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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境界

  不觉流年似水,秋杪又至。

  因有从西域来的高僧到大总持寺讲法,辩机就到城中寺院里住了几日后,然后又返回来。

  此时已近秋深了,一路行过来,只见长安城内外秋风呼啸,寒木萧疏,天地晦暗。

  数日未见会昌寺,只见这里也已成了一片萧条荒寒的世界。

  秋风狂虐过后,会昌寺的庭院内外处处是残枝披离,黄叶覆径。放眼去处,莫不令人心生怅触,感慨丛生。

  晚间,一阵阵凄怆的暮鼓,在空寂的长空中响鸣,寺中的众人,纷纷地涌入法堂,开始晚间的功课。

  辩机携带了经卷,正欲下藏经楼,忽听得外间狂风一阵阵地吹响,寺院楼台上的那些铜铎梵铃,也随风摇响。

  辩机忙推窗一望,只见暮色中,云蕴湿露,风声淅沥,一株由何老师傅手植菩提树上的树叶纷纷下坠在地,庶几,那株菩提树就仅剩干枯的枝干而已。

  这种肃杀萧瑟之景,也令辩机是格外的惊心,惊心时光就如流水一般匆匆地流逝,而自己更是面墙碌碌卒岁,一事无成。

  这一年入夏以来,辩机自觉内心深处的种种苦恼与日俱增,近期更为沉重。

  原来新会昌寺在长安以整肃宁静颇具声名。树大招风,一个寺院往往一旦负有了某种盛名,就必然为各种俗节所牵累。

  长安城内有人,特别是一些颇为富庶的人家,仰慕城南郊外新会昌寺这种宁静阔大,举行法事场地宽敞方便的声名,故而不断有人来寺中观瞻佛迹法宝外,寺中众人还不时为这些人的子弟、家眷等人的举行各种各样通俗的讲法会、出家剃度或超度亡魂等仪式。

  固然这些行为有时也为弘扬佛法所需,但其中过多是为现世众人禳灾求福之举。由此,深深地妨碍会昌寺里众人的静修,让人不胜烦扰。

  一日,忙完会昌寺的杂物,辩机突然觉得身心是十分茫然,信步走出来,不知不觉就到了道岳师父的墓地。

  辩机除在清心、道岳法师忌日时,他都会来杜城道岳的塔前祭奠外;凡遇见苦恼或本性迷惑之时,他也来这里来冥坐静思片刻,心境即能平静下来,看清自己的真面目为何,然后总能找到解决之道。

  辩机却在这一场自己感情纠葛的火焰中,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出围之路,令他苦恼自责不已。佛说爱是生死轮回之本,忧愁苦恼之源头,爱是染因,但自己却始终无法变染为净,在苦恼与忏悔的苦海中作长久地挣扎。

  辩机深知作为一个佛门修行的僧侣,挚爱与信仰之间的尖锐的冲突,正仿如水火一般,不可相容。但是,他与高阳之间这份情缘与默契,却早已是一种超越等级、礼教与生死之物。

  辩机知道这些年以来,高阳并不仅仅是他的红颜知己,只有她才懂得他内心深处的忧愁困苦,懂得他的自责与孤独;而是二人之间这种情缘业已深刻地融入生命,根本就无法取舍与分割。不仅是人的性情如此,更主要的是辩机觉得宁肯自己去下地狱千万次,也绝不能或无权再伤害她这样一个原本已受到深深伤害之人。

  现在,辩机深知自己已面临不是悬崖勒马,而根本是无岸可回。深重的罪孽感与至诚忏悔而无门常令他感到痛苦和怆然。

  一日,辩机从大总持寺回会昌寺后不久就听人说,近日寺里的行辉法师又染病在床,他就立即赶到他那里去探望。

  不想辩机刚一进屋,就看见行辉法师自己正挣扎摸索着要下地来。

  辩机忙上前,扶住行辉的手臂。

  行辉忙问道:“是谁?是辩机来了么?”

  辩机立即答道:“是,辉法师的病体如何了?”

  行辉微笑道:“已见好了,多谢你常惦记着。”

  辩机见行辉有外出状,便忙问他道:“辉法师,你这是要外出么?”

