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波

心如止水是一种境界,一种修炼,也是一种无奈与苍老。不管年龄多大,经历如何坎坷,有心如水,总是希望风儿吹过,带起片片涟漪,涌起层层水涛,掀起滔天的巨浪,将那沉淀水底的淤积尽情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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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语新说

(2012-08-16 05:51:45) 下一个
京城之地,自古文人骚客、落魄才弟、商贾巨擘、街摊串贩、游走僧侣、南北杂戏、名妓寒娼,可谓汇集了五彩杂色,八味鲜甘,上下三六九等,左右四七十类,形形色色,林林总总,无奇不有,无怪不出。先有晚清“我佛山人”著书一百单八回,写尽宁沪江淮所见所闻之奇谈怪状。纵览全书,其所言之怪,以今人观之皆为平常之事;为夫滥情,为妇不贞,皆因旧时思想禁锢所至,今人只讲自己快活,更无羞耻可言,人死如灯灭,今朝有酒今朝醉,赶趁就木之前及时行乐,滥情讲的是本事,不贞说的是自我,成年男女没有外情那才怪异。而书中所述之骄官横吏、恶行淫威、买爵放官、偷梁换柱、霸徒当强、小人得势,放在今日更是稀松平常的鸟事,官乃民之父母,呼唤呵斥乃是对子民的垂爱,身为子民不知主动,点醒你送上孝敬是对你的教化;为官一任富甲全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是人情性之根本,岂有只求自身一人进取而不提携至亲至近之人的道理,若说怪,只怪该世之人不懂人情世故,偏信那道德廉耻的冰冷,不懂家人同穿一裤的温暖;闲话少叙,一言蔽之,旧书所言之怪状,早已见怪不怪,而京城之地之嘈杂,之繁复,之可书有趣之事不知胜出多少,旧语新说,全在一个“新”字,权且将于今不怪中之怪事慢慢道来, 以作诸位饭后茶余之谈资,酒后说笑之闲嗑,切切不可对号入座,更无强索隐私之理也。

第一回 建新制浪子喜回头 废旧规良女悲前途

却说京城阿O, 团城牢狱三年半教期期满,迈出大门双脚尚未站稳,就听后面咣啷一声,阶下囚立马成了自由人。穿着夏天入狱时的单裤褂,顶着三九天的寒风,阿O 仰头看看惨淡无光的太阳,伸展双臂“啊嗛,啊嗛,啊嗛”连打了三个大大的喷嚏,一挂清涕顺势流到嘴边,阿O抬起手臂用袖头狠狠一擦,没被抹净的鼻涕划成一个亮晶晶的对勾与左脸两寸长的红疤连成一体,因疤痕上挑的嘴角由此显得更加歪斜。阿O回头瞧了瞧狰狞牢固的监狱大门,提着裤子一路向北,直奔京城而去。阿O急急此去是要寻一个人,一个让阿O千多个日夜萦挂心头的人。那一夜的风雨,那一夜的血腥,那个可怜女人绝望惊恐又带着隐约怜悯的眼神……。三年多来,那双充满复杂语言的大眼睛,无时不刻跟随着阿O,让从小没有爹妈管教的阿O头一次发现自己还有心,还有肝,还有痛入骨髓的对别人的负罪感。阿O恨自己,恨得几次自残想死,可那柔软身体传给阿O的温暖又让阿O充满了对生的渴求。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相悖相抵的两种强烈,汇集成尽早出狱寻找那个女人的坚定,阿O用对自己身体疯狂摧残的劳动,将七年的刑期缩短了一半。

是夜无事,阿O与几个哥们儿喝过酒,独自一人摇摇晃晃沿着京密运河的河沿走,天上乌云密布,不时闪起几道电光,让长长的河道泛起一层银光;河面的凉风解不去阿O胸中的燥热,阿O脱去上衣披在肩上,尽情地让河风扫佛那满是蛮力的躯体。突然间,远处传来女人尖利的呼救声,凄惨绝望的哀嚎让微醉的阿O心头一震,急急加快脚步向前奔去。一道长长的闪电直插河岸,只见前面四个男人正顺着河堤向下拖拽一个女人,女人全身扭动,乱蹬乱踹,然而四肢被几个男人牢牢抓住,只能绝望地嘶叫。没容多想,阿O飞身向前,听着声音一脚踹倒了前面的一个男人,顺势前冲,扑倒了另一个男人,抱着这个男人顺着河堤猛力一滚,噗通一声两个人滚到了河里,阿O是有备所为,一入河水,抓住男人的头发挥拳冲着后脑猛击几下,一脚踹出老远。阿O翻身上岸,一道电光映出两把寒森森的尖刀,霹雳一声炸雷,大雨瓢泼似地下了起来……

