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关系

第二十四章

　　作为上江市的一种合作姿态，也是李越季朝着个人事业成功方向的一次努力，赶在市局两家联合办公序幕拉开前，李越季上了一次上江市电视台，代表上江市委市政府，阐明了这次移交工作的重要意义，主旋律声音强劲。

　　请问李市长，市政府对将要接收的能源局移交单位，是否做好了充分准备？女主持人问道。

　　李越季说，上江市届时将专门成立一个接收小组，由一名副市长挂帅，注入相当数量的再就业启动资金，用最短的时间，把接收过来的职工都送到工作岗位上去。

　　请问李市长，接收这件事，对上江市的未来发展，会有哪些影响？

　　李越季道，展望前景，我们信心十足！能源人素质高，机械设备先进，市场开发经验丰富，企业管理意识超前。相信他们的到来，会对上江市今后的经济发展，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能源人的智慧，将很快转换成上江市的财富。

　　这时在龚琨家里，邹云光着膀子，下身一条黑白格短裤，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里的李越季，逐字逐句咀嚼她的话。

　　这个女人不能细看，越细看，越是一脸苦相。坐在邹云身边的龚琨说，把一粒饱满的榛子，填进他嘴里。

　　邹云没有接她的话茬，嚼着榛子，把左手放到了她袒露的大腿上。

　　李越季在上镜前，专门打电话通知了邹云，要他看今晚这个电视节目。李越季从电视屏幕上消失时间不长，邹云就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邹书记，怎么样，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李越季开门见山地说。

　　这不是送给我一人的吧，李市长？邹云用手势示意龚琨，把电视机音量调低一点。谢谢你李市长，你这是在帮我们能源局做政治思想工作呢。

　　明白我的用心就好。李越季说，邹书记，我跟你的合作之心，已经昭示天下了。回头你怎么跟我合作，你就看着办吧。

　　邹云打岔说，早知这样，我们能源闭路电视，就去市里搞现场直播了，让我们能源职工，都来听听李市长热情洋溢的讲话。

　　邹书记，就这，收视率也低不了。李越季说，我们上江电视台，独家买断的韩国电视连续剧《信封里的命运》，在你们能源局里反响很大。今晚我让他们把第十七集，晚播了半个多小时，我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违啊。今晚指不定有多少能源人，骂我李越季祖宗八辈呢！

　　邹云瞥了龚琨一眼，想笑，因为她刚才就在埋怨李越季霸道，占了播放《信封里的命运》的频道唱高调。

　　李越季说，好了，不多跟你说了。邹书记，我还有事，再见吧！

　　上帝啊，我真替这个女市长感到累呀！龚琨弄出一脸稀松的表情。

　　邹云放下手机，侧过身子，把她揽进怀里。他胸脯上散发出来的热烘烘的气味，从她玫瑰色衣衫的领口挤进去。他缠绕在她背后的那只手，滑落到了她的腰部。她软化在了他身上，嘴里却说出与此时气氛相悖的一句话，你怎么不留晓妍多呆几天？

　　他的身子硬了一下，但没有僵住，仅仅是瞬间里硬了一下。秦晓妍是昨天下午离开上江的。他抚摸着她的头，不以为然地说，她要上班。

　　她把脸翻过来，静静地瞧着他，一种很少流露的表情，让他产生了陌生感，像是怀里正歇息着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女人。她这是头一次在这样的环境里，给他这样一种腾空的感觉。他的目光无处可去，因为他觉得这间屋子，已经变成了一个陷阱。于是他就通过她躯体散发出来的气息，去寻找某种不在身边的感觉。收了一下小腹，把头低下去，用有力的吻把她嘴上的话语权，缴到了自己的双唇上。尽管这样，他还是无法回避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正在进行中的吻，不是一个温馨的吻，这个吻带有一种自我欺骗的色彩，无非是要把一清二楚的现实朦胧化。

