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突围

7 榆木疙瘩

　　进门，艾清只甩下一句：“自己找地方坐。”便拿着饭盒自己进卧室去了。

　　莫言嘴里也只蹦出两个字：“谢谢。”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静悄悄的，两人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客厅，只是闷着头吃饭。

　　吃罢饭，艾清在卧室里傻呆了一会，心里越想越不平衡。这是我的家，凭什么让你占着客厅，我反而要躲在卧室里？我可没你那么好的涵养，领了个大活人进来，反而更加死气沉沉起来，我可受不了，要不你就别呆在这儿。

　　打定主意，她昂着头走出卧室，夸张地在沙发上一坐，摆出了主人的气派，冲着两眼正望着窗外发愣的莫言大声问道：“哎！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莫言瞟了她一眼，没反应，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远方。

　　“哎，我说你怎么半天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莫言收回目光，木讷地蹦出两个字：“莫言。”

　　“叫什么？莫言？哪两个字？”

　　“‘莫多言语’的莫言。”

　　“嘿嘿，莫言，怪不得像皇帝开金口似的，原来是这么个名啊，倒是跟你挺般配的。”艾清一下子来了兴趣，早忘了对他的戒备和怨恨，“我说，这名字好耳熟哎，是不是有个什么明星也用这名啊。”

　　莫言还是那么一副木讷的表情，但言语显然比刚才多了：“不是什么明星，有一个叫莫言的作家，就是写《丰乳肥臀》的那一位。我估计他的话也不多，所以去写小说了。”

　　“哈哈，你这人真逗，还有点幽默细胞，我原以为你是个榆木疙瘩呢。”艾清兴奋得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我是榆木疙瘩。”莫言依然是面无表情，他似乎还对艾清耿耿于怀，只是碍于“寄人篱下”的无奈和最基本的礼貌，才应付着艾清。

　　艾清并不在乎莫言的冷淡，她是个“自来熟”，也从不把人看得很复杂，只是有些随性，用贬意的词说便是“喜怒无常”，别人往往难以适应她。

　　这会儿，她心里一高兴，便完全改变了对莫言的印象，即使对他的应付之举也理解为一种美好的个性，所以，她自以为是地说：“不对不对，你不是榆木疙瘩。我很会看人的，我已经了解你了，你是属于冷幽默，这种个性我喜欢。”

　　“哼哼。”莫言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声。心里想，你倒是了解得真快，连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是什么个性，你就知道我是属于冷幽默的？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你怎么认为也不关我的事，冷幽默就冷幽默吧。

　　艾清毕竟还是女孩，感觉敏锐是她的天性，她听出了莫言哼哼声中的冷笑意味，但心情灿烂的时候，她不会往坏处想，而理解为莫言对自己的不了解。于是，便善解人意地说：“哦，你是不是还对我有意见？没事，上午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把那张维修单拿出来，我改一下。”

　　“哼哼。”莫言又是这么一下。不过，这回他咧了咧嘴，明显有些真正的笑意。心里继续在说，这小女孩真有点意思，自我感觉良好，不过，这回你算说对了，我还真对你有意见，但我能跟你一般见识吗？那不是我自降身价吗？

　　话要说回来，艾清态度的转变还是让莫言感觉舒服了许多。

　　莫言的连续两声哼哼又让艾清着急起来：“哎，我说莫言，你怎么老是哼哼，有话直说嘛。”

　　“哦，我这人就这样，你别理我。”

　　艾清并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那你这哼哼是什么意思呀？”

　　“哦，我是觉得你挺可爱的。”

　　莫言是一句嘲讽的话，艾清却当补品吃了。她立即高兴地问：“真的？你真的觉得我可爱？”

　　“哼哼。”

　　“嘀嘟——”对讲器又响了。艾清赶紧奔过去打开对讲器。

　　“是艾清家吧。”对讲器里的声音好像就是那位警察。

　　“是，我就是艾清。”

　　“网通公司的莫言先生在你这儿吗？”

　　“是。”