徒手对刀在阿O来讲,这并不是第一次,更加此时夜黑不见五指,有利阿O隐身躲藏保护自己,只是哗哗的雨声有些妨碍阿O听声辨位的能力。闪电刚灭,阿O一个横身半蹲入位,不慌不忙,静待持刀的两人来袭。尽管手里有刀,突然的被袭,转瞬间一个躺在地上哀嚎,一个不见了踪影,两个人都意识到来者不善,同样放低身形不敢冒然出手。雨声中除了那个断腿的家伙高一声低一声时不时的嚎叫,没有丝毫响动,双方都在静待着机会,谁先出声谁先倒霉,都是有着夜斗经验的老手。每一次闪电,双方都会迅速地变换位置,持刀的两个人总是背靠着背,半蹲着身形,刀尖向前,另一只手护着拿刀的手腕。阿O则是一腿蹲地,一腿前伸,进可攻,退可跳,腿比胳膊长弥补了无刀的距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僵持了多久,突然间云开雨住,一缕银色的月光洒了下来,轻柔地拂过眼前的绿草繁花,将岸边垂柳婀娜的影姿印在缓缓流过的清水上。柔和的环境掩不住冲天的杀气,持刀的两个人一声暴喊,左右分开向阿O扑了过来,其来势之速不逊阿O的起脚横扫,右边一脸煞气的大个子被阿O扫得仰面摔倒,左边魂游般的小个子身手灵活得了空挡,冲着阿O的门面直刺过来,进攻中的阿O收不住势头,仰头一偏被刀尖划破了左腮,鲜红的血四处飞溅,盖了阿O满头满脸。受伤的阿O立时狂暴起来,顾不得顺着脖颈流淌的鲜血,接连几个飞腿迫得小个子连连后退,看到阿O拼命斗狠的架势,小个子挺刀虚刺了几下,扭身就跑,不料一脚踏在断腿家伙的身上,一个前扑来了个嘴啃泥,手里的刀也摔了出去。随后跟来的阿O没容他起身,单腿顶住小个子的后背,扯过头来雨点般的拳头砸了下去。突然间阿O觉着后背有声,前身一滚已然来不及了,大个子的刀尖插进阿O的后肋骨,就听嘎嘣一声响,刀尖折在阿O的肋骨里。近似癫狂的阿O丝毫觉不到疼痛,俯身起来看到小个子摔出的尖刀,一把抄了起来冲着大个子直刺过去;手握没有刀尖的刀的大个子,看着手里的刀正在茫然,冷不丁被刺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扑哧一声手心正中被穿了个血窟窿,大个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攥着手心嚎哭起来。阿O从来不打败架的人,冲着地上的大个子吼了一声“滚”。四个流氓开心没寻到,一个断腿,一个手伤,一个满脸血污,还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

看着远去三人扭曲变形的背影,阿O脸上挂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侧转身准备爬上河岸,一眼看到仰卧在花草中的那个女人。受到过度的惊吓,女人完全昏死过去,对近在身边的打斗全然不知,湿漉漉的薄衫紧贴身体,一袭长裙也在挣扎中倒翻过来露出洁白细嫩的大腿。正在得意中的阿O像被闪电击中一样,身体里一种久受压抑的热流冲了上来,……下体传来的感觉让女人慢慢苏醒过来,一眼看到满脸血迹的面孔惊恐得要叫喊,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女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清晰的画面回了过来,是四个流氓把自己夹持到这里,是这个人半路出来和他们打斗,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伤成这样,他是自己的恩人啊,可他怎么……, 女人再一次睁开眼睛,眼里面露出带着悲伤的怜悯,女人又一次合上双眼,眼角滚出连串的泪珠。天孽人罪,美丑合一,月光如水,女人如水。

团河到京城要走六七小时的路,数九寒天几乎看不到人影,不时打起的旋风裹着残雪黄沙砸在脸上,阿O紧缩着肩膀时而正行,时而倒走,随着风势的强弱变换着自己的姿势,地里没了庄稼,连辆马车都看不到,不时有去京城的交通汽车呼啸着从身边擦过,阿O摸摸口袋,除了狱里带出来的两个窝窝头,身无分文,只能舔舔干裂的嘴唇,望着远去的车影继续紧裹着腰腹走路。

