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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都说有意念的支撑,就算是病魔也会避着你,阮苏陌想,周放就是最好的例子。

  周老爷子主动接受治疗,积极得不得了。当天手术成功以后,周家人全都松了一口气。期间阮苏陌来过几次,没有进去,只是躲在病房外,隔着门板听里面的谈话声。被发现的那一次,是周嘉言在病房内陪周放聊天。原本阮苏陌只想像前几次一样,偷偷看几眼,知道对方平安,就够了,认祖归宗这回事儿,有也好无也罢,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没想到周嘉言的同胞妹妹周嘉清也从国外赶回来了,阮苏陌没有见过,理所当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当阮苏陌在病房门口窥探时,周嘉清正站在她背后,把阮苏陌吓得小小尖叫。

  听见门外有声音,周嘉言从病房几步走出来,便发现了欲逃跑的阮苏陌,正被周嘉清一手拉住。

  “你就是之前大闹病房的阮苏陌吧?”

  阮苏陌以为又遇见一找麻烦的,正兀自皱眉想要离开,哪知对方一把将她拖住,忽然尖叫几声。

  “啊啊啊,我好崇拜你!在我们家还从来没有人敢直呼我爷爷的大名!还有,你好像是我的……表妹?”

  这样的热情倒让阮苏陌愣在原地,她不知要怎样接话。幸好周嘉言出现了。之前还没有察觉,现在站在他面前,阮苏陌才发现周嘉言已经险险要比她高上一个头。对方扫她一眼,来了?好像她的出现,是早应该的事情,而阮苏陌只得僵硬的点头,“嗯,来了。”于是与正主见一面,在所难免。

  周放仔细打量眼前女生的眉目,故作平静,实则情绪起伏不轻,直到全病房内静默成一个潭,老人才缓缓开口。

  “磊子的眉毛要浓一点,不过这眼神倒是挺像的。”

  见周放说了话,神色不再那样严肃,周嘉清才大着胆子开始撒娇,“您眼里都只有苏陌,我不高兴!”周嘉言曲起两指敲在女生的头顶,“没大没小。”周老爷子脸上难得地有了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大吃一惊,他说:“言言,通知一下住院部,这两天安排我出院。”

  周放的身体手术后虽然比原先要好很多,但医生还是建议留院观察,他却执意出院,谁也拦不了。然后在那个盛夏的末尾,B市多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或许说是认亲仪式比较恰当。阮苏陌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众人眼中的主角,丑小鸭变天鹅如果只是童话,那她为何感觉这么真实?周放的一番话很简洁,只是介绍了阮苏陌的身份,然后全场都是祝贺连连的声音,没有人去质疑这个新闻的真实性。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与她碰杯,阮苏陌很局促,有时候别人说的话,她都不知该如何应承才算得当。眼神不自觉地四处搜索,无果,片刻,背后才传来那熟悉的嗓音。她转头,发现对方不是在与她说话,而是与一个中年男人侃侃而谈,都是些商业名词,阮苏陌听不懂。她站在离秦楚不远的地方,不知该上前打招呼还是怎样。

  秦楚侧头,迎上那一直灼烧着自己的视线,放下酒杯,穿过人群,几步上前来,朝她撇唇。

  “如果我夸你,你会不会很不习惯?”

  听见对方一贯的调侃语气,阮苏陌的心情才没有之前那样沉重,心里的距离感消失了一些。

  “你还是往死里打击我吧。”

  两人还要说什么,纪昀之带着女伴突然冒出来,他望着阮苏陌笑说:“深藏不露这个词是拿来形容你的吧?”阮苏陌对纪昀之的身份一直都隐隐有忌讳,不敢怎么回嘴,斜着个小眼神就是不敢正面望对方。倒是秦楚出人意料的开了口。

  “无所事事,牙尖嘴利这些词是用来形容你的吧?”

