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四十九章

  我和老操来到诗人父母家门口。诗人的新婚家具安排在父母家油漆。

  诗人端着一碗稀粥迎出来。诗人不看中规中矩抠鼻孔的老操;不看我昂扬的脑袋,看我下垂的双手。我拎着一小桶灿烂的黄色油漆。诗人笑逐颜开。

  卧室里,我和老操才刚刚开始动工,一个中年妇女愁眉苦脸地漫进来。我怀疑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乌云。“娘!”卧室里晃悠来、晃悠去的诗人大声叫喊起来。低头干活的老操吓得一哆嗦,腻子刀掉到地上。

  有必要这么大声吗?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稀奇古怪诗人母亲根本不搭理诗人,更加稀奇古怪诗人母亲接下来的滔滔不绝一泻千里。

  “我家老不死的卧床不起整整十三年,双脚一蹬终于死了!我早就是一个寡妇了!孤儿寡母过日子好可怜!”

  “娘!”诗人大声叫喊。

  “畜生,非得买啥房子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嫌弃老娘我老了不中用了不伺候了!老娘我把你伺候大了,翅膀硬了就飞!买房子的钱都是老娘我东一家、西一家死乞白赖借的,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还清!房子还没开始装修,就有天天催着要钱的,要钱就是要命,老娘我早就活不下去,早就不想活了!”

  “娘!”诗人大声叫喊。

  “畜生,一天到晚不学好,乱七八糟写啥球子诗!诗就是屎!屎能卖钱吗?好吃懒做一头猪,游手……”

  “娘!”诗人大声叫喊。

  “游手、游手……”诗人母亲半天说不下去。

  我忍无可忍要开口接上。

  “游手好、好……”老操接了半天接了半拉子。

  “娘,游手好闲!”诗人斩钉截铁地接上了。

  “游手好闲一条狗!”诗人母亲尖叫起来。

  当时的我只是感觉诗人和他母亲像极了,不愧是一对母子。至于到底如何像不太清楚。现在琢磨起来,我恍然大悟——

  诗人和他母亲都满腹牢骚,只不过诗人牢骚的是理想,诗人母亲牢骚的是现实。诗人和他母亲都喜欢发牢骚,只不过一般人喜欢对熟人发牢骚,他们喜欢对陌生人发牢骚。诗人和他母亲发牢骚在乎的只是倾诉,无关倾听。只有倾诉,没有倾听,心灵交流自然子虚乌有,倾诉就只是一味地倾倒——一味地倾倒垃圾了。

  我确信诗人和他母亲交流的言语猴年马月就仅仅停留在“娘”和“畜生”上了,如此交流往往一发则不可收拾,直到天荒地老。

  诗人母亲不屈不挠倾倒垃圾。我和老操是两只垃圾桶。垃圾桶老操是盖上的,诗人母亲倾倒不进去。垃圾桶小犬敞开且无底洞,诗人母亲一直倾倒着。

  诗人早就宠辱不惊母亲的牢骚了,一直目中无人地吸溜着稀粥,滋滋有味极了。我怀疑诗人手中的碗也是一个无底洞。要不,怎么能够吸溜个没完没了呢?

  良久之后,诗人母亲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卧室。

  诗人的吸溜声超大,可猛了,令人深感诗人吸溜的不是稀粥,而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

  只要诗人吸溜一声,刮腻子的老操就抬头看一眼,再摸一下嘴巴。

  喝稀粥的是诗人,于情于理,摸嘴巴的同样是诗人。老操摸什么嘴巴?摸的还不是诗人的,是自己的。

  老操实在是忍无可忍,转身就要离去。

  “干嘛呢?”诗人吸溜一声说。

  “拉屎!”老操叫嚣。

  “拉屎?”诗人慢条斯理地说,“我在喝粥呢!喝粥拉屎,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喝粥时拉屎咋啦?也不是吃屎!畜生,神经病!”卧室外,诗人母亲一边山洪暴发地吸溜着稀粥,一边高声叫骂。

  “厕所在哪儿?”老操阴沉着脸说。

  “请跟我来!”诗人笑吟吟地说。

  诗人一边吸溜着稀粥,一边往外走。老操垂头丧气地跟上去。

  三天之后,我和老操第三次来到诗人父母家,给家具上第二遍油漆。几分钟下来,老操就去上厕所了。半个小时之后,诗人吸溜着稀粥领进来一个人,欢天喜地。领进之人令我大开眼界,黑得出奇而离谱,和白白嫩嫩的诗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心中暗暗惊叹:“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领进之人前俯后仰、东倒西歪到我跟前,突然张开双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地抱住我,酒气冲天、刺鼻。我拼命地挣扎。

  “姐夫!”领进之人高声叫喊的同时,亲了我一下,沉重而炽热。

  我逃脱波涛汹涌的怀抱,东张张、西望望。

  “姐夫!”领进之人话音未落,当胸一拳我,粗暴之中不乏温柔。

  我不是还没结婚吗?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舅子了呢?

