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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准亲家第一次交锋

  事关展逸飞一辈子的大事,高素芬一点都不含糊。她不仅把电话打到了布州,还和贺继红通了话。当时,展逸飞和董欣怡去布州公园游玩去了。若是他们在,断然不会让高素芬和贺继红有通话的机会。

  一番寒暄客套后,高素芬不再拐弯抹角,她直接说道:“欣怡妈妈,可能欣怡跟你们说过,我和大飞他爸想让大飞考我们这边的公务员。过了五一,没多少天就要考试了,我看这孩子不上心,有空的时候你帮我们劝劝他。好歹不说,公务员还是个铁饭碗,只要进去了,一辈子丢不了工作,是不是啊?”

  贺继红说:“这俩孩子回来就出去玩去了,他们没个安静在家待着的时候。这样,等他们回来,我说说他们。”

  高素芬喜悦之情立即漾在了嘴边,说:“那太好了。我和大飞他爸早就说过你和欣怡爸爸都是明事理的人。你们说的话,大飞肯定听得进去。这孩子和他爸不对付,遇事就较真,可把我给愁死了。”

  “这事不用着急。他们小年轻有些想法和咱们不合拍很正常。依我看大飞是个孝顺孩子,不会和他爸闹生分的。再说,咱们都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想想咱们那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等他们都上了年纪,有了孩子,知道了当父母的滋味就好了。”贺继红宽慰着高素芬,帮展家人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

  高素芬说:“是啊。唉,他们爷俩脾气一个比一个倔,要是有个服软的,事情就会好很多。不过,我看大飞爱听欣怡的话。我前些日子还让欣怡帮我盯着大飞复习。我和大飞他爸想过了,大飞真要考上了公务员,只要你们舍得,欣怡自个儿愿意,就让她来我们吕城,我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看待。”

  贺继红笑了笑,说:“他们小年轻的事,由他们自己做主呗。将来,是他们俩在一块过日子,咱们还能陪他们多少年啊。”

  高素芬对贺继红放任子女自个儿做主的想法有些不高兴,却没有即刻表现出来,她找了个电水壶开壶的理由挂了电话。贺继红看了一眼黑了屏的手机,摇了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董全有打理完阳台上的花草走进来,看到贺继红一脸心事,诧异地问:“大飞家里有事啊?”

  贺继红叹了口气,冲着他扬了扬拿在手里的手机,说:“大飞妈告状来了。她嘴上没说什么,但我觉得出来,她有些埋怨大飞和欣怡来布州。”

  董全有说:“你多想了吧。腿在孩子们的身上,他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呗,又不是咱们要求他们回来的。”

  贺继红摇着头说:“你这人就是不长心。之前,欣怡不是说过要去济南那边玩,还打算顺道去吕城看看。前两天,欣怡打电话说五一回布州,看她姥姥。我心里还纳着闷呢。现在事情清楚了,他们俩根本就是在躲清静。”

  “这不至于吧。欣怡他俩这次回来,没看出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董全有有些不在意地说道。

  贺继红说:“大飞他爸妈要大飞考当地的公务员,还让欣怡监督他复习。大飞可能不想回去,两人八成是受不了大飞他妈的电话督促,躲到咱家来了。”

  董全有伸了个懒腰,满不在意地安抚贺继红说:“你别瞎琢磨了。等他俩回来问问就知道了。要是真如你说的,我看大飞他爸妈又要白忙活一场。大飞这孩子是个自己拿主意的人。”

  “我担心咱们家欣怡。这孩子实诚,别是她拦着大飞。”贺继红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继续说,“他们应该快回来了。一会儿你别吱声,拉着大飞一块去买点菜。我单独问问欣怡,摸摸她心里的想法。”

  董全有想了想,说:“别等他们回来了,你现在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在哪儿,把欣怡喊回来,让大飞陪我去一趟花卉市场,把上次咱俩看的那棵发财树买回来吧。”

  贺继红点着头,给董欣怡打去电话,说了董全有的安排。董欣怡吵闹着要跟着一块去,贺继红没有应允。她说:“都是些体力活,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咱家那辆小三轮摩托坐不下两个人,你赶紧回来帮我做饭。大飞来家后还没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