  纪昀之从未在女人面前这样吃过瘪,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指着秦楚,“你,出来单挑!”对方下巴一抬,“你确定?”正在纪昀之思考之间,立夏姗姗来迟,将阮苏陌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冒出一句“真傻”。阮苏陌嗔怪,“去死,我这么光芒四射你没欣赏水平啊?刚刚一直没看见你,以为你不来了。刘铭义呢?他说和你一起来。”立夏耸肩摇头,“他说家里临时有什么事,来不了。还有,作为一名职场达人,能成功的请到半天假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知足吧。”

  两人对话完毕,纪昀之才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秦楚贼笑,继续刚刚的话题。

  “是的,单挑。”

  随后又加上一句:“不过不是挑架噢,是挑麻将!”

  在这样的场合……麻将……

  阮苏陌止住冷笑的冲动,又看纪昀之突然将手一把搭在立夏的肩头道:“我们这里正好四个人,反正就当做娱乐咯?”

  对方的自来熟让立夏有些反感,她身子一侧,躲开,“我没钱。”阮苏陌也答:“我不会。”纪昀之对立夏的举动没有感到恼火,反而觉得她直接得可爱。他摇摇食指,“小美女今天只负责凑角,赢了拿走,输了我买单。至于你嘛……”纪昀之指着阮苏陌,“我们秦大少在旁边给你讲解。”

  反正宴会无聊,秦楚不可置否,“还差一人。”

  正好受邀的白离衣着光鲜的从几人身边经过,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秦楚的方向,纪昀之暗自打小算盘,玩心大起,他叫住白离,于是几人一同上了三楼的小包间,这场怪异的牌局便开始了。

  纪昀之手气好,一坐下去就连着自摸个两番,红票子哗哗地朝口袋里进,他在座位上笑得花枝乱颤,挑着眼睛看秦楚。

  “等了这么久终于咸鱼翻身了!打架逊你一筹,打牌你还不得俯首称臣?!怎样,服不服?”

  秦楚压根不理会对方,只坐在阮苏陌身后,两只手几乎将她整个人圈住,漫不经心的帮她理牌,顺带教她怎样认胡,难得有耐心的样子。他靠得太近,说话时呼吸都喷洒在女生脸庞,却仿佛丝毫没有在意。虽然两人在一起一年多,可除了那交往之前的擦枪走火,秦楚对阮苏陌的举止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他再也不在吃的方面上挑三拣四?所以面对这突然的亲昵,阮苏陌暗自镇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麻将牌的样子,其实内心在敲锣打鼓。白离却将手里的绿色麻将紧了又紧,忍住不去看那一幕。

  正当阮苏陌还在紧张出神的时候,纪昀之大叫一声,“杠上开花!给钱给钱!”见又是那么多钱又甩了出去,阮苏陌急忙站起来直叫身边的男人:“我真不行,你来你来!”纪昀之赢得高兴,也直招呼秦楚坐下,“谁来都一样,我今天要杀个片甲不留!”随后又指着刚入座的秦楚,“尤其是你,我要一雪前耻!等下完了我就去银行把赢的钱全兑换成硬币,一个一个砸死你!”

  岂料秦楚只随手拿了一张红票子递给阮苏陌,而后轻飘飘的道:“建材市场的砖两元钱一块,去买五十块,等会儿和他对砸。”

  闻言,纪昀之的笑容就僵在脸上,真的成了有气发不出。那一刻,阮苏陌和立夏也在心里打广告一般的感叹,什么叫秒杀?请锁定这里。

  如果世上真有克星这一说法的话,毫无疑问,秦楚就是纪昀之天生的克星。否则,为何刚刚还得意洋洋要换硬币砸死别人的某人,在几圈以后,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奋斗来的革命成果进了秦楚的抽屉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而阮苏陌看秦楚一直胡牌,也嘿嘿嘿的傻笑,就跟她捡了金子一样。纪昀之特别鄙视阮苏陌,他将手里的三饼一把甩到台面上,“还没进秦家的门,就是秦家魂了呢?”阮苏陌还未辩解,只见秦楚慢悠悠将对方打出的那张牌捡到自己侧边,手一挥,他面前的13张牌也倒了下来。

  “清一色两番,三饼正面,满贯。”

  连辩都不用辩,纪昀之的脸便更黑下去。倒不是因为输钱,只是这面子下不来。

  “再来!”

