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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扎根北京

  腊月二十六,天气预报说北京小雨转雨夹雪。

  到了年根,从年初忙到年尾的人们终于可以大休几天,喘喘气,放松一下紧绷了一年的神经。

  展逸飞和董欣怡窝在家里等了一天,预报的雨夹雪却爽约了。他们本来计划今日启程去布州过年,因担心雨夹雪给出行带来不便,就把出发的日期改在了第二天。

  这种不期而遇的巧合算是合了高素芬的意。她巴不得老天下一场大雪,好让展逸飞和董欣怡断了去布州过年的念想。

  过小年那天,他们一家人吃团圆饭的时候,展逸飞替董欣怡说出了他们准备去布州过年的想法。高素芬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她有心数落当儿子的几句,但看到展爱民递来的眼色,她只好压下了升腾起来的火气。

  “也好。欣怡快一年没回家了,带着孩子回去走走亲戚。”展爱民又说,“老婆子,咱们也该回吕城看看了。”

  高素芬忙着给董董喂小米粥,连头都懒得转过来看他们一眼,只一声不吭地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里,宣泄着内心的不满。

  展逸飞看了看董欣怡,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显然对高素芬颇有怨言。若是高素芬阻止他们回去,依董欣怡现在的心态,肯定默默承受着,顶多只能背地后里冲着展逸飞发一顿牢骚。

  “妈,布州比北京气温高,那边空气也好。我们回去待个四五天。过了年就回来了。”展逸飞看出高素芬有点舍不得董董,耐下心劝说着。

  高素芬沉默了一会儿,看到大家都把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她说:“按理你们应该回去。我别的不担心,就是担心孩子路上经不起折腾。”

  董欣怡听出了言外之意,抢先接话说:“妈,我和大飞定了软卧。路上应该没问题。我们再把您给董董做的棉鞋、棉袄都带上……”

  高素芬生硬地笑了笑,说:“算了,我不替你们操心了。你们看着办吧。等你俩走了,我和你爸回吕城,年后我们再回来。”

  这一段弥散于谈笑间的小插曲,助长了展家父子俩的酒兴,爷俩你一杯我一杯把一斤白酒喝了个底朝天。董欣怡吃饱了饭,把高素芬替了出来。她带着董董回了他们的房间,给贺继红打了个电话。

  贺继红听完董欣怡的想法,她担心高素芬不会同意。董欣怡笑着把高素芬的态度说出来,她们母子俩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还让董董学着喊了“姥姥”,把贺继红哄得眉开眼笑。

  随后的几天,展爱民和高素芬替他们把出门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就等着他们放了假离京去布州。谁承想竟让天气预报耽搁了行程。好在火车票已改签,他们无须再担心什么。

  第二天一早,展逸飞和董欣怡还在睡梦中没有起床,却听见展爱民对高素芬说外边下雪了。董欣怡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急了,她一把掀掉被子,赤着脚跑去窗户前,掀开窗帘往外面一看,顿时傻了眼。

  “你说咱们还走吗?这雪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董欣怡站在窗前,看着室外雪花飞舞的世界,心里一时犹豫不决。

  虽然说下场雪无妨他们的出行,但董欣怡不想董董在路上折腾出病来。与回家的迫切心情相比,她更愿意牺牲自己来保全董董的身体健康。

  展逸飞看到董欣怡赤着脚站在地板上自己却浑然不觉,就下床把她抱到了余温残存的被窝里。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着说:“当然走。再大的雪,咱们也走。坐火车不耽误事。”

  他这边话音刚落,高素芬就敲响了他们屋的门,喊他们起来吃过早饭后,让他们打车去北京西站。

  他们吃饭的时间,展爱民出门了,他想出去帮他们拦辆出租车。这是高素芬的意思,她不想董董遭风雪袭击的罪。

  天遂人愿,展爱民下了楼,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楼口上。他心想:“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担心出租车放下人就走,赶紧大声喊着,还不忘冲着出租车招手。

  等他迎着风雪走近了一些,看到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人,脸上现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满心的喜悦毫不掩饰地怒放在了脸上。

  “亲家,你们怎么来了?”隔着老远,展爱民冲着董全有伸出了手。他继续说,“欣怡他们正合计着出门去北京西站呢。”

  贺继红笑吟吟地把话接了过去,说:“我和老董觉得他们陪我们过年,你和大飞他妈过年就落了单。我们琢磨了一下,还是我们来北京,咱们三家人凑在一块过年热闹。”

  董全有伸手扒拉掉了落在眉毛上的雪花,笑着说:“就是麻烦了亲家。今年啊,咱们事先说好了,我和欣怡她妈去宾馆住。”

  展爱民连连摆手,说:“那哪成?还是跟去年一样。我和大飞他妈住宾馆,你们和孩子多亲近亲近。”

  他们两人站在雪地里僵持不下,贺继红的催促帮他们做了决断。她说:“这事,你俩别争了。等回了家,咱们再根据实际情况看吧。董董一直是爷爷奶奶带着,换了我们,可能还习惯不呢。”

  展爱民觉得不好意思了,赶紧从贺继红手里接过了她提的包,在前边带路,他们一行人冒雪往楼道口走去。

  等他们上了楼,展逸飞和董欣怡在高素芬的帮助下已全副武装完毕,就等展爱民给他们发来出发的信号了。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从门外传来的说话声。展逸飞听着接展爱民的话的声音像是董全有,于是跑去房门口,探着身子往楼梯里一瞧,那份从心底涌出的惊喜让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欣、欣怡,你快来,快来看看,谁来了?”