  行辉点头道:“是了,久卧反易成大病。且请扶我到院中走走才好。”

  行辉虽然是双目失明,但是他从来都不愿自己成为他人的负担,平素一切的生活作息,皆赖自理。现他人毕竟在病中,体力匮乏。

  辩机忙将靠在墙边的一根手杖,递到行辉法师手中。然后,便搀扶着他,二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听见秋叶在风中一阵沙沙地作响,行辉法师一面侧耳仔细聆听,一面问辩机道:“老僧我估摸着深秋已来到了罢?前院的那些莲花,应该还好罢?”

  辩机默然半晌,才叹道:“几乎全部凋零了。”

  行辉法师听辩机说罢,表情凝重,半晌,才关切地望着辩机道:“年轻人,老僧听得出,最近你好像很是苦恼?这里的众人好像也很是厌倦寺中的种种俗礼太过于浮杂?”

  辩机听了行辉法师这一番关切的问话,则是默默无言。

  行辉对辩机微笑道:“带我到前院去,让我去看一看,这深秋寒风中的莲花,又是什么模样的。”

  辩机听见行辉法师这些话,不免深受感动,暗思道,谁能说行辉法师是一个双目失明之人?他能观照世间的一切,靠的不是一双眼睛,而是心灵。

  不久,辩机就扶着行辉法师就来到前院。

  只见这里秋色寂寥,庭院冷落,那池中的睡莲更是显得枝叶萧条,颜色枯萎,水面的花叶丛中,还剩一二枝盛开,余者都已凋落湮水了。

  行辉因为曾听人说过,会昌寺里的这些睡莲,就是辩机让人始种在这里的。故就向他详细询问了种植在这池中这些睡莲的因由。

  待辩机详细讲完了为什么要种这种花的因缘及这些睡莲花叶的形状与颜色后,行辉法师又问他道:“请你现在就告诉我,会昌寺这池中的淤泥,它究竟是什么性状及颜色的?”

  行辉这个问题,一时倒令辩机不免吃了一惊,难以回答。因为他真是从来就不曾注意过会昌寺这池中的污泥是什么性状与颜色的。

  行辉见辩机半晌也不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就默默地说道:“鸠摩罗什法师自己当年在逍遥园烦恼炽深的时候,曾就说过‘譬如臭泥中生莲花,但采莲花,勿取臭泥也。’之语。但以老僧看来,这是一句未必就十分通达之语。烦恼与智慧同等,泥土与莲华也是同等的。所谓“佛性”的彰显,它从来就不是一种凭空而得来之物,它是靠各种或好坏,或大小的因缘化生而来。这譬如欲观净洁的莲华盛开与结果,种子与浊泥是缺一不可的。种子的萌生,最后成为华实,莫不靠这些浊泥提供滋养。岂能重此贱彼?舍此取彼?修行人同理,偏重任何一端,都是一种执迷不悟。”

  辩机听了行辉法师这番话,不免有一种被振聋发聩之感。他明白法师是在警省自己不可沉溺在烦恼的泥沼之中难以自拔,但也不可徒慕空华的高洁,而不肯在烦惑重重的道场中,千百倍地磨砺与锤炼自己。

  辩机想,佛经里总是说,烦恼即是菩提,这是要告诫本门里所有的佛徒,他们就是应该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难,摆脱常人所不能摆脱的无明烦恼,最终才可能达到自觉、觉他的境界。

  辩机又想,像行辉法师这样的修行者,他一生所经历的坎坷与磨难是难以胜数的,但他却能摆脱烦恼的纠缠,始终保持心地的光明。这是因为他已自觉受到佛性的导引和净化,故其心中自然就有一盏长放光明的慧灯,这样就不但照亮了自己,同样也照亮了他人。

  细思细量,辩机真的是一方面为行辉法师的教诲而感动,另一方面也为自己与行辉法师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而羞惭不已。

  辩机在这里正处在忧惘与惭愧之际。忽见一身着白衣玉佩、神情洒落的故人前来会昌寺藏经楼造访他,顿令他的心境为之一振。

  原来,这个人就是辩机的挚友,宗顶尘。辩机与这宗顶尘的交谊缘起于多年前,辩机和与自己的师兄玄度外出游学途中曾救助过他们主仆二人。

  这宗顶尘自上回被玄度与辩机二人舍身将他从山崖下救出来,回长安城里的自己的家中调养将息一段时光。

  宗顶尘在自己身体复原,双足能下地行走之后,他便时常到大总持寺来拜访辩机与玄度二人。

  即便是到了后来辩机从大总持寺去了会昌寺,宗顶尘也时常出城前往这里来探访他。

  辩机见这宗顶尘虽然是出生在公侯世家,但教养优良,为人也是十分地豪爽不俗,便与他很是谈得来。加上宗顶尘也极是欣赏辩机这种虽然是才高学博,但人品又极其内敛简静之人。宗顶尘闲暇之时,便常来与辩机谈道论文。