  ……

  “九索!”

  “等一下。”

  “你又胡?!”

  “看错了。”

  ……

  “七索!”

  “诶。”

  “怎么?!”

  “没事。”

  ……

  剩下最后一张牌,该纪昀之摸,他一边对秦楚抱怨,“我要被你弄疯,还不如直接点给你!”话说完,将手里的六索推给对方,秦楚温文尔雅的一笑,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将那牌移到自己面前。

  “是吗?那谢谢你了。大队两番,最后一张海底,加一番,满贯。”

  ……

  立夏冷眼旁观,反正又不是她的钱。白离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话,只在自己摸牌的时候走神。阮苏陌还挺有资质,十几个回合下来,她摸着些眉目了。接着她发现,有好几次,白离打出来的牌,都是秦楚要的,可对方却一声也不吭,就算那是最后的绝张,也只是不动声色的转胡。阮苏陌突然间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紧接着门被推开,周嘉言和白琳双双出现。周嘉言对着阮苏陌笑道,“我就说主角跑哪去了,原来在这里。”然后纪昀之又跟抽疯了似地,直叫周嘉言也坐下。对方环视一遍,深褐色的眼珠在某处有些微的停顿,再面不改色的转头对纪昀之笑说:“似乎没有我的位置。”立夏赶紧起身,“我不想打了,你来吧。”然后左右看了一下,随手拉了一张凳子坐在纪昀之身旁看他发挥。周嘉言也不推辞,踱步进来,白琳跟上,坐在周嘉言和白离之间,随后对着白离清脆地叫了一声“姐。”

  阮苏陌和立夏同时抬眼望对方,眼神交流半分钟后,很有默契的点头。果然是患难姐妹啊,连情敌都能遇见一家的。

  牌局进行到一半,便成了双雄鼎立的局面,秦楚和周嘉言满面春风,纪昀之则是一败涂地,最后纪昀之索性孩子气地将手里的麻将一推。

  “不来了不来了,是不是带家属的都走狗屎运啊?”

  秦楚但笑不语,侧头问周嘉言:“还回去么?”对方微微笑,“书读太多脑子发昏。”

  “帮家里做事?”

  “我不喜欢生活在众人眼光之下。”

  闻言,秦楚有些赞同的点头,“刚好秦氏走了一个法律顾问,你有没有兴趣?”

  周嘉言仍是和眉善目,淡淡然的样子,“我还没有工作经验,进秦氏也难以免嫌吧?”

  “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你在英国L&X的律师事务所实习过,当时所里一件很棘手的官司,却被你这小实习生找到了法律漏洞,那场官司名震一时。”

  这番话倒让白琳忍不住了,“是的,有好几家事务所和公司都极力挽留嘉言,只是因为爷爷生病才不得不回来。”

  这个“爷爷”一出来,阮苏陌又忍不住翻白眼了,不带这样的,比她这个真孙女都喊得流利,你才见周家人几天啊?白琳世袭书香,就一般家庭而言家世也是无可挑剔的了,但要与周家相提并论显然还差了那么一截。所以华荟对白琳也不是太满意,还曾当着周嘉言的面给她难堪。那时阮苏陌也在场,岂料周嘉言却轻描淡写的将白琳维护了。

  周嘉言去秦氏的事儿算敲定了,而纪昀之却不耐烦地揽过一旁的立夏往外走,“你们该说说着,我和小美女出去逛逛。”阮苏陌不放心要跟出去,秦楚却将她拦住,周嘉言默不作声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瞳光微重。

  一过拐角,立夏马上挣脱了男人的钳制,纪昀之也主动举起双手,“我只是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才带你出来的。”

  “谁苦大仇深了?你去死!”