  董欣怡快步冲到房外,董全有和贺继红已来到房门口前的平台上,笑意吟吟地站在那里。

  “妈,爸……”董欣怡喊了一声,激动的泪水奔涌而下。

  高素芬意识到什么,赶紧抱着董董跑出了屋。她看到贺继红正在替董欣怡擦眼泪,满脸笑意地招呼他们回家再说话。

  一开始,董董还认生,不给贺继红和董全有面子,不愿意找他们抱。等他们熟悉了大半天,她只找贺继红,连高素芬都哄不过来。高素芬笑着说她是个白眼狼,见了姥姥就不要奶奶了。

  没想到董董似乎听懂了,迈动着小脚,挣扎着直奔高素芬而来。这下子把屋里的人都给逗笑了。

  “你个小势利眼。奶奶不吃你这一套。去找姥姥吧。姥姥可是大半年没见着你了。”高素芬说,“亲家,趁着你俩都在,我有个想法,跟你们说说,你们看看要不要……”

  贺继红和董全有纷纷收住笑容,把目光投在了高素芬的脸上,不知道她想说什么。高素芬看他们翘首以待的样子,先笑了笑,然后才说:“在我们老家有给满周岁的孩子抓周的说法。咱们两家就这么一个开心果,我想年后给她抓周,过个周岁生日。就是不知道你们的时间允不允许?”

  “没事。这一块我们俩都不懂,你多操操心就行。若是还有什么礼节需要我们当姥姥、姥爷做的,你不妨直说。咱们不能亏待了孩子。”贺继红边扶着董董走着,边跟高素芬说出了她的想法。

  高素芬说:“没有什么礼节。我是怕咱们两边的风俗习惯不一样,引起误会。”

  有了贺继红搭伙,高素芬忙年的日子多了不少乐趣。她俩说着当地的风俗习惯,时不时因为过年的趣闻逸事而发出的笑声把整个家里都熏染得分外温馨。

  董欣怡和展逸飞几次想进厨房帮忙,都被高素芬和贺继红给赶了出来。后来,还是董全有帮着说情,才让董欣怡进了厨房。他说:“咱们不会跟他们一辈子,你们现在不让她学着忙年做饭,还等什么时候再让她学。”

  这样的说法虽然有些大煞风景却很实际。也就是现在,她和展逸飞都是独生子女,父母们都拿他们当小孩一样宝贝着。若是过去每家每户子女多,他们都得是居家过日子的好手,只有独当一面的小家才能和谐幸福。

  一串鞭炮,一场春晚,再加上一顿饺子,很多人就这样在大年三十晚上完成了辞旧迎新的交替。虽年年如此,但人们都依然在乏味中笑得很开心。因为过年不仅仅是大家坐下来吃顿饭,更多的是家人一起绕桌而坐的那份天伦之乐。

  大年初一,他们一家人哪里都没有去,就窝在那间只有十几平方的房间里打发着时间。高素芬和贺继红无心凑合三个老爷们的场子,就让董欣怡顶了一门,陪他们打麻将,她们则去隔壁房间陪董董玩。

  高素芬乐意跟贺继红唠嗑,等把那些家长里短说完了,她们把话题扯到了退休和养老的问题上。

  高素芬说:“亲家,按你的属相算,今年该退休了吧?”

  “三月份差不多就退了。”贺继红弯着腰抓扶着董董的手,让她在房间里溜达着玩,却不忘回话。

  “退了好啊,上了一辈子班终于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了。”高素芬说,“你歇会儿,我哄她一会儿。”高素芬把董董从贺继红手里接了过来,继续陪她学走路。

  走到电脑桌前,董董对董欣怡放在电脑桌前的单人婚纱照起了兴趣。她的小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相框,仰起小脸看了看高素芬,嘴里喊着“妈妈”。

  高素芬明白了她的意思,腾出一只手,把董欣怡的婚纱照拿了过来。她指了指照片,又指着隔壁屋的方向,笑着问董董:“这个妈妈漂亮还是那个妈妈漂亮啊?”

  董董不理高素芬这一套,迈着小腿往门口走去。高素芬顺着她的意愿,跟她走到了隔壁屋门口。董欣怡看到董董手里抱着她的婚纱照,冲着高素芬笑了笑,说:“妈,相框有棱有角的,小心别磕着她。”

  高素芬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她顾及亲家在场,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回了刚才的房间。贺继红察觉出高素芬心境的变化,于是替董欣怡笑着解释说:“欣怡打小说话心直口快。亲家,有些时候,她有什么不对的,你直接说她就成。大飞去我们家,我和欣怡她爸就是这样。我俩都拿他当自己的孩子。”

  高素芬讪讪地笑着说:“嗨,都是自己家的孩子,咱们两家人脾气性格都挺投缘。若是碰上不讲理的,咱们只能受着。老话都说婆婆和媳妇是凑伴子,我觉得这要分人去。人心啊,都是肉长的,咱们当父母的替儿女多想想,什么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过去了。”

  贺继红笑着说:“亲家,你能这样想,我真替欣怡高兴啊。她被我和她爸从小娇惯坏了,以后她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你多担待。”

  高素芬弓着腰,不忘抬起头看看贺继红,觉得再说下去就显得她们俩矫情了。于是,她想了想,记起贺继红说她三月份退休的事。她满是诚恳地说:“亲家,等你退了休,来北京吧。咱们住在一块,每天还能有个说话的。”

