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列传

第六节 卫将军骠骑列传

　　“原文”

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也。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通，生青。青同母兄卫长子，而姊卫子夫自平阳公主家得幸天子，故冒姓为卫氏。字仲卿。长子更字长君。长君母号为卫媪。媪长女卫孺，次女少儿，次女即子夫。后子夫男弟步广皆冒卫氏。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青尝从入至甘泉居室，有一钳徒相青曰：“贵人也，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得毋笞骂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

“译文”

大将军卫青是平阳人，他的父亲郑季是县里的一个小官，被派到平阳侯家当差，和平阳侯的侍妾卫媪私通，生下了卫青。卫青的同母哥叫卫长子，而姐姐卫子夫在平阳公主家得到天子的宠幸，所以谎称自己姓卫，字仲卿。卫长子又改字长君。长君的母亲叫作卫媪。卫媪的长女叫卫孺，次女叫少儿，三女就是子夫。后来子夫的弟弟步广也谎称自己姓卫。

卫青做平阳侯的家人，小时候回到他父亲身边，他的父亲让他放羊，那些嫡母所生的儿子，都视他为奴仆，不把他作兄弟对待。卫青曾经跟人去过甘泉宫的居室，有一位颈上戴着铁枷的囚徒，给他看相，说：“你是位贵人，官至封侯。”卫青笑着说：“一个奴婢生的儿子，能够不挨打受骂就满足了，哪里谈得上什么封侯呢！”

“原文”

青壮，为侯家骑，从平阳主。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皇后，堂邑大长公主女也，无子，妒。大长公主闻卫子夫幸，有身，妒之，乃使人捕青。青时给事建章，未知名。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往篡取之，以故得不死。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及同母昆弟贵，赏赐数日间累千金。孺为太仆公孙贺妻。少儿故与陈掌通，上召贵掌。公孙敖由此益贵。子夫为夫人。青为大中大夫。

“译文”

卫青长大后，充任平阳侯的家骑，随从平阳公主。建元二年的春天，他的姐姐子夫入宫受到皇上宠幸。陈皇后是堂邑大长公主的女儿，没有儿子，妒忌成性。大长公主听说卫子夫受到皇上的宠幸且怀有身孕，妒忌她，于是派人去抓卫青。卫青当时在建章宫当差，还没有名气。大长公主抓到卫青，把他关押起来，想要杀掉他。卫青的朋友骑郎公孙敖，和几位壮士去把他劫夺出来，使他保全性命。皇上知道这件事，于是任命他做建章监侍中。到了他的同母兄弟显贵，皇上几天内就赏他们千金。卫孺嫁给太仆公孙贺为妻。少儿原来和陈掌有交情，皇上召来陈掌，让他做官。公孙敖因此更加显贵。卫子夫被封为夫人，卫青做太中大夫。

“原文”

元光五年，青为车骑将军，击匈奴，出上谷；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大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军各万骑。青至龙城，斩首虏数百。骑将军敖亡七千骑，卫尉李广为虏所得，得脱归，皆当斩，赎为庶人。贺亦无功。

“译文”

元光五年，卫青拜官车骑将军，从上谷出兵去攻打匈奴。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太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每人各带一万骑兵。卫青率军到达龙城，斩获敌军数百人。骑将军公孙敖损失七千骑兵，卫尉李广被匈奴活捉，幸而逃归。他们两人按律应判死刑，皆赎罪为平民。公孙贺也无功而返。

“原文”

元朔元年春，卫夫人有男，立为皇后。其秋，青为车骑将军，出雁门，三万骑击匈奴，斩首虏数千人。明年，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虏略渔阳二千余人，败韩将军军。汉令将军李息击之，出代；令车骑将军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阙。遂略河南地，至于陇西，捕首虏数千，畜数十万，走白羊、楼烦王。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以三千八百户封青为长平侯。青校尉苏建有功，以千一百户封建为平陵侯。使建筑朔方城。青校尉张次公有功，封为岸头侯。天子曰：“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藉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诗》不云乎，‘薄伐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今车骑将军青度西河至高阙，获首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余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户。”其明年，匈奴入杀代郡太守友，入略雁门千余人。其明年，匈奴大入代、定襄、上郡，杀略汉数千人。

“译文”

