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长征 历史黑洞--长征中的李德、张国焘

1.张国焘反对“北上”方针，正式下达“南下”命令

　　1935年9月2日午夜，噶曲河边，天空中乌云密布，突然下起了大雨，雨点敲打帐篷的声音将张国焘从梦中惊醒。

　　一场暴雨并没有持续多久，天亮时雨就停了。但是草地上的河流没有固定的河道，下雨之后，洪水突涨，河水漫溢，形成宽阔的河面。

　　嘎曲河水暴涨给了张国焘拒绝北上的理由。张国焘回忆说：

　　我们总司令部率部按照计划，由刷金（经）寺向上下包抄前进，不料走了一天之后就遇着大雨，我们深恐为水所阻，积极冒雨前进，夜晚支起军毡作帐篷，露宿在水地上。果然，第三天下午，玛楚河上游的一个支流，横阻在我们的面前，它原不过是一条小河沟，深不过膝，现在河水陡涨，深逾一丈，宽达三百米，我们无法通过。看形势几天之内河水没有退落的可能，附近百里地区以内，又找不出任何渡河工具，而我们的干粮又吃了大半，我们无计可施，乃决定回师刷金（经）寺。

　　如果说张国焘与中共中央的分裂是必然的，那么这条噶曲河则是促成分裂的一个偶然因素。张国焘的回忆有夸大成分，但也是事实。草地的河流没有固定河道，雨季洪水往往横冲直撞，形成乱流或一片汪洋。朱德、刘伯承是坚决主张前进的，但是没有一支部队渡过了噶曲河，说明当时确有洪水。

　　但是，张国焘当然不会因为一条小河过不去而改变战略方针，对全局形势，他有自己的考虑。当时他没有对任何人讲，在和中央分裂后，1935年10月，他在卓木碉的一次会议上表明了当时的心迹：

　　右路军打胜仗，我们想胡宗南有二十七团，打坍了三团，还有二十四团。于学忠、张钫、鲁大昌共八十余个团，洮河、夏河都有阻碍，马（步芳）又集中二万骑在夏河。就是我们到了哈达铺，经过大量减员，能不能打坍敌人是个问题。假使我们打不好，西南是黄河，不能过。即使左路军费了一切力量去会合右路军，而又不能战胜敌人，在洮河、黄河间敌人更容易封锁。同时左右两路是不能分开行动，如果经过十天草地，掉队每团以二、三百人计，必定要减员七千人。而上万数病号丢掉了，皮衣没有，打骑兵没准备，飞机易活动，政治纪律不好，回人不易解决，如拖到陕北，红军可以拖成小游击队。虽然地方宽大，而天寒人少等条件，前进困难。

　　在调头回去时，张国焘给徐向前、陈昌浩去了一个电报：

　　徐、陈并转呈中央：

　　（甲）噶曲河上游侦察七十里，亦不能徒涉和架桥，各部粮只能吃三天，25师只两天，电台已绝粮，茫茫草地，前进不能，坐待自毙，无向导，结果痛苦如此，决于明晨分三天全部赶回阿坝。

　　（乙）如此已影响整个战局，上次毛儿盖绝粮，部队受大损；这次又强向班佑前进，结果如此。再北进，不但时机已失，恐亦多阻碍。

　　（丙）拟乘势诱敌北进，右路军即乘胜回击松潘敌，左路备粮后亦向松潘进。时机迫切，须即决即行。

　　九月三日

　　徐向前、陈昌浩接到电报，大吃一惊。张国焘不但掉头回了阿坝，现在连北进方针也不同意了。张国焘率左路军主力向阿坝开回，中央非常着急，因为张国焘这样做，直接影响着左路军的命运。