  贺继红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虽然落在董董身上,心思却飘远了。她从心里掂量了一番,觉得把她退休后返聘回医院的事说出来有点不妥。于是,她笑着说:“到时候再说吧。即便咱俩现在合计着想得挺好,谁知道到时候会遇上什么事。”

  高素芬没有说话,因为她听到隔壁屋里正在说着这个事。她觉得有些话由她说出来不如展逸飞和董欣怡说出来管用。她想好了,若是贺继红他们能来,她和展爱民还能轻快一些,甚至还能回吕城住一阵子。

  一年多没有回吕城,有些时候想起来,高素芬心里还真有点不着神。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不管住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只要老家那个窝还在,离开的人总会从心里盘踞着个念想。

  她这样想,贺继红未必不会如此想。

  董全有为人实在,展爱民提起退休的事,他顺嘴把贺继红退休后返聘的想法和盘托出。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董欣怡听到她爸妈的安排,心里忍不住泛上一阵失落。她抬起眼睛看向展逸飞,他的目光正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相遇,短暂地对视后瞬即又分开了。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董欣怡打开了话匣子。她往展逸飞身前凑了凑,附在他的耳朵上,细声说出了她的想法。她想等贺继红退休后让她来北京,跟他们住在一起。

  展逸飞把胳膊枕在头底下,两眼盯着落满了灰尘的屋顶,半天没有说话。董欣怡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误以为他理解错了她的想法,就翻个了身,背对着他生着闷气。她心想:“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打起了小算盘。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你把我惹恼了,别怨我跟你急。”

  床头灯散发出的柔光落在了董欣怡裹着身体的被子和董董的小被窝上。展逸飞再看了一眼墙角那一张小小的蜘蛛网,感觉出董欣怡生他的气了,就侧过脸去看了她一眼,轻轻笑出了声。

  董欣怡忍了几忍没忍住,猛然回过头来,看到展逸飞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由得愈加生气。她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似乎仍不解气,一脚把他蹬到了床下。

  这下子,展逸飞笑得更欢实了。董欣怡气得抄起枕头往他身上丢去。展逸飞瞅准方向,伸手把枕头抓在了手里。他笑着说:“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一通,不怕咱俩吵起来啊?”他说这话,还不忘对着门外偏偏头。

  董欣怡瞪了她一眼,伸手指着他说:“我刚才说的,你没长耳朵啊?你别跟我装疯卖傻。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

  “我想什么啊?我在想怎么说服你爸妈同意来北京,跟咱们一块住。”展逸飞装作生气似的把枕头扔到了床上,然后穿着棉拖在房间里乱溜达。

  董欣怡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问:“你说真的?”

  “信不信由你。今儿你没听你爸说的话啊,他们准备年龄大了去养老院。我估计他们早计划好了。咱们不想个法,很难说服他们。”

  董欣怡说:“算你有心。等到我妈退休了,咱们租个大点的房子吧。”

  展逸飞不置可否。他觉得租房子的事小,最关键还是贺继红和董全有的态度。

  第二天早饭后,等到高素芬刷完了碗,董欣怡把她拉进了屋里,她和展逸飞商量好了,有些事得当着他们父母的面说。

  看到人齐了,展逸飞抬起头挨个看了一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贺继红身上。他说:“妈,昨天晚上,我和欣怡商量了一下。我俩觉得节后再找套大点的房子。到时候,咱们三家人都住在一块。”

  高素芬一语不发地看了一眼展逸飞,见她不看自己,把目光转到了展爱民身上。展爱民冲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多嘴。高素芬哪能憋得住,她转动着眼睛把屋里的人扫了一圈,然后盯着展逸飞吐出了窝在心里的话:“昨天我还这么说了呢。我觉得这样挺好。你们去上班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有了说话的伴了。”

  贺继红笑了笑,说:“大飞啊,你和欣怡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我现在和医院签了返聘合同。突然间一下子离开工作,我这心情上还受不了。这个事,咱们不用争来争去了。你们换个大点的房子,我和你爸都赞成。等将来我们有了空,会多来北京。若是换了大房子,晚上亲家不用再去住宾馆了。”

  后来,无论展家人怎么劝说,贺继红和董全有都铁了心不来北京与他们同住。这一点,展爱民和高素芬大为不解,却只能顺其自然。他们觉得计划往往没有变化快,等真到了退休的日子,兴许贺继红和董全有就改变了主意呢。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董董的周岁生日一过,他们一家人又到了分别的日子。这一天虽然在预料之中,但是董欣怡还是一如既往地伤感并流出了恋恋不舍的泪水。

  与去年的眷恋不同,今年她是因贺继红和董全有不肯退休后来北京与他们同住而落泪。

  看董欣怡哭得满脸泪水,贺继红有些于心不忍,她想劝劝她,却被董全有给拉住了。他说:“别回头了。你这一回头,欣怡还不更伤心难过啊。时间久了,她会明白咱们的苦心。”

  贺继红落泪了。但她没有再回头,和董全有迎着刺骨的寒风向路边走去。

  相对于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贺继红和董全有的心里更希望董欣怡的小家庭和睦幸福。他们打心眼里不想因为他们的存在而让展逸飞小夫妻俩为难,活在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折磨中。

  他们深谙“同住一个屋檐下,没有勺子碰不到锅沿”的道理!只是这种防患于未然的选择,让当女儿的情何以堪呢!

