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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4月21日:可怕的骚扰

  今天与昨天的相同之处是一样的乱哄哄,不同之处是今天就干了两件事:接受社区干部的骚扰和接受各种电话的骚扰。

  通过这两件事,我只有一个感觉。说得好听一点,是我们被“众星捧月”了,难听一点的话,我们成了一堆马路中央人人掩鼻而过,又忍不住要好奇地凑上去看个究竟的臭狗屎。

  真羡慕美眉们的生活方式,她们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外面喊声一片,乱成一团了,她可以假装没听见;人家要求这,要求那,她可以耍赖皮,谈条件。兴奋的时候,一声尖叫,恐惧的时候,也是一声尖叫,随性所至,喜怒无常,从不掩饰。

  一般人都会把美眉们的这种性情当作可爱之处加以欣赏和容忍,美眉们也在社会的纵容下更加发扬光大。可是,男的能这样吗?要是我也这样,人家肯定会认为我是个无赖,是个变态狂,至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非把我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不可。

  从这个意义上说,似乎男女也不平等。怪不得女人的寿命比男人长,我看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我发这通议论当然是针对这位艾清小姐的,她就是这种典型美眉。他们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好言好语待她。

  就拿消毒来说,防疫站的消毒员走到哪儿,她就大呼小叫地跟到哪儿。她的专业好像与生化有关,对消毒剂蛮有研究的,一闻气味就说这消毒剂是什么氯制剂,对物体有腐蚀性,这儿不能喷,那儿不能喷,弄得消毒员手足无措。

  我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说穿了,你以为他乐意给你消毒啊?我们都是瘟神,他也是冒着风险没办法来的。我们也该体谅、善待和理解他们,尽管我们自己也非常需要被理解。我现在开始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理解万岁”了,有了相互理解和尊重,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一点。

  我明白她为什么要在我的维修单上打“不满意”了。她太任性,一切要按自己的标准来衡量,稍有不对胃口的地方,当然就不满意了。幸亏她没做我girl friend,要不然我就惨了。话又说回来,要是她真的做了我的girl friend,我非得把她教过来不可。现在我是寄人篱下,当然没必要操这份闲心了。

  这位上门消毒的防疫站干部还算幸运,幸亏消毒是强制性的,要不然,十个“不满意”也不够解她的气。

  还有电话,也是件够恐怖的事。

  过去没理解,什么叫电话被打“爆”了,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除了消毒时需要大呼小叫,无暇顾及电话,由我代劳了一阵外,哦,还有上门调查时,社区干部被弄得不耐烦了,要求她暂时关了手机,挂开电话外,今天80%的时间她都在接电话。

  嘴上说真烦,都说得口干舌燥了,可一拿起电话,她马上会像过了毒瘾似的,两眼放光,兴奋地向人一一汇报,还可能随时岔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转上一大圈,然后再慢悠悠地逛回来。那种忘我的境界,变幻莫测的情绪,真让人赞叹不已。

  过去从没机会近距离接触美眉们的生活,这回我可是真长了见识,还得感谢SARS。可是,我付出的代价谁人能理解?长时间、近距离地接受这种噪音刺激难道是闹着玩的吗?有多少次,我恨不能钻到床底下去,可是连这也是奢望,我无床可钻,唯一的出路就是忍耐忍耐再忍耐。

  我强迫自己用不断数数的办法来分散注意力,但结果是徒劳无功,反倒成了她的电话的计时器。每当她接起一个电话,我就开始数数,一边数,一边期待着再数100她就可以结束了,可多半是失望的。有时候,眼看要结束了,她又会“柳暗花明,重续前缘”。我记得,最少的记数是862,最多一次竟达到9108,按每分钟100次算吧,一个电话得花多少时间一目了然了。

  幸好,我还没变成神经病。不过,要是每天都这样,等我出去的时候恐怕连我妈都不认识了。哼,我看已经有点神经病了,要不然,怎么会把数字记得那么清楚?这不是强迫妄想症吗?

