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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聚散

  高阳因雨无意停留会昌寺,真可谓来无影,去无踪,故这寺中并无几人得睹其行踪。

  只是天下终没有不漏风的墙。高阳这一行人因风雨,被阻在会昌寺足足大半日这一事,最终不会不为人所知。因为高阳是这方封地的主人,并没有惊动他人来接待,自不免会引起寺中有一二多事者好奇惊叹。最后,以致会昌寺众人皆知近来不知是有哪一位皇家公主曾亲自前来该寺降香礼佛了。

  辩机近日却去大总持寺听西域高僧说法去了,并没有听人议及此事。

  只是有一日辩机出了会昌寺,当他路过寺前院的长廊,看见壁上那一幅,因那一位患病西域画师尚未完成之作时,不知为何,竟然会对之一凝神。

  也就在这一瞬间,辩机发现一缕幻影,竟然会悠悠地从自己心中一掠而过,它是莲华?是明月?是玉佛?还来不及细辨,这种幻影又最终是归于遥远模糊。

  一时间,辩机觉得前些时候自己在那里所看见与经历的一切,就仿如花落幽潭,月印寒川,并未在他的心中留下太多烦恼的涟漪。

  不想,近日另有一件事,倒引得辩机是悲喜莫名,哀肠百转。

  一日,辩机从大总持寺借经回会昌寺来,在长廊上正好碰见识幻。

  识幻看见辩机后,便就忙对他说道:“辩机师兄,你回来了?昨儿有一老年俗客,他真是好生地奇怪,他来到我们会昌寺后,只是一味打听你的身世,又不进来等你。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因见你当时并不在寺中,后来,我就看见他直接去方丈室那边拜访高慧师父去了。”

  辩机想了一想,也颇觉蹊跷,但一时细细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不想第二日,寺中人领了一个风霜满面、年约六旬多的客人,到藏经楼下来看望辩机了。

  这老人一见辩机,便面露惊喜之色,然后又将他上下细致地打量一番,欣慰地连连说道:“踏破铁鞋!踏破铁鞋!”

  接着,这老人又问辩机道:“年轻人,你出家前的俗姓是什么?可姓方?而名字可又是‘成华’二字?”

  辩机听罢,愕然一惊,黯然地思想道:“出家到佛门修行业已十多年了,现在又还有谁能知晓我俗家的姓名?”

  这时,老人从袖中掏出一枝碧莹的玉簪置于案上,并问辩机道:“请问,你可识得这只玉簪?”

  辩机看罢,一时,只觉前尘如梦,心泪滂沱。

  辩机沉默半晌,才将断发时取下来的那支玉簪拿出来,又与眼前这支玉簪郑重地放置在一起,二者正巧是一对。

  这老人见罢,不免双手捧簪,喜泪纵横,欢喜地说道:“我为慈照姑娘欢喜!为完成老太爷的心愿而深感欣慰!明日我就派车来接你去见我家姑娘,我已给你寺里的主持师父打好招呼了。”

  辩机见老人如此说罢,凝视他手中的那双玉簪,想起自己如此孤苦的身世,一时,只觉世事茫茫,宛在梦里。

  只说约在十三年前,辩机的父母双亡后,清心法师就将慈照放在陈府寄养,而自己则带辩机到终南山修行去了。陈府与清心虽然有约,在一二年之内,便力争让这对身世孤苦的兄妹相见一面。但阴差阳错,陈家这些年也是宦海升沉不定,京城边邑几进出。不是清心带着辩机下山寻不到他们,就是陈家找到清心法师所在的济世寺已是寺毁人散,不知辩机的去踪。

  陈家人一直竟也不肯放弃陈家父子要替慈照找到这世上唯一亲人的愿望,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辩机到大总持寺随道岳法师修行。陈家人后来又从大总持寺追寻到会昌寺来,最终亲身证实了辩机的出身。

  一时,听毕陈府来人叙述完诸事的来龙去脉,辩机只觉难以置信,悲欣交集。

  原来,在济世寺的被大火焚毁后,辩机所去的行踪,也惟有在终南山前山谷的独自修行的知行禅师知晓。辩机后来在大总持寺修行数年后,就曾亲自回到终南山去寻访知行禅师。

  只是辩机到了那里,令他大为震惊。辩机发现除见知行禅师所刻的诸多石佛尚还屹立在深山的秋风中外,不但知行禅师与他的小屋了无踪迹可寻,就连山下村落中那仅有的二三人家,也都是搬得渺然无影。