  两年之后,董董三岁,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轮流在北京和布州过春节的生活,算是她父母的无奈之举吧。孩子要上幼儿园了,展逸飞和董欣怡在小区幼儿园给董董报了名,随后他们发现孩子自理能力有些差。

  与此相关的是展爱民和高素芬宠溺孩子的态度。当爷爷奶奶的觉得都是姥姥出的馊主意,害得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早早离开家人去上幼儿园。

  第一天进幼儿园,董董的表现让董欣怡和展逸飞略感心安。她一大早就醒了,还没起床就哼上了她熟悉的儿歌,那份高兴的新鲜劲简直溢于言表。早饭没吃几口,她就不吃了,非让高素芬给她背上书包,马上要去幼儿园。

  高素芬不无担忧地说:“董董啊,上幼儿园尿尿得跟老师说,饿了要告诉老师,你书包里有点心。”

  若不是董欣怡照顾高素芬的心情,她说什么都不会给董董的书包里放点心。幼儿园一日三餐,只要孩子愿意吃,肯定饿不着。理虽然是这么个理,怕的就是例外。董董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三岁了还不会自己吃饭,更不会自己提裤子。

  高素芬心里难受,虽不忍心董董上幼儿园,但拗不过董欣怡和展逸飞的坚持,她躲到厨房偷偷抹开了眼泪。

  这一幕恰好被挨个屋溜达的董董看到了。小家伙好事地跑去屋里,对董欣怡说了她所看到的。

  董欣怡笑了笑说:“奶奶心疼董董。董董还笑话奶奶。这可不是好宝宝做的。快去哄哄奶奶吧。”

  董董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去了厨房。她跑到高素芬身边,扯了扯她的毛衣,像个大人一样安慰着奶奶说:“奶奶不哭啊。董董上幼儿园是去学本事去了。等学了本事,给奶奶买好好。”

  高素芬破涕为笑,蹲下身来,伸手帮董董整了整双肩背包,还不忘替她长心眼,说:“董董上了幼儿园,小朋友和你打架,你怎么办啊?”

  董董转了转眼睛,说:“我挠他,咬他。”

  高素芬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还夸她说:“董董真棒。小朋友欺负咱,咱就这样做啊。”

  董欣怡从屋里出来,恰巧听到,不由得撇了撇嘴,心想:“好孩子都让你给教坏了。”

  高素芬还要再叮嘱一些什么,但董董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脸看了一眼,扔下高素芬奔董欣怡而来。她边跑边问:“妈妈,是不是可以去幼儿园了?”

  董欣怡点了点头,笑着说:“等爸爸出来,咱就去幼儿园。”

  小家伙哪里等得及,哼着歌跑回屋里,拉着展逸飞的手就往外走。他们一家三口准备出门的时候,高素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歪身倒在床上哭出了声。展爱民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收住了哭。她满屋里打量了一圈,董董这一走,让她的心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展爱民心里虽然不好受,但还能扛得住。他说:“好了。别难过了,孩子大了总要走出这一步。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咱们应该高兴才对。”

  高素芬拿展爱民撒气,瞪着他说:“也就你能高兴得起来。我想起孩子这么点连裤子都不会提,心里惦记得慌。”

  展爱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你没听欣怡他俩说啊,幼儿园的老师都会照顾的。今儿是第一天上学,咱们早些时间去接她。”

  高素芬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那下午四点去接她吧。咱家不是没看孩子的。早些把她接回来,还能舒坦一些。”

  展爱民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去董欣怡他们屋里上网,准备看点新闻什么的打发时间。

  临近中午的时候,展爱娟打来了电话。高素芬以为她在广州,问她在那边过得如何。展爱娟连叹了几声气,把憋了几个月的苦水都倒了出来。她跟高素芬说,在广州人生地不熟的,她每天只能抱着电视打发时间,那滋味还不如自己在吕城过得开心。

  高素芬接上话茬,把董董上幼儿园如同割了她身上一块肉似的感受一股脑倒了出来。这姑嫂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都从电话里的嘘声叹气中觉得哪里都比不上他们吕城那一亩三分地。

  这个电话勾起了高素芬的思乡情结。她和展爱民一合计,觉得等董董上幼儿园稳定了,他们就回吕城去。

  中午饭,他俩没有心思做,找出咸菜,啃了几口凉馒头凑合了过去。比这还让他们难受的是还有三四个小时才能去幼儿园接孩子。高素芬把最后那块馒头塞进嘴里,眼睛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电子钟。

  “昨天这个点,董董正抱着我的腿撒娇呢。老东西,你觉得她现在正在干什么?”高素芬说着话,眼泪又来了。

  展爱民皱了皱眉头,起身从董欣怡的房间里拿过来一张幼儿园的作息表。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指着其中的一行字,细声地说:“这个点她正在睡觉呢。”

  高素芬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一脸担忧地说:“冷不丁换了地方,她睡得着吗?以前,我不哄她,她不睡。”

  “老婆子,我突然间明白了欣怡她爸妈的想法。他们时时处处都在替咱们、替大飞他俩着想。相比之下,咱们有些自私了。”展爱民怕高素芬沉浸那份悲伤中不能自已,赶紧转移了话题。

  高素芬一脸疑问地望着展爱民,伸长耳朵等着他进一步的解释。展爱民沉浸在后知后觉的自责中,脸上浮上了一层尴尬之色。等他回过神来,看到高素芬眼巴巴看过来的目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过段时间,咱们回家后就别回来了。欣怡她爸妈之所以不答应跟咱们一块住,不是咱们之前想的,他们是害怕咱们住在一块遇上个不愉快的事,让大飞他们俩作难。他们想得周到啊!”

