的。”西门庆微笑上前,握住张吏目的手道:“有劳部长大驾。”张吏目拉住西门庆的手,热情道:“只因府台大人今日公务繁忙,委派卑职前来为大官人接风。卑职久闻大官人盛名,今日有缘相见,实属三生有幸。”“岂敢,岂敢!”西门庆与张吏目一路寒暄,进入酒店,那应伯爵、花子虚一行跟在后面不提。却说西门庆随张部长上了楼面,一群穿旗袍,涂口红的小姐迎上来,请安问好,然后把众人领进一间叫“悦宾阁”的包厢内。这悦宾阁包厢的布置倒是素雅,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对竹刻对联,上书:悦请五湖四海朋友宾酬三山五岳兄弟两旁墙上挂着四条屏的工笔花鸟画。西门庆对着楹联读了一遍,对张吏目道:“这对联的‘悦宾’二字嵌得好海外的华人店招门都喜欢用嵌字联,想不到此风也刮到大宋来了。”张吏目道:“文化本来是相互影响的嘛。”西门庆道:“正是。”张吏目招呼众人坐了。然后一群女侍应前来上茶。西门庆端着茶盅,望着那一群修长裸露的玉色粉腿里外奔忙,不禁又发遐想。“西门大官人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张吏目最后一个在西门庆旁边坐下,端起茶盅问。“哦,”西门庆回过神来道“在下尚未有准,也许数月,也许久住。”“那么西门大官人有否在大宋开设厂的计划呢?”张吏目放下茶盅道。西门庆讪笑不语。张吏目又道:“我是负责三通工作的,如大官人有这方面的计划,卑职随时可以效劳。”西门庆呷了口茶,问道:“不知阁下的‘三通’是指哪些方面。”张吏目道:“这个名字,你们海外人或有不知。三通者,一通人情,二通人心,三通投资,简而言之,就是先交朋友,再而笼络人心,三而请你把海外的钱弄回来开厂设店,彼此利益均沾,於国於民皆有好处。”西门庆听罢,恍然大悟,心想大宋的一班官员手段确实高明,不比南唐的那批鸟官馊酸迂腐,在海外办事处处受人牵肘。西门庆正要答话,一名男侍应前来,给每人膝上铺了餐巾,接着,在轻快的丝竹声中,一队女侍应端了一盆盆菜肴,婷婷娉娉,步履整齐,象跳舞般地从门外进来。这排场西门庆在丙丁尼亚哪曾见过,正暗自赞叹间,台上已佳肴满席。在一片吃喝声中,张吏目率先给西门庆举杯敬酒,忙碌了一番。那应伯爵、孙天化、花子虚等一干,也来到西门庆前,连连呼:“干杯”不提。却说酒过三巡,张吏目和西门庆聊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题,又把话引到劝西门庆回来投资设厂的事。西门庆干罢一杯酒,似乎仗了些胆气,对张吏目道:“我也正想把丙丁尼亚的财产拿来大宋做番事业,但心里总有些顾虑。”张吏目放下筷子道:“大官人有什么顾虑尽管道来,只要是这东平府地域上的事,我张某人没有不能照应的。”这时应伯爵和孙天化也在一旁窜掇,恨不得西门庆马上把丙丁尼亚的财产全部转来,在这里开了厂子,好让他们管理。西门庆听了众人劝说,便对张吏目直言道:“当年我在清河县颇有些房舍店铺,谅必诸位都明白,但不知何故,在太宗行将驾崩,朝廷动乱的年头,我的财产全被没入了官府,至今虽新圣上出了诏令,宣布那年头的事全不算数,财产也应照数发还,但一搁又是十余年,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归还我财产的事,毫无动静。如今诸位又要我回来投资,我岂会不心有余悸。”张吏目听罢,停住筷,愣了一下道:“你的财产肯定要还,朝廷已有诏书,但因我调来东平府任职的时间不长,过去的事不太清楚,明天上午你可来衙门找一位姓赖的管事,我嘱他全权办理。”西门庆听张吏目说罢,心中顿觉宽慰。他倒了一杯酒,递给张吏目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我的产业落实朝廷诏书,我西门庆一定回乡投资。”说罢,和张吏目一饮而尽,席上一片叫好声。却说众人正在酒兴头上,忽然一位穿黑西装的大堂经理,笑吟吟地进来对西门庆道:“外面有几位女士,有要紧事找大官人说话。”西门庆放下酒杯,纳罕道:“有什么要事这般着急?”穿黑西装的道:“我也不知。”西门庆起身打了个拱手,与众人道:“对不住,我出去一息即回。“西门庆出了悦宾楼包厢,下得楼梯,见大厅的会客室里坐着三位女士,约四十岁上下,穿红戴绿,一色旗袍打扮,为首的那位见西门庆过来,赶紧起立,迎上前笑眯眯道:“西门大官人多年不见,丰采依旧,不知还记得我们这些可怜的小女子否?”西门庆上前施了礼,微笑道:“听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记不起来在哪里碰见过,真是抱歉得很。”为首的那位又道:“大官人再猜猜看?”西门庆朝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仍然摇摇头。那位女子假作嗔道:“我叫金儿,你以前上狮子楼吃酒。每每喜欢我与另一位姑娘弹《霓裳羽衣曲》与你陪酒,难道忘了不成,西门大官人真是薄情呀!”西门庆听了着急道:“骚来,骚来,我想起来了,和你一起弹唱的还有一位叫赛儿的姑娘,你们一弹一唱是老搭档。”金儿挨着西门庆坐下道:“对了,西门大官人还是有义气的,还记得我们这些苦命的女子。想当年在这里我与赛儿给你弹唱,那武二上楼来寻事,掀翻了台子,把汤汁溅得我们满身,把我和赛儿吓得半死,幸亏你从楼上跳下去,我们才避开了那场惊吓。后来听说那天武二打斗的是你堂兄西门卿,反正我们也不明就里。”西门庆打断金儿的话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他作甚,况且那日在场的也不是我。”金儿道:“我今日为赛儿的事来找你,她患了癌症,将不久人世,眼下她家境凄凉,又没钱治病,我们姐妹想请你西门大官人出些钱,行些功德,这也不枉了当初你们的交谊。”西门庆听罢,说道:“你们大宋的报纸上,不是天天吹嘘有天底下最完美的福利制度,生老病死有保障。赛儿岂会到了没钱治病的地步?”金儿杏眼圆睁,脸色冷峻道:“大官人不相信我的话,难道我们来打你的抽丰不成?”西门庆见金儿误会了他的意思,连连赔笑道:“请你们别误会,我西门庆花钱从不吝啬,我只是不明白赛儿何以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金儿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前些年朝廷取缔了我们这份职业,说是什么黄色的,我们也不懂就里。我和赛儿被发配到什么文工院工作,专业陪大小官吏跳舞和其他不可言传的工作,不久太宗病危,朝廷内斗夺权,城头失火,殃及池鱼。我和赛儿也被送到乡间垦土养猪,着实吃了一阵苦头,直到这几年,新主登基,天下略微澄清,我们这班女子才回到城里,做此旧日勾当,偏生赛儿命薄,在这关头得此绝症,又恰逢新主实行改革,免去了旧日老百姓应有的福利,这日子叫她如何是好。”金儿说罢,搽搽眼圈,有些哽咽。西门庆听罢,心中颇有些凄凉,沉默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交给金儿道:“这些钱先给她买药吃,如需要还可来找我。”金儿接过钱,和另外二位女子鞠躬唱诺,千辞万谢,方才离去。西门庆一路无语,把三位女子送到大门口。临出门,金儿又对西门庆行了个礼道:“如大官人不嫌我们这班姐妹色衰红褪的话,改日我们一定弹最好的曲子让大官人消遣。”西门庆道:“我旧曲听惯了,不喜欢听那‘哥哥妹妹’的流行歌曲,太俗气了。尤其是外国那种叫‘迪斯科’音乐的,更是震得人耳朵发痛,所以我有空一定请你们来赶趟堂会,让众兄弟们听听传统乐曲,怀怀旧。”金儿道:“大官人这样抬举,我们真是遇上知音了。这些年,青年人尽喜欢听流行通俗歌曲,我们这行当,差点要被社会遗忘了。”却说西门庆把三位女子送走,刚转身,但听得有人背后呼他名字。他停住步子,但见一位老者带了几名学童,疾步赶来,西门庆吃了一惊。欲知发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第三回 施冬烘陈情索施 赖管事巧言耍赖却说西门庆大吃一惊,回过头,那老者一把拉住他的手,抖瑟着,泣不成声,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悠悠地滚到花白的胡须上。西门庆定神望去,咳,这不是自己的启蒙老师施笃度先生吗?见此光景,刚才喝的几口酒,全被惊醒了,不由大声道:“敢是施老师来了,学生失礼,请受一拜。”说罢,要跪下去行大礼。施笃度连忙拦住道:“岂敢,岂敢,老朽是特来向大官人诉苦的。”西门庆把施笃度扶往客厅的沙发上坐好,叫侍应泡了一壶茶,安慰道:“请老师稍息,有事慢慢道来。”列位看官,说起这施笃度先生还真有一番来历,原来他当年是西门庆之父请来的西宾延席,刚才说过,西门庆就是受他的启蒙教育。西门庆父亲死后,西门庆仍把他留在家中,继续让他当老冬烘,孩儿王,调教族中蒙童。直到他移民丙丁尼亚之前,还关照管家要侍候好施笃度,直到养老送终为止。此刻,西门庆见施笃度唐突而来,自然莫名其妙土地堂,不知如何是好。安静片刻,那施笃度缓过气来,叹息道:“自从大官人移民出洋后,我的那个破私塾便断了经济来源。”西门庆惊讶道:“不是太宗驾崩那年,朝廷有诏书,把全国的私塾都收归国有,教书先生都吃皇粮了吗?”施笃度连连摆手道:“报纸上是这样说,但朝廷有官皆墨吏,官库又连年亏空,哪有闲钱放在调教蒙童的事业上,就算有,也是经过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剥,到下面已所剩无几了。这些年来,老太爷盖下的校舍,因无钱修缮,损坏日甚一日,屋顶漏雨,墙洞通风,冬天大雪都能飘进来,在这种教室里,学生岂能安心读书。”说罢,摇头叹息不已。西门庆听罢,沉思了一会问:“照这般说来,如重修校舍,要花费多少银子呢?”施独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交给西门庆道:“老朽早就做了一份计划,并有图纸说明。老校舍是不能改建的了,只有拆除重建,以老朽估算,连材料加人工,约五千两银子方能使得。”西门庆接过纸详细看了一遍,沉吟道:“五千两银子不算大事,请老师不必介怀,此事我会嘱咐帐房办理的。”说罢,又从袋里掏出几张钞票,用那张纸裹着,塞给施笃度道:“这是学生的一点孝心,给老师买杯茶喝。”施独度伸手纂紧西门庆的钱百般推让,直到西门庆起身告辞,才勉强收下,临别又嘱孩子们给西门庆打揖道谢。西门庆连连阻拦不提。西门庆把施笃度送出门外,帮他喊了辆TAXI。施独度连连推辞,说这辈子从未坐过轿车,不肯浪费,直到西门庆预先把车资付了,再把施笃度推进车门了事。却说西门庆送走施独度,回到悦宾阁包厢里,见众酒客正在豁拳作乐。张吏目见西门庆进来,招呼道:“大官人出去这么长时间误了良辰美景,当罚酒三杯。”说罢,将斟满的酒杯递了过来。西门庆接过酒杯道:“刚才金儿给赛儿来捐医药费,难道朝廷已敕免了百姓此的医病福利不成?”张吏目抹抹嘴边的酒沫道:“自朝廷对百姓实行医病福利以来,许多刁民无病呻吟,将医生开出的药物浪费糟蹋,暴殄天物,日积月累,官库哪负担得起这笔开支,所以不得不革此弊端,得罪小民了。”西门庆说道:“这不是稻稗不分,那真正得了病的人可倒了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张吏目叹口气道:“朝廷这几年的治国方针是放则乱,乱则收,收则死,死则放,如此恶性循环,谁也想不出好的治国法子来。”西门庆听罢不语,闷闷地又一口饮尽一杯酒,对张吏目道:“刚才我的私塾施驾度先生来告,说朝廷把调教蒙童的官银也取消了。”张吏目道:“西门大官人,你是海外人,何必费心去管这些劳什子的事儿,这大宋的事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嘛,连我们吃朝廷俸禄的人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想朝廷有多少大事要管,如边陲烽火,南唐抵犄。老实说,朝廷的钱买枪炮,供官员吃喝还不够,哪会顾得调教蒙童的事。”这时应伯爵插嘴道:“哥,天下的事要管也管不完,你只管和张大人连袂搞合资,想彼此发财的事就是了,如今天下经济大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何不大家官商合作,里外勾结,捞它一把。”西门庆觉得应伯爵的话不无道理,如今张吏目这班吃官俸的人都在趁火打劫,自己是外来和尚何不多念些经,想罢便沉默不语了。这时,张吏目又斟满了一杯酒正要端来,应伯爵一把接过对西门庆道:“哥,这杯酒是张大人亲手斟的,你若愿意与张大人联手合作生意,便把它喝了,否则不喝也无妨。”西门庆接过酒杯,朝众人扫了一眼道:“好,谢谢张大人和诸位的厚意。”说罢,仰起头一饮而尽。众人一阵掌声,叫好不迭。却说刚才两批不速之客的来访,大大冲淡了西门庆的酒兴,再加上三杯快酒落肚,便有些醉眼朦胧。张吏目见西门庆有些萎蔫,以为他旅途劳顿,即吩嘱应伯爵好好护送他回家,打算过几天再设豪宴,专谈合资之事。却说西门庆在众兄弟的护送下,回到家中,在吴月娘的房中睡了一宿。这一夜,西门庆把在丙丁尼亚与潘金莲厮混以及潘金莲和钱笃君私奔之事全告诉了吴月娘,并诉了无数忏悔之言,同时也少不了极尽周公之礼,当然此属个人隐私,本文不作赘述。西门庆一夜忙碌,直到第二天日高三杆方才起床。吴月娘叫厨房备下了燕窝莲子羹,让西门庆吃了。西门庆吃罢,又与吴月娘谈了昨日张吏目说朝廷有诏书要发还房舍的事。