  董欣怡不好再坚持,因为贺继红说的是实情。她遵照董全有的安排,把大飞留在布州公园门口,拦了辆蹦蹦车回了家。董全有担心展逸飞等得着急,等贺继红挂了电话就下楼开着三轮摩托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楼道里响起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贺继红辨着声,觉得声音不太对,就凑到猫眼上往外看了看,不是董欣怡还有何人。她随手打开防盗门,从她手里把菜接了过来。

  贺继红说:“我正纳闷呢。这么长时间还没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听话,跟着一块去了呢。”

  董欣怡冲着贺继红吐了下舌头,做个了鬼脸,然后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接连喝了两大杯水才消停下来。她说:“妈,你看看我买的那几样菜,都是大飞爱吃的。尤其那扣肉,大飞在北京就念叨,这回你可得给他管够了。”

  贺继红坐下来,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似乎没听见董欣怡说什么。她说:“大飞妈打电话来了。”

  董欣怡方才还露在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怯怯地回头望了一眼,一切还算好,贺继红的眼睛并没有盯着她,她多少缓了口气。她用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子,随手抄起搁在饮水机水桶上面的一张彩页当扇子扇了起来。

  只听贺继红继续说道:“她让我劝劝大飞,让他好好复习。”

  董欣怡不敢再装聋作哑,走过去挨着贺继红坐下来,说:“妈,大飞不想回去参加考试。我俩在北京的时候,他妈一天一个电话,我俩都快烦透了。这事你能不能不管啊?”

  “你和大飞的事是怎么打算的?”贺继红目不斜视地看着董欣怡,等着她说实话。

  “他是我的初恋,我觉得我俩脾气和性格挺合得来。”董欣怡松开了抓着贺继红胳膊撒娇的手,眼睛里透着一种坚定。

  “好。那妈妈就告诉你,你得督促大飞好好复习。我可不想将来你俩吵架时,大飞再回头算账,说是因为你才没有回吕城考公务员。”

  董欣怡拢了拢头发,抬起头望着贺继红,说:“大飞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贺继红摇了摇头,说:“大飞不那样想,不代表他妈不会那样想。从古至今,婆媳关系就不好处。我可不想你给他妈落下口实。这算是对大飞或者说是对你俩感情的考验吧。大飞真如你所说的,我和你爸就放心了。但现在你得遵照大飞他妈的安排,监督他复习,让他回吕城参加考试,把选择权交给他。”

  董欣怡迎上贺继红看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默认了贺继红的劝说。

  贺继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去厨房做饭,走到半道又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特意叮嘱董欣怡说:“咱娘俩说的话,你要烂在肚子里,不要向大飞提起来。现在你不明白,以后你就懂了。”

  这话说完,董欣怡明白了董全有把展逸飞支走的原因。对贺继红煞费苦心的劝说,她心里虽然有点小情绪,但还是能够体谅当父母的为她终身幸福考虑的良苦用心。

  那天晚上包括随后的时间,董家人谁也没提展逸飞考试的事。他们谁都不想捅破那层纸,让他感到不自在。这或许就是展逸飞逢假就乐意来布州的原因。他从骨子里愿意亲近这种和谐的家庭亲子氛围,因为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从未享有过。

  五一假期在董家人刻意维持的祥和里结束了。展逸飞和董欣怡回到北京,重拾他们脱离了一个假期的两点一线的生活。就如一台停了机的机器再运转,需要一个缓冲过程,展逸飞心里也有这样的念头。

  假期后上班的第一天上午,他遭受到了空前的压力。公司假期值班的同事告诉他,他们市场部直接负责的北京分校业绩下滑,在全国各地十多所分校中垫了底。这仅是其一,更要命的是假期的电话咨询量每天都是个位数。

  咨询部的同事好心提醒展逸飞,让他做好被市场总监老陈训斥的准备。因为她们值班的时间,听到了一些风声,老陈要给展逸飞一个难堪。

  听到业绩不好,展逸飞潜意识里的第一个反应是检讨和惶恐。但听到老陈要刁难自己,他积聚在内心的斗志和置气的心态开始作祟,让他有了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他觉得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人顶着,在他们市场部老陈就是顶天的那个人。因此有事不能全算到他们这些下属头上。更何况,老陈还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平时对他们吆三喝四惯了,事到临头他不顶事谁还露头?