  高素芬坐在那里愣了一会儿神,经展爱民一点拨,聚集在心中的疑云终于散尽。她想了想,记起展家父子俩的父子协定,不由得戏谑地看着展爱民笑了起来。

  展爱民被高素芬笑得莫名其妙,赔笑着问:“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高素芬说:“大飞刚毕业那会儿,你急得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那时候,你想到今天了吗?依我说啊,咱们俩心还是软。若是当初狠下心把大飞拉回吕城,或许今天就不用坐在这里受煎熬了。”

  展爱民回想过往的种种,禁不住哑然失笑。他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把他们住的房间四处打量了一圈,说:“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为了孩子好就是对的。若不是大飞坚持,他现在混到什么样子还难说呢。现在他刚升职,一个月挣的钱差不多能赶上我三四个月的工资了。”

  高素芬幽幽地说:“谁能想到今天的事啊。还是你啊,最后松了口。若是照你年轻时候的脾气,肯定会唱一出棒打鸳鸯散。”

  展爱民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想了一会儿,心里坚定了回吕城的想法。于是,他一脸严肃地跟高素芬说:“老婆子,咱俩过几天回吕城吧。以后,别跟以前那样和亲家争风吃醋了。咱们和孩子们一起生活了三年,亲家一年到头只有年底那几天才能跟他们亲近亲近。以后,他们想去哪儿过年就由着他们吧。”

  高素芬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这两年你没看出事来吗?去年在北京过的,今年去布州过的,欣怡他俩想一碗水端平。算了,咱们不争那些个天伦之乐了。现在我倒是觉得杨老哥的话在理。”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们把日子过得开心,健健康康的,不用替他们担惊受怕,咱们就该知足了。”

  高素芬说:“欣怡之前和我说过,孩子上幼儿园哭闹是正常的事。我看等他们回来,咱们明天回吕城吧。董董这一上幼儿园,咱俩没什么事了。”

  展爱民会心地笑了笑,说:“也好。孩子上了幼儿园,咱们心疼也心疼不上了。趁着咱们现在还能动,就别耗在这里给他们添麻烦了。”

  去幼儿园接董董之前,展爱民先去北京西站买了第二天离京的火车票。他和高素芬都想好了,这一次回去不想再回来常住。让他们急着回家的还有那些股票。他们打算把股票卖了,把钱提出来给展逸飞贴补着在北京买套房子。

  晚上,展爱民把所有人集中到了他屋里,破天荒地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会上,高素芬撒谎说不忍心看董董不愿意上幼儿园哭闹的样子,打算回家住一段时间,等她情绪稳定了再回来。

  展逸飞和董欣怡虽然极力挽留,但拗不过高素芬的坚决,他们只好放行。因为,董董晚上回来就吵嚷着不去幼儿园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若是高素芬还在,她们婆媳间少不了怄气。

  尽管每每这个时候,展逸飞总会替董欣怡承担责任,缓和她和高素芬之间的紧张气氛,但扛不住她们长此以往的置气。

  在这场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情感拉锯战中,他可不想他们一家人意见不合,让护佑家庭幸福美满的那份和睦被打破。

  回到吕城后不久,高素芬生了一场病,症状跟董欣怡在北京的那次感冒差不多。她想学董欣怡吃些感冒药把病扛过去。展爱民看不得她病恹恹难受的样子,好说歹说才算把她劝去了家属院的诊所。

  到了诊所,他们打眼一瞧,满屋子里都是输液的人。敢情高素芬赶上了这次流行性感冒。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来,她等着诊所里的护士给她输液,看到展爱民没有位子可坐,就安排他回家熬小米粥。

  展爱民迟疑一会儿,觉得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输液没什么大碍,就顺从地离去。他前脚刚走,王彬妈就带着她孙子虎子来到了诊所。

  王彬妈眼尖,进了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高素芬。她手上用劲抓住虎子的手,拉着他向高素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她问:“你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感冒了。”高素芬看了一眼王彬妈领着的孩子,冲着她努了一下下巴,笑着说,“这是你孙子啊?长这么大了?叫什么名字啊?”

  王彬妈点了点头,催着虎子喊高素芬奶奶。虎子怯生,绕到了王彬妈的身后,露出他的小脑袋远远地打量着。王彬妈把他从身后拉到身前来,再次催促他喊奶奶无果后,替他做了解释。

  “这孩子胆小,不愿意说话。你说他随谁啊。我们家王彬小时候可不这样……”王彬妈还没把话说完,护士就拿着药瓶走过来给高素芬扎上了针,打断了她的思路。等着护士走了,她看了一眼高素芬输着液的手,继续说,“前两天,我听她们说你回来了,正想去找你拉拉呱,赶上这孩子咳嗽发烧给耽误了。”

  高素芬整了整挡在眼前妨碍视线的输液管,笑着说:“孙女上托儿所了。我们家老展想咱们这个地方,我俩就回来了。”

  王彬妈说:“回来好啊!现在的儿孙啊,个顶个的不孝顺,巴不得咱们躲得他们远远的,他们好过清净日子。”