吴月娘听了十分高兴,去房里翻出些房屋的契约,交给西门庆道:“古人说,多年的处方好撮药,这是我冒着抄家危险保存下来的东西,你带着,必要时拿出来,也是一个证据。”西门庆鄙夷不屑道:“这些陈米烂谷的东西,有甚用?要是管事的家伙与你为难,就是带了官牌去,他也会变着法子与你硬泡软磨的。”吴月娘见西门庆不稀罕这些契约,仍把它包扎好了,带回房里藏好,出来又叮嘱道:“既然张吏目叫你今日去找那位姓赖的管事,我看你还是早早的去了好,免得夜长梦多,误了时辰又生出什么变卦来。”西门庆道:“正是,你快替我找套好的西装来,让我打扮洋气些,把那帮土豪胥吏的威风压一压。”吴月娘道:“正是,要是你换上一头黄发,一双蓝眼,保管你不用开口,他们就把房屋还给你。”西门庆听罢,笑道:“连你妇道人家也知道当今官吏怕洋人的弱点了。”吴月娘正经道:“不要说妇女,连三岁的小孩也知道,否则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明知到海外做工苦,也争着去。”说罢,从房里取出一套黑西装,给西门庆套上了,又拿出一根时髦的红色领带,替他打开领结,套进脖子,吩咐道:“千万别忘了,归还财产的契约,写上我的名字。因为我是大宋公民,可简化些手续,否则他们会借口,把大宋财产归还给外籍人,不属于我们权力范围,要送礼部审核,这样又要拖宕时间了。”西门庆对着镜子,边整理领带边道:“你话也有理,还是想仔细些好,免得节外生枝,又生出事端来。”说罢又往身上喷了几圈香水,辞别吴月娘,朝衙门而去。却说西门庆出了家门,雇了辆TAXI,一路上,那车开开停停,车涌人挤,二公里的路程,开了半个多小时方才抵达。西门庆下得车,但见昔日的衙门,面目依旧,墙壁斑驳,尘垢堆积。大门边,一位老汉正懒洋洋地依着门框打瞌睡。西门庆上前干咳一声,希图唤醒他问话,不料那厮睡意正酽,反而打起鼾来,西门庆等得不耐烦了,用手叩叩门框,那厮突然被惊醒,睁开眼,一脸怒容,正想发作,见眼前是一位打扮入时的富贵人模样,便站起身,换了一副笑容,露出一口焦黄大板牙,问道:“请问官人有何公干?”西门庆道:“张吏目大人约我来找一位姓赖的管事。”“哦,您是西门大官人吧。”老汉朝西门庆上下打量,眨着眼睛巴结道:“今日一早,张吏目大人已来电话吩咐,如您大官人来,一定要我送您去赖管事的办公室,免得您走弯路。”说罢朝西门庆招招手道:“大官人请往这边走。”西门庆跟着那看门老汉穿过花园,绕过廊檐,边走边听他自言自语道:“这衙门也不肯拨些银子来修缮,致使这些房子日益破旧。前些日子,听说有位富豪的儿子从海外回来,要讨回这座大院,咳,不知日后衙门要搬到哪里办公呢!”西门庆一路听他道来,也不搭讪,不一会进入一座大厦内,那老汉轻轻叩叩一扇门,喊道:“赖管事,西门大官人来了!”西门庆赶紧从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卷小了,塞给老汉道:“劳驾你了。”老汉接过钱,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便放心塞进衣袖里,轻声道:“多谢大官人了。”说罢,掉头走了。这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位满面春风的中年人迎了出来,用标准的汴梁话自我介绍道:“鄙人姓赖,叫赖丕。昨日半夜张大人来电舍下,把你房舍的事交待过了。按朝廷的诏书的精神,你的房舍是可以归还的。”说罢,请西门庆坐了,又道:“不知大人要快办,还是要慢办?”西门庆听罢,纳罕道:“我也不懂什么叫快办,什么叫慢办,自新圣上出诏令,至今已十余年了,我的屋舍依然未归还,也够慢了,要说快办究竟多快?”赖丕见西门庆尚未开窍,便不做声,过了一会道:“不知大官人把房契证据带来了没有?”西门庆心想糟糕,这姓赖的果然要耍赖了。但仍镇静道:“契约自然是有的,但我未带来。”赖丕淡淡道:“没有契约我不好办理,大官人能否带了契约改日再来。”西门庆想,这分明是在胡搅,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与你泡蘑菇,便答道:“我能否借打只电话,叫家人立即送来。”赖丕把电话推到西门庆的面前道:“请便!”西门庆拨通了号码,与吴月娘说明了究竟,要她赶紧叫玳安把房契送来,不提。不一会,玳安气喘嘘嘘进来,把一大包东西交给西门庆。西门庆打发玳安先回去,然后慢慢打开包袱,取出旧纸一一清理了,递给赖丕道:“在下的房契全在这里,请赖管事过目。”赖丕懒洋洋地接过房契,漫不经心翻了一遍道:“非常抱歉,尽管你从外洋回来,属于三通对象,又有张大人的特别关照,但这里的手续是公事公办,不能马虎的。”说罢,把契约递给西门庆,然后学办公柜抽屉里取出一叠公文慢慢翻阅。西门庆耐心等着,只见赖丕翻到一半,突然道:“哎唷,对不起,这里还有一笔帐目,下面没有呈上数字来,今日无法与大官人结清。”西门庆纳罕道:“什么帐目,这些年了,还没结清?”赖丕道:“陈年烂账,房屋的租赁人此去彼来,那些租金已经变成了糊涂帐,再则历年的修缮费用,也需有个详细的帐目,否则如何交待。”西门庆听罢,坦率道:“银钱的损失也就算了,我西门庆不是为计较那几两银子来的,只要归还我旧屋,办个手续就是了。”赖丕把公文放回抽屉,摇摇头道:“官府的事,不是大官人想的那么好办,我们要循章办事,差一丝一毫都不行。”西门庆着急道:“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办好呢?”赖丕摇摇头道:“你也知道,这些吃皇粮的人,办事拖沓,官府拨的俸禄又少,谁肯好好办事,所以什么时候办好,我也难说。”西门庆看赖丕眼色,心里明白了几分,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表道:“我这次仓促回家,没备什么礼物。这只金表连同十八K的链子还算新颖,承蒙赖管事不弃。”赖丕回过头盯住黄澄澄的金表,假作客气道:“西门大官人不必客气,在下消受不起。”西门庆道:“区区薄礼,何足挂齿。”说罢把表递过去,放进赖丕的办公柜抽屉里。赖丕转过身,整理柜里的纸张,假作不察。西门庆心想,当今大宋的官员无官不贪,只要你把表收了,事情也就好办了。这时赖丕转过身子,对抽屉里的金表扫了一眼,慢慢关上抽屉道:“大官人是明白人,如今下面那些办事的人,没有实惠,谁肯卖力。刚才我问你要快办还是慢办,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下面人的红包钱我会代大官人去分发的。下面的人有了红包,办事自然会有劲道。”锣鼓听声,说话听音,西门庆从口袋里摸出一大叠外币,数也不数,道:“为我办事,岂可叫你破钞。”说罢动手拉开抽屉,把钱放了进去。赖丕看在眼里,客气话也不说一句,立起身道:“西门大官人的事,包在我赖某人身上,明后天我就给你回音,请大官人等待就是了。”西门庆见赖丕已达到目的,且有送客的意思,便主动起身作揖道:“不多打扰,此事全仰仗赖大人了。”“大官人说到哪里去了,你我既成朋友,在这东平府的地域里,只要是房产方面的事,在下没有办不成的。”西门庆道:“拜托,拜托,一切容当后谢了。”两人虚言委词,一唱一酬,赖丕一直把西门庆送出大厦,方才拱手作别。却说西门庆告别了赖丕,绕着廊檐,穿过庭院,忽听得大门口传来玳安的声音。他打了个手遮,透过稀疏的枝叶朝前望去,但见那里挤着两三个人,吵吵嚷嚷。欲知发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第四回 新晋权贵踌躇满志 解甲官吏牢骚冲天却说西门庆听见大门口吵吵嚷嚷,便加紧脚步,绕过一块大湖石,寻了条捷径,从冬青树的树叶里挤了过去,刚出得路口,只听得玳安叫“这不是西门庆大官人出来了!”西门庆正感诧异,但见玳安奔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位五大三粗的警察。西门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发问,玳安气喘嘘嘘道:“谢希大谢老爷来请大官人去吃饭。”西门庆道:“既是谢希大来请,何以不见他人影?”玳安道:“谢老爷在轿车里等着呢。”指指背后两位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警察。“是是,谢老爷请西门大官人去饮酒,车子就停在门口恭候哩。”矮胖子警察咧开嘴唇,陪笑道。“哦,有劳两位了。”西门庆作了个请的手势。那两位警察识趣,闪到一旁,让西门庆走在头里。玳安甩着袖子走在最后。西门庆一路走一路想,当年谢希大跟着我吃喝,整天躬着背抱了把琵琶跟在后面,而今发达了,不知升了什么鸡巴绿豆官,竟搭起臭架子,雇捕快来请人,真是此一时又彼一时。西门庆刚跨出大门,只听得背后道:“下次爷儿们来这里,你再爱理不理,小心我砸了你的饭碗!”他回转身,见玳安正指着看门老汉的鼻子在训斥。西门庆问玳安道:“你在吵嚷什么?”玳安道:“刚才我问这死老头子,我们西门大官人来过没有?不料他狗眼珠子看人低,爱理不理,装作听不见,我连问几遍,他搭足架子道,谁知道哪一位是你家大官人。我气得要上前揍他幸亏这两位差人大老爷前来劝住了。”那看门老汉见西门庆在场,尽陪着笑脸让玳安指骂,也不回嘴。西门庆正要教训玳安几句,叫他不准狗仗人势,自找麻烦。突然一阵风起,引擎声响,矮警官指着路口对西门庆道:“请西门大官人坐后面辆车子。”西门庆抬头看去,只见那里停着二辆汽车,前面是一辆警车,后面是一辆黑色的平治,刚上过蜡,通体锃亮。西门庆正诧异为什么不见谢希大,突然黑平治的前门开启,谢希大拖着沉重的身子钻了出来。西门庆正要迎上前,谢希大挥动手中的大哥大道:“哥,真对不住,应伯爵早就告诉我你昨日回来,我也拟好了接待方案,不巧,京里来了几位大员,去阳谷县视察关于开发景阳岗打虎风景区的事,一连几天,我陪着他们吃喝,直到昨天晚上才把他们送走。今日一早,我给你家中打电话,大嫂说你上这里来了,为了抓紧时间,我赶紧叫了辆警车开道,来这里找你。”说罢,帮西门庆打开车门,两人先后钻入车内。玳安过来帮他们关上车门,然后跟着警官上前头的警车坐了,只听得警车一声长鸣,两辆车子飞也似的上了公路。车子一开动,西门庆便道:“希大,你新晋了什么官爵,这般阔气,比我当年还神气呐。”谢希大假作谦虚道:“什么神气,不过是在王招宣王大人手下跑跑腿罢了。”这时司机插嘴道:“西门大官人有所不知,我们谢大人的官职大着呢,这东平府的官员要进级加禄,没有一个不来巴结我们谢大人的。”谢希大得意一笑,转而嗔道:“闭嘴,这里哪容你说话。”司机扮个鬼脸,自嘲一笑,便不作声了。汽车跟着前面的警车横冲直撞,不时开上对面的道上,见了红灯也不停让。西门庆望着窗外道:“我既不是国宾,也不是犯人,为何要用警车开道?”谢希大道:“哥新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行情。这几年大宋经济发展快,朝廷放宽贷款,让有权有钱者随便买车,这样一来,马路上汽车成灾,即使你有了汽车也动弹不得。那警察部门脑子灵光的,就想出了一个赚钱的办法--出租警车。只要你肯付钱,可以租一辆警车替你开道。有了警车开道,如果前面有车子堵路,你开进对面的道上也无妨。”西门庆听罢,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马路上随时能听到警车声,原来警车也能出租,这真是应了古人的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了。”谢希大笑道:“何止叫鬼推磨,如今只要有钱,你叫当官的去推磨,我看没有不肯的。”“照你这样说,这句话要改成‘有钱能使官推磨了’西门庆打趣道。“何尝不是,我们这些当官的,整天忙忙碌碌,难道不是在为钱推磨吗?”谢希大感叹道:“上层当官的收了人家的好处,经常下条子叫我们下层官员办事,我们遵命推磨,得些零头。”西门庆道:“你不要贪心不足蛇吞象了,象你这付排仗,我们住在海外的还比不上呢!连你都有牢骚,怪不得人人要怒气冲天了。”谢希大道:“哥,你有所不知,我虽在其位,但知道这朝廷的骨子里是烂透了,大家都在瞎混。我等小官和社会上的投机者,虽则捞了钱,但人人胆战心惊,说不定朝廷哪天混不下去,把我们这批人送上祭台。”西门庆道:“还算你脑子明白,所以凡事留条后路,不要做得太绝。”谢希大道:“你正说到正题上,俗话说狡兔三窟,我正要问你们丙丁尼亚的护照多少钱一张,我想买一张当护身符哩。”西门庆道:“丙丁尼亚不似太平洋岛国,法制不严,有乱卖护照的现象。”“那李衙内等一伙哥儿们,怎么从高衙内那里弄到丙丁尼亚护照的呢?”谢希大不解问。西门庆道:“他们大概是搞的投资移民。”“搞投资移民要多少钱?”谢希大问。“约花七、八十万丙丁尼亚钱也差不多了。”西门庆道。“哦,容易容易,只要花上这些小钱就能买上丙国护照,值得值得,怪不得李衙内他们人手一本。哥,这事我拜托你办了。”谢希大财大气粗,眉也不皱道。“希大,你不知,你若真的上了丙丁尼亚,就是有钱,日子也不是想象中的好过。”西门庆劝道。“哥,我哪是去丙丁尼亚居住,只是如今有权有势的,哪个没一、二本护照的。目下朝廷纲纪紊乱,人心思变,谁不未雨先绸,搞他娘的狡兔三窟,一旦天下大乱,就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唔,”西门庆吟哦一声道:“你有这个打算倒也未尝不可。”谢希大又道:“听说连当今天子,也把小皇子送出洋了。他的心里也明白哩。”