元朔元年春天，卫夫人生了儿子，被立为皇后。这年秋天，卫青为车骑将军，率领三万骑兵出雁门攻击匈奴，歼灭数千名敌人。次年，匈奴侵入边境杀辽西太守，掳掠渔阳百姓两千余人，打败了韩安国将军的部队。朝廷命令李息将军从代郡出关去攻击匈奴，又命令车骑将军卫青从云中向西进兵，到达高阙。卫青于是夺取了河南的土地，直到陇西，捕获几千名敌人、几十万头牲口，逐走白羊和楼烦王。朝廷就把河南的土地设置朔方郡，并以三千八百户封卫青为长平侯。卫青部下校尉苏建有功，用一千一百户封苏建为平陵侯，并命苏建筑朔方城。卫青部下校尉张次公有功，封他为岸头侯。天子说：“匈奴违背天理、悖乱人伦，侵凌尊长，虐待老人，以强盗偷窃为事，耍阴谋欺骗各少数民族部落，借助武力优势，屡次侵扰边境；因此朝廷兴兵遣将，以惩罚他们。《诗经》上不是这么说吗：‘讨伐狁，一直追击到太原。’‘出动战车，到那遥远的北方筑城。’现在车骑将军卫青渡过西河，到达高阙，斩获敌人二千三百名，把它的粮秣、器械、牲口悉数缴获为战利品，他已被封为列侯，于是卫青率军西进平定沔南，巡行榆溪古要塞，越过梓领，架桥北河上，攻打蒲泥，击败符离，斩杀敌人精锐的士卒和捕获敌人的侦察兵共三千零七十一人。又根据俘虏交待的信息去敌军所在地俘获一大批敌人，驱赶着一百余万马牛羊，凯旋而归。为此加封卫青食邑三千户。”次年，匈奴入塞杀代郡太守恭友，又侵入雁门，掳掠一千余人。第三年，匈奴大举侵入代郡、定襄、上郡，杀掠汉朝军民数千人。

“原文”

其明年，元朔之五年春，汉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出右北平：咸击匈奴。匈奴右贤王当卫青等兵，以为汉兵不能至此，饮醉。汉兵夜至，围右贤王，右贤王惊，夜逃，独与其爱妾一人壮骑数百驰，溃围北去。汉轻骑校尉郭成等逐数百里，不及。得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于是引兵而还。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车骑将军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大将军立号而归。天子曰：“大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而封青子伉为宜春侯，青子不疑为阴安侯，青子登为发干侯。青固谢曰：“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列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天子曰：“我非忘诸校尉功也，今固且图之。”乃诏御史曰：“护军都尉公孙敖三从大将军击匈奴，常护军，傅校获王，以千五百户封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从大将军出窳浑，至匈奴右贤王庭，为麾下搏战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说为龙侯。骑将军公孙贺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贺为南侯。轻车将军李蔡再从大将军获王，以千六百户封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功，赐爵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其秋，匈奴入代，杀都尉朱英。

“译文”

第四年，即元朔五年的春天，朝廷命令车骑将军卫青率领三万骑兵从高阙出发，卫尉苏建任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任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任骑将军、代相李蔡任轻车将军，都受车骑将军的统辖，皆出朔方。大行人李息，岸头侯张次公皆为将军，出右北平。他们一齐攻击匈奴。匈奴的右贤王正对着卫青等人的部队，以为汉兵不能到达这里，喝醉了酒。汉兵趁夜赶到，围攻右贤王，右贤王大惊，乘夜逃走，只带着他的一个爱妾、数百精骑突出重围向北逃去。汉朝的轻骑校尉郭成等追出数百里，没有追上，但却俘掳右贤王的小王十余人、右贤王管辖的部众一万五千余人和大量牲畜。于是卫青率兵回到塞上。天子派遣使臣捧着大将军印，在军中任命车骑将军卫青为大将军，诸将所统率的部队都由大将军掌管，大将军建立名号，然后班师回朝。天子说：“大将军卫青亲临杀场，我军大胜，俘获匈奴小王十余人，加封卫青食邑六千户。”同时封卫青子伉为宜春侯，不疑为阴安侯，登为发干侯。卫青再三地推辞说：“微臣有幸能担任军中要职，仰赖陛下的神灵，我军得以大胜，这都是诸位校尉同心同德、奋勇杀敌的结果。陛下已经赐恩加封微臣，微臣之子年幼无功，而蒙陛下列土封为三侯，这不利于我做将军，勉励士卒奋力作战的啊！