　　张闻天、博古、凯丰当时就义愤填膺，大声批评张国焘。

　　徐向前、陈昌浩对于张国焘突然变化，也甚感焦虑。

　　毛泽东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抽着烟，思考着局势的变化。等博古他们发完了脾气，说：“昌浩、向前跟张国焘共事多年，你们要多做他的工作。让林彪率一军团向俄界继续北进探路，其余部队原地休整，设法争取左路军尽快过来。”

　　5日上午7 时，左路军总部抵达箭步塘。川北的天空风云变化极快，张国焘仰望天空，口述了一份十万火急的电报：

　　倪、周并转宏坤：

　　甲、我右路军消灭包座49师，打死其师长，缴获无线电台并消灭求吉寺一团后，现敌拟以李、钟两旅仍集松潘，丁旅由毛儿盖出发后占领班佑，廖旅似向包座进，原伍敌残部开南坪整理，陈沛师守西固，王耀武部守草坝、沙坝，钟旅守松潘及以西，孙震部队守木瓜塘至松潘线，于学忠部驻两当、徽县，大部在天水，王均、毛炳文、鲁大昌部大约在岷州。

　　乙、我左路军先头兵团决移阿坝补粮改道灭敌。

　　丙、你们第二纵队应巩固现地伸前游击筹粮待命：A、32军主力屯松岗，一部出屯党坝及卓木碉，抓稳粮源，并各向当前游击。B、79、80团，应以一团驻马尔康、卓克基一带。一团屯梦笔山、木城并向前游击，以掩护医院在卓克基、马尔康线。C、76团以一营分住龙耳夹、石匠宫、安典，以一营屯石匠宫策应，另一营屯大藏寺维护交通。D、速令才芳以32 军及91师之一团主力屯官砦，派一部伸向猛古关口、杂谷脑游击。E、速电宏坤以及主力屯下郎油溪、马河坝，出一部分向仓得、侧格游击。F、以上各部如已北移，应照上令到指定地点执行任务并筹粮食。G、其余各部队就现地筹粮待命。

　　丁、总司令部今在箭步塘，8号到阿坝。（万万火急）

　　（并告徐、陈，转告宏坤）

　　显然，张国焘不仅拒绝北上，而且作了南下的兵力部署。

　　陈昌浩和徐向前商量，认为既然北进是毛儿盖会议政治局讨论决定的方针，且右路军占领包座后又打开了北进通道，无论如何，都不应变更原决定。徐向前说：“箭已在弦，非进不可。主力合而后分，兵家大忌，还是要劝他们上来。”

　　但是，他又考虑从组织上讲，前敌总指挥部是接受红军总部指挥的，如果总部和中央的意见不统一，下面执行起来很为难。所以，他和陈昌浩商定：一是准备抽一个团出来背粮食、带向导，前去接应左路军；二是发电报陈述意见，劝说张国焘执行中央的决定。

　　陈昌浩天天往中央驻地跑，想商量一个妥善的办法。

　　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陈昌浩、徐向前反复商量后，决定仍然通过缓和的商讨，劝张国焘放弃己见，再度北上，这样既不失原则，又有转旋余地。

　　9 月8 日上午9 时，陈昌浩、徐向前发电给张国焘：

　　（一）林、聂电：一师昨已到韦藏寺、狼牙寺，沿途隘路、深河、桥多、粮富，蛮子稍有截击，狼牙可驻一军人。我处到救济寺二十里，到狼牙寺二百二十五里。狼牙到罗达一天，到岷州三天，到西固两天。

　　（二）救济寺、脚仗寺仍续围中，由上包应向南坪、黄胜关各搜索百里无敌情，通南坪路上有粮、房。

　　（三）胡不开岷，目前突击南（坪）、岷（县）时间甚易。总的行动究竟如何？一军是否速占罗达？三军是否跟进？敌人是否快打？飞示，再延实令人痛心。

　　（四）川、陕、甘三省各十万分之一军用图已全有，青（海）、宁（夏）五十万分之一图只有一部分。

　　（五）中政局正考虑是否南进。毛、张皆言只有南进便有利，可以交换意见；周意北进便有出路；我们意以不分散主力为原则，左路速来北进为上策，右路南去南进为下策，万一左路若无法北进，只有实行下策。如能乘敌北调时取松潘、南坪仍为上策。