西门庆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今日大宋的事,只有国内的愚民不清楚,我们住在海外的,哪个不心知肚明。”谢希大扬扬手中的大哥大道:“正是,如今通讯科学如此发达,电视电话构通全球,没有什么事情可瞒得了大众的。”正说着,车子在一幢玻璃大厦前停住。谢希大介绍道:“这是高衙内和你们丙丁尼亚人合资兴建的五星级宾馆,里面各项设施俱全,达到国际水准。”西门庆道:“设施齐全是硬件,容易达到,服务管理是软件,要达到就不容易了。”这时一位小厮前来开了汽车门,谢希大请西门庆先下了车,然后跟着,一出车门从口袋里摸出把小钱,塞给小厮。几乎同时,前面警车上的两位警察和玳安也走过来讨赏。谢希大从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三封红包,一一分发了。三个人领了赏,唱了个肥诺,笑咪咪上警车,打道回府不提。却说西门庆跟着谢希大进了包房,但见众人已经到齐,大伙儿见西门庆进来,全立了起来,笑语相迎,西门庆与大家一一握手,交换名片,谢希大在一旁介绍,其中有西门庆认识的老朋友,也有头次见面的,旧雨新知,好不热闹。不一会,大家鱼贯入座,正在这当口,门外进来两位老者,走在头里那位,中等个子,尖削下巴,头上几根花白头发,梳得贴切柔顺,颇为精神;跟在后头的那位,身材魁梧,四方脸膛,浓眉大眼,眼角边 的皱纹横竖密布,象用刀镂过的一般。谢希大见客人进来,忙上前指着第一位老者,向西门庆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岳父大人;曾经当过巡按职使,如今解甲归第,和我们在一起生活,颐养天年。”西门庆连忙唱了个肥诺道:“世伯大人在上,恕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不必,不必。我听希大说你们过去都是好兄弟,熟不拘礼,熟不拘礼了。”老者连连摆手道。谢希大又指着另一位老者对西门庆道:“这位丁世伯与我岳丈是老战友,现在也荣归乡里了。”西门庆也上前施过礼,彼此寒暄一番,然后各自归座。西门庆回到谢希大身边坐了,不解道:“我记得你丈人是挑担卖臭豆腐的,当年常和武大郎一起在集市上聊天,怎么摇身一变成解甲巡按了?”谢希大悄声道:“哥,这些年沧海桑田,变化大呐,我的前妻故世后,我守鳏了若干年,无力续弦。前几年朝廷搞开放,我炒股票发了些财,经常上酒吧饭店,结识了一位老大小姐,虽说丑陋些,但却是巡抚大人的独女。那时巡抚正准备退休,在与朝廷讨价还价,讲退休条件。恰值那时我们刚结婚,结果与朝廷商定,以他退休,让我进吏部混个职务作交换。”说到这里,谢希大放开声音,洋洋得意,全不避开众人。西门庆听罢,纳罕道:“原来当官的退休也可讲交换条件?”谢希大道:“可不,朝廷还下诏书呢,要优先考虑官宦出身的子女接班,当官的儿子是官,做贼的儿子是贼,咱中国上千年的历史就不是这样写着吗?”西门庆点头不语。酒过三巡,那位姓丁的老者道:“时代不同了。我们当初招待客人,只是上食堂打几碟菜,一杯米酒,一碗白米饭,岂敢这般奢华。”谢希大的岳丈道:“所以说人生在世,这生辰八字是极重要的,一生祸福全在这上面,我们这等人的八字,正合着太祖皇帝打江山时候,我们跟着南征北战,吃苦受累,同时参军的,十之只剩二三,等把江山打下,又遇上太祖皇帝杀功臣。幸亏我那时病假,否则也把头赔上了。好不容易挨到新主登基,启用旧臣,我偏偏做了几年巡抚,就到了退休年龄,成了朽物。”西门庆听罢牢骚,说道:“世伯大人说的也是,不过前人种树后人凉,希大托了您的庇荫,有今日的发达,还不全靠您的造化。”“嘿嘿”谢希大岳丈听西门庆说罢,看了眼谢希大,摸着尖削的下巴,微笑道:“所以我常说,他的生辰八字比我好。”“你们的生辰八字都比我好,”这时丁老者瞪大眼道。“我看丁世伯长相富贵得很,何出此言?”西门庆插嘴道。丁老者激动道:“哪里?我与希大他岳丈同年跟太祖打天下,我俩荣辱与共,休戚与共,资格与共,只因我退休早了几年,那时新主还未下子女可以世袭的诏书,所以我退休后,子女一个也没当上官。我去吏部论理,也没人理睬,真是此一时,又彼一时,朝廷的诏书天天改,无人懂得。常言道,朝里无人莫受福,希大他岳丈尚有半子之靠,跟在女婿后面有车坐,有宴开,而接我官位的那批龟孙子,我看病要借辆车子也是推三却四,横加刁难。哎,我们打下的江山给这批龟孙子享受去了,”丁老者叹口气,又道:“你说我生辰八字能比别人好吗?”大家正在闲聊,忽然隔壁大堂里轰隆一声,紧接着椅倒桌翻,人声尖叫,席上的人吃了一惊,纷纷涌出门去。欲知发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第五回 劣质商品充名牌 优秀教师摆地摊却说隔壁一声轰响,西门庆跟着众人涌出包厢,但见大堂里惊叫声四起“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再看地上,桌倒椅翻,菜渍狼藉,慌乱中,几位侍应从地上扶起一个满面血污的中年汉子。许多观热闹的顾客惊魂未定,三三两两在一旁议论。西门庆问呆立在一旁的中年女子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女子不耐烦道:“啤酒瓶爆炸,把人的眼睛炸瞎了。”西门庆诧异道:“啤酒瓶怎么会爆炸,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那女子本身没好气听西门庆这般发问,便数落道:“谁不知道啤酒瓶爆炸是常事,难道你这位先生是从外星球来的不成。”西门庆碰了一鼻子灰,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这时谢希大挤过来道:“哥,你有所不知,这里用的啤酒瓶,多数是回收的旧瓶,这些瓶有的是几十年前生产的,玻璃杂质含量高,一碰即破,这几年朝廷提倡经济效益,许多没有能力生产啤酒的单位也一哄而上,他们没有技术掌握啤酒的能力,往往压力过高,造成瓶子破裂,炸伤客人,这事今年就发生了好几起。”“那么受伤人的损失由谁赔偿?”西门庆问道。谢希大摇摇头道:“虽说客人受伤可上法院提出索赔,但往往饭店推工厂,工厂推饭店,一场官司旷日持久,最终打得你精疲力竭,自认晦气,不了了之。”“照这样说来,只能是谁碰上,谁倒霉了。”西门庆也摇摇头,跟着谢希大回包厢里去。却说众人回到包厢,把话题转到近年社会上的伪劣商品上。先是谢希大岳丈道:“我们当初随太祖进城,朝廷发动大家杀奸商,说实话,那时的奸商不过是偷工减料,哪有现在这班家伙胆大妄为。”丁老者道:“现在的奸商都是有后台的,甚至是官商,出了问题最多罚几个钱,不象那时,轻则坐牢,重则杀头。”谢希大岳丈道:“现在社会上的商品已到了真假难分的地步。”说罢,随手拿起台上的一瓶酒,嗅嗅,又道:“这酒是烟酒所的官员送给希大的,绝对是真货,而店里卖的酒就难保是真货了。”说着,回头对谢希大道:“你不信叫侍应去拿一瓶同样牌子的酒来比一比,就知道了。”谢希大回头叫侍应小姐拿了瓶同样牌子的酒来,交给岳父。谢希大岳父接过酒瓶,打开了给西门庆斟了半杯,道:“西门大官人,不信你尝尝看,保证味道不一样。”西门庆接过杯子,对比着两杯各尝了一口,不禁吐出舌头道:“不比不知道,一比下一跳,这杯酒麻舌头,老世伯说的没错。”这时丁老者插嘴道:“造假倒也罢了,更荒唐的,明明是偷工减料,硬要说是新工艺。我儿子上月买了一辆自行车。他为了怕碰上假货,还特地上厂里买的,那‘九久’牌子是老牌,以前我们都习惯用那牌子的,不料才骑了三天,被雨一淋,车子上的金属就生了锈,还是大块剥落,我小子火气大,去厂里讨公道,你道那厂里的人咋说?他说这是新工艺新质量。”说罢,他喝了口酒,抹抹嘴巴道:“真是岂有此理,既然新的比老的还差,那要新的干什么?不是一代不如一代吗?”“这你不用说了,现在上到官府,下到小贩,哪一个不是只认钱不认人,有几个人钱到了手能承认货不好的。”谢希大岳父道。“嘿嘿,”丁老者冷笑一声道,“现在这批掌权的龟孙子,比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会玩,我们跟在太宗后面,只懂整思想整人。你看他们,对下面的人做假眼开眼闭,做假的人赚了钱,他们收税,做假人败了馅,他们收罚款,反正他们是左右渔利。”西门庆正在听两位老者发牢骚,突然谢希大的手提电话铃响。他打开盖子咿咿呀呀了一阵,回头对西门庆道:“王招宣王大人有急事召见,我去一下,大约一刻钟后就回来,少陪了。”西门庆看看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谢希大把西门庆拉到一面有镜子的墙角,边理着领带,对西门庆道:“哥3,今日的节目,中午我先安排你见见我的岳丈,拜见长辈,晚上我们几位哥儿们还有精彩活动。过会儿我车子要经过文庙,那里有个古董集市,全是小摊,我可载你去那里逛逛。”西门庆乐意道:“好,先去看一下古董,正合我意,在海外脱离大宋文化久了,久别重逢,一定别有一种亲切感。”说罢,跟着谢希大告别众人不提。却说谢希大比西门庆载到文庙门口,让西门庆下了车,告诉道:“哥,从这大门进去就是,过一个小时,我再来这里接你,若等不到,你可打我的手提电话,号码是‘818818818’,记住是连续三个‘发一发’,好记得很哩。”西门庆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办公事吧,”说罢,随熙熙攘攘的人流往文庙而去。这文庙乃是东平府的一大名胜,这里每年中除了祭孔和考试以外,其余皆开放给小贩设摊,但有一个规定,小贩分文武两档,凡是书画、工艺品、玩具、宠物鸟虫等属于文摊。其它日用百货、食品等属于武摊。文庙乃是供奉至圣先师孔子牌位的所在,所以这里只准设文摊而不准设武摊。西门庆进得文庙大门,但见广场上密密麻麻的摊档排成一溜回纹形,推推攘攘的人群,被挤得犹如山缝间的一泓溪水,九折八弯,缓缓流动。西门庆一路看来,但见一长溜连绵不断的地摊上,摆满了玉雕、瓷器、出土青铜、红木摆设……他一路看来不断摇头。虽说西门庆读书不多,但自暴发后,手头玩过的珠宝玉器、古玩书画,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常言道熟能生巧,所以这些东西的真假,只要他看上一眼,自然就能分辨出来。却说西门庆正佝着腰在观赏,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直起身,但见一位头缠白布,身穿黑色棉袄的青年人,上前问道:“大官人,要买哥窑的荷叶型笔洗吗?”说话时喷出一股熏人的大蒜味。西门庆看那人模样,转回身去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那人死泡硬磨,不肯离去,从包里拿出一件东西,塞到西门庆眼前道:“大官人请欣赏一下,不买也无妨,大家交个朋友。这东西是我们家乡的状元墓里挖出来的,十足好货。”西门庆回头看去,见他手里拿着一只嫩绿色荷叶笔洗,做工十分精细,但仔细看去,暗中有亮,显然是新做的赝品。他也不与说破,只故作惊讶搭讪道:“你们私挖状元墓,倘若给官府知道,不是件玩的事。”那人道:“我们家乡流传一句话,若要富,掘坟墓,上至在衙门当差的,下至老弱病残,人人挑灯夜战,靠掘墓发财。”“难道官府也不阻止?”西门庆不解道。“我们挖到好的东西,官府用低价收去,他们转手倒卖也能赚钱,为何要阻止。再则如今姑娘卖身、当官的以权谋利、文人写胡乱文章、商人投机倒劣质商品,都不是为了钱,我们农民为什么不能为了钱掘祖坟?”西门庆与他搭讪了几句,便不多话,一路上任凭他跟在后面胡言乱语。那人跟了一阵,见西门庆没有兴趣,也便走开了。却说西门庆一路看来,走到一转角处,见一六十多岁的老汉,躬着腰,蹲在地摊旁,手里拿着一面青铜镜,在给二位青年学生模样的人讲解。西门庆见那铜镜,黑黝黝有一层冷寒光晕,心想这倒是件稀罕的旧物,便移步过去,站在背后听老汉讲解。岂料那老汉说话的遣词造句温文尔雅,讲的既生动,又内行。西门庆想,古人说百步之内必有芳草,看来这一堆乌合之众里边鱼龙混杂,竟也有内行之人,便慢慢听那老汉说完,绕到前面,笑咪咪问道:“请问,这面铜镜要卖几钱?”老汉抬起头来。西门庆看他面容清癯,目光慈和,确是受过教育之人。老汉慢悠悠地答道:“这面铜镜是家中祖传之物,老朽不卖的。”西门庆听罢,纳罕道:“奇怪,既然不卖,为什么摆在摊头上?”老汉歉意一笑道:“对不起,因为这里假东西太多,我就放件真的在这里,让别人作比较。如果先生有兴趣,这里有仿制的,你可买件回去玩玩。”西门庆指指老汉道:“你这人做生意倒老实,人家把假的说成真的,在假货上涂了泥巴冒充出土文物,而你实事求是,真是真假是假。这从道义上说是对的,但这般做生意法怎会赚钱。”老汉直起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枝烟,点燃了道:“老朽当了一辈子的教师,年年评为优秀,为人师表者,岂可说谎行骗。虽说如今朝廷银根拮据,发不出老师的薪俸来,我们当老师的也要养家胡口,穷极无聊,来这里摆个小摊,但总不能以假充真,靠行骗为生呀!我等从小受师长的教育,贫贱不可屈,富贵不能淫,我当了老师,又用这句话去教育下一代。我怎忍心去干那违背祖训的缺德事。”西门庆对朝廷发不出薪俸的事有些奇怪,便不解道:“国库每年有百分之十几的积累,汴梁城新楼幢幢,酒店舞坊,灯红酒绿,朝廷岂会对教师的薪俸扣克不发?”老汉吸了口烟,朝四周扫了一眼小声道:“看你这位先生是从海外归来的,不知我大宋内情。新皇上登基后用了大批技术官僚,办事似乎比那些老而不有些理性,也懂得同情读书人。