　　突然，她使劲咬了一下他的鼻子，仿佛是要通过这个动作，来发泄一下内心深处某种难言的感受。他一丁点儿提防也没有，疼得舌头一个打挺，嘴里滚出一串混浊的声音。她舔着嘴唇说，你这个出众的鼻子，对大姑娘小媳妇来说，就是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要用武力解除它的魅力。说罢，就莫明其妙地笑起来。

　　他一怔，吸溜了一下鼻子说，这可是能源局第一鼻啊！属于重点保护器官。咬出点事来，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话音落地，他也嘿嘿起来，只是笑得有些魂不守舍。

　　心照不宣地较量了一阵，她把自己搞得衣衫不整。他赤条条的上身，正在往外冒汗气。她伸来一根指头，戳着他肚脐眼左边的一小块疤痕。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她今天过于装神弄鬼了，不得不找个话题，绕开眼前的游戏。近来是不是有个西北口音的中年男人常去看李汉一。

　　她往上一拱，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不抬头问，又要拿我当跳板？这次打算往哪里跳？邹云想，女人的可爱与可恨，看来是成正比的。她的目光，在他脸上转着，不慌不忙地问，你是说陈上早吗？

　　怎么，你知道他？他有些纳闷儿，他从来没跟她提过陈上早。我那里是什么地方？不是普通病房。她又靠到了他身上，叹口气说，能源局处级以上干部，部那边厅局长以上领导，你说有几个我不认识？

　　邹云将闪跳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她接着说，据我所知，李汉一可能在利用他在西北的同学关系，给陈上早曾经呆过的二公司承揽工程呢，陈上早大概是在中间搭桥。

　　噢——他扬了一下头，笑道，这个李汉一，也是真有本事呀。住进去就不出来了，换了一般人，就是没病也把病住出来了。

　　她不冷不热地说，心病，一时半会能治好？再说了，人家出来干啥？位置都给你和冯仲瓜分了。

　　看来，你们的医患情结，算是建立起来了。邹云话里带刺。她推了他一下说，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我觉得李局长这个人，心里还是想着能源局的事。有时我看他，也怪可怜的。邹云叹口气。她也叹口气说，乌纱帽丢了，儿子死了，女儿疯了，老婆这会儿，也变得神经兮兮。身上要是没几根硬骨头，还真是撑不住呢。唉，要说李局长他们这代领导，跟你们这一批四有年轻干部，区别还是很大的。

　　四有？他饶有兴趣地问，四有是什么意思？

　　她卖关子的口气说，我也是刚听来的，不告诉你！

　　他把手伸进她内衣，抓住一只早已过了青春期的乳房，轻轻的只揉搓了那么几下，一种快乐的感觉，就背叛了自己跟他过不去的这张嘴，告诉了他什么是四有年轻干部。干事业，有主意；年终评，有政绩；玩小蜜，有实力；谈未来，有底气。

　　邹云玩味着这几句话，忍不住在她P股上拍了一巴掌。怎么了邹书记，刚揭开你一层皮，你就疼得受不了了？她满嘴挑衅。

　　他刚要反击，手机响了。打算捏她鼻子的那只手，在途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就落到了手机上。他一看来电号码，脸色马上正经了，悄声对她说，冯仲的。

　　冯局长，你这是在哪里啊？

　　回来了邹书记。冯仲说，明天我上班，有话，咱们明天说。

　　邹云道，好好，冯局长，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

　　窗外静悄悄。星光很亮，使得夜色掺了水似的，显现出了无声的动感。这时的邹云和龚琨，却是迟迟不能上床，因为上床的那种感觉，今夜迟迟到不了他们身上。

　　由两家上级领导主持召开的移交工作协调会议结束后，市局移交工作联合领导小组正式成立。经过协商，联合领导小组不设组长和副组长，而是由两家各指派一名临时召集人，上江市的召集人是李越季，能源局这头是邹云。

　　联合领导小组首次工作会议，在上江市政府机关办公大楼内召开。李越季主持今天的圆桌会议。今天这个联合会议的性质，从座次排序就得到了充分体现。以往开这种会，市局两家都是面对面落座，阵营分明，而今天大家插着花随意落座。营造出来的氛围，自然是比过去亲和多了。在前一次会上，争得脖子粗脸红的雷霆钧和秘书长，这会儿坐了个身挨身，嘀嘀咕咕聊得蛮投机。