  高素芬说:“大飞和他媳妇盼着我俩在那里。他们上个班挣俩钱不容易,我合计一下,我和老展走了,他们一个月能少开支一些钱。”

  王彬妈说:“你媳妇是个孝顺孩子。我们家虎子妈有你媳妇的一成好我就知足了。”她说话的时候伸手戳了虎子的后脑勺一下。

  高素芬微微笑了笑说:“媳妇都是一个样的,当婆婆和当媳妇的永远都是凑伴子。”

  王彬妈说:“咳,我们家的那个儿媳妇简直不是个东西。前段时间,我和她打了一仗,她说不过我,就打电话把她娘家爸妈喊来。他们一家子一起和我算账,连平时给孩子买的玩具都算上了,非得跟我要钱。你说我哪能依了他们,就和他们吵。他们没理可说了,上来对我动了手。”

  说着话,王彬妈撸起袖子让高素芬看结了血痂的胳膊,一脸余怒未消的样子。她继续说:“你看看,这都是她娘家妈抓的。后来,我们家老王打了110.人家110的人来了,问清情况就说她娘家爸,说你当姥爷的给孩子买东西应该。”

  高素芬附和着说:“当姥爷给外孙买点东西都算得这么清,真有点不像话了。这买不买东西都是自愿的。他不买咱们也没追着他的P股后面让他给买,是不是啊?”

  王彬妈一拍大腿,满脸激动地说:“你这话说得太对了。110的人一走,他们没脸面再在我们家待下去,就把他妈(用手指点了虎子的头一下)拉回家去了。”

  高素芬猜测到了王家亲家的意图,说:“他们这是给你下马威啊。这一走,再去叫就麻烦了。”

  “儿媳妇走的时候我就说了,你出门容易,想再回来可就难了。后来,王彬想去叫,被我骂了一顿。我说她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拉倒。咳,你猜怎么着?没过两天,儿媳妇自己跑回来了。王彬说我说的话还真准。”

  高素芬帮腔说:“这又不是为了别的事,是他们把闺女拉走的。咱们占理。他们可能觉得给你们老王家生了个孙子,这心里把自己高看了一眼。”

  王彬妈不屑地说:“他们可能是这么想的。你说王彬无论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还不给我们老王家生个孩子啊?”

  “这话倒是实话。咱们当女人的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些老爷们想生还没得生呢。”高素芬这一番话把诊所的大夫给逗乐了。

  王彬妈担心隔墙有耳,起身往诊所里有人的地方扫了一圈,确定没有传话的人,才接着说:“我弟弟看不下去了,去儿媳妇娘家找他们评理。当时,若不是我弟弟和弟媳妇当的媒人,我们家王彬怎么会娶老谭家的闺女当媳妇。”

  高素芬恍然大悟地说:“哦,你弟弟两口当的媒人啊。他们去帮你说事说得着。”

  王彬妈说:“怎么个事呢?有天我弟弟和他姥爷遇上了,两人拉呱,说起我们家王彬还没女朋友。他姥爷觉得攀我们家这门亲不错,让我弟弟牵线搭桥作了这个媒。你知道吧,我弟弟去了他姥爷家,他姥姥撂狠话,说我不登门赔礼道歉,别想让孩子他妈再回来。”

  高素芬摇了摇头,颇有感慨地说:“真不是个明事理的人啊!有这样的娘家妈,好媳妇都被她教坏了。”

  王彬妈继续说:“我弟弟不让他们。就说,正好。走了你老谭家的闺女还有老李家的闺女等着。我老姐没做对不起你们老谭家的事。我弟弟说完,抬腿就走了。要不是我弟弟帮我出头,儿媳妇兴许还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高素芬替王彬妈分析说:“他们一家人可能怕了。八成是担心王彬跟他们闺女离婚。”

  王彬妈说:“是这么个理。媳妇回来老实了两天就给我耍上了。她伸手问我要钱。我和老王商量了商量,觉得不搭他们的人情,甩给她两千块钱。”

  高素芬忍不住替王彬妈担忧,说:“这个毛病可惯不得。她要顺了,以后还不天天跟你们老两口伸手啊。”

  王彬妈使劲揽了揽虎子,接话说:“你说得还真对。我总结出来,她回娘家一趟,第二天就会耍脸子跟我要钱。我心里生气,就数落王彬。好家伙,儿媳妇不愿意了。她给她娘家打了个电话。她弟弟把钱送了过来,她把钱接起来就扔到我脸上,说什么‘妈把钱还给你’。我说:‘我要这个干什么。你的钱你留着。’她上了两年班了,攒下不到两万块钱,那么大个人不嫌丢人。你知道吧,孩子上托儿所的费用,我们两家一半一半。”

  高素芬说:“啊,你媳妇真使得出来。他们当父母了,连这点责任都想跟你们老两口分担啊。”

  王彬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交钱的时候给我五百让我交钱去。当时我心想,我全拿都不要紧,为了孩子,不就一千块钱吗?无所谓的事。我纳闷的是他们小两口挣的钱哪里去了?”