伉等兄弟三人，岂敢接受封爵。”天子说：“我并非忘记了各位校尉的功劳，现在就要封赏他们。”于是命令御史说：“护军都尉公孙敖，三次随从大将军出击匈奴，常常接应诸军，各军因有接应而俘获匈奴王，以一千五百户封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随从大将军出窳浑，直达匈奴右贤王的王庭，逼近敌人奋力搏杀，俘获匈奴小王，以一千三百户封说为龙侯。骑将军公孙贺追随大将军而俘获匈奴王，以一千三百户封贺为南侯。轻车将军李蔡两次追随大将军而俘获匈奴王，以一千六百户封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次追随大将军而俘获匈奴王，以一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一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一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击杀匈奴有功，赐爵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这年秋天，匈奴入侵代郡，杀死都尉朱英。

“原文”

其明年春，大将军青出定襄。合骑侯敖为中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咸属大将军，斩首数千级而还。月余，悉复出定襄击匈奴，斩首虏万余人。右将军建、前将军信并军三千余骑，独逢单于兵，与战一日余，汉兵且尽。前将军故胡人，降为翕侯，见急，匈奴诱之，遂将其余骑可八百降单于。右将军苏建尽亡其军，独以身得亡去，自归大将军。大将军问其罪正闳、长史安、议郎周霸等：“建当云何？”霸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闳、安曰“不然。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禽也’。今建以数千当单于数万，力战一日余，士尽，不敢有二心，自归。自归而斩之，是示后无反意也。不当斩。”大将军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于境外，而具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是以见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军吏皆曰“善”。遂囚建诣行在所。入塞罢兵。

“译文”

第二年的春天，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发，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都归大将军节制，斩杀几千敌人凯旋而归。一个多月后，全部再出定襄攻击匈奴斩获敌人一万多人。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两军合计有骑兵三千多人，单独和单于的太军相遇，交战一天多，汉兵死伤殆尽。前将军赵信原是胡人，投降汉朝被封为翕侯，他看到情况紧急，匈奴又来引诱他，于是他率领所剩下的约八百骑兵，投奔单于投降。右将军苏建全军覆没，只身逃归大将军，大将军和军正闳、长史安和议郎周霸等商议该如何处置苏建。周霸说：“自从大将军出塞以来，未曾杀过副将。现在苏建抛弃他所属的军队，可以将他斩首以树立大将军的威严。”闳和安说：“不对。兵法上说两军对敌，人数少的部队即使拼死力作战，最终也要被强敌所灭。现在苏建以数千之兵抵挡单于数万之众围攻，力战一天多，士卒损失殆尽，不敢投降匈奴而独自归来。他独自归来却把他斩首，这好像在告诉后人，一旦兵败，就不要回来。所以不能处死苏建。”大将军说：“我卫青有幸能凭借着皇亲的身分担任军中要职，我不需忧虑没有威信。周霸劝我树立威信，就大失人臣应有的本分。况且假使人臣之职有权斩杀部将，但位高受宠的大臣却不能自作主张，把部将斩杀于国境之外，而应把他送到天子面前，让天子亲自去裁夺。由此表明做人臣的不敢专权恣纵，这么做不是很好吗？”他属官都说：“好。”于是把苏建囚禁起来，送到皇帝的行在所，而领军入塞休养。

“原文”

是岁也，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为天子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剽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于是天子曰：“剽姚校尉去病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藉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上谷太守郝贤四从大将军，捕斩首虏二千余人，以千一百户封贤为众利侯。”是岁，失两将军军，亡翕侯，军功不多，故大将军不益封。右将军建至，天子不诛，赦其罪，赎为庶人。

“译文”