  后来,辩机问了一个过路的樵夫,他说是在一年前,终南山曾突然遭遇一次罕见且连天连月的雷雨,最后导致一场浊浪滔天的山洪大暴发,其不仅摧毁山中许多寺院与村落,而且还殃及了许多百姓无辜。

  辩机最后不知道知行禅师等人的生死,自己对着寂寞的空山,听着远山山寺传来的阵阵苍凉晚钟,望着山间那不时翩然翱翔掠过山野绿林的白鹭,忆起既往在济世寺中的许多往事,不觉在那里倘佯与怅惘了许久。

  不久,辩机在这里送罢了陈家的人后,自己刚过寺前庭院的长廊,只见会昌寺两三个师兄弟过来,含笑对他祝贺道:“可喜可贺!分离这么多年的亲人竟还能相聚,这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辩机听罢,颇觉诧异,不想寺里众人已知道他的事了。但此事也真是无从说起,一时,只有默然不语。

  半晌,辩机才长叹一声道:“不见也罢。”

  众人忙不解地问辩机道:“这又是为什么?”

  辩机道:“不及半年,家父母就因病双双而亡,年幼无知的小妹又被送到别人家中去寄养。这等无常的变故,已是令我心哀许多年。如今,这种伤痛才得以平复。倘若现在又与我家小妹相见,仿佛就如再睹父母的容颜,令我倍加伤感。况且,我已身为空门的中人,本不该与俗事有何牵连。现在,就即便是我能见了她,对她又有何种益处?恐怕反而只会教她徒增添一份牵挂罢了。”

  众人听了,不觉默默地点头。

  正在此时,辩机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人插言道:“辩机,你何必要出这等无情之言?”

  辩机一回首,只见寺中一个老年执事,法名叫行辉的法师与寺主高慧法师正看着他。

  行辉法师虽为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但其为人乐天豁达,行持厚重,故深得寺里众人的敬重。

  廊上这里的众人见高慧及行辉二法师来到,忙上前执礼。

  行辉法师望着辩机与另二、三青年僧人,叹道:“你们毕竟是年少不经事啊,不知道亲人盼团聚,是一种何等样大的苦痛与煎熬之情。我本人一生,就曾亲历许多动乱,特别是隋末宇文化及那场惨绝人寰的兵乱,更令老僧记忆沉痛与深刻。在那兵荒马乱之中,便是妻离子散、血流成河、饿殍遍野这样一些辞句,也不足形容当时的惨况。有多少的人流离失所,食不裹腹?但能使这些人在那如此离乱动荡的岁月里,赖以继续存活之由,便是千方百计也要打听到自己的那些亲朋平安与否?许多人在知晓自己的亲朋安然无恙后,方能死而得以瞑目,比如我家的老母,便是如此之人。辩机,我昨日看那家人为其妹寻兄,一寻便是十数年,其苦痛焦虑之情,绝非你所能想象。现今,你怎能简单地说一句‘不见也罢’而了?”

  高慧听了,此时也在一旁含笑对辩机说道:“年轻人,行辉法师言之极其有理。明日你即进城,去见上她一面去罢。你假如不去,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出家人就是清高怪诞,既是六亲不认,又不轻易踏进富贵之庭;但是,使得你们分散十多年的兄妹得以团聚,并替你的父母抚养你的亲人成人,全赖这陈家上下之力。如此恩德,真可谓是无以相报,难道连一次面谢之礼都不去行么?莫怪为师的说重话了,这不啻是不知寻常礼数,简直就是近乎有些绝情了,这也是我们力主你速去见一面的理由。现在正巧寺中坐夏完毕,你明日且随陈府那个老人家进城中,去探视与你分离这么多载的亲人去罢。”

  听了高慧这番关切的话语,一时,辩机心里除了感动之外,无言以对。最后,他只得尊从师命,准备进城探望离散十多年的亲人。

  到了第二日一早,辩机就随陈府派来的家人入长安城内去。

  一路上,辩机只觉自己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纷乱不定。十几年杳无音信的亲人,今日复又相见,这是何等虚幻的事情。