但这些年内国运凋敝,积重难返,那批衙内们利用老头子的权势横行霸道,目无法纪,把贪污受贿得来的钱财,移入国外,弄得百姓叫怨连天,朝廷中有一些好大喜功者,为了做给外国人看,刻意粉饰太平,到处建桥造楼,把国库的钱都花在这上头,弄得资金调不过头来,但为了迷惑外人,吸引他们来投资,报上又天天吹牛,高唱形势大好。你想,一旦国库空虚,朝廷扣克的自然首先是老师的奉薪。”西门庆听罢,不住点头道:“你说的我都懂,古人说荒年饿死读书人,这话是不错的。”西门庆和老汉聊了一会,看看手表,已差不多有一句钟了,便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币,塞给他道:“给先生买杯茶喝,区区小数,不成敬意。”老汉连连摇手道:“多谢了,我与你素昧平生,不敢领此厚赠。”西门庆又坚持了几下,老汉拒不领情。西门庆看他不似虚伪,只得讪讪地将钱收回,恭恭敬敬打了个拱手,转身而去。却说西门庆出了文庙,在刚才谢希大送他下车的地方等了一会,但见车来车往,人流如云,却不见谢希大那辆锃亮的本治。他看看手表,时间已过了一刻钟,便走到对面的公用电话摊上,拎起电话,连拨了三个‘818’,只听谢希大答道:“哥,只因我帮你去接一位旧相好,耽搁了一些时间。我正在路上,五分钟内马上赶到。”“哪位旧相好?”西门庆刚才听谢希大说今晚有精彩活动,因急于下车,没问清活动内容,此番听谢希大这么说,不由迫不及待问。“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见了面自然会知道的。”谢希大卖了个关子,故意不说。欲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第六回 西门庆路遇强横人 花子虚赏吃顺风耳却说谢希大卖了个关子,惹得西门庆心急火燎,六神不安。他付罢电话费,回到原地,不住地盯着腕上的手表,偏偏那表又走得特慢。“唉,等人心焦。”他不由自言自语,叹了口气。刚叹罢,只觉得脚背上被人踩了一下,按丙丁尼亚人的规矩,不在意地说了声:“骚来!”列位看官,这“骚来”本是丙丁尼亚语言中,“对不住”的意思,那里的人把它当作客气用语,所以常常挂在嘴上,不料大宋人把“骚来”二字用字面来理解,别有用意。却说那人听西门庆说声“骚来”,误会是骂人的意思,于是停住步子,瞪大眼珠道:“真你他妈的,你这人吃饱饭没事做,站在路口,还开口骂人。”西门庆见那人蛮横无理,也来了气道:“你这人好不讲理,是你踩了我脚背,还开口损人。”“谁踩你脚背了,你衣冠楚楚,站在路中心,难道当模特儿不成!”那人奚落道。西门庆道:“你踩了我,倒过来我给你打招呼,你非但不表示歉意,还说我不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那人还不示弱,两人一句来,一句去,引来许多围观的人。正在这时候,谢希大从人群里钻出来,拍着那人肩架道:“崔牛三,你又在这寻事了?”那人见是谢希大,连忙陪笑道:“嘻嘻,谢大人,这家伙站在马路中间,碰了人还骂别人不是。”谢希大正经道:“我在旁边都看到了,你还不向他赔礼。他是我大哥,西门庆大官人。”“哦,就是那位从丙丁尼亚归来的。真是对不起,小人有眼无珠。”那家伙掌掴着自己的脸,吓得腰弯成一团。谢希大虎着脸狠狠道:“还不快滚,否则我叫警察来铐你去坐几天!”“是是,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厮边说边挤进人群溜走了。西门庆跟着谢希大来到汽车前,但见车里走出一位妙龄少女,对西门庆嫣然一笑道:“大官人还记得我吗?”“这……”西门庆摇摇头,朝那姑娘望去,但见她生得鹅蛋脸型,鼻窿挺直,脸颊上两只酒涡,似有媚气透出,粗粗一眼就十分可人。西门庆正要说话,谢希大道:“先进了车再说吧!”三个人钻进车内,西门庆坐前座,还未坐定,只听得背后有吃吃的笑声,回转头去,见金儿捂住嘴坐在后面。他赶紧道:“我正在猜希大给我带哪一位旧相好来,原来是你呀。”金儿脸一红,指着年轻姑娘道:“我年老色衰,哪配当您的相好,她才是呢!”那位姑娘把头一沉,脸红道:“你俩相好,为何把我扯上。”金儿道:“西门庆大官人,你难道不记得韩消愁姑娘了?”西门庆赶紧朝那姑娘道:“啊呀,我说眼熟,果然是韩消愁姑娘。”说罢转身要去拉她的手,但车内空间小,又够不着,只得转回身子,埋怨谢希大道:“你倒舒服,坐在中间,左右逢缘,让我一个人在前面受孤独。”全车人听了都哄笑起来。谢希大道:“哥,上了年纪还那么猴急,过一会是有你逍遥的。”西门庆道:“别说废话,今晚你安排什么活动来着?”谢希大道:“哥刚回来,按规矩,昨日中午应该众兄弟先会面轻松一下的,只因我公务在身,所以先由应伯爵出面,为哥接风,然后兄弟们定于今天晚上把东平府最有名的‘佳佳大舞厅’包下来,把众兄弟都请来,闹他一个天翻地覆,你看如何?”西门庆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中午时我还在想,为何没有把众兄弟请来,只请了几位糟老头子。”谢希大道:“请老的,只是礼仪上的应付,请诸兄弟才是正经事,不过兄弟们不比过去,大家闲着没事干,跟在哥后面白吃起哄,如今人人想着捞钱,没有闲时间泡在一起瞎混了。说实话,哥不回来,我们兄弟还没有相聚的机会呢。”正说着话,车子已驶进一家宾馆的围墙,西门庆从窗口望出去,只见透明的大厅玻璃门前,立着一群打扮入时的红男绿女,和着门的在说话,看来今晚确有一场大的娱乐活动。西门庆下了车,和谢希大一起走进大厅,只见应伯爵和花子虚,孙天化一行,嚷嚷着迎上前来,背后还跟着几位窈窕淑女。西门庆和诸位一一打拱完毕,跟着花子虚,在一处坐下,那韩消愁在一旁陪着,生怕西门庆被别人抢去似的。这时应伯爵上前道:“哥不觉得这大厅今天有些特别吗?”西门庆拉住韩消愁的手,朝四周扫了一眼,摇摇头笑道:“看不出。”这时金儿含笑,指着谢希大的鼻尖道:“看你吃力不讨好,你的一番殷勤,西门大官人还不领情呢!”西门庆被金儿的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瞪着眼,对着谢希大说不出话来。谢希大上前解释道:“哥不知,这‘佳佳舞厅’是东平府最高级的娱乐场所,平时一到这时候,人声喧嚣,流莺四出,只因应伯爵说,哥在丙丁尼亚冷清惯了,不喜欢太多的人在一起闹,所以我把舞厅包了一晚,不准不认识的人进来,今日所有客人,全由我请客。”西门庆听罢,惊讶道:“怪不得刚才我见一群红男绿女被拦在门口,原来你的苦心我还不知道呢,抱歉抱歉。其实这又何必呢?偌大个舞厅包一晚所费不菲呢。”谢希大道:“哥以前挥金如土,只图快活,不问钱财,如今从海外回来,反倒说起寒碜话来。西门庆道:“外国人花钱讲理智,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必摆阔。”谢希大道:“不妨不妨,钱向大老板报销,用多少报多少。”西门庆不解道:“谁是大老板?”金儿在一旁道:“这还用问,朝廷国库不就是大老板、”西门庆恍然大悟道:“哎呀,我忘了咱大宋的国情,该死,该死!”说罢,拍了几下脑门,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这时一位穿黑西装的年轻人,前来和谢希大寒暄。谢希大陪他到 西门庆身边,介绍道:“这位就是今夜我们宴请的贵宾,西门大官人。他刚从丙丁尼亚归国。”年轻人从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西门庆道:“小可是这里的经理,久闻大官人大名,请多指点。”西门庆拱拱手,回敬一张名片道:“小可乃布衣小民,名片上没有头衔,只有名字。”那经理道:“名人不必写头衔,你的大名自这里开禁阅读《金瓶梅》以来,谁人不知,哪人不晓。”“荒唐,荒唐!”西门庆自嘲道。又引得众人大笑不止。经理捋开衣袖看了眼手表道:“时间还早,众人先陪西门大官人上酒吧喝些什么,我去厨房准备晚餐,八时舞会开始,如西门大官人喜欢卡拉OK,楼上有包房,我已嘱人布置就绪了,一切只等西门大官人指教。”说罢领着众人上楼。到了楼上,西门庆对谢希大道:“我们还是去唱只卡拉OK吧”“好啊,只要哥有兴趣。”谢希大答应道。“我陪西门大官人唱歌可好?”韩消愁一把牵住西门庆的手问道。“好啊,我的乖乖,我还巴不得哩。”西门庆满口应允,把手搭在韩消愁的肩上,双双往包厢而去。临进门,谢希大对韩消愁道:“好好侍候西门大官人,赏钱我加倍给你。”这包厢约靠十个平方米,靠墙放着一张双人沙发,对面是音响和卡拉OK设备,旁边新添了一张单人床,看得出这是经理精心安排的。韩消愁扭亮了昏暗的壁灯,从茶几上取过一本目录,递给西门庆嗲声嗲气道:“大官人,您喜欢唱什么歌?”西门庆坐在沙发上,接过本子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遍,递还给韩消愁道:“里边的都是新歌,我不会唱,还是你点一首唱给我听罢。”韩消愁把身子偎在西门庆身上,道:“你不唱,我也不唱。”西门庆一把搂过韩消愁亲了个嘴,轻轻叫了声:“乖乖。”便亲昵起来。列位看官,那西门庆和韩消愁两人究竟做了些什么?在下不曾看见,所有不敢随便落笔,妄加杜撰,好在西门庆在《金瓶梅》中屡屡重复此类动作,所以有兴趣的看官不妨去翻阅一下,以补缺憾。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且说西门庆和韩消愁从卡拉OK包房出来,正是晚饭时分,他俩步入饭厅,众人正在那里谈笑等候,西门庆一进门,顿时房里安静下来,他有些尴尬,连连抱拳对众人道:“叫诸位久等了,不好意思。”先是花子虚跳出来说道:“只要哥痛快,我们久等些也无妨。”谢希大看看满桌人,对花子虚道:“你不说话别人不会说你是哑狗你讲含蓄些可好。”金儿插嘴道:“这长舌的猢狲,该骂!”说罢,众人又一阵哄笑。西门庆和韩消愁一起坐了,侍应上前与众人铺了餐巾,接着一位漂亮的女侍应,托了一只硕大的盘子进来,慢悠悠地放在台中央,这是一只什锦拼盘,中间一只鹌鹑样的小鸟,四周流苏般围了一圈切得极细的肉丝,三种颜色平均分三份摆开,色泽鲜明,甚是惹眼。谢希大指着盘子对众人道:“这道菜的名字叫‘三鞭戏凤’是滋阴补肾的佳肴。”花子虚又在一旁权西门庆道:“哥,多挟点,吃完了,过会上卡拉OK房再抽金儿三鞭子。”说罢,瞧瞧坐在旁边的金儿,放肆大笑,把刚进口的菜也喷出来,幸亏用手挡得快,未被众人发觉。金儿听罢,放下筷,嗔道:“你又在耍贫嘴了,掌嘴!”说罢,伸手拧住他的耳朵,问道:“讨不讨饶。”花子虚的耳朵被金儿抓住,不能动弹,连连求饶道:“哎呀,我的好姐姐,亲姐姐,肉麻的乖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了。”“再说如何?”韩消愁也在一旁助威道。“再说你们割我的舌头,被阎王打入阿鼻育地狱。”花子虚道。“割舌头不行,要割鞭子才对。”应伯爵在一旁叫道。“割鞭子,割鞭子,好姐姐你割我的鞭子。”花子虚痛得哇哇叫。西门庆对金儿道:“你饶了他这回吧,下次再犯,定不放过。”“好,今天我看在西门大官人的脸上,饶他一遭。”金儿笑着放开手。谢希大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花子虚道:“真是自讨苦吃。”花子虚揉着发红的耳朵,回头对金儿道:“谢谢好姐姐赏我一道好菜--麻辣顺风。”一句话,把满桌人惹得大笑不止。正说笑间,两位女侍应抬着一只大托盘进来,托盘里摆着一只面盆般大的银盘,银盘的四周围着一圈用胡萝卜雕的元宝,盘中间是一段硕大肥嫩的清蒸鱼块,女侍应联手把盘子搬到台上,介绍道:“‘娃娃伴财神’来了。”西门庆不解道:“此菜的名字太生涩,何以叫‘娃娃伴财神’?”谢希大介绍道 :“这是清蒸鲍鱼,鲍鱼又名大头娃娃鱼,旁边的元宝比喻财神,所以叫‘娃娃伴财神’。”西门庆吐吐舌头道:“鲍鱼是珍贵动物,受国家保护的,怎么也上餐桌来了。”应伯爵挥动筷子道:“管它保护不保护,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味道好,便做桌上菜,咱大宋皇朝与世上别的国家国情不同,哥在丙丁尼亚住了几年,学的许多洋道理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如果凡事都认真起来,岂不要饿死人了。人生在世吃喝嫖赌,这‘吃’字是四维之最,岂可马虎。”谢希大接口道:“应伯爵老兄的话只说对一半,吃东西味道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滋补,譬如这‘三鞭戏凤’不言而喻是补鞭子的。而这大头娃娃鱼是填精的,专补精神,光把鞭子补硬了,没有精神也不行,犹如人养得很神气,口袋里没有钱也活得不舒服,所以要双管齐下。”他说到“双管齐下”四字时,反筷子重重朝那鱼上插。霎时,桌上筷影飞舞,请吃声四起。不一会,可怜那应该受到野生动物保护的鲍鱼,只剩下几块骨头,等待人们把它丢入垃圾箱里去了。这时候,侍应又端来了第三道菜,这是一只中型盘子,盛满一堆犹如粉丝的东西,银光闪闪,煞是好看。侍应边上菜边喊道:“‘坚韧不拔’来了!”西门庆听罢,觉得好生奇怪。他吃遍中西美肴,竟头次听说这样的菜名,不由悄悄问谢希大:“这道菜是用什么做的?”谢希大先把转盘桌上的菜转到西门庆跟前道:“哥,你先尝尝味道再问。”西门庆挟了一块,放嘴里嚼了一阵道:“果然名不虚传,坚韧不拔好难嚼,大概是凉拌鹿筋吧。”谢希大道:“哥猜对了一半,这菜里有筋,但不是鹿筋,鹿筋哪上得了今天的台面,这是虎筋拌象鼻,因这两种东西坚硬,故取名为‘坚韧不拔’。”