那一年，大将军外甥霍去病十八岁，受恩担任天子的侍中。他擅长骑马射箭，两次跟随大将军出征，奉皇帝的诏命，配给他精壮的士兵，命他担任剽姚校尉。他带领轻捷而勇猛的八百名骑兵，一直把大军抛在数百里之后去争取战功，斩获大量匈奴兵。于是天子说：“剽姚校尉霍去病，斩获敌人二千二十八名，其中包括相国、当户的官员，同时也杀死了单于的祖父辈籍若侯产，活捉单于的叔父罗姑比，两次勇冠全军，以一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上谷太守郝贤，四次随从大将国出征，斩获敌人二千余名，以一千一百户封贤为众利侯。”那一年，汉朝损失了两名将军的部队，翕侯赵信逃走了，军功不多，所以大将军不增加封邑。右将军苏建回到朝廷，天子赦免了他的死罪，让他赎罪为平民。

“原文”

大将军既还，赐千金。是时王夫人方幸于上，宁乘说大将军曰：“将军所以功未甚多，身食万户，三子皆为侯者，徒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贵，愿将军奉所赐千金为王夫人亲寿。”大将军乃以五百金为寿。天子闻之，问大将军，大将军以实言，上乃拜宁乘为东海都尉。

张骞从大将军，以尝使大夏，留匈奴中久，导军，知善水草处，军得以无饥渴，因前使绝国功，封蹇博望侯。

“译文”

大将军回朝之后，皇上赐给他千金。那时王夫人正受到皇上的宠爱。宁乘向大将军进言说：“将军之所以能以微薄的军功而享受万户俸禄、三个儿子也都被封为列侯，只是因为您是皇后的亲戚。目前王夫人受宠，而她家没什么财产，希望将军把皇上所赐的千金拿出来献给王夫人的双亲作寿礼。”大将军于是拿出五百金去祝寿。天子知道这件事，询问大将军，大将军就把宁乘的建议一五一十地转述给皇上，皇上于是任命宁乘为东海都尉。

张骞随从大将军出征，因为他曾经出使大夏国，在匈奴住了很长时间，所以他作为军队的向导，知道水草丰美的地方，汉军一路上供给充足。又因为他以前奉使边远异国有功，封他为博望侯。

“原文”

冠军侯去病既侯三岁，元狩二年春，以冠军侯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有功。天子曰：“骠骑将军率戎士逾乌，讨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辎重人众慑者弗取，冀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祭天金人。益封去病二千户。”

“译文”

冠军侯霍去病封侯三年之后，元狩二年春天，朝廷任命冠军侯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领一万骑兵从陇西出塞，立有战功。天子说：“骠骑将军率领战士逾越乌山，讨伐濮，渡过狐奴水，历经五个匈奴的王国，凡是投降的，不要他们的财物，不掠夺他们辖区的百姓，希望能捕捉单于的儿子，转战六天，越过焉支山有一千余里，短兵相接，杀死折兰王，砍下了卢胡王的头，诛戮全甲国，擒获浑邪王的儿子和他们的相国、都尉，斩杀敌人八千余人，缴获休屠王祭天用的金人。皇上加封霍去病食邑二千户。”

“原文”

其夏，骠骑将军与合骑侯敖俱出北地，异道；博望侯张骞、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异道，皆击匈奴。郎中令将四千骑先至，博望侯将万骑在后至。匈奴左贤王将数万骑围郎中令，郎中令与战二日，死者过半，所杀亦过当。博望侯至，匈奴兵引去。博望侯坐行留，当斩，赎为庶人。而骠骑将军出北地，已遂深入，与合骑侯失道，不相得，骠骑将军居延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天子曰：“骠骑将军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益封去病五千户。赐校尉从至小月氏爵左庶长。鹰击司马破奴再从骠骑将军斩濮王，捕稽沮王，千骑将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虏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虏千四百人，以千五百户封破奴为从骠侯。校尉句王高不识，从骠骑将军捕呼于屠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虏千七百六十八人，以千一百户封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有功，封为渠侯。合骑侯敖坐行留不与骠骑会，当斩，赎为庶人。诸宿将所将士马兵亦不如骠骑，骠骑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军亦有天幸，未尝困绝也。然而诸宿将常坐留落不遇。由此骠骑日以亲贵，比大将军。

“译文”