  时过境迁多年,陈家也早不住在原来长安城东南方向,而搬迁到城东的永宁坊去了。

  也不知道是何时进了陈府。恍惚间,辩机一抬头,只见一端庄文静的青年女子,正缓缓地朝他走来。

  一时,辩机蓦然忆起自己故母的形容,不觉哀戚至深,也不辨身在何方,只是无言无泪般地茫然。

  那个青年女子看见一举止沉静、身着缁衣青年僧人正朝她走过来,不禁神容惨淡,泪流满面:想她在这衣锦食丰的贵族府第中,度过虚幻如梦的十数年;而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则同样也在清寒贫苦的佛门度过这些年。

  一时,慈照心神皆哀,半晌才哽咽道:“这些年来,成华兄都到哪里去了?竟然再也不过问你在这个世间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小妹实儿了么?”

  听见慈照发出这样的哀音,这时,辩机那尘封已久在心的记忆,也被突然唤起。

  一时,辩机仿佛又回到童年。幼时,自己兄妹二人陪其祖父、父母诵读诗书、佛经等景象又历历现于目前。

  一时,辩机也不觉沉痛怅惘,泫然无语。

  这时,陈家人也合家来祝贺其兄妹二人历尽十数载岁月的分离,今日得以团圆相见。

  辩机在陈府只停留一日,第二日,因欲赶回寺里参加一法会,一早他便告辞了。

  陈府的人苦留辩机不住,只得随他去了。

  慈照将辩机送出去,走至长廊,她默默地说道:“如果父母没有双亡,成华兄怎会入空门修行学道?我又怎会寄人篱下呢?今儿真是上苍慈悲,才使得我们分散十几年的兄妹得以团聚相见。从此,我们可年年去祭扫东郊父母之墓了。”

  听慈照说罢,辩机默默无一言。

  慈照半晌才叹道:“父母双亡时,可叹我年幼无知,全然不记得当时的情景儿,是何等绝症,会让他们如此呢?”

  辩机便将当时父母双亡的情形及其母临终的意愿,对慈照叙述了一遍。

  待辩机说完,一抬首,只见慈照已是悲难自胜,泪眼迷蒙了。

  慈照见辩机也面带哀色,便又说道:“听母之言,我想……”她停顿一瞬,又道:“不知道成华兄是否有还俗之想?我们兄妹便还有一起的可能。反之,道俗相隔,终有许多的不便。还俗后,成华兄也无需生顾虑,凭兄长的才华,也不会成为什么难事,成华兄长就便是无功名之想,我们就学那陶令公,终生隐居在郊外的南山里也是好的。”

  辩机听罢,一凛,摇头道:“慈照妹妹何出此言?兄自幼入佛门修行学道,父母不幸早亡,固然为一最大的契机,但这也是父大人的宿愿。况且,为兄的在佛门修行学道了十多年,也愈觉此乃为我心中至圣、至尊之学,故我愿捐这一生事佛,而从无它想。”

  慈照听罢,不觉万念如灰,含泪道:“既然还俗非成华兄长的心愿,那么,此后且也容小妹削发出家修行去,这心中的烦恼及担忧,方能一了百了。”

  辩机听罢,忙安慰慈照道:“你兄长我是为了学道,才入空门修行。这些年事佛以来,我现在也真有幸入法流之感。倘若妹妹此刻出家,并非为求道、学道,而是为了断心中的种种烦恼而去。这于道、于你自身,都将是有害无益的。”

  慈照听了辩机的这一番话后,仍然迷惑,含泪说道:“这,教我如何是好?”

  这时,辩机走至一个长廊阶前,朝天空凝思了片刻,就对慈照说道:“且请小妹抬头,朝天一望。”

  慈照便疑惑的走到台阶前一看,只见天朗如画,一轮皎洁明澈的圆月,正遥挂在天。

  辩机不觉对慈照一叹,然后说道:“在白昼尚且能见到满月!这我的心中已视之为罕有之事,这就如同我们分别十几年的兄妹,竟然又得以重新相见。在这个世上,你孑然一身的兄长,凭空就添来一位至亲的亲人,我现在感谢佛天,尚且犹恐不及,岂敢再生不足之心!”

