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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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怪军人周西成 (2) / 刘健群

(2008-08-07 06:15:27) 下一个

贵州怪军人周西成

刘健群

治匪有妙策,安良先除暴

    周西成的治匪,固然得力于他的军队训练有素,纪律优良。但他在策略和手段上,真可以说得上有值得大书而特书的地方。首先我们要明白贵州当时的社会情况,自徒民国元年以后,军阀割据,战乱不息,贵州本来就穷,既然民不聊生,自然就土匪蜂起。三五十支乃至一两百支杂枪的小土匪,就遍扰乡村;裹胁到了一千或八百支枪以上的大匪,政府既无力靖剿,便给以名义,招安为某某司令。他们干脆以一部份枪支住在城内做官,以一部份留在乡下照常做匪。用得着匪的时候,由当匪的出马抢劫;用得着官的时候由司令官而兼匪首的以官的身份出面办理。官匪不分,城乡两面吃,害得老百姓走头无路,呼吁无门!习之既久,适者生存,当时贵州社会最流行的一句话叫做「顺贼保家」。此中辛酸苦辣,自然是非言可尽。纪律不佳的军队,在老百姓心目中,比同土匪办交涉一样的可怕,甚或过之!因此社会的秩序与正气早已破坏无遗。

    这一幅血泪图,我从小便感受最深,长大成人活了几十岁之后,思之犹有余悸!所以我在政治上,最喜欢赞助统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国家统一,天下太平,老百姓所获得的幸福,不是言语和数目字可以形容得出来的。 

    谷正伦由桂回黔任主席之后,他手下的大将,一个是王天培,一个是彭汉章。以后这两个人,脱离了谷的统率,去归顺了袁祖铭。谷变成了光桿,而且离开贵州时,也非常狼狈。此中详细情形,我也记不十分清楚了。贵州的正规大军,好像都在袁祖铭统率之下,霸占重庆以及川东川南一带,大吃大喝过日子。贵州境内,成了真空。周西成利用此一空隙,自称靖黔军,由川回黔。因为他的军队,秋毫无犯,大约是毫无阻难地,便到达了遵义。 

    遵义城内,住的便是那位「马桑大学」毕业的招安匪司令罗成三,据说是贵州境内第一大匪首,有好几千条枪。遵义有两个城:一是老城,县西府各机关均在其内,为政治中心;一为新城,系通商要道,乃由四川入贵阳必经之路。 

    周军初来,申明只是短期过路,住在新城外较场,离罗成三所住的老城,相去五六里,中间还隔了一条河,一道桥。周本人和罗成三,大拜其把兄弟,往来非常亲密。罗成三最初还有一些疑惧,不到一月,你来我往,早就坦然相处,不十分戒备了。有一天晚上,周西成宣布命他的军队开拔上省,据说到了丁字口,一声右转弯,才知道是去老城解决罗成三,真可以说是保持了高度的机密。自大的匪首罗成三,一无防备,不到天亮,几个钟头的工夫,便把罗住在老城的部队解决得干干净净。罗本人从梦中惊醒,到底是土匪出身,公然翻墙出来,逃到杨柳街进入天主堂,请求庇护。那位高鼻子洋神父,大约和罗平素有一点交情。天主堂在遵义,其尊严超过于有治外法权的外交使领馆,任何军队,从来不敢进入一步的。那天清晨起来,洋神父站在大门之外,周的军队,搜索到了天主堂附近,洋神父一口否认罗在他的天主堂内,相持之下,周西成本人到了,明知罗匪除天主堂外,别无可逃匿之处。周理直气壮,向洋神父说道:「今天我一定要搜查。搜不出来,一切损失我都照赔;搜出来了,老子非揍你不可!」他打破了从来未有的惯例闯入天主堂。当然罗在天主堂内,一索便得。周出门之时,痛痛快快地给了那位洋神父两记大耳光。以后那位洋神父无顔见人,干脆悄悄地回国去了。罗成三当地枪决。周西成以遵义为中心,先统制了黔北各地,老百姓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有重见天日的感觉! 