  老陈穿着那件白色带暗纹的衬衫走进了市场部办公室。他站在门口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展逸飞和公司设计师,骨子里那种恼羞成怒的戾气自然外泄。设计师看在眼里,心慌地通过QQ给展逸飞发了个“委屈”和“惊恐”的表情。

  展逸飞来不及回复,甚至连QQ对话框都没时间关闭,老陈就站在了他身后。慌乱之中,展逸飞硬着头皮站起来,破天荒喊了一声“陈总”。老陈看到身处一个办公室的人还用QQ发消息,按压不住升腾起来的火气,冲着展逸飞他们就是一通训斥。

  “你说你们一个个的,没事就聊QQ,还能想点正事吗?看看墙上的标语,你们拍着自己的心口窝说,有谁做到了这几点……”

  随着老陈的意向所指,办公室里的人对那粘在墙上的“团队、不屈、敏锐、速度”八个字行了注目礼。展逸飞撇了撇嘴,打心底里往外冒着不服气。老陈对市场部的众人杂七杂八地训斥了一番后,话头掉转方向,对准了他身前的展逸飞,他说:“展逸飞,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百个不服气啊?我今儿明确告诉你,你能耐的话,从电话量上把其他分校给我比下去。没事别学那些个农村的老娘们,坐在地头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净弄些屁用没有的八卦。”

  展逸飞怒了,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未等别人回过神来,他已经从座位站起来,转椅随着他起身的惯性撞在老陈的身上。他回过身,指着老陈的鼻子嚷着说:“姓陈的,我忍你不是一天半天了。你不懂装什么?业绩不好是我们的事,业绩好了你屁颠屁颠去老板那里邀功请赏。你还算是个人吗!”

  话赶话,事赶事,两个不对付的人凑在一堆,不闹出点动静不会算完的。老陈气血上涌,一把揪住了展逸飞的衣前襟,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简直能把人给活吞了。展逸飞不甘示弱,随手抓住老陈的手腕子,准备用力撕扯开,却未能如愿。老陈占了块头大的优势,展逸飞只好凶巴巴地吼着,警告着老陈快些松手。

  办公室里的同事纷纷站起来凑上去拉架,制止事态进一步恶化。老陈色厉内荏地警告展逸飞,说:“放在十年前,我早把你打趴下了。以后嘴上给我留个把门的,别整那些个里格楞。”

  展逸飞脸面有些挂不住,挣扎着伸脚踢向被同事拉走的老陈,却踢了个空。展逸飞对着老陈的背影说:“孙子哎,有能耐别走。”

  老陈欲折回身来,却被同事连拖带拉地送回了办公室。市场部的办公室乱成了一锅粥,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展逸飞,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让他不要和老陈一般见识。展逸飞领了同事们的好心好意,心里却盘算着换份工作,不能再继续熬下去。他心里清楚凭老陈那没事还找事的小肚鸡肠德性,以后少不了给他小鞋穿。用他和钟姓同事聊QQ时说的,他出来工作除了赚钱养家糊口外,更多的是在乎那份和谐的工作氛围以及心情上的愉快。

  钟姓同事不仅从言语上安慰了展逸飞,还给他提供了一个跳槽的信息。他告诉展逸飞有一家从事雅思培训的学校正物色兼具广告文案策划和媒体投放职责为一体的媒体运营专员。聊到最后,展逸飞有些蠢蠢欲动,决定择日去那家雅思培训学校面试。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就半小时,整个公司都知道了展逸飞和市场总监老陈动手掐架的事。有些和老陈熟识的人自然站在他那边说展逸飞小屁孩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些和展逸飞熟悉的同事除了送出安慰,更多是劝说他自求多福。正当众人猜测着事情不可能就此罢休时,听闻到风声的公司老板把老陈喊去了办公室。