花子虚又在一旁打趣道:“今日的菜记得好,先补鞭子后填精,最后还补持久性。极妙,极妙!”谢希大也笑道:“硬而有精,冲刺最行。”说罢,对金儿做了个怪脸,引得满桌人一阵哄笑。哄笑未罢,突然西门庆“啊呀”一声惊叫,捂住脸说不出话来。欲知发生何事,请听下回分解。第七回 谢希大餐桌说阴阳 西门庆医牙识公私却说大家正在尝名肴,说笑话,西门庆突然捂住脸惊叫起来。韩消愁赶紧起身问:“大官人嚼着什么东西了?”西门庆把手指放入口腔,拨弄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道:“他娘的,一丝虎筋嵌进龋牙里,痛得我一身冷汗。”谢希大连忙叫侍应送来了牙签、毛巾,递给西门庆道:“哥怎么不去把龋牙补一补?”西门庆接过毛巾,边擦脸边道:“我平生最怕补牙,非到必要时,没有勇气去见牙医师。”谢希大不解道:“难道丙丁尼亚这么先进的国家治牙也叫人害怕?”西门庆放下毛巾道:“治牙不一样都要钻洞打针,叫人疼痛?”谢希大道:“我有位朋友是有经验的牙医生,在一家官办医院工作多年,明日我陪你去找他,把龋牙补好。”西门庆道:“那敢情好,你去联系好时间,我明早就去。”这时一位男侍应又端来了一大盆菜,并一字一顿喊道:“‘倦鸟归林’--来--了”花子虚听罢,凑过头去盯了一眼盆子,又打趣道:“虽有‘坚韧不拔’,‘倦鸟’终须归林。”他故意把‘鸟’字读成‘铞’字,一句话,又惹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西门庆笑罢,端视那菜,但见盆子里和合成对的摆着十几双小鸟,拇指般大小,油炸得色泽金黄,甚是好看,沿盘一圈又摆了十来只剥了壳的菱肉,雕成银锭模样,倒也有些意思。谢希大指着菜,告诉西门庆道:“这道倦鸟归林珍稀异常,据说这鸟产在非洲丛林里,平时双双对对,情如鸳鸯,做这道菜时,先将小鸟用当归熏烘,然后用法国烧烤酱拌和,再用上等橄榄油烹炸,一经油炸,肉质收紧,形似‘倦鸟’,因另配当归和菱,故取名为‘倦鸟归林’。”西门庆盯住那菜,无可奈何地指指自己的牙齿道:“我今日牙齿不行,没有口福,请诸位先用吧。”谢希大邀道:“这道菜哥你一定要尝一尝,小鸟炸得十分透彻,入口一叩即碎,决不伤牙,不妨你试试。”西门庆挟了一只,放进嘴里,果然松酥得当,味美异常,乐得他赞不绝口。谢希大在一旁道:“哥,吃这鸟要两只一起食,这叫阴阳全补,许多补品,补阴不补阳,补阳不补阴,中国补品中,只有‘紫河车’是阴阳俱补的,《本草纲目》说:两精相博之神,此乃男女精神组合之物,外国补品,能阴阳全补的,我想就只有这非洲小鸟了。”不等谢希大说完,韩消愁道:“什么叫紫河车呀?下次我也买来补补身子。”谢希大道:“紫河车是学名,俗称人胎盘。”韩消愁头一歪道:“脏死人了,我不要吃,还是多吃几只小鸟补补吧。”说罢,又挟了一只放到嘴里咀嚼起来。西门庆吃罢,放下筷子道:“咱们大宋人真能吃,吃了自己的野生动物不算,还吃非洲小鸟。”这时花子虚对着谢希大嚷嚷道:“希大兄的解释不可信,此鸟既是大补精神,为何取名‘倦鸟归林’而不叫‘勇往直前’?”花子虚的话,众人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又哄堂大笑。这时侍应鱼贯来回,不断上菜,每道菜都取了个稀奇古怪的名字,有些连谢希大也说不上来。众人早已吃饱,但满台子的菜堆得象小山似的,有的还没动过筷,西门庆回头对谢希大说:“这些菜堆着浪费,叫侍应打了包,分给大家带回家去。”谢希大悄悄道:“怪不得人家说丙丁尼亚来的人小家巴气,我们这里没有打包的习惯,吃不完就扔了,否则要给人家看不起的。”西门庆摇摇头道:“何必要暴殄天物,这些东西是花了许多人力才做成的,扔了岂不可惜,我们丙丁尼亚的富翁都有打包的习惯,这叫物尽其用么。”谢希大看看众人,悄悄对西门庆道:“哥小声点,给人听到了要笑话的。”西门庆只好不作声,掉过头和韩消愁说笑。这时金儿去包厢外进出了几回,进来对谢希大道:“舞厅里的几位姐妹等得不耐烦了,问什么时候开始跳舞。”谢希大推推正在和韩消愁调笑的西门庆,对众人道:“大家快跳舞吧,消化消化。”听说跳舞,大伙儿的劲头来了,纷纷离座往外涌去,唯有花子虚打了个呵欠,拉住金儿道:“我俩唱卡拉OK去也,让你们跳痛快些吧!”应伯爵作了个鬼脸道:“别把刚才进的补品全卡拉掉了,留些日后消化。”花子虚骂了声:“贫嘴!”勾着金儿夺门出去。列位看官,在下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暂且舍去舞厅细节,光谈西门庆第二天去治牙的经过。却说第二天一早,谢希大就陪西门庆去医院治牙。医院离西门庆的住所不远,驱车十分钟就到了。西门庆下得车,看见医院的大门半开半掩着,那块‘东平府太医院’的牌子,已有多年没修缮,显得油漆斑驳,陈旧不堪。离门口几尺远的地上,一口阴井在不停地冒脏水,把附近的一片水泥地染得潮湿、恶臭,行人捂鼻而过,竟无人发出怨言。西门庆正感奇怪,但见一位工友打扮的中年妇女,拿了把扫帚,懒洋洋地从门里出来,对着水塘胡乱挥扫,眨那间脏水四溅,吓得行人四处躲闪,谢希大逃避不及,裤管被溅湿了一大片,不由忿怒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扫地,也不睁眼看看。”不料那中年妇女瞪大眼道:“你有意见找我们院长去提。这阴井坏了几个月,院里一直不派人修,今日听说下午衙门要派人来检查卫生,院长拉着黄牛当马骑,突然要我来拉差。他们对上拍马奉承,对下欺压扣克。我们当工人的有气就这样发,大不了不拿奖金,看你这位先生是当官的,最好让你知道知道。”说罢又挥洒起来。西门庆见这位妇女这般作为,正要上前理论,谢希大一把拖住道:“哥,不必和她一般见识,我们进去再说。”进得门,西门庆道:“你倒有涵养,竟然沾了脏水也不生气。”谢希大道:“哥不知,现在国人,除了少数几个得到好处的外,几乎人人都有怨气,你若要与他们计较,就是把心力消耗完了也不够,就拿这位妇人说罢,这是官办医院,工人收入有限,而如今百物腾贵,人们自然懒得工作,懒得工作又影响效益,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工人怎么会有好心境,你不听她说那口阴井坏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来修,可见官办医院的管理是怎样的了。”两人一路说来,不觉已到了一座大楼前,谢希大指着门口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道:“这就是我的朋友李医生,他已经等在那里了。”李医生前来笑咪咪地和谢希大、西门庆一一打拱问好,三人寒暄一番,西门庆和谢希大跟李医生进了医疗室。西门庆朝四周环视了一下,只见医疗设备陈旧,卫生工作紊乱,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暗叫苦,但又无奈,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张开大口,任凭别人弄钳动钻,还好李医生技术娴熟,动作小心翼翼,花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那颗龋牙补好。补罢牙齿,李医生给西门庆和谢希大泡了杯茶,三个人跷起二郎腿,在诊所里谈起丙丁尼亚的事来了。那李医生也是个健谈的人,三个人说东道西,夹叙夹议不觉谈了一个多小时。这时门轻轻被推开,一位护士模样的小姐进来道:“李医生,门口挤了几十号病人,正等你呢!”李医生谈锋正健,不耐烦摇摇手道:“叫他们耐心点,我想看了,是会叫他们的。”西门庆见李医生忙碌,不好意思耽搁,便起身告辞。李医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不妨不妨,大宋人有的是时间,让他们等着。”西门庆道:“我和希大还有别的事要办,不能逗留了。”李医生见西门庆一定要走,才慢慢起身送客。西门庆告别李医生,和谢希大走出大门,忽然拍着脑门说道:“哎呀,怎么忘了付费!”谢希大无所谓道:“不用付费的。”西门庆听罢,不解道:“难道这里和丙丁尼亚一样,也是享受全民福利的?”谢希大笑道:“这里是官办医院,就是你付了钱,也是归官库的,所以熟人看病不用付钱,老百姓叫‘吃老公’,你若不好意思,送个红包给医生本人就是了。”西门庆赶紧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要转身回去,谢希大一把拖住他,在耳旁悄悄道:“我刚才出门时已经塞给他了。”“他收下了没有?”西门庆问。“当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有不收的道理,否则他这么一份菲薄的官俸,拿什么去养儿育女?”西门庆听罢,叹口气:“咱大宋的读书人实在穷,人家丙丁尼亚的牙医,一年收入合大宋币制一百多万,人人驾好车,住洋房,这才叫做人呐。”谢希大道:“哥,你这话说错了,世上的人各贵一方,读书人在丙丁尼亚吃香,但当官的在咱大宋吃香,你们丙丁尼亚的官僚有福气吃老公吗?我们这里连嫖妓的钱也可改头换面向老公报销,你们丙丁尼亚的官有吗?”西门庆听谢希大说罢,惊讶道:“照这样说来,外面世界的事你们都知道的罗!”谢希大道:“哪会不知,如今不管官场,还是民间,人人心知肚明,只是咱大宋王朝积弊太深,犹如晚期癌症病人,动手术已经迟了。”西门庆唏嘘道:“照这般说来,尽管你们这班人随波逐流,;倒还天良未泯。”西门庆和谢希大一路交谈,刚走到路口,看见应伯爵匆匆忙忙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给西门庆道:“哥,你和希大果然未走远。”欲知应伯爵说出哪些话来,请听下回分解。第八回 洗发廊上下服务 洪若姣里外说谎却说应伯爵从袋里掏出一只大哥大手提电话交给西门庆道:“哥,你和希大果然未走远,差一点失之交臂呢!”西门庆接过大哥大,纳罕道:“我又不做生意,要这东西作甚?”应伯爵道:“这是公款买的,你拿去用着,弟兄们联络就方便多了。”西门庆还要推让,谢希大道:“这是应伯爵的好意,反正老公出的钱,又不花费你半分,何乐而不为呢。”接着又对应伯爵道:“我即刻要去衙门办些公事,你陪哥先去洗趟头,晚上再联络。”应伯爵道:“那敢情好,紫石街新开了家‘妹妹洗发廊’,里边有十来位年轻可人的小姐,我正好带哥去泡泡。”西门庆听说去发廊,便道:“我在国外养成天天洗头的习惯,不必到洗发廊去浪费时间了。”谢希大嘿嘿笑道:“哥,你外出多年,不知这洗发廊是新生事物,那里不光洗发,更是享受。”西门庆还是不懂,喃喃道:“这洗发,有什么好享受的?”应伯爵一把拖过他道:“你去了自然会明白其中的妙处。”说罢,告别了谢希大和西门庆连袂而去。应伯爵和西门庆来到路口,正巧一辆TAXI过来。应伯爵一招手,车子迎面停下。西门庆原以为应伯爵自己有车来的。见应伯爵拦了TAXI,不解道:“你的车呢?”应伯爵道:“我今日原先也计划带你去发廊玩玩,不料被谢希大说在前头。上那里去玩,用司机驾车,多个口舌,诸多不便,还是找出租车为好。”西门庆明白了应伯爵的意思,笑道:“这叫公私分明,办私事不用公车,对么?”应伯爵哈哈大笑,开了车门让西门庆先上车不提。紫石街本离医院不远,TAXI绕了几只红灯,不一会就在街口停下。应伯爵抢先付了钱,与西门庆两人大摇大摆往街巷而来。却说西门庆走在前头,一路上指东道西,对这里十分熟悉。他站在一幢矮楼前,对应伯爵道:“当年潘金莲这臭婊子的丫叉,就是从这里落下,打在我头上,闹出了这场历史公案。”转身又指着对面的房子道:“王婆的茶馆依旧存在,没有拆除。”说罢又感叹道:“物境依旧,人境不再。”应伯爵道:“这紫石街虽离市区不远,但因人口稠密,官府一时腾不出许多房屋,让百姓过渡,所以还尚未翻建。近年外省人蜂拥来城里开店做小生意,这紫石街又呈现了一派繁华,原先的一些破屋,被搞得花花绿绿。你看--”西门庆循着应伯爵指的方向望去,但见沿街一溜小吃店、发廊、花店、水果摊……更见那油烟飘溢的大排挡,桌椅零乱,污水横流,占居了半条马路。西门庆道:“如此狼藉警察怎么不来管制?”应伯爵道:“在这里开店设摊的,均有孝敬给警察的,警察拿了好处,只要上头不来过问,自然是相安无事了。”说罢,推开一扇玻璃门,挥手让西门庆走在头里道:“这里就是‘妹妹发廊’了。”西门庆踏进店门,但见一位涂口红、画黛眉、身穿紫红色旗袍的半老徐娘迎上来,半含羞媚道:“两位大官人请里边坐。”说罢,领客人进里间客厅的沙发上坐了,接着吩咐一位十四、五岁,农村气打扮的姑娘,端来瓜果茶点,殷勤招待。却说那半老徐娘的招待功夫颇为了得。她甜言蜜语,递烟倒茶,适当时打情骂俏,调教得西门庆五内舒展。眼看时机成熟。那半老徐娘按了一下门铃,蓦地客厅的另一端开启一扇暗门,齐崭崭从里边走出八九个如花如玉的妙龄少女来。西门庆顿觉眼前一亮,眯起一双色眼逐一瞄去,但见这群天仙个个脸涂粉霜,眼含秋波,长短参差,肥瘦适中,说是小蛮完素再世不为过,讲是飞燕玉环转胎也可信,再兼那红绿泳装,三点紧裹,该凹处凹,该凸处凸,不禁叹天工造物的完美,西门庆咽了口唾液,喉管颤动了一下,再一眼扫来,朦朦胧胧犹入百花丛中,恍惚间,见那大朵花妩媚可掬,小朵花玲珑剔透,近看则发人遐想,远看则回味无穷。“哥选中哪一位了?”西门庆迷糊中听得应伯爵发问,才转过神来,揉揉眼皮道:“这里分明是干其他营生的,何以以发廊冠之?”应伯爵赫然大笑道:“哥,洗发店就是洗头店,洗头店既可洗大头,为何不可洗小头呢?”