  慈照听辩机之言,不觉大悟,止泪道:“我明白了,只是兄长当珍重。”

  半晌,辩机才默默地对慈照说道:“多谢小妹,从此你万勿以兄长我为念。寺院虽贫寒,但还有各位修行的道友为伴,倒是妹妹独处殊为不易,当自珍重。”

  慈照又道:“从此,我能常到寺院里去探望,或令府中的人代我来望探你么?”

  辩机摇头道:“我已身为出家人,恐不宜如此。”

  慈照见辩机摇头否定,便连叹道:“我也无法可施了。”

  辩机道:“请代为兄向陈家人致谢。”说罢,去了。

  慈照见辩机背影远去了,仍思想不已。似有满腹话语欲向人诉说,眼前一时又无可说之人。

  慈照心想,此事惟有对自己的近亲观华表姐可诉的,幸亏昨日她来陈府访亲时,也曾见过辩机一面的。

  想罢,慈照便令人立即驱车去光福坊的李府。

  原来,慈照的表姐程观华的母亲,乃是慈照养父陈俭的亲胞姐。其父程元与陈俭又同朝为重臣,但二人这些年来是宦海生涯不定,常是天各一方。幼时慈照与程观华这位表姊往来不多,谁知一年来,她嫁给宣国公之孙,左卫将军李长奇为妻,其家又于半年前移住城东光福坊的旧宅,与慈照家相隔不远。加上程观华常来与慈照谈心或拜见住在陈府年迈的外祖父;现在,二人反而较从前往来密切。

  待到慈照乘车去了李府,不想她家里的从人说,她的表姐观华夫人因会友的缘故,今儿一早就到城外的新筑别宅去了。

  听罢,慈照只得怅怅而归。

  不想高阳从会昌寺礼佛后回至流邸,正碰巧看见房遗爱打猎会友归来,观其言谈举止,于无形中较一个人而言,正是如有天壤之别。择善者而从之,是人的天性。试想高阳面对一个无才无德的房遗爱,现在其心目中又有了一个有智慧、教养与才学之人的身影,其心中的称秤,该向何方倾斜?

  从此,高阳的郁闷与苦痛,也更甚于前,触物莫不心生种种惆怅。无论闲步楼阁亭畔去瞻月望云,临窗依栏去观花看鱼,都无法消除自己内心深处的怅惘一二。但是,她简直又不可将这种哀愁向他人倾诉一二,便每日默默若有所失,怏怏少乐。

  长荷等人看见高阳整日郁郁寡欢,就生怕她会因此而病倒,但又不知道用什么的方法方能解消其心中的郁结,只能在一旁替她着急忧愁而已。

  高阳住在流邸默默地问自千万遍,为什么就偏偏不能将那个人忘记?她也明知她自身如同是一只在樊篱千重侯门内的笼鸟,他是个戒律森严佛门中的弟子。曾尝试千万遍要去忘记这个人,但那清华绝俗的身影,温文尔雅的微笑,仍然总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拂之还来,令她如痴如醉,日思夜想。

  高阳尤其是在看见古人书上有“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思君如流水,无有忘己时。”等这样的词语后,不觉分外刺心悲苦。她默默地试问自己,天地间,真有这样的情意存在么?人世间真有“至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这种事情发生么?

  高阳原来只是觉得,自己已对这个人世间早已是万事灰心,不想现在却为一个根本不该、也绝不能思慕之人,还会有如此痛心与无望的感觉。高阳细一想,不用说别的,就光是道与俗之间这样的差别,就终如不可跨越的巨大天堑,其他的事情,终究又能如何呢?

  一时,高阳每日除望风怀想,临月叹息外,也无可奈何。

  这一晚上,文夫人正在流邸率众侍从准备回城的事宜。

  长荷过来说,高阳公主请文夫人到她房中去一趟。

  文夫人不久以后就过来了,她一进高阳的房中,只见她颦眉凝眸,若有所思地默默拥一锦衾坐在床上,数本书卷,也散置在身旁。

  高阳一见文夫人进来,惟晗首致意而已,半日也默无一语。

  沉默许久,高阳才对文夫人长叹道:“好端端的,我们后日又要回城中去了。为什么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就是这样多?许多根本就不想见到的人,却偏偏如影随形,不可躲避?夫人,过一段时日,我就拟再回到这流邸来住一段时间。我倒不是图在这里无拘无束,清静自在,我只是想离那些我根本就不想见的人远远地才好。”

  文夫人只道高阳仍在为房家兄弟的事情发恼,哪里知道她是旧怨未消,又添新愁?