  老陈被老板狠狠骂了一顿,却只能硬着鼻子忍着,时不时点头应着。此后,老陈变聪明了,不再没事找事给他的前程添堵,开始专心忙活着去异地创建分校的事。展逸飞对此浑然不知,铆足了劲准备跳到那家雅思培训机构。

  下午下班后,展逸飞向内务领导董欣怡告了假,去那家雅思培训学校面试。遵照约好的,展逸飞被人引去了汪总的办公室。展逸飞从面相上判断,汪总不是个善茬。简短的寒暄过后,他们步入了正题,说的无非是那些培训类广告策划和媒体投放的事。展逸飞表现还算不错,若不是如此,话到中途,汪总不会亲自给他沏茶。后来,展逸飞被鼓动起来的热情瞬间冷成铁板一块,因为汪总露出了让他去外地分校的意思。

  “小展,我有个提议你考虑一下。从目前来看,你担当学校的市场总监有些吃力,不过可以去下边的分校锻炼一下,做个主抓市场的负责人。职位嘛,可以是副校长或者什么的。你觉得呢?”

  隔着那张枣红色的老板桌,展逸飞和汪总对视了一眼,那金丝镶边眼镜下的眼睛毫不吝啬地涌动着期待。略作迟疑后,展逸飞端起了一次性水杯,嘴对着杯子吹了两口气,把漂在上面茶叶吹到了一边,浅浅地喝了一口。借喝茶的机会,他想好了回话。

  “汪总,这个事我得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我马上要结婚了,家里希望我先稳定稳定。”

  汪总笑着点了点头,说:“明白。那今天咱们先到这儿。我一会儿还得去见个客户,就不留你一块吃饭了。等你入职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展逸飞仿佛得到了赦令一般,猛地一下在从座位上站起来,差点把凳子撞翻。他连连说着“不好意思”,手也麻利地扶住了向后倒去的凳子。出了这家雅思学校的大门,他给钟姓同事打去电话抱怨了一通,露出自己不可能去外地的想法。钟姓同事劝说他一番无果后,只好答应他再帮他寻找机会。

  前面说过,贺继红劝说董欣怡督促展逸飞积极备考的事。今儿上午,董欣怡听到展逸飞和顶头上司老陈闹矛盾动了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左想右想,觉得应该听贺继红的劝告,把去留北京的选择权交给展逸飞。

  既然想到了,董欣怡就不会磨磨叽叽地无所表现。吃完午饭,她去附近的新华书店挑了些行测以及申论的历年考试真题买回去,准备帮展逸飞开拓开拓思路。尽管她知道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她得做出那种支持他的姿态。

  晚上,展逸飞还没回到家,董欣怡就把她买的资料摆到了电脑桌上。她是要引起展逸飞的注意,顺便找个话题劝说他积极备考。她猜到他肯定会问,若是他回吕城她跟不跟他一块回去。说实话,她骗得了别人却蒙混不了自己。她打心眼里不愿意,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如董欣怡所预料的,展逸飞进门就看到了摆在电脑桌上的公务员考试的历年真题。他诧异地瞅了她一眼,与她看过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俩会心地笑出了声,为那份情投意合的默契,也为彼此的心知肚明。

  董欣怡用手指了指电脑桌上的公务员考试资料,比画出了一百多的手势,说:“你可得好好复习,怎么也得考个第一。这样才能对得起我这番苦心。”

  展逸飞做了个鬼脸,径直走过去,拿起那些个资料翻了翻,说:“还第一呢,不交白卷就不错了。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董欣怡收住笑容,板起了脸,说:“你妈给我妈打过电话了……”

  展逸飞吃了一惊,赶紧打断董欣怡,问:“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妈那个人就是嘴快。”

  董欣怡没理会展逸飞说什么,继续说:“她的意思就是让你好好复习,回去参加考试。我妈也是这个意思。”

  展逸飞愣了会儿神,不再追究打电话时间。他问:“那你的意思呢?我真考上了,你跟我回去吗?”