  “他,他,他,他是你姐夫?”诗人说。

  “不是我姐夫,难不成是你姐夫?”领进之人反唇相讥,一针见血。

  诗人瞠目结舌。

  “姐夫!”领进之人一边说,一边摸起我脑袋来,粗糙之中不乏细致。

  我结婚了吗?

  “他,他,他,他不是我姐夫!”诗人急了,大声说。

  “我姐夫当然不是你姐夫!”领进之人铿锵有力地。

  “他,他,他,他不是你姐夫!”诗人提高嗓门。

  “他不是,你是?”领进之人气呼呼地说。

  “我也不是!”诗人一语中的。

  “你们都不是?”领进之人醉眼朦胧,大声嚷嚷,“谁是呢?”

  “我是!”老操一步跨进卧室,咆哮。

  “喝酒不要命可以,不能不要脸!”老操端着裤子说,“大清早的,喝什么酒!混蛋、混球!”

  “已经是上午啦!”诗人说。

  “姐夫,你每次骂我都少不了混蛋、混球!”领进之人嬉皮笑脸地说,“我小黑糊涂啊,小黑我到底是混蛋,还是混球呢?”

  “你是混账,混蛋、混球!”老操怒吼。

  “你是我的姐夫,我认准了!长长长的,比我白白白,电线杆油白漆一模一样!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小黑大声嚷嚷,口水下流。

  “他岂止比你白!”诗人实话实说小黑。

  “你也比我白!”小黑龇牙咧嘴地说。

  “我,我,我……”诗人说。

  “你,你,你,你是谁?”小黑摸了摸嘴巴说,“你怎么跑我家来喝酒啦?”

  “你家?这,这,这,这是你家吗?这不是你家,是我家!”诗人愤愤不平,“我喝的是粥,不是酒!”

  “你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粥就是酒,酒就是粥!”小黑说。

  “啥乱七八糟的!”诗人愤慨。

  小黑靠近诗人。诗人捂住鼻子。小黑摸上诗人。诗人连连倒退。

  “摸啥摸?”诗人紧张兮兮地说,“乱摸,乱摸!”

  “叫什么叫?”小黑说,“我摸的也不是你!”

  “你摸的不是我,是谁?”

  “我摸的是我姐夫!”

  “我不是你姐夫!”

  “你当然不是!”

  “乱套,乱套!”

  “你是谁?矮得吓死人,比我白白白,木桩油白漆一模一样!”小黑话音未落,一P股坐到地上。

  “我是我!”诗人脸红脖子粗,说。

  “你这人不地道!你当然是你,这还用说吗?”小黑揉着P股说,“我喝多了,姑且不和你斤斤计较!”

  诗人嘎嘎嘎地干笑几声,埋头一门心思地吸溜起稀粥来。

  “姐夫,你的裤子掉下来了!”小黑猛地大叫一声。

  老操吓得一松手,端着的裤子掉了下来。

  “我裤子没掉。”诗人嘟嘟哝哝。

  “看什么看,没见过畜生喝多吗?”老操厉声训斥,“干活,小犬!”。

  您老人家总算说对了,我从没见过畜生喝多了,常见您喝多了。

  “师傅,休怪诗人我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徒弟也是人。大凡是人,无论地位崇高抑或卑贱,都应该尊重。徒弟和师父说话不能低三下四,师父和徒弟说话也不能气焰嚣张。改,一定要改!只要是个人,就难免会犯错。知错不改,错上加错,天长日久不是人;知错就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诗人苦口婆心,一字一顿,“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我改!”老操怒气冲冲地说。

  “心静自然凉!”诗人不温不火地说,“心宽天地阔!”

  “改,一定要改!”小黑口水汹涌而出,毅然决然地说。

  老操二话不说,上去就踹小黑一脚。小黑一P股坐到地上。

  “师傅,休怪诗人我再次说你,这就更加是你的不对了!骂人不对,打人大错特错!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打让问题更加问题!”诗人愁眉苦脸,义正词严,“改,一定要改!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老操怒目诗人。

  “咋啦?想连我都打,是吧?打吧,打吧,往死里打!”诗人噼里啪啦拍着胸脯说,“只要你动手了,我就立马报警!你锒铛入狱,我兴高采烈!”