  这辩机与宗顶尘虽然因天性、崇信与修行不同的诸缘故,一个可谓是性情平和,动静如水;一个天性洒落,气质奔放;但二人是年轻人,又都为性情中人,故彼此甚为契合。

  宗顶尘生性率直,素厌虚礼。他说,他与辩机彼此之间,既然是性情十分契合,就须按本来面目说话。按年龄为序,故他视辩机为弟。

  辩机从内心而言,也视宗顶尘这位高逸洒脱的朋友为一位真正的兄长。可以说,他乃是宗顶尘在这长安城唯一的方外之交。

  因为宗顶尘这一二年来,一直就在为他相继故去的祖父母守孝,故多不能外出。这些日子以来,辩机其实也是十分地挂念他。

  今日在这寺中见到了宗顶尘的前来造访自己,辩机的内心,一时,倒真是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欢喜。

  现在,宗顶尘前来会昌寺力邀辩机随他到其在华山中一个旧园小住几日。

  宗顶尘在辩机的屋中坐定后,就笑对他说道:“你是知道的,在华山下,我府上有一旧园在那里,那是历来先人幽居读书之所。先人藏书极丰,又多崇佛,故所藏旧籍中,恐怕内典也较多。我想,让园子久旷绝非好事,故近日拟到那间旧园小住数日,以观秋色。祖父辞世前,他曾留遗嘱说,要让家中这些旧籍,多多惠及那些知它、解它的人。不知道你近日是否得些空隙,能随我一同前往?并在那里小住几日。我们在清理旧籍时,如果发现我家藏书中的佛籍或其他书籍有益贵寺,我愿全部捐献给你们,以充实贵寺的藏经阁。”

  辩机听宗顶尘说罢,忙就将宗顶尘的意思,去向寺主高慧法师禀明了。

  高慧听罢,连说宗顶尘这等厚谊与善念实在是可贵难违,他又命辩机随他前去华山下小住几日,以便为会昌寺挑选一些有用的书籍回来。

  这一日,宗顶尘、辩机二人这里仅带了浦南鸿与一二家人,便驱车去了。

  几人一路驱车行走了许久,总算到了宗家位于华山下的山园。

  只见在那山间清溪旁,有一片古朴幽静的房园耸立在那里。该山园位于华山负阴抱阳的南面。现虽属晚秋季节,别处的草木,早已呈现凋零颓败之色,而这里仍是林树蔚然,气象清幽。秋风过处,满山松涛声入耳,令人心神皆醉。

  辩机、宗顶尘到了宗家山居,宗家曾管家率人早已迎出门外。

  宗顶尘遥望着这里四周清静无尘的山光水色,不禁感叹道:“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应当在这样寂静旷朗的世界隐居终老,不做功名家园、著作等身之想。”

  他们近得山居门前,只见有一面的古雅的竹篱围隔几重院落,其内苍松绿竹,幽寂清旷。

  山居大门上书有“闭山房”三黑字。那“山房”二字,因年代久远,已变得是字迹模糊,倒是那个“闭”字,写的如斗一般大小,字黑如新。

  辩机望着这个颇为奇特的“闭”字,不觉一怔。

  宗顶尘笑道:“这个‘闭’字,可还用得巧?一是人常常该闭门思过,三省吾身。二是有好书,就自当闭门谢客读书。三是先人中也不乏有所谓的‘山中丞相’,即便是他们退隐归山,但在来访人中,仍照常有来求其为之运筹与周全者。大概我的先人不胜其烦,便在这园门大书特书一‘闭’字,让来者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而无趣自归罢。”

  辩机听了,望着宗家深藏在寂寞深山的这所山房,点头不语。

  进了宗家山居,辩机与宗顶尘二人也不及坐下来歇息,便先奔宗家藏书阁而来。

  宗家的藏书阁颇为阔大,数层阁楼连接,其内的置书之架,设置得尤为巧妙。它们不仅一律悬空,既通风防蚀,且又可移动。书架上满列三坟五典,诸子百家等各种奇篇秘籍。

  辩机望着这满楼不计其数的书籍,顿有不虚此行之感。

  令辩机吃惊的事还有的是就在这宗家藏书阁里面,竟然还珍藏的有就连在大总持寺也难见到的某些佛经,如这架上还有安世高法师最早入洛阳所译小乘教《人本欲生经》、《十二因缘经》与《五法经》等诸经。