那年夏天，骠骑将军和合骑侯公孙敖兵分两路一起由北地出塞。博望侯张骞、郎中令李广都从右北平出塞，行军路线各自不同。他们的目的都在攻击匈奴。郎中令李广率领四千骑兵先出发，博望侯张骞率领一万骑兵随后。匈奴的左贤王率领数万骑兵围攻郎中令，李广和他作战两天，伤亡过半，但杀敌数目远远超过伤亡数目。博望侯随后赶来，左贤王就引兵离去。博望侯因逗留延误军机的罪应当处斩，他用米粟赎罪，被免为平民。而骠骑将军霍去病由北地出塞，已经深入匈奴领地，因合骑侯公孙敖走错了路，两军无法会合。骠骑将军越过居延海，直达祁连山，俘获大量敌人。天子说：“骠骑将军越居延海，经过小月氏，攻打祁连山，获酋涂王，敌人投降的有二千五百人，斩杀三万二百敌人，擒获匈奴王五名，王母五人，单于的阏氏和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等官员六十三人，匈奴的军队大抵减少十分之三。加封霍去病食邑五千户，赐随从霍去病到小月氏的校尉左庶长的爵位。鹰击司马破奴两次随从骠骑将军，斩获濮王，俘掳稽沮王；千骑将擒获匈奴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斩获敌人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斩获敌人一千四百人。以一千五百户封破奴为从骠侯。校尉句王高不识随从骠骑将军获呼于屠王和王子以下十一人，斩获敌人一千七百六十八人，以一千一百户封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颇有战功，封渠侯。”合骑侯公孙敖因为延误军机，不能与骠骑将军会合，罪当处斩，他纳米粟赎罪为平民。各位老将的部下人员配置、马匹和武器装备都不如骠骑将军，骠骑将军的部下是经过挑选的；但他敢于深入敌境，常常和一些壮健的骑兵作先锋，他的军队都很幸运，没有碰到困穷的绝境。可是诸老将常犯延误军机这样的错误。从此骠骑将军愈来愈被皇上宠幸，其亲贵与大将军差不多。

“原文”

其秋，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亡数万人，以骠骑之兵也。单于怒，欲召诛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欲降汉，使人先要边。是时大行李息将城河上，得浑邪王使，即驰传以闻。天子闻之，于是恐其以诈降而袭边，乃令骠骑将军将兵往迎之。骠骑既渡河，与浑邪王众相望。浑邪王裨将见汉军而多欲不降者，颇遁去。骠骑乃驰入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号称十万。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者数十巨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封其裨王呼毒尼为下摩侯，鹰庇为渠侯，禽梨为河綦侯，大当户铜离为常乐侯。于是天子嘉骠骑之功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王及厥众萌咸相，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余人，诛，获首虏八千余级，降异国之王三十二人，战士不离伤，十万之众咸怀集服，仍与之劳，爰及河塞，庶几无患，幸既永绥矣。以千七百户益封骠骑将军。”减陇西、北地、上群戍卒之半，以宽天下之繇。

居顷之，乃分徙降者边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杀略汉千余人。

“译文”

那年秋天，匈奴单于怨恨浑邪王在西方屡次被汉朝骠骑将军的军队所击败，死亡数万人。单于发怒，要处死浑邪王，浑邪王和休屠王等商量，想要投降汉朝，派人先到边境联系。那时李息率领军队在黄河岸上筑城，得到浑邪王的使者，就立即驰报朝廷。天子听到这件事，因为恐怕他们藉口投降而袭击边疆，所以派骠骑将军率军前去迎接。骠骑将军渡过黄河之后，和浑邪王的部队遥遥相望。浑邪王的副将看到汉军，大多不愿意投降，纷纷逃遁而去。骠骑将军就飞马冲入浑邪王阵中，和浑邪王相见，斩杀要逃亡的人共八千名，结果只命浑邪王乘车，先去晋见天子。他命令手下的军队尽数渡过黄河，匈奴投降的有数万人，号称十万人。他们回到长安后，天子赏赐他们的财物有数十万之多。封浑邪王食邑一万户，为漯阴侯，封浑邪王的小王呼毒尼为下摩侯，鹰庇为渠侯，禽梨为河綦侯，大当户铜离为常乐侯。于是天子称扬骠骑将军的功劳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军队攻击匈奴，西域的浑邪王和他的部属百姓竞相来投奔他，以军粮来接济。骠骑将军同时率领万名弓箭兵诛杀那些强悍不服的叛军，斩杀八千多敌人，降服敌国之王三十二人，而我们未损失一兵一卒，匈奴十万大军就诚心归附我们汉朝。由于骠骑将军的功劳使得河北诸郡和塞外诸地，几乎没有边患，幸得永久安定。以一千七百户加封骠骑将军。”于是将陇西、北地、上郡的防军减半，以减轻天下百姓的徭役负担。