　　请即明电中央局商议，我们决执行。

　　但是，这种苦心付之流水。

　　此时，张国焘不会再改变决策了，他已经向31军政委詹才芳下达命令：“91 师两团即经梭磨直到马尔康、卓克基待命，须经之桥则修复之。望梭磨、康貌寺路，飞令军委纵队政委蔡树藩将所率人员移到马尔康待命。如其不听则将其扣留，电复处置。”

　　接到徐、陈来电后，张国焘正式下达了要右路军南下的命令：

　　徐、陈：

　　一、三军暂停向罗达进，右路即准备南下，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具体问题。右路皮衣已备否？即复。

　　朱、张8日

　　中央的北上与张国焘的南下之争，终于发展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看来是无法调和了。

　　徐、陈二人接到电报，感到问题重大，也很为难。

　　徐向前对陈昌浩说：“这等大事，你我难以决定，向中央汇报吧？”

　　陈昌浩带着电报飞驰中央驻地，晚上，中央电话通知徐向前前往中央驻地开会。

　　会上周恩来、张闻天、博古、毛泽东、王稼祥、陈昌浩、徐向前商议一番后，联名致电朱德、张国焘、刘伯承：

　　朱、张、刘三同志：

　　目前红军行动是处在最严重关头，需要我们慎重而又迅速地考虑与决定这个问题。弟等仔细考虑结果认为：

　　（一）左路军如果向南行动，则前途将极端不利，因为：

　　（甲）地形利于敌封锁，而不利于我攻击，丹巴南千余里，懋功南七百余里，均雪山、老林，隘路。康、炉、天、芦、雅、名、邛、大，直至懋、抚一带，敌垒已成，我军绝无攻取可能。

　　（乙）经济条件，绝不能供养大军，大渡河流域千余里间，求如毛儿盖者，仅一磨西面而已，绥、崇人口八千余，粮本极少，懋、抚粮已尽，大军处此有绝食之虞。

　　（丙）阿坝南至冕宁，均少数民族，我军处此区域，有消耗无补充，此事目前已极严重，绝难继续下去。

　　（丁）北面被敌封锁，无战略退路。

　　（二）因此务望兄等熟思深虑，立下决心，在阿坝、卓克基补充粮食后，改道北进，行军中即有较大之减员，然甘南富庶之区，补充有望。在地形上、经济上、居民上、战略退路上，均有胜利前途。即以往青、宁、新说，亦远胜西康地区。

　　（三）目前胡敌不敢动，周、王两部到达需时，北面敌仍空虚，弟等并拟于右路军中抽出一部，先行出动，与二十五、二十六军配合行动，吸引敌人追随他们，以利我左路军进入甘肃，开展新局面。

　　以上所陈，纯从大局前途及利害关系上着想，万望兄等当机立断，则革命之福。

　　恩来、洛甫、博古、向前、昌浩、泽东、稼祥

　　九月八日廿二时

　　就在张闻天往机要室走的时候，陈昌浩忽然说：“如果左路军北上不成，大家是否可以考虑南下？”

　　没有人说话，许久，张闻天说：“北上是中央早就定下来的方案，我看南下问题没有必要考虑！”

　　陈昌浩脸上的表情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毛泽东敏锐地察觉到了陈昌浩情绪的变化，他抬头看了看窗外，说：“散会吧。”

　　9月8日这一天在紧张的气氛中度过了。毛泽东和中央领导人都焦虑不安，他们察觉到四方面军领导人的立场起了变化。陈昌浩已经明显倾向南下，徐向前虽不反对北上，但也没反对南下，留有余地。右路军内部发生了分歧，局势一下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