  不仅仅是她的固定电话,还有她的手机和短信,也一起被狂轰滥炸了,往往是左手拿着听筒,右手的手机又响了,讲话的同时,短信到达的信号又来了。我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多朋友,都是朋友吗?怎么应付得过来?

  当然,也不光是她的电话多,我的手机量也比平常多了好几倍。我自己接电话的时候成了我唯一可以逃避噪音骚扰的时候。遗憾的是,我的电话太短,不足以抵御持续的噪音骚扰。

  另外,我也不敢打得太久,打久了,倒楣的是我自己的电话费。所以,我很矛盾,一方面盼着有人给我打手机,另一方面,又只能三言两语。我还得省着点用,也不知要隔离多久,电话卡里的钱和电池都经不起折腾。今后几天,我看还得以关机为主,让他们打她的固定电话吧。

  今天,唯一见她还比较可爱的时候是接受调查时的那副恐惧样。

  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女干部进门时的一番问话就先把她问得噤若寒蝉,楚楚可怜的样子。

  “你知道现在502的情况吗?”

  “不知道。”

  “他持续高温,肺部也出现了典型的片状阴影,很可能马上要被转为临床诊断病例。”女干部的脸色很严肃,没理由不让人相信事态的严重性。

  “啊?”显然,她被吓着了。其实,我也是心里一震,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这意味着,我们离真正的SARS又近了一步。

  “你回忆一下,最近有没有与他有过近距离接触?特别是最近三、四天。”

  “没有没有,不可能的。”她的头摇得像不倒翁。

  “你别否认得那么快,好好回忆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对自己的生命和公众的健康负责。”

  她又被吓着了,一张生动的脸变得僵硬了,脸色有点发青。看她样子,马上就要哭出来,求救似地看着我。嘿嘿,这时候才像个美眉。可是,现在看我有啥用?我只能回望她一眼,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别急,慢慢想,有没有接触过?”女干部嘴上说别急,其实是在催她。

  她还是勇敢的,终于忍住没有哭,只是摇头的样子有点犹豫。我怀疑这里面有点文章。

  “那你在这儿签个字吧。”戴着橡皮手套的手递过一支笔来。

  “还要签字吗?”她再次被吓得怔了一下,但还是迟疑地签上了。

  “只是让你确认一下这个调查结果,也说明我确实核实过了。例行公事而已,你别太紧张。”见她这副样子,女干部的口气反而轻松下来。

  我想,女干部并不想在我们这儿久呆。也的确是例行公事,既然公事完了,她干嘛要呆在我们这个是非之地?我猜想,她心里是逃也似地走出门的。

  这调查事小,给我们带来的恐怖气氛却久久没有散去。我发现这位可怜美眉怔在那儿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种种迹象表明,全国的SARS疫情还在不断发展。特别是北京,刚刚死了一位国际劳工组织的官员,在国际上的影响实在太大。刚才电视新闻说,疫情公布从五天一报改为每天一报,这些都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们被关在里面,外面很多信息也被隔离了。虽然通过电视和上网也能了解个大概,但毕竟是不一样的。而信息越不透明,我们的恐惧感就越强。

  如果说我一点也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害怕并不等于就是胆小,在这个环境里,如果说还有谁不害怕的话,要么他没说实话,要么是个白痴。

  不过,害怕有什么用?既然在这儿了,就听天由命吧。我所能办到的,只能是老老实实按他们的要求做,还有就是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别让自己画的鬼把自己吓死了。

  但愿慢慢地能平静下来,别老是像今天这样。今天,直到刚才才算安静下来,我的心情也是通过写这些文字才归于宁静的。

  我忽然发现,写日记原来是调整心情的一种绝佳方式,美眉们喜欢写,这恐怕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也学会婆婆妈妈了,一不小心就写了那么多,有点像懒婆娘的裹脚带。这样也不错,至少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赶紧煞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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