过了不久，汉朝把归降的人分别迁到边疆的五郡的塞外之地，而且都在河南，不改变当地的风俗而做为汉朝的属国。次年，匈奴入侵右北平、定襄，杀掠汉民千余人。

“原文”

其明年，天子与诸将议曰：“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今大发士卒，其势必得所欲。”是岁元狩四年也。

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将各五万骑，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骠骑始为出定襄，当单于。捕虏言单于东，乃更令骠骑出代郡，令大将军出定襄。郎中令为前将军，太仆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襄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兵即度幕，人马凡五万骑，与骠骑等咸击匈奴单于。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既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适值大将军军出塞千余里，见单于兵陈而待，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沙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强，战而匈奴不利，薄莫，单于遂乘六骡，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时已昏，汉、匈奴相纷，杀伤大当。汉军左校捕虏言单于未昏而去，汉军因发轻骑夜追之，大将军军因随其后。匈奴兵亦散走。迟明，行二百余里，不得单于，颇捕斩首虏万余级，遂至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军留一日而还，悉烧其城余粟以归。

“译文”

第三年，天子和诸将计议道：“翕侯赵信替单于谋划，常以为我们汉军不能渡过大漠，且不能久留，现在我们发兵攻打匈奴，定能大获全胜。”那一年正是元狩四年。

元狩四年的春天，皇上命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领五万骑兵，跟在大军之后的步兵和运辎重的后勤人员有数十万人。其中敢拼命死战深入敌境的勇士都隶属骠骑将军。骠骑将军起初想从定襄出塞目标直指单于。后来捕得敌人说单于在东面，因此皇上命令骠骑将军从代郡出塞，大将军从定襄出塞，郎中令为前将军，太仆为左将军，主爵都尉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为后将军，都隶属大将军统辖。汉兵随即越过沙漠，共五万人马，和骠骑将军等都一起向匈奴单于发起进攻。赵信替单于谋划道：“汉兵进入大漠后，人马已经困倦，我们要打败他们实在太容易了。”于是把他们的军事装备和粮秣全部运到遥远的北方，而把他们全部的精兵部署在漠北。正好碰上大将军的军队出塞千余里，看到单于的军队列阵等待。于是大将军命令用武刚车围成营垒，而派出五千骑兵去抵挡匈奴，匈奴也派出大约一万骑兵出来。恰巧太阳将要西沉，大风扬沙迎面扑来，两军彼此都看不见。汉兵更纵左右两翼的军队围攻单于，单于看到汉兵众多，而且人强马壮，怕对匈奴不利，趁着黄昏，单于乘着六匹骡马和带领健壮的骑兵约数百名直冲汉兵的包围，往西北飞驰而去。那时天色已经昏黄，汉兵和匈奴互相搏斗，双方各损失一定人马，未分胜负。汉军左校捕获的俘虏说单于在天未黑时已经逃走。汉军因此派出轻装的骑兵乘夜追赶，大将军的部队跟随在后，匈奴兵亦四散逃走。直到天明，汉军追赶二百余里，没有追到，但斩杀了敌人万余人。于是到达颜山的赵信城，获得匈奴储积的米粟供汉军食用。军队停留一天后班师，把赵信城的粮草全烧光才回来。

“原文”

大将军之与单于会也，而前将军广、右将军食其军别从东道，或失道，后击单于。大将军引还过幕南，乃得前将军、右将军。大将军欲使使归报，令长史簿责前将军广，广自杀。右将军至，下吏，赎为庶人。大将军军入塞，凡斩捕首虏万九千级。

是时匈奴众失单于十余日，右谷蠡王闻之，自立为单于。单于后得其众，右王乃去单于之号。

“译文”