    周宜布了一项办法:即任何乡区,有匪必报;如果不报,周军一到,先杀区保甲长,然后办匪。本来平常的情况,区保甲长决不敢开罪于匪,兵来是短期,匪是长年在。开始实行之时,确有一部份保甲长唯唯否否,在周言出必行之下,遭了牺牲。但周有一特别保障,即只要地方人肯报匪,周立刻先派一连来;一连不够,加派一营;一营不够,再派一团;一团不够,周本人亲来。总之,请你千万放心,他一定负责将地方之匪,扫荡得干干净净,使老百姓有了安全保障,然后才离去。而且周军在地方,绝无丝毫摊派苛索滋搔,所谓匪来如梳,兵来如篦之说,已是历史上的陈迹。照此办法,匿匪不报,区保甲长立刻被杀;有匪即报,马上清剿平安,生死两条路!从此地方正气伸张,宵小敛迹,不过数月之间,匪患渐平。周不久即进军贵阳,自称主席,可能也受了北方政府的命令。好在当时各省,谁有力量,谁就自立为王,加封晋爵,不过是一件例行公式而己。贵州小儿游戏时,要抢东西,有两句口号:「鷄公鷄母叫,各人检到各人要。」周西成对于贵州算是检到了。 

    还有几股大匪,如王木匠,曹天全等,所部亦有数千,仅次于罗成三。此时对于周西成的军队,已经十分畏惧,纷纷向周请求归顺招安。周西成的条件很简单: 

    一、部队必须交出点名改编,彻底整顿,不容有明投暗不投的行为。 

    二、匪首的生活条件,匪首本人可以自己提出。如果周西成一经答应,绝对保证兑现,并不轻诺寡信,中途变卦。 

    听说曹天全当时向周要求的条件,就是: 

    一、要六万元作遣散部下与安家之用。 

    二、保证社会上今后不再因为他曾经是匪而受人歧视。 

    周西成答应之后,立刻派曹去瓮洞作六个月的厘金官。据说瓮洞厘金官公开每月有一万元的好处。曹做完半年税官,辞职回贵阳。直至抗战当中,我去贵阳的时候,听说曹本人还在贵阳安居乐业,而且还表示抗日爱国。 

    周西成一面对老百姓,一面对土匪头目,都到威信崇隆的地步。时间不久,贵州全省匪患绝迹。由遵义到重庆这条路,当时马路不通,步行十余日,沿途崇山峻岭,土匪横流,几乎寸步难行。到了此时,面目一新。一个人可以以拿着两碗鸦片烟(最受土匪欢迎的)由遵义公开走到重庆,绝没有一点意外。这是甚么道理呢?土匪,土匪,离「土」便不成匪!此时贵州乡下,稍有行为不端的人,不是改邪归正,便被父老亲戚.劝其远走高飞。谁都知道,任何地方只要出了事,周西成是绝不容情的。土匪绝迹,真是贵州从来不会有过的昇平现象。 

    说起来。也真令人感慨!我记得还在贵阳的时候,有一年回到遵义,当时遵义的驻军,便是王天培。好像王天培还是保定学生。但他在遵义,正是一个不吃鼠的猫。军队的枪支装备,都是好的,可是遵义四乡到处是匪。他的军队,只敢驻在城内.随时闭上城门,有时开上一尺宽,让人通过。还藉检查为名,向乡下入城的善良百姓摸东摸西。有时忽然一阵谣言,说东乡西乡有匪要来攻城了;赶快闭上城门,堆起沙包,如临大敌。老百姓吗?吓得如惊伤之兔,赶快收拾细软手饰,躲进夹墙或是地窖之内。他们不知道军队是不是靠得住?会不会乘机掳掠?也不知道军队能不能打得过土匪?慌慌乱乱,如末日之将临!过了一天半天,才证明原来是谣言,根本并无其事,然后勉强回家,好似渡过一场大劫。一个月当中,如此情形,一次两次不等,你说老百姓过的还是人的生活吗?周西成来了,四城门大大打开,老百姓大摇大摇,进出自在,从不受刁难搜索。军队自有调查引线,暗中守捕,一捉便是匪,也不寃枉好人。我家有三四十担谷的田在北乡,离城六十里,祖坟也在那边。我父亲曾经因为下乡上坟收租,被土匪捉去四十日,拷打得遍体鳞伤,濒于死亡,还是在城里向招安部队内寻出一条线索,打通关窍,才算是勉强救得活命。收租吗?早已若干年不敢再下乡去了!周西成来了,四乡清平,租谷照收,按时祭扫。你想在老百姓心目中,是何等感想?!说句老实话,就是我现在是遵义的老百姓,而周西成还在当主席,只要他不是叛党卖国,纵然他吃几口鸦片烟,我一定还是要投他的票,是丝毫不勉强的。练兵剿匪,周西成应该称为奇才。孟夫子所谓「犹解倒悬也」,不是当时的老百姓,不会了解到这句话响喻的真切。这也许便是今天我能够有兴趣来写周西成的一点真情之所寄托。 