  骂完,立夏风风火火的往宴会厅大门冲去,纪昀之跟在后面。这情况像极了当年周嘉言的19岁生日会,她为了同一个人,几度狼狈逃离。

  纪昀之跟在立夏身后几米处,看到她撞了人,道了歉后却依然惹来对方的骂骂咧咧,她便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还嘴。再看她了走一段后,脱下高跟鞋,揉了会后脚跟,又穿上继续往前走。但是他没有上去叫她。

  原本有些墨黑的夜色也越来越深,立夏在绕B市的护城河边才停下来,那时她的高跟鞋早就脱下,提在了自己手里,光脚坐在栏杆上,看河边倒映的万千灯火。夜风拂面,沁人心脾,立夏却只觉得头脑昏沉,以至于纪昀之在她不远处,陪坐了一些时间,她也没有发觉。

  立夏记得高中生物课上老师讲双栖动物,说它们的特征是无论在冰冷或温暖的水陆,都能生活得悠然自得。

  女生说,“我的选择只有爱你,或者更爱你,而你的选择却何其多?你可以选择爱我,或不爱我。”

  现在立夏忽然觉得,对周嘉言来说,或许选择也正是这样的多吧,无论当年是误会还是什么,如果他真笃定的喜欢自己,那么即使前方的路再黑暗,混乱不清,可只要知道要走的方向,全世界都会为他让路,就像她对他一样。只是周嘉言放弃了,他就像双栖动物,爱或者不爱,都悠然自在。

  这么一想,立夏眼里的景致便在忽然间四分五裂,纪昀之却突然坐了过来。

  撕扯塑料的声音引得立夏转头,她看见纪昀之朝她弯了弯嘴角,打开手里的速食面包,一点点撕下放进嘴里咀嚼。立夏却倍感温暖。他没有安慰,但胜似千万句安慰,纪昀之很知进退,他了解自己对立夏而言,不过是个半生不熟的人,所以安慰什么的,就会显得在窥探对方的隐私,于是索性只给一场无声的陪伴,这是立夏不敢奢望的。

  “真的够了,你吃东西怎么比娘们还娘们?你为何不干脆翘兰花指?”

  纪昀之侧头去看女生的脸。

  岂料下一秒,自己手里的面包便大半部分都落入了对方的手中,他与立夏瞪眼对视,还没有吞下去的面包噎在喉咙。立夏则半咬着从纪昀之手里夺下的食物,尴尬的对他一笑,“那个,我真的……好饿。”

  如果立夏没有看错的话,纪昀之狭长的丹凤眼里有一瞬间涌过溢彩的流光,只不过那光彩也在刹那间被对方收好。只见男人从口袋里,拿出另一袋还未开封的面包递给立夏,表情特怜悯。

  “你是被饿了多久?”

  ……

  纪昀之陪立夏坐公车回家,因为是末班车,车上已经没什么人,街道两旁的叶子偶尔飘落下来,会落在立夏伸出车窗的手心,坠落的姿势,仿若在悲伤哀鸣。纪昀之说:“你这样让我忽然想起一句诗。”

  立夏侧头,“什么?”晶亮的大眼直望得纪昀之有些小紧张。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立夏默了一下,接着抖了抖身体,“咦……这句话为何你说出来就那么冷?”纪昀之翻白眼。

  下车,两人徒步走到巷口,立夏回头对纪昀之道谢,对方却说“难道你不应该礼貌的请我进去喝杯咖啡?”立夏偏头想了一下,才回答:“咖啡没有,如果你实在口渴,想喝经过一百摄氏度煮沸的开水的话,欢迎。”于是纪昀之笑笑,“立夏,你真是熊猫。”

  “什么意思?”

  “稀有动物啊。”

  ……

  “你还可以再冷一点。”

  ……

  见纪昀之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间,好像是在叫人备车,立夏打手势向他道别,便转身径直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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