  我提心吊胆瘦骨嶙峋的诗人打不坏胸脯,打伤了手。

  老操垂下脑袋来。

  “疼,疼!”小黑哭丧着脸说,“姐夫,我疼!”

  “我看看,我看看!”诗人一边说,一边俯身小黑一通乱摸,“是这儿疼吗?是这儿疼吗?”

  “疼,疼,疼!”小黑娇滴滴地说。

  “我看了都心疼!”诗人温言细语,“咋会不疼呢?”

  “你也不是我姐夫,摸什么摸?”小黑突然发飙说。

  “咋啦,咋啦?喝醉了,喝醉了!”诗人慌里慌张地说,“你姐夫打你,我摸你,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我姐夫打我是爱我,”小黑气呼呼地说,“你摸我成何体统!”

  “真醉了,真醉了!打咋可能是亲,骂咋可能是爱呢?”诗人不慌不忙地提高嗓门说,“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显英雄本色!”

  “摸人就摸人,有必要那么用力吗?”站在一边的老操嘀嘀咕咕,“伤口上撒盐!”

  “还是姐夫疼我!”小黑嘿嘿一笑说。

  老操瞪了小黑一眼。

  “疼,疼!”小黑撒娇,“姐夫,我疼!”

  “咋早不说呢?”诗人充满歉意地说,“我摸,我摸,我温温柔柔地摸!”

  不一会儿,小黑就靠着墙壁睡着了,酒气扑鼻,呼噜震天。诗人端坐在小黑对面,一边滋滋有味地吸溜着稀粥,一边津津有味打量着小黑。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诗人自言自语起来,“睡着了好,睡着了好!黄粱美梦中,要啥有啥!”

  我打磨完毕,开始和老操一起油漆。油漆好梳妆台后,我抬头看诗人。诗人面对遨游梦乡的小黑乐呵呵地说,“我当然比你白啦!你姐夫电线杆油白漆,我木桩油白漆,小小年纪,亏你想得出来!诗情画意,诗情画意!娃,你应该学着写写诗。你有诗人的天赋,不写诗糟蹋皇粮,暴殄天物矣!改天我教教你,免费啦!”

  “蚊子,蚊子!鼻子,鼻子!”诗人突然大叫起来,口中的稀粥喷小黑一脑袋。小黑浑然不知。老操手中的刷子掉到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诗人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擦起小黑脑袋来,“蚊子飞进鼻子里了,我操,我操!”小黑前俯后仰,东倒西歪起来。

  诗人不擦乱七八糟,擦了乌七八糟。更乌七八糟的是,慌张之中,稀粥一股脑儿浇灌小黑脑袋!

  “西瓜流水,坏菜了!”诗人惊呼。

  “擦什么擦?泼,泼!”老操叫嚷。

  “泼?”诗人莫名其妙,说。

  “泼水,泼水!”老操叫嚣。

  “泼、泼水、水、水?”诗人说。

  “你不泼,我泼!”老操一面说,一面走出卧室。

  不一会儿,老操端进一大盆水。“不要泼,不要泼!”诗人尖叫。

  老操劈头盖脑泼下去,大声嚷嚷:“让你和你老婆过来帮忙,你过来不帮忙也就罢了,还添乱!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小黑激灵灵打个冷战,醒了。

  “洗脚水,洗脚水!”诗人干嚎。

  “醒酒,洗脚水比洗脸水更管用!”老操怒气冲冲地说。“你,你,你,你还是姐夫吗?”

  “是姐夫,才会泼洗脚水!”

  “你,你,你!”

  “我,我,我!”

  “你们刚才说什么?”小黑睁大眼睛说。

  “我们啥都没说!”诗人闭上眼睛说。

  “我们什么都没说!”老操转身说。

  “哈哈哈,我酒醒啦!”小黑起身说。

  “酒醒了就好!”诗人低头说。

  “酒醒了就干活!”老操扭头说。

  “畜生,还不快去接你媳妇过来伺候呀!吃一顿饭比拉一泡屎还要难!找死呀,你!”外面传来诗人母亲的叫骂声。

  诗人飞窜出卧室。

  “啊!”小黑突然一声尖叫。蹲着油漆的老操,一P股坐到地上。“叫什么叫?”老操龇牙咧嘴地说,“小舅子吓死姐夫不用偿命,是吧?”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小黑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说,神色慌里慌张。

  “干什么去呀?”老操站起来,揉着P股说。

  “回来再说,回来再说!”小黑头也不回,紧张兮兮地说。

  “不是酒醒了吗?”老操说。

  “完蛋了,完蛋了!”小黑说。

  “酒醒了,人疯了!”老操哭笑着说。

  老操话音未落,小黑碰翻地上油漆桶,全然不顾,冲出卧室。我赶紧过去扶起油漆桶。老操目睹地上四处流淌的油漆,两眼发直。

  “我回来啦!”卧室门外传来诗人的叫喊声。我健步如飞出卧室,带上房门。

  “我忘记带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啦!”诗人神采奕奕地说。

  “最重要的东西?”我说。

  “玫瑰,送给我媳妇的!”诗人洋洋自得地说,“小兄弟,女人靠的是哄和宠,尤其是年轻漂亮女人!”