　　“你请他下来一下，有东西要给他。噢，我是辖区民警，还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刚才已请示过上级，隔离期间莫言先生将住在你这儿，可能会给你带来不便，请你理解。”

　　“什么？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是美眉，噢不，单身女孩，我室友也不在，一个人住的，他怎么可以住在我这儿？”艾清让莫言到自己这儿来坐坐，那是出于内心的歉意，绝没想到他真的要住在这儿，所以，她并没有心理准备，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是非常时期，请你克服一下，我们也会要求莫言先生注意各方面的问题，希望你们好好合作，共同渡过这个非常时期。好了，你让他下来吧，要戴好口罩。”警察的口吻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且，及时打住话头，甚至没给艾清留下进一步发作的机会。

　　莫言起身下楼，艾清还傻呆呆地站在那儿，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她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倒楣，这么无助，这么任人宰割而毫无还手之力。

　　一会儿功夫，垂头丧气的莫言手上捧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他一句话没说，把东西往沙发上一扔，顺手递给艾清两封信。

　　艾清随便抽出一封。一看，是写给莫言的：

　　莫言，

　　刚刚知悉你在维修服务中被隔离了，我代表全公司员工向你表示衷心的慰问。

　　“非典”隔离是政府为控制疫情采取的非常措施，我们大家都要无条件服从。公司已研究决定，你在隔离期间的一切待遇按出勤处理，奖金按全公司平均奖的120%计，请你在隔离区安心生活，并注意身体，好好休息。有什么困难及时与公司联系。

　　总经理 李林

　　2003年4月20日

　　再抽出一封，这才是给自己的：

　　艾清同学，

　　刚从市政府得悉你所居住的单元因为控制“非典”疫情的需要被隔离了，学校对此高度重视，我代表学校向你表示衷心的慰问。

　　为严格控制“非典”疫情，维护全社会的稳定，学校和每一位同学都有义务配合政府所采取的一切措施，请你在隔离区安心生活，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经研究，学校将对你在隔离期间给予每天50元的经济补助。你的学习课程可以自学为主，并通过校园网向有关教师请教，隔离结束后有关教师还会为你专门辅导。

　　有什么困难需要学校解决的，可通过校园网与校学生管委会联系，也可直接发E-mail给我。

　　校长 孙德倡

　　2003年4月20日

　　艾清狠狠地把信扔在地上，一抬头，正好与莫言的目光相遇。她正有气无处发，看到莫言呆呆地愣在那儿，仿佛抓到了一个出气筒，立即恨恨地说：“哼，这下你得意了吧，可以在这儿白吃白住，不用上班，还有工资奖金拿，你真够爽的。”

　　莫言刚才还在楼下想对警察发火，被那位政策水平极高的警察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窝在肚子里正憋得难受，艾清这一激，好比是点燃了爆竹的导火线。

　　他狠狠地扯下捂在嘴上的口罩，好像不这样不足以发泄他心中的郁闷，然后，毫不客气地回应道：“你以为你这儿是仙境，我想住这儿啊？你有能耐你赶我走啊，我还巴不得呢。哼哼，我看你才得意呢，这下可全校都出名了，连大学校长都亲自给你写信，级别也够高的。不用上课，不用做作业，每天还有补助，将来还有专门辅导，天下的好事全让你给占了。不过，你记住，这儿可没有出气筒，你想出气，就自己打自己嘴巴吧。”

　　“你……你……你混蛋！”平时能言善辩的艾清被莫言一通连珠炮似的抢白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骂出一句。

　　她实在没想到，这个号称“莫多言语”的家伙居然一口气能说那么多的话，而且还毫不留情，看来是自己小瞧他了。

　　莫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收起刚才的激动，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一句：“哼哼，你才混蛋呢！”

　　与前面的一通抢白一对比，这句话虽然没几个字，可听起来尤其瘆人，吓得艾清马上没了脾气，只好气鼓鼓地奔回自己卧室。只听“砰”的一声，她狠狠地带上门，顾自己生闷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