这时西门庆才恍然大悟,拍着自己的脑门道:“老中,有道理。”这时半老徐娘探过头来柔声问道:“二位可有选中称心的吗?”本来西门庆进门时,对半老徐娘有些意思,现在面对这帮千姿百态的姑娘,两相比较,那半老徐娘自然是逊色了。他又朝花丛扫了一眼,顺手点了一位脸带三分矜持的姑娘道:“这位就行。”这时应伯爵凑过身对半老徐娘道:“这位大爷是从丙丁尼亚来的,叫姑娘好好侍候,要有些中国特色,懂吗?”半老徐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去关照那姑娘几句,回头对西门庆和应伯爵打了个招呼,出门走了,随即西门庆和应伯爵各自携了一位姑娘上楼不提。列位看官,在下削繁就简,舍去对西门庆、应伯爵精彩动作的描述,单表他俩会罢巫山女神,辞别了两位可人儿,才出得门口,但见一位七十来岁的瘦长老汉,迎上前来,对应伯爵打拱道:“老世侄长久不见,从气色看准是发了大财,恭喜恭喜。”应伯爵正想与西门庆说笑,冷不防听见来声,吃了一惊,抬头见了来人,连连还礼道:“哦,是洪大伯么,好久不见了。”那老汉说笑道:“你领着朋友上哪家销魂去了?”应伯爵摇手道:“不敢不敢,西门大哥刚从丙丁尼亚回来,我陪他随便走走。”老汉听罢,转身向西门庆道:“谅必阁下就是西门庆西门大老爷吧?”西门庆见老汉这样称呼他,也只得还了个礼道:“在下正是西门庆。”洪老汉又道:“大官人莫非今日返乡探亲。”西门庆道:“老先生说的正是。”这时应伯爵上前介绍道:“这位老伯姓洪,就住在附近,以前是做卖糕生意的,是我家的老邻居,与先父是朋友,有酒肉之交,常在一起喝酒。”洪老汉未等应伯爵介绍完,抢着问道:“西门大官人在丙丁尼亚,可曾认识一位叫洪若姣的女子。她是老朽的小女。”西门庆听罢,脑子嗡隆一声,想起郓哥儿前昔的一番话,心想冤家路窄,今番碰上婊子的爷了,一时打愣,摸着头,说不出话来。洪老汉见西门庆语塞,转身对应伯爵道:“伯爵,你陪西门大官人去我舍下喝盅茶。”应伯爵点点头,征求西门庆意见道:“哥,有没时间上洪大伯府上坐歇?”西门庆本对洪老汉毫无意思,但提到洪若姣,倒来了兴趣,想去看看,究竟是何等人家,便干脆道:“好呀!”说罢,和应伯爵一起跟随老汉前去。洪老汉的家,离发廊只有五、六家店面,在一家糕饼店隔壁的小巷子里,那巷子黑暗、深邃没有灯盏,只能容一人进出。西门庆跟在应伯爵后面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身子不住碰撞挂在两旁墙上的杂物,发出悉悉嗦嗦的声音。突然西门庆一脚踏空,惊叫道:“啊呀,我的脚呀!”吓得应伯爵转过身去问道:“哥,怎么啦?”西门庆抚摸脚踝,幸好只是轻轻一下,无甚大碍,便道:“好了,没事。”西门庆跟了应伯爵慢慢摸索,好不容易才出了黑巷子,但见洪老汉已在房门口等着,招呼两位进屋里坐了。西门庆和应伯爵刚坐定,洪老汉去厨房煤炉上烧水,准备沏茶。西门庆待洪老汉出房门,便眼珠儿滴溜溜地朝四周打量起来,但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彩色照片,是洪若姣和一位青年鬼佬合拍的,背景是丙丁尼亚海滨的一幢大楼。他再想看个仔细,洪老汉已端着两只发黄的玻璃杯进来,在两人面前摆好了。指着墙上的照片道:“这是我小女洪若姣和我洋女婿威廉姆的合影,背后那幢大厦是威廉姆家的,我数过,有三十几层楼高呢。小女写信来说,威廉姆家的财产少说也有几十亿。”西门庆听罢,心中暗自好笑:在丙丁尼亚打苦工,做婊子的,哪个不回大宋吹嘘,自己是百万富翁的。应伯爵因不懂丙丁尼亚行情,傻问道:“既然你女儿那么有钱,为什么不替你买套好房子,城里造了许多高级公寓,只要有外汇,买哪间都行。”洪老汉道:“我也把这个意思写信给她,但不知为什么,总没有回信。”西门庆坐在一旁不响,想起当初洪若姣的一场表演,差点笑出来,但一转念,又觉得这女人有些可怜,家中这么穷,难怪她要不择手段搞钞票了。洪老汉见西门庆不作声,便从抽屉了拿出一本通讯簿递上前道:“西门大官人若回丙丁尼亚,请代我寻这个地址带个口信,说我洪老汉的住房太旧太拥挤了,要她汇一笔钱来买一间,新房的户主可用她的名字,我百年之后,产权仍归她所有。”西门庆接过通讯簿假意抄下了地址,应承道:“可以,可以。”接着洪老汉又问了西门庆一些有关丙丁尼亚的情况。西门庆也不拆穿洪若姣的谎言,只是嗯嗯地应付着。正在这时,应伯爵的大哥大铃响。他咿咿呀呀对讲了一阵,回头对洪老汉道:“洪老伯,我和西门大官人还有公事,要先走一步了。”西门庆也巴不得早点离开此地,听应伯爵说罢,赶紧起身,朝洪老汉打了个拱手,匆匆告辞。欲知西门庆和应伯爵往何而去,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回 贪官勒索无度 盗贼取财有方却说西门庆跟着应伯爵离开了洪老汉的家,来到街上。西门庆问应伯爵道:“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应伯爵看看手表道:“是衙门里的赖丕打给你的,要你马上去‘梦露咖啡馆’碰头,说什么你托他的事已办妥了。”西门庆纳罕道:“赖丕?”应伯爵道:“就是衙门里专管房产的,那位姓赖的管事。”西门庆恍然大悟道:“噢,想必是托他办房子的事,替我办好了。”应伯爵凑到西门庆耳旁,小声问:“哥,你花了多少钱?”西门庆道:“不多,五千外汇加一块金表。”应伯爵道:“这位姓赖的是出名的贪官,恐怕你这个数目还喂不饱他哩!”西门庆惊讶道:“如此说来,他约我去咖啡馆,还要拷我的‘竹杠’不成?”应伯爵道:“我想是这样,你最好身边再带两千元外汇,免得到时尴尬。”西门庆拍拍口袋道:“两千元恐怕还有,但不知他约我几点钟到咖啡馆。”应伯爵又看了看手表道:“不急,时间还有多,我送你到‘梦露’门口还来得及。”西门庆道:“那么我们去拦辆出租车吧。”应伯爵摆手道:“不用不用,不须二十分钟就能走到那里了,在市区,走路比坐车还快。”两人一路说着,穿街过巷,转弯抹角,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路口,应伯爵指指马路对面一幢米黄色的小屋道:“那里就是‘梦露咖啡屋’了。”西门庆辞别了应伯爵,来到梦露咖啡屋门口,一位女侍应笑哈哈上来招呼。他正要答话,赖丕从包厢迎出来,把他请了进去。包厢里,一盏蜡烛式的蓝色小灯,豆光荧荧,甚是幽暗,西门庆心想,这地方倒是搞黑交易的所在,刚坐罢,赖丕寒暄道:“西门大官人托办的事,卑职已一手落青了,材料全在这里,只要你签个名,那些房舍就全归还你了。”说罢,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叠公文,随手把灯光旋亮些,将公文移到西门庆面前。西门庆接过公文,略略看了一遍,问:“名字签在哪里?”赖丕低着头慢吞吞整理,答非所问道:“谢谢西门大官人上次赐的红包,我已全数分给办事的属吏了。大官人有所不知,我办你这件陈年旧案光图章就盖了十八只,那十八道关,关关要送礼托人情。说实话,我是帮大官人节约着办事,否则这些钱光送还不够哩!”西门庆心想,应伯爵毕竟是大宋社会上的混子,所言不差,幸亏我身边带着钱,否则非弄得尴尬不可。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叠外汇,约摸二千来数,点也不点,递给赖丕道:“这件事费您神了,这区区小数,略表我敬意,望笑纳。”赖丕盯了那钱一眼,放低声音,假作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西门庆道:“赖兄不必见外了。”说罢把手又往前伸些。赖丕嘴里不知含糊了一句什么,接过钱,放进口袋,然后从手提箱中取出一张单子,放在西门庆前道:“请大官人签个名就万事大吉了。”西门庆接过单子,心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买卖真讲信用。他仔细读了一遍单子上的内容,从袋里抽出支派克笔,唰唰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那派克笔在灯光下闪烁发亮,赖丕见了顿起贪婪之心,等西门庆签罢名,从他手中拽过笔,问道:“西门大官人的这支笔是米国货吧?”说罢,把笔放在灯光下旋动着,望着那光晕,赞叹道:“到底是名牌,哦,还是十四K金的呢。大官人这笔在丙丁尼亚值多少钱?”西门庆对赖丕的举止十分厌恶,但又无奈,只得装作若无其事道:“值二百来块外汇,赖兄若不嫌弃我用过的话,就送给你吧。”赖丕听罢,赶紧收好笔,满面堆笑道:“西门大官人怎么说外人话了,你我是好朋友,不在乎这个。”西门庆微微一笑,不由内心叹喟,如今大宋的贪官,比那《金瓶梅》时代要无耻多了。赖丕见目的已达到,便笑嘻嘻地和西门庆搭讪几句,托言要离去。西门庆想,正合吾意,便抢先付了钱,和赖丕一起离开了‘梦露咖啡馆’自个儿叫了辆TAXI,打道回府不提。却说西门庆回到家中,吴月娘与孙天化老婆梅香等几位内眷正在搓麻将。看见西门庆回家,大家罢了局,纷纷告辞,西门庆不悦道:“难道我是猫,你们是老鼠?”梅香听西门庆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挪动步子,只得调侃道:“你难得和月娘亲热,我们这些外人夹在这里难道看热闹不成?”西门庆道:“大家别走,在一起热闹吧。”梅香别过脸,啐一声,假作嗔道:“我不和你一起热闹,我要回家伺候天化去。”西门庆道:“我说的热闹,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你倒说说看。”梅香连笑带嗔问。月娘在一旁捂住嘴笑个不止。这时,只见玳安匆匆忙忙奔进来道:“孙太太,不好了,你家出事了。”梅香吃了一惊,几乎和西门庆异口同声问:“出了什么事?”玳安擦着额上的汗道:“盗贼撬了你家的门,把孙大官人绑在厕所里。”西门庆着急道:“孙大官人受到伤害没有?”玳安摇摇头道:“我也是一位当警察的朋友在电话里告诉我的,详情不太清楚。”西门庆挥挥手,对玳安道:“快去门口拦一辆TAXI,我同孙太太立刻前去,你也一起去。”玳安答应着转身出门。孙天化的住宅,离西门庆的家约二十分钟的汽车路程。西门庆和梅香、玳安三人下得出租车,但见孙家门口停着几辆摩托车和一辆警车,西门庆放缓了脚步,松了口气,回头对跟在后面的梅香道:“警车已到了。”说罢,闪过一旁,让梅香先进屋去。孙天化的屋里一片狼藉,客厅里花瓶和玻璃镜框的碎片满地,鲜花被踩得稀烂,电视机和录像机被摔到墙角边。孙天化脸色煞白,瘫在沙发上,向警察叙述当时情境。西门庆推门进去,一位警官上前挡住道:“外人请在门口等一会,待我们照完了相再进来,免得弄乱现场。”西门庆无奈,只得退转身,在葡萄架下,和玳安一起,寻了张石凳坐了,面对客厅的大玻璃,看着警察拍照,验指印。约摸半个小时,三位警察从屋里出来,梅香跟在后面给每人送了只红包,警察们也不推辞,只是说了些安慰的话,甩手走了。送走警察,西门庆随梅香进入客厅,见孙天化还傻坐在沙发上。他急着问:“他们伤着你没有?”这时孙天化才稍稍回转神道:“哥,你也来了?”西门庆道:“我刚回家,听玳安说你这儿出事了。”孙天化道:“梅香去哥家陪大嫂搓麻将,我闲着无聊,一个人看了会电视,觉得有些困,就回房里睡觉,谁知刚睡着,被客厅里的响动惊醒。我爬起来,刚出房门,一位蒙面大盗闯过来,手持匕首,吆喝我不准乱动。我看他势孤力单,心想一对一也不可怕,打算寻找机会与他搏斗,我的念头还未打定,他背后又闪出一个蒙面大汉,这家伙身材魁梧,扬着匕首冲到面前。”“我这时倒也镇定,捋下腕上的‘劳力士’手表,交给他,小声道:‘老哥,你要什么尽管拿,但求不要伤及我人身。’那位大汉也是义气中人,听我说罢,一把接过手表道‘只要你配合,大家好商量,只是请你稍微委屈一会。’说罢,拿出一张黏胶纸把我的嘴封了,然后五花大绑,把我关进厕所里,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西门庆听罢,回头问玳安道:“你怎么知道孙大官人家出事的?” 玳安得意道:“我和警察头目李歪鼻子是把兄弟,刚才我邀他去一家新开的卡拉OK店喝酒,他说他忙,刚接到一件案子,是你家西门大官人的把兄弟,孙天化的家被人劫了。我听罢电话,知道孙太太正在我们府上和太太搓麻将,所以我来报告了。”西门庆听玳安说罢,转身对孙天化和梅香道:“天化没有受到伤害,已是不幸之中大幸了。警察既已接受了案子,想必总有希望破案的。”回头又对玳安道:“玳安,有空常去李歪鼻子那里催催,说破了案,我西门大官人有赏。”玳安连连称是。西门庆看看天色,又对孙天化夫妇道:“时间不早了,你家弄成这副样子,我也不逗留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清点清点细软,到底被劫了些什么,隔天我请你们去大富贵酒楼喝酒压惊,说罢带着玳安走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十回 西门庆翻报见奇闻 裴伙客临场召会员却说第二天一早,西门庆要玳安去大富贵酒楼订一桌筵席,为孙天化夫妇压惊。临出门,西门庆还特地关照,别忘了把警察局李歪鼻子一起请来,玳安答应着,高高兴兴去了。西门庆吩咐罢玳安,又去客厅打了一通电话,把宴请的人都通知齐了,然后回到餐厅,吃了吴月娘亲手烹制的燕窝莲子羹,看看时间还早,又踱到客厅里,信手从茶几上拈来一份报纸,随意翻阅。西门庆本无看报的习惯,起因是当年宋太宗钦定,民间不准办报,违者重罚,甚至坐牢所以市上发行的均是官办报纸。