大将军和单于会战的时候，前将军李广、右将军赵食其另从东路进兵，因迷失道路，不能如期会和，攻打单于。大将军引兵回到沙漠之南，才碰到前将军和右将军。大将军要派遣使者将情况向皇帝报告，命令长史写了封言辞激烈的信谴责前将军李广，李广自杀了。右将军回朝后，命司法官加以审理，罪当斩首，赎罪为平民。大将军的军队进入边境，共斩杀敌人一万九千人。

那时匈奴部众有十多天不知单于去向，右谷蠡王得知这一消息，就自立为单于。单于后来又和他的部属会合，右谷蠡王才去掉单于的称号。

“原文”

骠骑将军亦将五万骑，车重与大将军军等，而无裨将。悉以李敢等为大校，当裨将，出代、右北平千余里，直左方兵，所斩捕功已多大将军。军既还，天子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粥之士，约轻赍，绝大幕，涉获章渠，以诛比车耆，转击左大将，斩获旗鼓。历涉离侯，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执卤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三，取食于敌，行殊远而粮不绝。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骠骑将军。”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属骠骑将军，会与城，不失期，从至余山，斩首捕虏二千七百级，以千六百户封博德为符离侯。北地都尉邢山从骠骑将军获王，以千二百户封山为义阳侯。故归义因淳王复陆支、楼专王伊即皆从骠骑将军有功，以千三百户封复陆支为壮侯，以千八百户封伊即为众利侯。从骠侯破奴、昌武侯安稽从骠骑有功，益封各三百户。校尉敢得旗鼓，为关内侯，食邑二百户。校尉自为爵大庶长。军吏卒为官，赏赐甚多。而大将军不得益封，军吏卒皆无封侯者。

“译文”

骠骑将军也率领五万骑兵，享有和大将军一样的军备，可是没有副将军。于是用李敢等人为大校，权充副将之任，出代郡、右北平一千余里，遇到左贤王的军队，斩获很多，其战功超过大将军。军队回来后，天子说：“骠骑将军霍去病领兵，亲自率领所俘获的匈奴勇士，以轻装横越大漠，涉水获章渠，诛杀比车耆王，转而攻击左大将奴，获其旗鼓。又逾越离侯山，渡过弓闾水，捕获屯头王和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在狼居胥山上祭天，在姑衍山上祭地，登高山以眺望大沙漠。抓住敌人而问知敌之所在，从而俘获其众七万四百四十三人，敌军大概损失了十分之三的兵力。军需供应取自敌人，所以深入敌境而军粮不匮乏。以五千八百户加封骠骑将军。右北平太守路博德隶属骠骑将军，会师与城，没有延误军期，随从到余山，斩获二千七百人，以一千六百户封路博德为符离侯。北地都尉邢山随从骠骑将军俘获匈奴王，以一千二百户封邢山为义阳侯。原先降服的匈奴因淳王复陆支、楼专王伊即都随从骠骑将军有功，以一千三百户封复陆支为壮侯，以一千八百户封伊即为众利侯。从骠侯破奴、昌武侯安稽随从骠骑将军有功，各加封食邑三百户。校尉李敢夺得敌人旗鼓，封为关内侯，食邑二百户。校尉徐自为赐爵大庶长。”另外骠骑将军的幕僚和士兵当官和获得赏赐的很多。可是大将军没有封赏，他的部下也都没有封侯的。

“原文”

两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复入塞者不满三万匹。乃益置大司马位，大将军、骠骑将军皆为大司马。定令，令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自是之后，大将军青日退，而骠骑日益贵。举大将军故人门下多去，事骠骑，辄得官爵，唯任安不肯。

骠骑将军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任。天子尝欲教之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天子为治第，令骠骑视之，对曰：“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由此上益重爱之。然少而侍中，贵，不省士。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骠骑尚穿域蹋鞠。事多此类。大将军为人仁善退让，以和柔自媚于上，然天下未有称也。

“译文”

卫、霍两军出塞时，在边塞上检阅官府和私家的马匹共十四万匹，而得以入塞的不满三万匹。朝廷于是又增设了大司马的职位，大将军、骠骑将军都任命为大司马。制定法令，骠骑将军与大将军享受同等官阶和待遇。从此以后，大将军的权势日益减退，而骠骑将军日益贵宠。大将军的老友和门客大多离开他而去投奔骠骑将军，他们往往因此获得官爵，只有任安始终陪在大将军身边不忍离去。