  “帮帮忙找个瓶子给我,可以吗?”我强作镇静说。

  “OK!”诗人眉飞色舞地说,“要瓶子干吗?”“装油漆!”我说。

  “No problem!”诗人喜笑颜开地说。

  诗人找过来一个瓶子,我说大了。诗人再找过来一个瓶子,我说小了。诗人又找过来一个瓶子,我说脏了。诗人连忙去洗瓶子。

  我紧跟着手握一束玫瑰的诗人走进卧室。老操已经将地上的油漆处理得一干二净。

  “我得赶紧去接我媳妇过来吃中饭,你们不要着急呀,慢工出细活,慢工出细活!”诗人高举玫瑰兴高采烈地对老操说。

  “去吧,去吧,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刷!”老操大声说。

  诗人调头而去,高高举起玫瑰,如同高高举起珠穆朗玛峰。

  “还慢工出细活呢!谁不知道快工出糙活呀!”老操骂骂咧咧起来,“你要质量,我还要速度呢!你过日子,我就不过日子啦?你小子过日子要钱,老子我过日子就不要钱吗?钱是辛辛苦苦地赚来的,不是平白无故地冒出来的!不抓紧时间,能赚更多的钱吗?”

  “懒人屎尿多!又去上厕所啦?用得了一个多小时吗?”老操愤愤不平,“紧要关头,不挺身而出帮老子我一把,还脚底抹油滚蛋!扯淡,混蛋、混球!”

  我埋头干活,一声不吭。

  “拿一个瓶子进来干什么,做尿壶吗?”老操接着数落。

  “装油漆!”我说。

  “装什么油漆?”老操愤慨。

  “他要进卧室,我让他找瓶子装油漆!”我说。

  “他要进卧室?”老操恍然大悟,叫嚣:“干得漂亮!要不是你机灵,他就发现油漆泼了,一旦发现,还不得死缠烂打!结果,要么赔偿油漆,要么克扣工钱。我老操是谁呀?转眼间,处理得干干净净。我这个小舅子,简直就不是狗日的、是人日的,添乱也就罢了,还捣乱!小犬,今天,你立下了头等大功,晚上我得好好地犒劳犒劳你,吃烧烤,吃烧烤!”

  吃烧烤?得了吧!您老人家不将我烧烤了就万事大吉了!

  “丢了,丢了!”小黑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而入,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什么丢了?”老操连忙问。

  “老婆,老婆!”小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你老婆?”老操皱起眉头说。

  “我老婆!”小黑说。

  “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啦?”老操说。

  “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子彻彻底底完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车子,车子!”

  “出车祸了?!”

  “不是,不是!”

  “分手啦?”

  “是,是!”

  “天啊,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呢?”

  “没有分手!”

  “没有分手,离婚啦?”

  “手都没分,离什么婚呀!”

  “吓我一跳,到底出什么事了?”

  “喝多了,喝多了!自行车,自行车!”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黑正要开口说话,诗人母亲乌云滚滚地领进来一个人。诗人母亲领进之人比小黑还要黑得多,站都没站稳就哭哭啼啼上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小黑垂首而立,一言不发。老操瞠目结舌。诗人母亲迅速退了出去。

  “喝酒,喝酒,就知道喝酒!喝了酒还逞什么能死活骑自行车载我,载着、载着,扑通摔我下去之后还往前骑,骑得可快了,我爬起来就追都撵不上!”诗人母亲领进之人哭诉。

  “老婆,喊我,大声喊我,我不就知道了吗?”小黑低声说。

  “我喊啦,可大声了,你聋子一样,骑得贼快贼快!”小黑老婆气呼呼地说。

  “你下去了,自然轻多了,我能不快起来吗?”小黑轻声说。

  “没良心!你是不是成心想抛弃我?嫌我人老珠黄了,不要了,是吧?”小黑老婆哭得稀里哗啦,说。

  “怎么会呢?我就是不要自己了,也不会不要你!醉啦,醉啦!什么人老珠黄呀?我老婆是仙女下凡,仙女会老吗?仙女永远年轻漂亮!”小黑大声说。

  “这还差不多!谅你也不敢!”小黑老婆破涕为笑说,“你自己都不要了,还怎么要我呀!”