  宗顶尘则望着这些旧籍,想着岁月的川流不息,则是感慨万端。他随手从书架上捧出一部暗黄的书卷,一弹上面的尘土道:“祖上先人几乎历代为官,宦海生涯中,他们一时贵逾王侯,一时身为布衣。世情之险恶,命数之难料,令他们如在波诡云谲的汪洋中行船。一旦退身于名利是非之外,惟得这些书籍慰藉胸怀。而今,这些旧籍犹健存,而先人安在?不过都化作这些尘土,现在真让我有‘人不如物’之叹。”

  辩机一见这些书,便爱不释手。他对宗顶尘感叹地说道:“谁曾能料想得到?在这远离人烟的地方,竟然还会蕴藏如此众多贵重的经书史籍!据我推想,一尘兄的祖上,定也曾与我空门人有过密切的交往。我的理由有二:其一,是你府中藏书阁的书架竟与我门藏书的一种样式,叫着轮藏藏经阁相似,因为二者都可旋转移动,阅取书籍方便。据说这种轮藏藏经阁,是由我中土最早在家修行的居士傅大士所造。这位傅先贤曾说过一句让我好生喜欢的智言是:良冶之门足钝铁,良医之门多病者。其二,是在这里怎会有这样一些,传说它们业已全部葬身在前几朝或是战乱,或是禁佛法难火窟的佛门书籍?现在,看见一尘兄先人苦心孤诣所积累收藏的这万卷之书,真让我有功德无量之感。”

  宗顶尘听辩机说罢,不免笑道:“言之有理。说不定,这座藏书楼,即为这位傅居士或其子弟所造。我在这里,自然也有我的一条理由为佐证。这是因为你所说这位傅先贤这一番智言,竟与我家祖上的家训是如同一辙,此即是:水深者则所载者重,土厚者所植者蕃。可叹的是,在我们宗家,却偏生出了我这等主张要‘大无为’的逆辈。”

  辩机听罢,一笑。他看着宗家这些人间难得一见的秘籍,便也一直留在书楼中,浏览查阅,不肯踏出房门半步。

  不一时,宗家的家人就进藏书楼来请他二人回房歇息。

  辩机忙对宗顶尘道:“一尘兄,你休要怨我这个奇怪的客人,目前不能客随主便。过一段时间,再容我来拜见你家这座山居罢。”

  宗顶尘听了,只得一笑自去。

  过了不久,宗顶尘复进自家的藏书阁来,他见辩机还是只管目不转睛地在那里展卷默坐。

  宗顶尘便笑对辩机说道:“你还在这里入定禅观么?我已到我们园中转了一大圈了。这里远离尘嚣,真称得上是秋万色宜人分。”

  半晌,宗顶尘见辩机对他所说之言,似乎是充耳不闻,仍然是目不斜视,手不释卷。

  宗顶尘便又笑对辩机说道:“对如此良辰美景,你岂能仅对故纸堆枯坐?请快些起来,且随我到一个地方去。”

  辩机这才掩卷,含笑地问宗顶尘道:“我们要去哪里?”

  宗顶尘道:“华山之顶。”

  辩机听罢,不免笑道:“这么迟了,你还要上山?是去观日落?还是去看翌日的日升?”

  宗顶尘听了辩机的话后,含笑一摇头道:“皆非!皆非!是去观那山中之月。在这个世间上,又有什么能比携知音同道,一登高山无人之巅,共看朗朗日月鉴照乾坤,从而一扫素日胸间所积的尘虑,更为惬意的事情呢?”

  辩机听罢,也微笑说道:“一尘兄这山居位于华山南面,而正道在山之北。从来就有人说,自古华山一条道。只怕我们努力赶路到了那山北的路口时,天已是大黑了。如无向导及夜烛,这山路如何行得?”

  宗顶尘听辩机说罢,大笑道:“我实告诉你罢,对我这园中的管家而言,天下便就没有不可去的道!据他讲,我家这山居的后院,便有一条捷径可以通向那条正道。我们这里且快些儿去罢!只怕在这一二日内即能得观日落、月升及第二日的日出,这岂不是有三美?”