骠骑将军为人沉默寡言，为他人保守秘密，敢做敢当。天子曾经要教他孙吴兵法，他回答说：“作战只看战略如何罢了，不必学习古代的兵法。”天子替他建造府第，要他去看看，他回答说：“匈奴尚未消灭，无心考虑家事。”因此皇上更加尊宠他。但他年轻时就在皇帝身边，一旦富贵，不知如何去关心士卒。他率军出征时，天子派遣太官给他送去十车食物；他班师回朝时，将剩下的谷物和肉食丢弃，而士卒却有挨饿的。他在塞外时，士兵缺粮，有的人饿得站不起来；但是他却还建造踢鞠的场地游戏。他行事大多如此。大将军卫青为人仁厚善良而谦和礼让，以宽和柔顺来讨取皇上的欢心，但天下人没有称扬他的。

“原文”

骠骑将军自四年军后三年，元狩六年而卒。天子悼之，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象祁连山。谥之，并武与广地曰景桓侯。子嬗代侯。嬗少，字子侯，上爱之，幸其壮而将之。居六岁，元封元年，嬗卒，谥哀侯。无子，绝，国除。

自骠骑将军死后，大将军长子宜春侯伉坐法失侯。后五岁，伉弟二人，阴安侯不疑及发干侯登皆坐酎金失侯。失侯后二岁，冠军侯国除。其后四年，大将军青卒，谥为烈侯。子伉代为长平侯。

自大将军围单于之后十四年而卒。竟不复击匈奴者，以汉马少，而方南诛两越，东伐朝鲜，击羌、西南夷，以故久不伐胡。

大将军以其得尚平阳长公主故，长平侯伉代侯。六岁，坐法失侯。

自卫氏兴，大将军青首封，其后枝属为五侯。凡二十四岁而五侯尽夺，卫氏无为侯者。

“译文”

骠骑将军在元狩四年领军出塞后的第三年，即元狩六年去世。天子深切悼念，派遣边疆五郡的铁甲军，列队从长安到茂陵，替他造的坟墓，看起来像连绵不断的祁连山。给他定谥号，因为他生平武勇，又有拓地之功，所以合并二层意思称为景桓侯。他的儿子嬗承袭侯爵。霍嬗年纪小，字子侯，皇上很喜爱他，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命他为将。六年后，也就是元封元年，霍嬗去世，谥为哀侯，因无子嗣而废除其侯国。

骠骑将军去世后，大将军卫青的长子宜春侯卫伉因犯法而被夺去侯爵。过了五年，卫伉的两个弟弟，即阴安侯卫不疑和发干侯卫登，都因犯了助祭金重量与成色不足而免除侯爵。他们兄弟失去侯爵后的第二年，冠军侯封国也被废除。又过了四年，大将军卫青去世，被谥为烈侯，他的儿子卫伉承袭为长平侯。

大将军围攻单于后，过了十四年去世。汉朝所以不再攻击匈奴的缘故，是因为汉朝的马匹少，而且正南讨两越，东伐朝鲜，同时攻打西羌和西南夷，因此长时间不出击匈奴。

大将军卫青因娶了平阳长公主，所以他的儿子卫伉得以继承侯爵的封邑。过了六年，卫伉因犯法而失去侯爵。

自从卫家兴起，大将军卫青首先被封，后来他的子孙有五人受封为爵。前后共二十四年，而五个侯爵被剥夺，卫家从此没有受封为侯的。

“原文”

太史公曰：苏建语余曰：“吾尝责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大夫毋称焉，愿将军观古名将所招选择贤者，勉之哉。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生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骠骑亦放此意，其为将如此。

“译文”

太史公说：苏建告诉我说：“我曾经责备大将军身居要职又极显贵，却不为天下的贤士大夫所称誉，希望大将军能效法古代那些名将招贤举能。大将军拒绝我的建议，说：‘自从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厚待宾客、广树私党以来，天子对这种行为恨之入骨。亲近安抚士大夫，招揽贤才，黜退不肖的人，那是人主的权力。我们做臣子的，只要奉公守法，尽职尽责就好，何必去招贤纳士！’”骠骑将军也效法大将军，不招揽贤士，他们为将的态度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