读者诸君有所不知,这官办报纸的编辑吃了朝廷的俸禄,自然整日摇尾乞怜,效忠大宋,尤其是那帮想升官发财的无耻之人,更是以写拍马吹牛的文章为己任,舞文弄墨。不可一世,当然这编辑队伍中也有个别有良知的,但迫于现状和皇权,只得忍气吞声,应付了事,要么远走高飞,避走海外。大家想想看,在这般政治高压下出版的报纸,自然连篇累牍的全是拍马吹牛和维护皇权等说教文章,所以大宋出版报纸,除一半被农民拿去擦屁股外,其余是不大有人看的,久而久之,那西门庆也和许多人一样,养成了不看报不读书的习惯。今日也算他闲得无聊,随手翻开一页,赫然见一条大标题映入眼中:《丙丁尼亚著名侨领裴伙客先生带队归国观光》。西门庆觉得好奇,定神看下去,但见正文写道:〖本报讯〗丙丁尼亚最著名亿万大富翁裴伙客先生昨日带庞大代表团回国观光。裴先生是国际最著名的书法家、画家、摄影家、制匾家、裱画家、纂刻家……裴先生在丙国成立之艺术家协会,现有八万会员。裴先生归国前曾购下月球上一座山丘,取名芝窦山,象征灵芝瑞祥之意,赠送给当朝权威高太尉,以资孝敬。西门庆读罢,不禁笑出声来,心想裴伙客这家伙着实会混,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几天没见,他已成亿万大富豪了,还购了一座芝窦山贿赂高太尉,真是莫名其妙土地堂。他放下报纸,连连喊:“月娘,快来,我给你讲关于裴伙客的故事。”吴月娘正在厨房关照下人准备中午的菜肴,听西门庆叫唤,急急赶来。西门庆见了吴月娘道:“午饭我不在家中吃了,我叫玳安在‘大富贵’摆下了酒席,为孙天化夫妇压惊,你也一起去。”吴月娘答应道:“你在外混迹多年,一直由妓女陪伴,灯红酒绿,胡天野地,如今懂得与结发夫妻结伴进出,可见你改邪归正,有造化了。”西门庆摸摸下巴道:“与其说改邪归正,还不如说是人老珠黄了,古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到老来还是自己老婆靠得住,那些野婊子不是骗财就是渔色,哪有在一起伴老的。”吴月娘道:“你还是说说裴伙客其人看。其人与潘金莲这臭婊子可曾有染?”西门庆摆摆手道:“裴伙客这家伙,在婚姻上虽然结婚离婚三次,但这还是他在西北下疳县时干下的勾当,到了丙国,凭他的穷相,是没有女人会看中他的,更不要说潘金莲这臭货了。”接着,西门庆把裴伙客在丙丁尼亚的种种丑事恶行说给吴月娘听,听得吴月娘捧腹大笑,不住拭泪。笑罢,吴月娘突然向西门庆道:“他把月球上的这座芝窦山送给高太尉,高太尉如何去法?”西门庆叹口气道:“这也是国人的贪婪和可悲之处,前一阵盛行我有西方一寸土活动,许多人出钱买西方极乐世界一寸土地,以炫耀自己富有,其实这寸土地对买主来说,既碰不着,又看不见,实是子虚乌有之事。但是有瘟生为了图得在西方极乐世界有财产的虚名,肯投大笔钱财去上当,你说怪也不怪。裴伙客此举也是步出卖‘西方一土’这伙骗子的后尘。你说高太尉此人,借朝廷改革之际,捞得盆满钵盈,人间有的财富他家中全占齐了,此刻想的自然是天上的事,裴伙客投其所好,将芝窦山相赠。高太尉也许明知这山对他来说是无实际用处的,但至少是贪婪性得到满足。古人说‘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仔细想来,这种事就见怪不怪了。”西门庆正和吴月娘闲聊,玳安进来禀告道:“老爷,TAXI十二时来接驾,去‘大富贵酒楼’。”西门庆看看手表,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回头对月娘道:“时间不多了,你快去房里梳洗一下,准备动身。”吴月娘答应着起身,和西门庆一起进房更衣不提。却说西门庆带了吴月娘和玳安,坐了TAXI去大富贵酒楼。一路上因为车挤,三个人走进包厢的时候,已迟到了十几分钟,众人已在那里等着。西门庆连连抱拳,向诸位致歉,好在应伯爵、花子虚、孙天化夫妇均是熟人,彼此也无过多客套。只有李歪鼻子是新客,玳安上前把他介绍给诸位,按照大宋人的陋习,众人按序与他握手言欢,互表敬仰之类的客套屁话。不一会,侍应斟酒上菜,众人笑语喧哗。不料就在此时,包厢门推开,擅自走进一个人来,众人正感惊愕,但见那人手里挥着几张报纸,对着西门庆大声道:“西门大官人,我在隔壁,听到你的声音,果然没有错,想不到有缘与你在这里相会。”西门庆微微一愣,放下杯子,对来人道:“啊,裴先生,原来是你,你是几时回来的?”裴伙客面对西门庆,朝众人鄙睨一笑道:“我前天回来,报上已登了消息。”说罢,把手中的报纸分发给众人。西门庆接过报纸,假作惊讶道:“哦,裴先生真了不起,把偌大一座芝窦山送给高太尉,真有魄力。”裴伙客得意一笑道:“送这些小礼物,对我说是小事一桩。我这次回来与高太尉订一张合同,光佣金就可赚一千二百万。”西门庆见裴伙客站着说话不便,叫侍应端来张椅子,让他坐了。裴伙客也不谦让,一屁股坐下,继续道:“不瞒诸位说,今日下午高太尉要在‘观鱼台’接见我呢。”“裴先生真了不起!”在一旁听得入迷的李歪鼻子,不由跷起大拇指称赞道。裴伙客听罢,更为得意忘形道:“和高太尉会会面是小事一椿,你老弟有兴趣,我可带你一起去开开眼界。”“你说的不是开玩笑,真的?”李歪鼻子本在警察界混混,深懂官场诀窍,既有机会朝见高太尉,自然不肯放过,穷追不舍问。裴伙客端起面前的一杯酒,呷了一大口,挟了筷菜放进嘴里道:“我和西门大官人在丙丁尼亚是老朋友,你问他,我裴某人一点一划,从来不说谎。今天我不光要带你去见高太尉,我还要带这里所有的人去。”说着转身对西门庆道:“西门大官人,你也一定要去,下午三时半出发,我们吃罢饭,过会上客厅歇息,喝杯茶醒醒酒一起去。”西门庆吟哦了一声,心想有机会认识一下高太尉也无不可,再则如果裴伙客在吹牛,让他在众人面前塌塌台也好,于是答应道:“我去,在座的哥儿们也一起去。”众人见西门庆开了口,便和与道:“好好,大家一起去观鱼台开开眼界。”这时西门庆把侍应叫来道:“把桌上的烈性酒撒去,换上软性饮料,过会儿哥儿们要办大事去。”侍应答应着照办不误。西门庆又关照众人加紧吃喝,一时间,餐桌上筷来如众鸡啄米,菜去如风卷残云。众人吃罢,看看时间还早,便跟随裴伙客上客厅。一进客厅,裴伙客俨然一副主人派头,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叠硬卡,把各人的名字填上了,然后叫众人在胸前挂好,西门庆接过硬卡,见上面写道:丙丁尼亚归国观光代表团姓名:西门庆 职位:副团长西门庆读了一遍,摇摇头,不解道:“裴老弟,我什么时候当上副团长了?”裴伙客走过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我叫你声副团长,你叫我声团长,过会儿在高太尉面前大家好听些。”这时孙天化也过来问道:“裴先生,我是大宋百姓,从未去过丙丁尼亚,怎么也变成归国观光团的副秘书长了?”裴伙客不耐烦道:“赏给你个副秘书长又不会发馊,你如果没有这个头衔怎能走进观鱼台?”孙天化被抢白得说不出话来,过一会才讷呐道:“如果高太尉问起话来,我又不知内情,怎么回答?”裴伙客道:“你们只要装笑脸,点头,不用说话,一切由我应付。”说罢,转过身,高举巴掌拍打着,对正在嘁嘁私语的众人道:“过一会见了高太尉,大家不用说话,只管点头哈腰,笑咪咪就是,一切对答由我应付。大家知道了吗?”“知道了!”众人回答。这时李歪鼻子上前,端着卡片对裴伙客道:“裴先生,我曾为高太尉当过保镖,我这个鼻子又长得典型,如果他认出我不是从丙丁尼亚归来的,怎么办?”裴伙客眨巴着眼皮,摇摇头,灵机一动,在“职位”一栏里改上“国内特约会员”。写毕,得意问道:“这样便万无一失了吧?”李歪鼻子伸出大拇指,叫了声:“妙!”,笑嘻嘻把卡片别在胸口,转身和玳安聊天去了。裴伙客为众人整理罢卡片,然后叫大家排成一队,朝各人的仪容扫视一遍,回头叫一位小厮,从楼下搬来了电吹风和梳子、发油之类的东西,交给大家道:“从现在起,你们都是丙丁尼亚归国代表团的人员了,这是很光荣的,过一会,高太尉要接见大家,这也是很光荣的。但你们中间有些人的仪表不符合接见标准,如李警官的头发必须梳整上油;孙天化孙大官人的西装不必把钮子扣得太紧,这样太拘谨,要影响接见气氛;西门大官人的衬衣袖口,必须露出西装袖口半寸,这才显得潇洒。最紧要的一点,大家不要忘记胸牌上自己的职位,过会儿高太尉问起我们在丙丁尼亚的艺术团体有多少人时,大家要统一口径,说有八万多,知道吗?另外,我再强调一遍,过一会见了高太尉,大家只管点头哈腰,不准多说话,言多必失。主要由我和他谈话,这是接见纪律,希望大家遵守。”说罢,他看看手表,又道:“现在还留半个小时,给大家作美容整理,工具可问小厮拿。”裴伙客刚说完,不料西门庆突然拍了一下大腿,高声道:“哎呀,忘了把它带上!”众人吃了一惊,都回过头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十一回 哼哼哈哈,高太尉摆足官威 唯唯诺诺,裴伙客出尽洋腔上回说到裴伙客关照大家去美容打扮,西门庆突然拍了下大腿,高声道:“哎呀,忘了把它带上了!”这时应伯爵挤上前,笑嘻嘻打趣道:“哥,是不是忘了把韩消愁带上,你这当副团长的没有秘书,不象样,对么?”西门庆推他一把道:“去你的,我是说忘了把照相机带上,晋见高太尉不留影,不等于白去。”裴伙客上前道:“不用担心,我带着哩。我这当摄影家的能没有照相机吗?我倒担心没有人给我拍照呐。”李歪鼻子从一旁闪出来道:“我替你拍,我们干警察这一行的,专为囚犯和死尸拍照,练出了一手好技术。”说到这里,西门庆朝他盯了一眼。李歪鼻子自知说漏了嘴,连忙自圆道:“上次开警察立功大会的团体照就是我拍的,还上报纸呢。”裴伙客是个粗人,自然没听出李歪鼻子话里的纰漏,连连道:“好好,过会我和高太尉谈话,你多找几个角度给我拍,人物要清晰点。”说罢,从包里拿出照相机道:“你先熟悉一下这照相机的功能。”大家正在闲聊,刚才那位小厮匆匆忙忙奔过来对裴伙客道:“礼部派了一位姓梁的官员,来接代表团去观鱼台,汽车在下面等着。”裴伙客听罢,转身对众人道:“请各位抓紧,准备出发!”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跟着裴伙客走出酒楼,但见门前泊车场上,停泊着一辆红色大巴士。大巴士的门口站着一位中年人,那人见了裴伙客和西门庆,彬彬有礼地掏出名片,分发给众人。西门庆接过名片。见上面印着“礼部司仪官梁卜贞”,西门庆赶紧上前握手,寒暄,匆忙中但见这位梁大人:西装儿烫得笔挺,皮鞋儿擦得锃亮,身材似丝瓜儿挺拔,脊梁是虾米儿形状,最可人看他说话儿,眉儿弯弯似蟹箝,时而蠕动模样。梁卜贞与众人握罢手,催促道:“请大家快些上车,高太尉马上要接见诸位了,叫他老人家等着不好。”“快上,快上!”裴伙客也在一旁喊道。众人鱼贯而行,上车各自占了座位,顷刻间大巴士在一辆公安车的带领下呼啸奔突,直往“观鱼台”而去。列位看官,这观鱼台原是先皇帝居住的禁苑,先帝过世后,改作朝廷命官接见外国政要的所在。这里琼琳玉池,高楼巍峨,据说比杜牧《阿房宫赋》中描绘的还要好上几十倍。大巴士来到一座城门前停住,守门的锦衣卫喝令开道的公安车折回,然后派了两位带枪的人上车清点人数,检查安全,经过一番折腾才准放行。大巴士驰过城门,这里又是另一番世界,笔直的水泥道两旁,绿树参天,远处一座座金黄色的屋顶在绿荫中隐现。大家正在赞叹这里的景致,突然车子在一座大楼前停下,只见梁卜贞站起来对众人道:“请大家下车。”西门庆跟随众人下得车来,但见眼前一条冰雕玉砌般的大理石通道,笔直穿过一座牌坊,那牌坊足有五层楼高,上书“观鱼台”三字,西门庆仔细看去,原是“严子陵”手笔。他驻足不前,再想看个清楚,不料裴伙客在背后高声道:“这三个字还没我写得好哩,我见了高太尉一定要让他给我重写。”西门庆听罢,心想这小子本性狂妄,如今春风得意,越发忘乎所以了,于是存心想为难他一下,问道:“你知道这位‘严子陵’先生是谁吗?”裴伙客瞪直眼,搔搔头,边走边说道:“不管他是谁,反正不是老皇上的亲戚,就是新皇上的宠臣。否则哪有资格把字挂到这儿来。”西门庆卟喇一笑道:“裴兄,你有所不知,虽然咱大宋如今办事都要靠关系,但前辈列朝,从未有这样的事,更况且这位严先生是汉光帝的同学,历史上有名的高人隐士……”西门庆一路道来,不觉已到了大厅门口,但见几位穿着时髦的小姐,一字儿排开,脸带微笑,恭候来宾。西门庆上前和诸位微笑致意,然后随裴伙客步入大厅。进入大厅,顿觉天地开阔,给人有肃然起敬之感,西门庆四周环视,见迎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番夷朝贡图》画得丝毫毕织,图中各种肤色的人种排成一行,手持各种礼品,顺着丹墀,拾级而上,向金銮殿宝座上的先帝纳贡称臣。西门庆看罢,不禁暗暗叹息,大宋民族虽衰败至此,但夜郎心理,竟还如此膨胀。他再朝两旁看去,左边墙上一溜巨大的多宝格装饰,里面摆满商鼎周彝,秦砖汉玉,彩绘菩萨……西门庆一路看去,不觉暗暗叫好。正在这时,梁卜贞笑咪咪过来道:“请西门副团长按次序进接见厅,等待高太尉接见。”西门庆连连答好,主动过去往裴伙客后面一站,跟着队伍进入接见厅。接见厅空气清新,光线柔和,一圈沙发围成一个“C”字形,中间放了一张椭圆的桌子,上面摆满鲜花水果,各式点心。“C”字形背面的切线点上,是一张型号特大的沙发,旁边还放了只半人高的铜痰盂。梁卜贞安排众人一一坐定,独留那张大沙发空着,等待高太尉驾到。接见厅的气氛庄严肃穆,连平时喜欢说笑打诨的孙天化也变得循规蹈矩,不敢出声,唯有裴伙客端着照相机在给李歪鼻子交待什么。几位秀发长腿的小姐前来冲茶递烟。西门庆正注视一位小姐的胸脯神思,忽听得门外嘈聒声起,接着;梁卜贞推门进来,高声喊道:“高太尉大老爷驾到!”