时局政策的变化像旋风一样让人觉着听得见摸不着,除了晕头糟脑地跟着跑没有任何自主性,刚刚有了一份稳定工作的欣喜还没容得体味,就面临买断或下岗,这些听都没有听到过的新名词让人摸不到北,别说前途,明天一睁开眼会怎样谁都不明白。可怜阿Z面临这样大的抉择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看看半聋半傻卷缩在屋角的婆婆,几块木板支就的床上仍在熟睡的儿子,一向坚强的阿Z突然觉着好累好累;丈夫受不住尿毒症的折磨,在儿子一岁时跳楼自己去了,公公听到消息立时挺了过去,婆婆由此变成了这样……“妈妈,妈妈,你哭了。” 两岁多的小女儿仰着稚嫩的小脸伸手为阿Z擦抹滚下来的泪珠。看到女儿惶恐错愕的眼神,阿Z的心紧紧地抽了一下,低头抱紧女儿,咬住自己的袖口全身剧烈地抖动起来。那个不堪回首,却又时时面对的夜晚,折磨着阿Z,牵扯着阿Z,三年多的羞辱讥讽,指指戳戳,千多日夜的艰辛劳累,风风雨雨,阿Z一个人都挺过来了;只要有一个活路,一个可以挣钱养家的地方,阿Z还会坚强地走下去;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阿Z并不觉着对生命有太多眷恋,丈夫的走就是榜样,走是一种解脱,是去除一切烦累痛苦的捷径;可面对这些与自己血肉关联的老幼,阿Z的腿迈不动,阿Z的心狠不下。无助无路让阿Z想坚强都不知如何去坚强,很少流泪的阿Z此时的泪水像娟娟的泉涌浸湿了自己,浸湿了女儿…… 不知有多少个阿Z们像此时的阿Z,在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声浪中漂浮在自己的泪水上,茫然不知今后的命运会把自己带向何方。

冻结的河面散落着吹折的柳枝,两岸枯黄的草坪夹杂着灰暗的残雪,远山的夕阳在寒风中挣扎着,唯恐过早的被狂风吹落。走了一天的阿O,又饥又饿,靠着奔走维持体热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来到这块让自己悔恨又感到温暖的地方,阿O眼前发黑扑通一声栽倒下去,冰凉的残雪贴着阿O的面颊,紧紧拉住想要游离的意识;隐约中阿O听到了治安巡防的呵斥声;“臭流氓,在这里不要脸,还想不不想活了。”意识突然清醒过来;“是这个女人,一定是这个女人!拒绝承认被侮辱,才在自己承认的情况下没有被枪毙,只判了七年监禁。” 想到此,生命几近燃尽的阿O重新站了起来,柔弱的女人担待下如此的奇耻大辱,阿O的这条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死,赎不去自己的罪恶,死,也绝不是阿O的性格。曾经强壮如虎的阿O虚弱得站不直身子,费劲全身力气折下一段枯树枝,喘息几口,歪歪斜斜爬上堤岸,借着残阳的余辉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阿O掏出兜里最后的半块窝头,狠咬一口,拄着枯树枝向着那个曾经毒打过自己的治安联防站走去。天黑了,风更紧了,全身僵冷的阿O靠着胸口那一点男人的感觉,蹒跚却坚定,一步一杖走向黑暗,走向未知,走向那个不知如何找寻的女人。

阿Z随了到郊区插队的男人来到京城,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街道大妈看阿Z人善老实,夏天联系了卖冰棍的事做,冬天到街道五七社糊纸模胎,做出口用的小猫小狗,每样活都是一件几厘钱的收入,阿Z拼命地做,一个月有二十几块钱的收入,用自己的劳动协助丈夫养这个家,阿Z很知足,也很幸福。

丈夫尿中带血,却瞒着阿Z坚持上班,只是想多挣几个加班费,一拖再拖,直到全身浮肿,再也瞒谁不过。看着白日奔忙,夜晚整宿整宿坐在床头的阿Z,望着阿Z曾经丰满圆润,而今日渐消瘦的双肩,尤其触到心中焦虑面带微笑阿Z那充满爱意鼓励的眼神,丈夫的心就会滴血,总觉着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不要让阿Z这样累,这样苦。半年多的努力毫无结果,在得知这样的病是不可能痊愈的,要终身透析维持生命,病痛的折磨加上内心的自责,丈夫选择了自己认为对的路走了。

阿Z理解丈夫的选择,在别人纷纷谴责丈夫自私时,阿Z选择了沉默。阿Z接了丈夫的班,在一间集体所有制的五金厂做铁钉,每天默默地去,默默地回,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阿Z,只知道这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阿Z本就沉寂的心,更加沉寂了,每天都是家里—工厂,工厂—家里两条线,直到那一天,丈夫祭日周年,阿Z去丈夫掩埋地祭扫,回来时想节省一张车票钱,被断路施工的绕行搞混了头,不明方向地乱走,不期想遭到了几个流氓的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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