  “都要,都要!”小黑欢欣鼓舞地说。

  “好,好!”小黑老婆载歌载舞地说。

  “疼,疼!”小黑娇滴滴地说,“老婆,我疼!”

  “我看看,我看看!”小黑老婆抱住小黑,一边温温柔柔地抚摸,一边心疼地说,“是这儿疼吗?是这儿疼吗?是这儿疼吗?”

  “是,是,是!”小黑欢快地说。

  “是不是你姐夫又踹你了?你姐夫也真是的,自己喝醉了踹你,你喝醉了照样踹你!”小黑老婆低声说。

  老操泪花闪闪烁烁,转过身去。

  “不是啦,老婆,是我踹我姐夫,踹疼了自己!”小黑撒娇说。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小黑老婆笑逐颜开地说。

  老操转过身来,泪流满面。

  两个多小时之后,诗人回来了,带着他的媳妇。情人眼里出西施。诗人的媳妇并不漂亮,甚至有些丑陋。尽管如此,诗人的媳妇还是给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诗人母亲风言风语:活儿不多,来了这么多人,不要饭、蹭饭!

  诗人媳妇接话:娘,人多热闹!

  吃中饭时,小黑老婆往小黑碗里夹菜,诗人往媳妇碗里夹菜,诗人媳妇不仅往我碗里夹菜,还将诗人夹给她的菜往我碗里夹。诗人母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气之下将剩下的菜一股脑儿倒进老操碗里。菜本来就不多。结果,在座的差不多只有我和小黑、老操吃上菜了。

  短暂相处中,我观察、体会到诗人一家关系微妙而奇特。诗人母亲想宠爱诗人,然而,自己早就深陷无可奈何与抱怨之中了,无暇顾及。儿媳妇在场,诗人母亲从不骂诗人畜生,一直儿子宝宝地叫,可亲热了!儿媳妇在场,诗人母亲大吹特擂诗人,将诗人美化、甚至神化,以至于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诗人要孝顺母亲,无奈自己早就泥菩萨过河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诗人对媳妇疼爱得过了火,以至于给人做作、甚至低三下四的感觉。诗人媳妇爱恋诗人,可是,非常之小心谨慎。诗人母亲对儿媳妇阳奉阴违——称心如意是假象,心里极其窝火。诗人媳妇早就看穿了诗人母亲,不过,一直装糊涂。

  如今思索诗人一家人的关系,最大的问题是,诗人一家人都活得非常自卑。自卑根源于过去。我难以完全知晓诗人一家人的过去;唯一通达的是诗人一家人的过去不仅不一帆风顺,还坎坷不平。当年的我只是早熟,今天的我四十不惑,比较懂得人生、生命和命运了。

  我从小黑和小黑老婆以及诗人和诗人媳妇,联想到金师傅和他老婆以及棺材铺老板和他老婆,老操和老操老婆以及房东和房东老婆,还有牛哥和牛嫂。这一对对夫妻中,我唯一艳羡的是牛哥和牛嫂。牛哥和牛嫂的恩爱生活是我向往和追求的。长大成人之后,无论如何,我都要娶冲天炮为妻。结婚后,我要像牛哥宠牛嫂一样一如既往地宠冲天炮。冲天炮也会像牛嫂爱牛哥一样一如既往地爱我。我和冲天炮互尊互重,相敬相爱,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行文到此,我百爪挠心!冲天炮早就随风而逝,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人世间苟延残喘地漂泊。美梦在未成真之前,尽管只是美梦,可是,毕竟还可以憧憬,还可以追求,即便一时半时难以实现,即便永远都实现不了。梦碎了,人醒过来,最是凄神寒骨。人生最大的悲剧是,彼此恩爱之人,一个人间、一个地下,相隔永远。

  关于在诗人父母家第二次油漆,容我再啰嗦一下——

  当年的我非常恼火诗人母亲的风言风语,时过境迁,如今的我不得不承认她一语中的。情理之中,小黑和老婆是去蹭饭的。诗人的新婚家具寥寥无几。油漆淡季,小黑和老婆的活儿少得可怜,入不敷出。老操自然会照应小黑夫妇俩。当年的老操也蹭过不止一次饭。我深陷恶性循环烂泥坑中的一段时间里,老操数次告诉过我自己不得不去帮人忙,让我独自坚守新开桥。老操宁可自己一个人不要饭、蹭饭。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