  董欣怡笑了笑,如实说出了她矛盾的想法。还未听完展逸飞就乐了。他觉得事情好办多了,只要董欣怡站在他那边,他妈的话可以不听。因为他的目标是留在北京,不是回吕城继承展爱民“父母在,不远游”的衣钵。

  “笑什么笑,我说的可是实话。我不拦着你,但你必须好好复习备考,至于成绩怎么样,将来咱们去哪里,那些都是后话。”董欣怡杏目圆瞪,一时间刹住了展逸飞玩世不恭的心态。

  展逸飞想打折扣,耍赖皮,但看到董欣怡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心里暗暗叫苦,忍不住埋怨高素芬给贺继红打什么电话,凑什么热闹。但木已成舟,他又能怎么样?董欣怡认准的事,他除了无条件地服从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自此以后,展逸飞放下了跳槽的念头,专心利用上班的间隙和睡前的那段时间积极备考。他觉得董欣怡说得对,不管结果怎么样,他都得给自己和他爸妈一个彻底的交代。考上考不上两说,但至少能让他爸妈安心,他把考试当回事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高素芬不再天天打电话,只是在变天的时候打个电话提醒他和董欣怡注意添加些衣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临近考试的那几天,展爱民和高素芬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展逸飞出幺蛾子,不回来参加考试。就此,展爱民曾不止一次叮嘱高素芬时时注意展逸飞的动向。他们母子间的通话次数因此多起来,早中晚各一个电话。

  每每给高素芬特定的手机铃声响起,展逸飞的心情就濒临崩溃的边缘。在劝说无效后,他曾试图把高素芬的手机号码拉进黑名单,但她换了号继续打。无奈之余,他只好听之任之,却愈加厌烦回吕城考试。但有董欣怡盯着,他冒出的拒考想法,只能想想,过过心瘾而已。

  转眼间到了开考的日子,展逸飞没有让展爱民安排车去送,他自己骑着电动车去了吕城一中的考点。吕城一中是展逸飞的母校,从小学到高中那些年,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里面的花花草草,甚至哪个墙头矮能翻墙出去,他都门儿清。

  读高二的那年,吕城一中进行封校管理。可能是憋了一个星期,还没玩够,展逸飞和马志刚、王彬找借口没上晚自习,偷偷翻墙去校外打台球。回来的时候,马志刚爬上墙侦察,发现有政教处的老师躲在暗处等着抓逃课的学生。他们三个一合计,跑去厕所附近的墙边,准备从那里翻墙而入。

  马志刚翻过墙头,给展逸飞和王彬发了平安无事的暗号。展逸飞和王彬纷纷攀墙而上,意外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王彬没选准地点,一下跳进了尿坑里,溅了展逸飞他们俩一身尿。他们也算因祸得福,回宿舍的路上被政教处的老师拦住询问不上晚自习的事由,他们撒谎说王彬掉到了尿坑里,两人帮他清理去了。他们躲过一劫,虽然庆幸劫后余生,却被受不了尿臊味的班内同学赶出了教室。

  展逸飞睹物思人,想起曾经的那段糗事,忍不住笑了。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从他身后追上来的马志刚喊住了。

  马志刚说:“从背影上看就是你小子,但不敢肯定,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喊了一嗓子。没想到还真是你小子。”

  “我刚才还在想你和王彬呢。当年咱仨翻墙……”展逸飞话还没说完,马志刚就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等到两人把过往的糗事从记忆里翻找出来重温了一遍,他们也来到了吕城一中的大门口。看着挂在大门口上方的条幅,他们收回了唠嗑叙旧的心思。

  展逸飞说:“你报的什么?”

  马志刚淡然地说:“工商局的岗位。你呢?”