  高素芬笑了笑说:“攒着呢,给你孙子攒着娶媳妇呢。”

  王彬妈说:“我气不过顺嘴问了一句。你猜她怎么说,她说现在物价这么贵,我们不吃饭,不买东西啊?你说说把我给气得。天底下难找这号不知羞耻的人。当初对我那么好,现在想来,都是装的。我跟老王说,她这个水平演电视都不赖。”

  高素芬呵呵笑了一声,心里把王家儿媳妇跟董欣怡横竖做了个比较。这样一比较,她心里敞亮了。她觉得摊上董欣怡和她爸妈真是他们老展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董欣怡跟谭娟一个德行,她还真就得受着。

  王彬妈继续说:“我气不过,指着她的鼻子就嚷她。我说谭娟啊,你早晚得后悔。人家结了婚,都往自己家里拾掇。你这个倒好,整天往外倒腾。”

  “你这么不给她留脸面,她还不跟你急了。”高素芬按照她的生活经验推断着。

  王彬妈摇了摇头,说:“她敢。我接着问她,谭娟啊,你早晚的归宿是哪里啊?她拉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我就说她,我再怎么不好,我住的两套房子早晚都是你的。你娘家妈就是好破天,她住的房子也不会给你一砖一瓦。”

  高素芬说:“这倒是大实话。”

  王彬妈又说:“唉,以前我都笑话别人家媳妇这不好那不好。依我说,千不好万不好,咱们别摊上就是好福气。”

  高素芬想了想,安慰王彬妈说:“你以后说话给她留点面子。完了,再遇上什么事让王彬和和稀泥。你想想,有什么大不了,等咱们死了,手里的东西还不都是他们的。有时候,争一时的长短没必要。我们家儿媳妇就不跟你儿媳妇一样,她什么事都尊重我和老展。这一点,她受她娘家妈的影响。小两口在北京租房子,都是她娘家妈帮忙找的房子出的房租。后来,我和老展把钱还给了她,有他们那份心就够了。”

  王彬妈一脸羡慕的神情,说:“你不用劝我。我跟她是一辈子的气。咱们两家正好倒了个。我现在给他们记着账呢。生孩子花了一万多。你说她将近一米七的人,自己生孩子还怕疼,去了医院就要求做剖腹产。”

  高素芬觉得王彬妈陷入了一种极端情绪,对什么都持否定的态度,于是她客观地说:“我儿媳妇也是剖腹产。现在的孩子都大,比不得咱们那时候,生下个孩子才三四斤重。”

  王彬妈极为不赞同地说:“可不是那么回事。她这个人啊,就是吃不得苦。生了孩子不想着喂奶,说孩子裹得她疼,就断了奶,给孩子喝奶粉。现在光奶粉钱就花了几万块钱了。我都给她记着呢。咱不是心疼那些个钱,就是心疼孩子,打小没吃几口奶。”

  高素芬笑而不语,她觉得一条道走到黑的人,说再多也等于零。她心想:“还是自求多福吧。”

  与以往不同,高素芬从王家的婆媳关系得到的是正能量。她愈加体会到了董欣怡甚至亲家对他们的好。将心比心,她觉得今后更应该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或许,只有这样,她情感的天平才能保持平衡,不至于再生亏欠之感。

  董董上幼儿园一个月了,渐渐适应了上幼儿园的新生活,却没有习惯爷爷和奶奶不在身边的日子。每天从幼儿园放学回家,她总会问董欣怡,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回北京。

  最开始,董欣怡还能骗她说快了。但后来,小家伙不仅不相信,还生气地瞪着董欣怡,嘴里说着:“你骗人!”

  董欣怡可不想在孩子幼小的心灵埋下不好的印象,就催促展逸飞打电话。展逸飞打了几次电话,展爱民和高素芬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他搪塞过去。

  转眼间,两个月又过去了,五一小长假按照既定的节拍姗姗而来。这一次,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提前替大人做好了假期安排,她说她要去吕城,她想爷爷和奶奶了。

  这些话听得董欣怡和展逸飞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们已经骗不了她,高素芬跟贺继红如出一辙的心思,早已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要不怎么说当父母的总会跟着孩子一起重新成长一次。对于董董的假期安排,展逸飞和董欣怡当然可以有另一种选择,譬如带她外出游山玩水,但改变不了孩子心中对爷爷奶奶的思念。若是长此下去,她幼小的心灵必定会对展逸飞和董欣怡留下不孝顺的印象。

  这可是不是当父母的想要的。

  好像事先商量过似的,临近五一前夕,两边的父母都没有再打电话来询问假期的去处。当父母的彼此心照不宣,把选择权留给了儿女。因为当父母的知道,只要他们开口,儿女就会打破既定的计划,顺他们的意思而为。

  离京前的那天晚上,董欣怡和展逸飞把董董哄睡了,走去隔壁房间里说话。他们坐在餐桌前,回想着高素芬和展爱民在北京时的点点滴滴,董欣怡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展逸飞有些动容了,他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等着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说出了他窝在心中已久的想法:“我想过了,咱们这一次回去,无论如何都得把我爸妈说服了,让他们跟咱们一块回来。”

  董欣怡想了一会儿,先点了点头,接着帮展逸飞出了个主意。她说:“他们若是不跟咱们一块回来,那咱们让董董出面吧。董董天天问我,我都快招架不住了。以前他们都说谁带的孩子跟谁亲,我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

  展逸飞察觉到董欣怡眼睛里飘过一丝失落,心里猜出她替贺继红和董全有鸣不平。于是,他抓过她的手放在手心攥着,慢慢感受了一会儿指间传来的那份绵柔,他说:“放心吧。我不会扔下你爸妈不管的。我想好了。等咱们从吕城回来,找个时间去趟布州,把你爸妈也接到北京。我担心的是他们不会过来。”