  半晌,文夫人自己也不免暗叹道:“人生在世,真可谓是四苦八苦了。”

  高阳见文夫人也是蹙眉无言,不免暗思道:“比如文夫人,诚为天下的一个大善人了。可是好心未必得好报,偏进了长安这种大而无用之地来,孤苦一人,一任华年绮貌凋零。但事情轮及我,我只是不想这般轻易认命。”

  文夫人此刻并不知道高阳真实的心境,但也分明看得出她很是苦恼孤绝,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

  半晌,文夫人才安慰高阳道:“公主,除了用一些浮言浮语安慰外,我现在竟不能助你开心。见公主是如此地苦恼,我们何尝不也是为你苦恼和担忧万分?”

  见高阳还是无语,文夫人仍默默地长叹道:“其实,入长安这许多年,我也终于算是觉悟了。想在这天地间,我们人是业身,生死未了,烦苦便也会无休无止地交集而来。命中注定,人这一生,终将孤独无伴。说到底,即便就是父母、夫妇、兄弟姐妹与朋辈,竟也无一人得伴终年。细想来,惟有这心中的神佛,始终是与自己同在的。公主,你如果一时找不到什么可以化解烦恼的方法,不如潜心信之,信则灵。但愿那些慈悲智慧的神佛,多少也能给公主些许慰藉。”

  说罢,文夫人又对高阳道:“我方才过到公主这边时,见今夜月色甚佳。又想,在今年七夕那一夜,由于长安城里是连绵地下雨,而竟致众人没有拜成月。故我就让长荷她们备了一些香果火烛,让公主现在就拜月去。虽然时过境迁,现在流邸,对这广庭明月补拜一番,也可以一抒愁怀了。”

  高阳听了,又是感激文夫人的良苦用心,又是默默地有所感悟。暗思道,文夫人是一个这般柔和顺善的人,现在惟以看我长大和念佛为务。她的心,早已是如死灰枯井一般。这样的定力,未尝不是难能可贵,但又让人深可哀的。

  凝神半晌,高阳又伏案写了一笺。

  这时,长荷过来禀道:“公主,香案已在庭院中备好了。”

  高阳听了,就缓缓地随长荷来到流邸中院,只见这里月色普照,花影婆娑。一场新雨后,更显得这流邸之夜是香气弥漫,清幽宜人。

  高阳一面缓行,一面默思道:“上苍,且听听我的心声,为什么我明知有些事情不可为,而却偏偏是要身不由己地痴想?我当如何?我当如何?”

  想罢,高阳来到一铺锦香案前,只见案上置香炉、瓜果、瓶花与银烛等物。

  在幽幽的烛光月影中,长荷在一旁,朝高阳递来来一炷檀香。

  高阳接过来,焚之,将香炷插置在案上的香炉中,然后望着一行淡淡青烟,袅袅地升空。

  高阳这时持笺,对月默然地祷祝道:

  曾闻天后无情,划簪为河,从此广宇迷茫,道路远长。毕竟牛织情执,感天动地,灵鹊化桥,遂得一年一会。故于疏星朗月之夕,风轻云淡之时,是以七夕之佳话,而慰深闺之寂寥。伏念合浦,投生于繁华之宫阙,役魂于万重之侯门,衣锦食丰,命则绝孤。岂非慕仙而然?于安乐未足,故作悲态,挥涕增河?然惘心恍若长风,无所归依。迷情纷如乱网,无从解脱。惟立寒径彷徨,默望苍穹恻然。

  拜毕,高阳便将手中那一素笺,也随烛火焚化了。

  高阳看见那那一张素笺,最后一点点的变成几片冷灰,就命人将香案等物收拾了。

  然后,长荷与高阳,缓缓而归。

  二人刚欲上楼,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缕呜咽呼叫,凄凉异常的声响。

  高阳与长荷忙抬头仰视,只见在澄澈无云的天宇中,有一队斜飞的雁群,在冷月中哀鸣而过。

  一时,高阳更觉得星月无光,心境凄迷。

  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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