妙法惩贪汚,就职先赌咒 

    周西成常常对他的几个亲信左右说,我周西成一生一世,别无他求。只希望我死之后,贵州老百姓都供我的长生禄位牌。这便是周西成活力产生的元素。所以他对于贪汚,非常痛恶。他可能在下意识里,颇轻视文人。只在桐梓有一个名叫熊兆的,算是他的军师。能出点主意,也能说几句话。其余根本谈不上。 

    现在我们官吏就职例行宣誓,所谓愿受严重处罚,压根从心里便很少有那末一囘事。比七侠五义上黑妖狐智化一面起誓一面在脚下写「不」字还要不如。周西成当时不晓得从那里学来了一套。他要每个官吏在上任之前,先去城隍庙赌咒。一定要说明本人如果贪汚,将来是挨刀吗?还是按枪毙呢?由自已选择填写。赌完了咒,以一张焚奏城隍老爷,一张存省府备案。将来你犯了罪,卽查案照你所赌的咒如法执行。是人罚也就是天罚。而且周西成的脾气,谁都知道的,执行起来,一点不打折扣。这个办法,可谓别开生面,比普通宣誓有效得多。你说他可笑吗?真也可笑!说他这个怪主意,有点道理,也未尝不可。治乱省,用重典,只要能医病,土单方也可以的。我真还不敢随便下批评。 

    有一位日本留学生,还做过我的老师,承周的选拔做了一任县长。据说也涉及贪汚。周西成更别开生面,要他戴起大枷,周游贵州八十一县。乖乖!这比死都难受!后来听说游了一半,还得人讲情,才算是缓刑。以后听说周又在贵阳大十字附近,做上两排房子,一排涂黑色,一排涂红色,把犯罪较轻的官吏,文官入红房,武官入黑房。标明所犯罪由,任人观览。这件事,我已经不在贵州,只听人说起。亏他想得出这比任何有期徒刑令人难堪受不了的惩罚。 

    周对税收官吏,监督更严。闻赤水河道,设有一税卡,其通行税单,例须由省府盖印。大约因为交通不便,请领税票未到,船只货运待行,税收人员认为一时权宜之计,用未盖印的税单,加本所关防,暂时收税放行。是有意舞弊吗?还是权宜便民之计?局外人无从知悉。周来电将税所主任立卽枪决。可能有一点冤曲。但全省税收人员闻风知警,的确是再没有人敢于随便越轨作弊了。 

    贵州是穷省。满清末年尚须靠四川协饷度日。民国以后,军队住地,自委税收人员。就地收款,截留不解。所以省府更穷,厅处员司以及各学校教职员,常常发不出薪水。自周主政后,虽然不能说弊绝风清,涓滴归公。但政令统一,款项解省,财源充裕有余。周以此购枪械,谋建设,乃至对外交际(闻周自奉虽不丰,但对外交际联络的用费,则手面并不寒酸。)均不患无法应付。话说囘来,听说周主政时期,官兵公教人员,待遇虽非过分优厚,但尚能相当合理,可以勉强过得去。加以周之威猛慑人,有罪必罚,所以在整饬政风上,尚能收效。反过来说,假如待遇不合理,一般生活均不正常,纵然周西成天天杀人,恐怕也不见得就会有令人满意的成绩了。当然周西成不在循法务实,信赏必罚,大中至正方面去用工夫,而纯粹以个人意旨,任兴之所至而为之。纵然稍有所成,亦不能不说是应该受人诟议。这比他练兵治匪两大伟绩,自不可以同日而语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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