  展逸飞察觉出马志刚有些不高兴,不想说,看到他投过来的询问目光,只好说:“财政局的岗位。我未必考得上。我回来考试就是应付我爸妈的。”

  “既然报了,就好好考吧。你们家有关系,到时候找找熟人打点打点,肯定没问题。不像我只能靠自己。”马志刚那一脸的无奈着实刺了展逸飞一下,让他有些不自在。

  展逸飞安慰马志刚说:“进工商局算和你的专业对口,能发挥所学的法律知识。”

  “我本想报考司法局,但竞争激烈啊。我算过了,就这个岗位还比较适合我。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我爸妈指望我考上,好在人前露回脸。”话到最后,马志刚牵强地笑了笑,掩饰着内心的无奈。

  展逸飞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马志刚的肩膀,说:“别泄气。”

  马志刚点了点头,看着被父亲领着路过的一对双胞胎,他触景生情地说:“要是我有个兄弟姊妹,断然不会和今天这样作难,谈了四年的女朋友也不会离我而去。”

  “嗨。老马,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算了,都过去的事了,别想了,好好考试。考完了,咱俩去找王彬那小子喝酒。”展逸飞不想再让马志刚沉浸在痛苦里影响正常发挥,只好转移话题。

  “昨天我还见着王彬了。”马志刚朝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他爸不是副局长吗?我想让他帮我跟他爸打个招呼,看看有没有运作的空间。”

  展逸飞心生出一些惭愧,悻悻地说:“你看我爸就是一个小科长,帮不上你什么忙。等将来吧,你考进去,我和我爸说,你有事就找他。”

  马志刚仿佛是在等展逸飞这句话,忙不迭地说:“那以后我可就不客气了。等考上了进了工商局,你爸说不定就是我的直管领导。”

  紧闭的大门被带着“值勤”红袖章的保安打开了。等待考试的人们纷纷向入口处集中,像蚂蚁搬家一样,散落在大门口的人影几分钟就消失了。展逸飞和马志刚不在同一个考场却在同一栋教学楼上,他们俩在一层的楼梯入口处分了手。

  展逸飞目送马志刚上楼而去,从他的背影里他仿佛看到了展爱民的人生轨迹。想到此,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与马志刚的志在必得不一样,展逸飞优哉游哉地向一楼头上临墙的那个考场走去。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今天的考试与他无关,他是来打酱油的。

  考完试,展逸飞和马志刚找王彬买了个醉后,没有再在吕城继续逗留,他逃也似的回到了北京。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蔓延进了他和董欣怡你侬我侬的小日子里。高素芬听从了展爱民的劝告,没再像往常那般打电话。但在变天的时候,母爱的关怀总会如期而至。

  过了月余,快到成绩公示的日子了。展爱民找到张指导员,打听出了展逸飞的成绩,他在八十多人的排名中位列第七,和第六就差五分,正好没进线。对这样的成绩,展爱民哭笑不得。他禁不住向张指导员讨教补救办法。

  张指导员说:“成绩马上就要公示了。这都是明面上的东西,不好操作。我有一个建议,你若是真想让大飞回吕城,那就找老裴临时把他安排到市中区的林业局去。”

  经此点拨,展爱民想起来,现任林业局局长老裴是他当兵时的排长。展爱民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当着老张的面给老裴打去了电话。裴局长顾左右而言他了半天,拗不过老张出面,只好答应帮忙。

  展爱民担心老裴敷衍他,出了老张办公室就给展爱娟打去了电话。展爱娟获知展逸飞的成绩,着实惋惜了一番,答应展爱民找关系从中斡旋。

  眼瞅着即将到手的鸭子又要飞了,展爱民哪能受得了。他回到家还没开口就让脸色出卖了展逸飞成绩不佳的现实。高素芬询问完细节,欲故技重施,想在成绩未公示前把展逸飞骗回吕城再说。展爱民对此心里没底,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同意了高素芬死马当活马医的笨办法。

  果如展爱民所预料的,展逸飞不肯轻易上当。他对高素芬所说的回家等待去财政局报道的事不以为然,说:“妈,这还没公示呢,你着什么急。我再上几天班就能拿这个月的全勤奖了。”

  高素芬说:“全勤奖能有几个钱啊。你明儿就回来。好些事咱们得合计合计。欣怡跟着回来得有个安排吧。依我看,你俩干脆一块回来算了。”

  展逸飞越听越觉出高素芬说话和平时不太一样,她话里话外缺少往常那种毋庸置疑的底气。于是,他对自己进线的事愈加怀疑。他说:“妈,这事你就别管了。晚上回去,我俩商量商量再给你电话。”