  董欣怡柔情似水的目光投在了展逸飞的脸上,那一刻她感到心里暖暖的,若是他们三家子都生活一起,肯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她想起了“过日子没有勺子碰不到锅沿”的俗语,心里禁不住生出一丝隐隐的担忧。她说:“真要住到一块,肯定少不了磕磕碰碰。我想我爸妈可能就是担心这个,怕咱俩夹在中间为难。”

  展逸飞放开她的手,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做了个羞她的小孩子似的动作。董欣怡被他逗笑了。他陪着笑了笑,顺手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他说:“我妈现在脑袋开化了。你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人。我觉得她和你妈还算投脾气。不过,为了防止万一,我向你表个态,真要遇上拌嘴置气的事,我肯定一碗水端平,帮理不帮亲。”

  董欣怡伸手理了理头发,说:“有你这句话,我心里踏实了。等过两年咱们存够了首付款,就在北京买一套大房子,咱们三家人长期住在一块,哪里也不去了。”

  展逸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租房子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别说两边的父母于心不忍,他们自己也不会那么熬天混日子得过且过下去。

  事情正如他俩的预料,高素芬和展爱民拗不过董董的坚持,只好顺从地跟着他们重新回到了北京。进京之前,展逸飞把过段时间去布州接贺继红和董全有的想法和盘托出,还把他们猜到的原因一并说了。

  高素芬笑着表态说:“你俩放心,我不会没事找事,破坏家庭和谐。我们四个老家伙在一块干什么都有伴了。”

  五一假期后,董欣怡和展逸飞在甘露园附近四处找房子,但一时半会儿他们没找到合适的,不免有些心急。正当他们愁肠百结的时候,展爱民和高素芬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大好的消息。

  “我和你爸今天在超市碰到你们杨伯伯了。他刚从国外回来。他听说了你俩的孝心,就把他在北京的那套大房子借给咱们住。你爸好说歹说,他才象征性地收了些租金。听他那意思,这次回国就是处理此事的。他想定居美国,以后很少再回来了。”

  高兴之余,展逸飞和董欣怡亲自去杨建国说的那套房子里看了看。房子虽然离市区有些远,但三室两厅的格局正合了他们的需求。听杨建国的说法,这房子是当初他买来准备给他儿子当婚房的。现在他儿定居美国不回来,他想着回来把房子找个熟人住着。

  杨建国要的租金,展逸飞和董欣怡打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坚持要按照市面价格租房。杨建国哪能同意他们的要求。用他的话说,他乐意展逸飞他们住进来,若是租给陌生人,他还有些舍不得。

  展逸飞和董欣怡不想杨建国吃亏,欠他的人情,继续和他商量着租金的事。令他们想不到的事,几番谦让之后,杨建国竟然生气了:“我是看在你俩的孝心上,才乐意把房子租给你们住的。若是按我的意思,我把房子借给你们住,那还要什么租金。这都是你爸,说不收租金,绝对不住进来。我看他是个倔脾气,就象征性地要了一点。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若不是有你姑父帮我,我哪有今天。我这也算是报恩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展逸飞和董欣怡不好再说什么,顺从了杨建国的意愿。他们在小区门口分别前,杨建国特意叮嘱展逸飞,若是不喜欢房子现在的风格,可以再进行装修。有些话,杨建国不想说得太明白,毕竟每个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他觉得等时机成熟了,再把一些话挑明了不迟。

  拿到杨建国房子钥匙的第二天,他们一家人齐上阵,把那闲置已久的房子重新布置了一遍,还去宜家家居买了沙发和床以及其他家里必需的家具。

  等一切都拾掇妥当了,展爱民和高素芬应邀坐火车南下。他们要说服董全有和贺继红,让他们一道进京,了却当儿女的孝顺父母的心愿。

  去之前,他们没有事先打招呼,董全有和贺继红还被蒙在鼓里。当他们按照董欣怡提供的路线图,找到并敲响了她老家的家门。应声前来开门的贺继红看到展爱民和高素芬倍感意外。等他们说明来意,贺继红和董全有相视而笑。

  原来贺继红退休后没有再返聘回医院。用她的话讲,她不想再劳累,就陪着董全有开开心心地安享晚年。她还说他们都想好了,等过些年,不管他俩谁先离世,剩下的那个人把住着的房子卖了,把钱留给董欣怡,帮他们贴补着买套房子。

  展爱民和高素芬正有此意。于是,他们四个人达成了秘密协定,将来他们倾其所有帮他们的儿女在北京买一套房子安家。因为,只有儿女们过得幸福,他们才会过得快乐,生活得有意义。

  当然,贺继红和董全有能够理解儿女们不想他们独守空巢的孝心,欣然决定去北京,由他们四个老人陪着董董长大。

  三天后的清晨,阳光均匀地落下来,偌大的北京城沉寂了一夜后,又变得嘈杂和熙攘起来。在北京西站的出站口,展逸飞和董欣怡正一人牵着董董的一只手焦急地等着他们的父母们出站。

  董董眼尖,在茫茫的出站人群中率先找到了高素芬和贺继红。她从父母的手里挣脱开来,迎着展爱民他们走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一刻,展逸飞和董欣怡的脸上漾开了满足而幸福的笑容。尽管今后他们还会像无根的浮萍一样漂在北京,可他们相信只要跟父母们在一起,无论漂多少年,总有一天会买上房子,彻底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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