  辩机听宗顶尘这般说来,只得笑道:“我实在是难拂一尘兄的雅兴与豪情,只是,你需答应我,速去速回。”

  宗顶尘见辩机不肯弃功于寸阴,便笑道:“我们只在那山中盘桓一晚,就即刻下山。我已吩咐我的家人了,要他们将你的卧具,搬到这书楼的隔壁房间来了。到时候。随你挑书回寺。我保证你入了我家这座宝山,自不会空手而还。”

  辩机听宗顶尘如此说罢,只好点头应允。

  不久,辩机与宗顶尘二人便与南鸿、曾管家及二三个仆从上华山去了。

  原来,宗家这位曾管家替宗府守护这座山中的别业,已是三十有八年了。因这山居位于华山之下的缘故,一月之中,为采药访道,他便有数次要来往于此山之中。

  华山对于这位曾管家而言,简直真可称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曾管家现在年纪虽然已经是奔六十有八了,但他人生得鹤发童颜,矮小精干。走起山路来,真是足劲刚健,步履如飞。

  宗顶尘与辩机等人也都是那种身心内如潜有岩浆般奔流的热血青年,步伐自然也不输与这位老管家。

  几人顺陡峭险峻的古陌樵路快步而来,一时只见野花扑面,乱藤牵衣。

  不久,他们几人很快便转入了华山的正北道。

  一路行来,只见这里空山寂静,黄叶落岩,秋花杂径,水草盈涧。谷间不时传来流水泉瀑及飞鸟虫蛙之音。

  几人忽转过一处,只见这里奇峦叠嶂,峭壁深渊。人在其中,如临绝境。

  见状,浦南鸿竟像顽童一般,又是跳跃不止,又是欢笑不绝,真是手舞之,足蹈之。

  一时间,只听得浦南鸿他一人的声音,在那些奇谷、幽松与深壑间里一阵阵的流荡回响。

  曾管家看着浦南鸿的身影,笑对宗顶尘道:“公子,我看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辩机听了曾管家的话,也含笑道:“当真,这南鸿是个一派天真烂漫之人。”

  宗顶尘听他二人如此说,也不免笑道:“以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十足的小淘气鬼罢了!不过,有他为伴,这旅中倒也还不寂寞。亏得他这个人识字不多,否则倒也是一位‘登东皋而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般豪放旷达一流的人物。看他如此,我们也不妨对山一啸,以吐素日蕴藏在胸的浊气。”

  说罢,宗顶尘就对前面的山谷长啸数声,道:“山之神,谷之灵,吾来也,汝悦乎?”。

  南鸿也随之对山笑唱道:“吾来也,汝悦乎?吾来也,汝悦乎?”

  一时,山间只听见宗顶尘、浦南鸿他二人长啸与欢呼声在那些幽静而又深远的山谷中回荡,又互为呼应。

  最后,这种回响逐渐减弱,又与宇宙迥然成一体。人对面的苍山、峭壁、深谷,怪松依然还是那么苍苍茫茫,寂然而立,似乎不着丝毫外来声息的痕迹。

  不久,南鸿突然一回头,就只见辩机神情十分肃穆地凝视着前方的远山翠谷,默然无言。

  南鸿不禁对辩机笑说道:“辩机师父,可惜你是一个言行举止都要讲究安静的出家修行人。否则,也真应该像我们家公子一样,经常高歌欢笑,便不会觉得郁闷了。”

  宗顶尘听南鸿说罢,也笑道:“先贤庄子也叹曰:‘能婴儿乎?’人若能赤子,哀乐无掩,世间之事,原本也是简单纯粹。”

  辩机望着眼前这气象万千,恢宏壮丽,险峻异常的华山景色点头,然后他默默地长叹道:“古贤庄子也云:天地有大,美而无言。对此气势浩大又亘古沉寂的大好河川,除了敬畏与惊叹之外,我竟是无言可说。”

  曾管家听辩机言罢,不免也笑说道:“老仆看辩机师父的前身啊,定然也是名士一个!否则,不会是玄儒……”

  几人正在讲谈之间,突然听浦南鸿惊叹道:“公子、曾管家你们看,你们快看罢!”

  这几个人顺浦南鸿的手指处看过去,不觉惊喜。

  正是:通玄峰顶,不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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