  高素芬欲再劝劝展逸飞,电话却被挂断了。她自言自语地骂了句“小兔崽子”,满脸失落地放下了话筒。展爱民从阳台抽完烟回来,看到高素芬的样子,心里立即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劝高素芬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老裴和爱娟那边,不管谁的能成,咱们都得咬死了。欣怡要是能一块回来,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回来,那就再想其他办法吧。”

  展爱民本来想说“若是不回来,那就让两人分手”,但顾及高素芬的承受能力以及展逸飞痴情的模样,他没把话说死,堵住自己的退路。

  真要细究起来,展爱民或许是从知道展逸飞成绩的那一瞬间就确定他没有留住展逸飞的紧箍咒可念了。但现在他仍然没有死心,继续做着最后的努力,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气势。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透了,掩上的窗帘被热风掀起又放下。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董欣怡坐在床沿上低头不语,展逸飞坐在电脑桌旁的椅子上,看着那盏写有“一指禅”的台灯发着呆。

  对董欣怡来说,这一天终于要来了。这种走在岔路口的选择或许总会让人纠结又无奈,但必须择一而行。因为这是一道绕不过的单项选择题。

  展逸飞放在电脑桌上的食指和中指做出走路的样子,只见它们朝着台灯所在的位置走去,或许是感到索然无味,没走几下就戛然而止。他转过脸望着董欣怡,看她难受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甚至想放弃回家,但又觉得能进财政局确实是个机会。与其说董欣怡拿捏不定,还不如说是他犹豫不决。

  “欣怡,那什么,要不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征求征求她的意见。”

  董欣怡晃动一下身体,沉默了半天才接话,说:“我妈能有什么意见。她早就说过,什么事只要我自己觉得合适就成。”

  展逸飞仍然不死心,淡然地笑了笑,说:“此一时彼一时。你还是问问吧。咱俩真要回去了,你爸妈老了怎么办?这些事都得想好,咱们心里好有个数。”

  “还用你说啊。什么事等着你想起来花儿都谢了。我爸妈养老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想想,早拿主意吧。”董欣怡语气有些冲,对展逸飞扭捏作态的样子有点生气。

  展逸飞走到床前,挨着董欣怡坐下来,试图把她揽抱在身侧,却未能如愿。董欣怡踩着地,挪了挪,与展逸飞拉开了半米的距离。展逸飞僵在那里,却又无计可施。这个时候,他只能顺着她,若是把她惹毛了,后果真的让他难以承受。

  “我身上有刺啊,你躲那么远。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就这样对我啊。”展逸飞嘴上说着话,人也没闲着,他挪过去一下子将她抱在怀里。

  董欣怡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了,索性放弃,却在展逸飞的怀里流出了委屈的泪水。展逸飞慌了神,一手扶着董欣怡,一手摸索着从床头抓到了纸巾,整卷拿过来就往她的脸上凑。

  “去你的。谁用得着你。”董欣怡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推开展逸飞的手,自个儿擦去了泪水,“这是关系到你,甚至我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拦你。你先想好怎么做,然后再商量咱俩的事。真要回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好说,辞职回家去财政局报道就成,我呢?先不说辞职的事,就说去了吕城,我能找什么样的工作?”

  展逸飞看董欣怡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她说:“真决定回去了,让我姑找找熟人,把你安排到电视台去。现在,我还是觉得你给你妈打个电话。你妈的主意正,看她说什么,咱们都听她的。”

  董欣怡仔仔细细打量了展逸飞一番,好像做X光透视一样,试图捕捉他一个劲催她给贺继红打电话的原因,却没有看出头绪。她问:“你什么意思啊?怎么一个劲催着我给我妈打电话。你还觉得咱俩不够乱是不是?”