喊声刚落,厅里的人全体起立鼓掌,西门庆也和众人一起望着门口,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就在这时,高太尉在几位年轻小姐的搀扶下,步入厅来,瞬间,闪光灯噼噼啪啪,满耳是拍照的声音。裴伙客也端着相机在记者群里胡混。西门庆朝前看去,但见高太尉长得五短身材,肥头大耳,肚子圆鼓鼓象充了气一般,鼻子红通通象着了色一样。有词道:莫羡太尉官高,乃是吸血老饕。莫赞肚腩肥厚,全是民脂民膏。莫信满脸笑容,腹中自藏尖刀。说什么朝廷重臣,开国元老,原是官库硕鼠,江洋大盗。劝君莫抱怨老天无眼,自古是善有善终,恶有恶报。却说一声剧烈的咳嗽声过后,高太尉把手中的雪茄烟交给侍从,然后摇摇晃晃,按着梁卜贞的介绍,与裴伙客、西门庆等众人一一握手,然后回到那张大沙发上坐定。高太尉的左边坐着裴伙客,右面坐着西门庆。高太尉刚坐下,裴伙客赶紧躬着身递上名片,满脸浮笑道:“请太尉多提携关照。”高太尉接过名片,瞥了一眼,打哈哈道:“裴伙客,好名字,好名字。裴姓在唐朝是大姓。裴伙客三字,谐音为‘被火克’,在五行中,被火克者为金,《易经》中说‘火克金’嘛。金为富贵的象征。哈哈。”高太尉笑罢,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谢谢你送给我一座芝窦山哩。哈哈,送我东西的人太多了,我差点忘掉。”“哪里哪里,”裴伙客讪笑道:“区区薄礼,不成孝心,不足太尉挂齿。”说罢,朝坐在对面的李歪鼻子会了个脸色。李歪鼻子赶紧打开相机,前前后后为裴伙客照相。“哈哈,”高太尉对裴伙客一笑,将左手一伸,竖起食、中二指,似乎要索取什么。裴伙客大吃一惊,不明高太尉的意思,就在这时,一位侍应上前,将一支粗大的雪茄,塞进他的指缝间,接着打火机啪啪连打几下。高太尉连连吸了几口雪茄,鼻子冒着烟道:“我知道,你们这批外侨心目里是不爱我们大宋皇朝的,你们爱的是你们的故乡和亲人。你们为了赚钱才来找我,哈哈,大家心照不宣。”他吸了口烟,又傲慢道:“既然你们要赚钱做生意,那很好,大家利益均占。裴先生不是送我一座芝窦山吗,我批他一个专利代销权,凡大宋出口丙丁尼亚之水饺,全由裴先生总经销。”没等高太尉说完,裴伙客激动得连连道:“谢谢高太尉大恩大德,小人没齿不忘。”那模样差点儿要下跪。对裴伙客的献媚,高太尉爱理不理。他回过头,向坐在右面的西门庆道:“你这位当副团长的,在丙丁尼亚走的哪条财路?”西门庆欠了欠身子道:“老本行,做国药生意。”“唔,”高太尉随口答应着。这时,裴伙客生怕西门庆喧宾夺主,说话太多,露出破绽,插嘴道:“小人从小学书法绘画多年,尤其是书法,在丙丁尼亚颇有小名,这次归国我想为你们‘观鱼台’的牌坊重写一块匾额 ,为朝廷作些贡献。”高太尉听罢,吐了口烟,“哼哼”一声,望着裴伙客的脸说不出话来。裴伙客以为高太尉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高太尉连连摇手道:“恕我不恭,你的字骗外国人行,骗中国人不行。况且这‘观鱼台’三字系严子陵先生所书,流传至今已有上千年历史,堪称国宝。至于你的墨宝就免了,免了。”说罢,连连咳嗽了几声。一位摩登小姐赶紧上前为他捶背。待高太尉咳嗽罢,西门庆为了给裴伙客排解难堪,调个话题道:“如今丙丁尼亚人时行戒烟,望太尉也把烟戒了,有利健康,”高太尉气喘了一会,摇头道:“不必不必,抽烟使人长寿,我抽了七十多年烟,至今九十多岁了,身体不是还很硬朗嘛。”“是是,”裴伙客阿谀道:“象太尉这身体,活到二百岁不成问题。”“哈哈,”高太尉笑得更欢了,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才咳出一口老黄痰来,吐进脚旁那口半人高的铜痰盂里,抹抹嘴唇道:“你们这群人很识趣,我今天很高兴,你们从大老远来看我,我不能叫你们空着手回去,要送你们每人一件小礼物。”说罢,摇摇晃晃站起来,刚才搀扶他进来的几位小姐,赶紧上前把他扶起。裴伙客眼看接见就要结束,挤过去道:“我下星期就要回丙丁尼亚,不知高太尉有什么话儿捎给衙内没有?”高太尉把他拉过一旁,小声道:“你叫他不要回来,说朝廷里红眼睛的人很多,他自会明白我的意思。”裴伙客连连称是,但心中纳闷,为什么大宋的报上天天登载叫外侨为国奉献的文章,而高太尉却叫儿子不要回国?裴伙客正在寻思,梁卜贞前来唤他去大厅里。大厅里的《番夷朝贡图》下,众人已经一字儿排开,梁卜贞把裴伙客和西门庆安排在高太尉的左右站了,瞬那间,记者前后奔忙,又是一阵闪电和噼啪声。照罢相,梁卜贞从一辆小车上取过一包包礼品递给高太尉,再由高太尉与众人握手分发。欲知高太尉送的是什么礼品,且听下回分解。第十二回 疯道士拆穿西洋镜 西门庆中风三清观却说众人收罢高太尉的礼品,高高兴兴出了大厅,上了大巴士。梁卜贞要把众人送回大富贵酒楼去。但因各人回去的目的地不一,有的要回城东,有的要回城西,众说纷纭,争持不下。最后梁卜贞定了个折中方案道:“我还是把大家送到三清观广场吧,那里地处城中,上东南西北皆有公交车辆,可好?”这一办法公平合理,众人自然乐于接受,大家拍手称好。不一会,车到三清观广场停了,梁卜贞送众人下车,然后挥手作别,各奔东西。唯有西门庆和玳安是同路的。下得车,西门庆对玳安道:“这‘三清观’是个好所在,我与它睽违多年,今日既来了,我们也不必急于回去,在这里慢慢逛逛。”玳安年轻贪玩,听说主人要他跟着逛街,心中自然欢喜,连连称诺。却说这清河县的“三清观”始建于唐玄宗天宝年间,据具体记载,是由圣上钦定,由吴道子设计,是一座“香火鼎盛,道士万众,屋宇千栋,千里外皆来香客朝觐”的大道观。孰料前些年当朝太宗搞了个“文化大劫命”把个道观砸得只剩下几间东倒西歪的破屋,连大殿上的三清大帝也被人扔到破厕门口,日晒夜露,受尽煎熬,幸亏这几年新主下了个半恢复宗教的圣旨,由朝廷呼吁,海外侨民出资,进行部分修复。列位看官,这大宋的事真是奇怪得闻所未闻,每每国库拮据,朝廷就用“爱国”的虚幌,号召侨民募捐,而自己的命官却大吃大喝,贪污索贿,浪费挥霍,甚至吃里扒外,把不义之财存到外国银行去。他们不懂体恤侨民在海外赚钱,殊不容易。当然这是我的提外牢骚话了。西门庆带着玳安,一路逛来,到了“三清观”门口,只见铁栅围绕,门设岗亭,一块台面大的告示牌上写着“三清观参观门票,国人每券五元,侨民每券十元。”西门庆看罢,纳罕了一阵,回头对玳安道:“三清观我从前来过百十回,从未见过要买票的事,而且这票价因人而异,实在看不懂。”玳安笑嘻嘻道:“大官人看不懂的地方多着呢,如今到处大雁飞过拔毛,蚊子腿上刮肉,反正老百姓也麻木了,官府说出钱,大家就出钱。你想不通也没法。”西门庆摇摇头,从袋里抽出一张钞票。玳安接过钱,买了票,陪西门庆穿过铁栅,进入大殿。大殿上光线昏暗,香火稀落。一位老道站在一只写有“随喜助乐”的大红箱旁边,向西门庆笑脸相迎。西门庆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进箱子,对老道道:“和尚道士吃十方,捐这钱是积功德,该捐,但门口那十元门券,收得实在没有道理。”老道听罢,上前施了个礼道:“请大官人不要误会,门口那道卡是官府所设,门票钱全归他们所有,与本道观无涉。”西门庆不满道:“这么说来是官府私设关卡了?”老道低下头,又施了个礼道:“贫道不敢多嘴,任凭大官人猜测。”说罢,转身走了。西门庆在大殿上绕了一圈,站在一排庭柱前,指着上面的一副对联,对玳安道:“这原本是李白的手笔,这字体怎么走样了?”玳安上前佶屈聱牙念道:“看--破--世事--惊破--胆;识透--人情--冷透心。”西门庆兀自叹道:“正是这副对联,道出了世态炎凉。”玳安不明白西门庆的心思,在一旁讷讷道:“‘文化大劫命’后,原先那批老工匠的手艺没人继承了,所以修复了的亭台楼阁,没有一个不走样的。”西门庆在庭柱前站了一会,看了几副楹联,转身对玳安道:“唉,三清观已经走样啦,还是去广场看看小摊和吃食店吧。”玳安唱了个诺,提着高太尉送的礼物,跟在后面。西门庆出了“三清观”,来到广场的集市上,但见这里熙熙攘攘,人群拥挤,看那吃食摊上,苍蝇飞舞,杯盘狼籍,腌 不堪。见这情景西门庆西门庆原先想寻小吃的念头早已消失殆尽。他离开集市,顺着广场边缘的石子路,慢慢踱步,朝三清观的后面走去。不一会,前面出现一座竹院,远远望去,翠绿葱茏,枝干挺拔,风吹沙沙,竹影婆娑,西门庆走近了,见竹杆的缝隙中隐现着一座茅橼小屋,屋前的空地上摆了几张桌椅,旁边竖了一块大木牌,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一个“茶”字。西门庆不由拍手赞道:“闹中取静,竟有如此好所在。”说罢,疾步绕过竹院,站在一扇柴扉前,回头对玳安道:“这里倒是超凡脱俗之处,我们先去喝杯茶,歇歇脚吧!”玳安称诺,上前推开柴扉,让西门庆先进去。西门庆正要开口,一位茶博士笑嘻嘻从里边出来,迎上前道:“两位客官,请随便坐!”西门庆向茶博士摆摆手,要了壶绿茶,在竹荫下随便寻了张椅子坐了。不一会,茶博士上茶,西门庆呷了一口,觉得今日忙了一天,有些困乏,便倚在椅子上朦朦胧胧,打起瞌睡来。却说玳安毕竟年轻,精力充沛。他见主人睡着了,没人说话,便自个儿打开高太尉赠送的那包礼物,撕开红袋,拆开纸匣,从中抽出一具塑料匣子形状的东西来。那东西做得极为精致,两头有玻璃封着,玳安摆弄了一阵,发现是一架款式新型的西洋镜。他喜欢异常,便对着阳光看了起来。那西洋镜里的照片,色彩绚丽,清晰动人,只可惜内容全是大宋皇朝自我吹嘘的陈词滥调,什么朝纲正确,皇权稳固,民生乐怡之类的说教,玳安生活在大宋皇朝听久了,觉得有些厌烦。他正想放下不看,冷不防双手一震,“当啷”一声,西洋镜被挨了一拳,玻璃打得粉碎。他大吃一惊,把西洋镜放在桌上,抬头见一位体形瘦弱,长发飘拂,衣衫褴褛的道士,指着西洋镜,疯疯癫癫道:“拆穿西洋镜,哈哈,拆穿西洋镜!”玳安不见则罢,见了不由五内火起,一把拽住疯道士的衣袖,大声道:“赔赔赔,赔我西洋镜!”“嘻嘻,赔--”不料那疯道士转动着眼珠,傻笑着唱起歌来:“赔赔赔,十年韶华去问谁?找玉帝,欲上灵霄恨无梯。找阎罗,无门难下黄泉路。上天入地皆不可,不如跟我唱山歌。哈哈哈哈,跟我唱山歌罗--”玳安见疯道士答非所问,胡搅蛮缠,正要与他打架,不料西门庆醒了,大声喝住道:“玳安小子放手,不得无礼。”玳安放开疯道士,对西门庆诉说了经过。西门庆听罢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望着疯道士。但见那疯道士又疯疯癫癫唱道:““故乡是个大鸟笼,多年密裹不透风,有鸟既从笼中出,何以幡悔又入笼。”西门庆听罢,觉得诗中有禅机。他忽然想起在丙丁尼亚,潘金莲与钱笃君私奔的那天,郓哥儿来他家中,说起他当年在“三清观”门口,碰上一位叫一峰的疯道士,曾唱过一首叫“万事有气数,事过不可求,强求违天意,自种自食果”的诗来。他不由精神一振,站起来打了个长揖道:“仙道在上,恕凡夫西门庆失礼了!”疯道士突然止了唱,双目愣愣地瞪住他,看了一阵道:“算你还有悟性,能参我的禅机。”西门庆又作了个长揖,还想提问,不料疯道士哈哈一笑,捋了下长髯道:“娘门出,娘门进,娘门可出不可进。”说罢,犹如一阵仙风飘过,转身就走。西门庆一时脑子反映不过来,见疯道士要走,赶紧追上去,出了柴扉,见疯道士光着脚板,在石头上“巴哒巴哒”越走越快。西门庆急了,高声道:“仙道慢行,凡夫有一事求教!”疯道士停下来,又捋了把长髯,仍旧道:“娘门出,娘门进,娘门可出不可进!”说罢,又疾风般地走了。西门庆又追了几步,见疯道士越走越快,只得停下来,气喘吁吁,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了,心里反复念叨疯道士的那两句诗,“娘门出,娘门进,娘门可出不可进。啊呀!”西门庆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参悟到“娘门出,我从娘的子宫里出来,娘门进,娘门可出不可进。对哇,我难道还能从娘门里钻进去吗?”想到这里,不由后悔这次冒然回乡,所见所闻,实是失望之至。他越想越悔,越悔越想,痛定思痛,思痛痛定,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胸闷烦躁,仿佛有一口痰朝喉咙涌来。他心中明白,这段时间来旅途劳累,酒色无度,内感外因,积劳成疾,一齐发作了,想要唤玳安,却已力不从心,一个仆倒,便失去了神智。这时玳安从后面赶来,见西门庆躺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急得掐住他的人中,大声喊茶博士道:“快叫救命车,我家主人中风了!”欲知西门庆生死如何,且听尾声分解。尾 声列位看官,西门庆究竟生死如何,笔者已无力在此交待。究其因,笔者笔耕已久,卖文所得,不足果腹,仓禀之存,日见短蹇,回想当年顾况对白居易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心中自有同感。回头划下这最后一个句号,笔者将脱下长衫,去鬼佬厂打工,待储足了仓禀之粮,再来写它百十回《他乡外史》、《故乡外史》,一则泻胸中之愧垒,二则供诸位喷饭消遣。人生游戏,游戏人生,苦乐参半,参半苦乐,乐则与众同享,苦则伴酒自咽,此乃笔者心愿也。 丙子清明后于丙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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