  展逸飞意识到董欣怡心里着急并曲解了他的意思。他一拍脑袋,站起来把她抱在了怀里,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刚才说了,你妈的主意正,我想听听她的。我爸妈现在让我回吕城是有私心的。你当我傻了吧唧地看不出来啊。”

  董欣怡心里释然,接过展逸飞递来的手机给贺继红打了电话。

  他们俩陷入选择中不知去路时,展爱民和高素芬一直强化着展逸飞回吕城的必然选项。林业局老裴那边给了展爱民准信,答应可以让展逸飞过去上班。与此同时,展爱娟那边也有了进展,进财政局肯定没戏,但可以去吕城电视台或者吕城晚报社。

  展爱民和高素芬一合计,觉得可以把展爱娟那边的机会留给董欣怡,解决她的后顾之忧。于是,他们俩兴冲冲跑去展爱娟家,说出了他们的打算。展爱娟对他们安排董欣怡去电视台或者报社的事没有意见,却对陪展爱民去北京做说客的事感到为难。

  她觉得这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她不敢想象展逸飞知道他们一家人合伙骗他后会有什么结果,但肯定好不了就是。

  展爱娟说:“哥,嫂子,我觉得这事有些不妥。大飞当时说过了,除非考进财政局,否则想都别想。有些事,你们还得多征求征求大飞的意见。他真不愿意回来,咱们就算是把他绑回来,他将来得着机会照样走人。那时候,摊子更不好收拾。”

  高素芬心里有些不高兴,直言道:“爱娟啊,你应该理解我和你哥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好。咱们两家都一个孩子,彤彤是个女孩,将来嫁到哪里还不好说。你说等咱们老了,身边没个照应的人,有个事怎么办?”

  展爱民说:“你会不会说话啊,男孩女孩都一样。爱娟,你嫂子就那个脾气的人,你别放在心上。我的意思是咱俩去一趟,兴许大飞还能听一听你的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展爱娟哪还好意思拒绝。她无奈地点了点头,答应明天和展爱民一起去北京。当然,她进京还有另一个原因。她想去杨建国家看看,把钱还给他,不想欠他那个人情。她还想借此表明一个人走完余生的态度,免得将来展爱民再劝她改嫁。

  正如董欣怡所说,贺继红和董全有的态度很明朗,不会干涉董欣怡的选择,只要她觉得合适,自己能幸福就会支持。对于展逸飞想到的两人养老的问题,贺继红和董全有一笑而过,他们有自己的安排和想法。

  事已至此,展逸飞想从贺继红那里得到拦阻的期望彻底破灭。他没有了退路,只能自个儿拿主意。董欣怡不再啰唆和施加影响,她提醒展逸飞仔细计划好再告诉她结果。展逸飞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苦着呢。

  这个难题比老妈和媳妇同时掉到水里先救谁还让人头疼。往小了说是关系他和董欣怡一辈子的事,往大了说就是事关三个家庭的大事。

  展逸飞优柔寡断,心意不决。董欣怡既不帮他也不催他,她心里一样闹着矛盾。她一想到去吕城过一辈子,就禁不住肝颤。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去布州都比去吕城强。但这种想法只是过过她自个儿脑子的事,见不得空气和阳光。

  在北京西站,展爱民告诉前来接站的展逸飞和董欣怡,说他是陪展爱娟前来找杨建国还钱的。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有些牵强,展逸飞和董欣怡心知肚明,却没有当众拂二人的面子。

  随后的事似乎都合了展爱民的心意。展逸飞答应等报到时间一到就回家。他之所以如此痛快地做出决定,在于展爱民把他想到的借口都堵死了。这种有备而来的劝说让他徒生无力之感。他总不能鸡蛋里挑骨头,倘若如此就是他当儿子的不识抬举了。

  当然若非贺继红的表态和劝说在先,展爱民和展爱娟的北京之行未必能如愿。展爱民倒是满载而归,不虚此行。展爱娟却扑了一场空,终究未能见到杨建国。

  这也算是利好的一个方面吧。展爱娟借此机会向展爱民表露了不会改嫁的心志。展爱民无奈说出当年夏卫国临终前的嘱托。但是展爱娟心意已决,展爱民只好作罢。

  世事难料,谁又敢保证事情没有个变化。俗话说,计划不如变化快。展爱民和高素芬很快就被迫成了实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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