　　诸位领导，我先提个工作思路，供大家讨论。就是移交这件迫在眉睫的事，咱们能不能分两个阶段来完成。这第一个阶段，先由能源局提供移交单位固定资产清单、流动资金存储额、职工总人数，最好是把这个总人数构成的成分细化一下，就是工人多少，专业技术人员多少，干部多少，持有大中专以上学历的多少，离退休人员多少。这样大家就能做到心中有数，再往下开展工作，也就有了依据，有了落脚点。省得再没头没脑了，效率上不去不说，彼此之间，还容易产生误会。第二个阶段呢，由市里根据可信赖的各种基础数据作为参照，逐步逐项提出合情合理的补偿数额以及相应的接收安置规划，最后集体协商出一个上报国务院的方案，争取一次成功。说到这，李越季歇口气，喝口水，拢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继续说，冯局长，邹书记，我这个想法，还比较粗，你们要是有更好的思路，就请说出来。

　　冯仲的左手，始终捏在下巴上，一副同时考虑几件事的脸谱。邹云伏在桌上，把李越季讲话的要点，都摘记到了笔记本上。

　　冯仲见李越季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不动了，就变换了一个姿势，笑道，我这阵子，净在外头跑了，这会儿还找不到回家的感觉呢。李市长，我看还是让邹书记就着你的话茬说说吧。冯仲现在的心情，是不适合在这种场面讲话。在会议开始前，坐在他身旁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书记，没跟他聊几句，便把话题扯到了那起绑架案上，搞得冯仲心里，像是被铁锤猛砸了一下，当一声过后就揪起来了。这次出去开会，他原本不打算往哈尔滨跑，可是一想到回上江，心里就不是滋味。他在异乡走动的那些天里，曾试图把心里的伤口舔好，有时索性借酒来抵御脑子里一团团驱赶不散的往事，拿酩酊来解脱。

　　对李越季提出来的这个工作思路，邹云虽说感到有一定的压力，可也没有更好的方案能把李越季的思路替代了。邹云说，听了李市长刚才的工作思路，我觉得可行，框架上没有什么大问题。照着这个思路往下工作，移交这件事就会一帆风顺。建议会议结束后，以会议纪要的形式把李市长提供的思路记录下来，然后大家分头工作，他日再开会通气。范书记，李市长，也不知我这么理解，合不合适？

　　范久鸣吐口烟道，邹书记话不多，意思不少，精炼啊！

　　李越季接上说，邹书记太客气了。我不过就是提个合作思路，做成了还得靠大家的智慧。冯局长，邹书记，会前我跟范书记请示了，等这个会完事后，我们市电视台和市日报的记者，要对你们两位做一次专访，还希望两位多多支持市里的舆论宣传工作，牺牲一点你们的宝贵时间。

　　李越季的话音刚落地，范久鸣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范久鸣身子一挺，说了句不好意思，把手伸进口袋里。原来是一条短信。会后，给我打电话。翻过去一页，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范久鸣没做出什么表情，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冯仲坐累了，有点难受，只好东一眼西一眼地打发时间。

　　邹云对李越季安排的这个小插曲，兴趣不大，于是就望着李越季说，也没准备呀李市长。

　　李越季笑道，邹书记，看你说的。这点小事，对你和冯局长来说，还不就是小菜一碟。

　　邹云没辙了，看着冯仲说，冯局长……

　　冯仲强打精神说，既然李市长都安排好了，那你就代表能源局的父老乡亲，在市里的媒体上亮亮相。回头大不了过咱们那头开会时，你也给李市长和范书记提供这样一个与媒体见面的机会。这么一来，两家的团结系数就差不多了。

　　怎么着冯局长，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不打算出场了？李越季问。

　　冯仲指指喉咙说，上火呢，嗓子疼。

　　冯局长，你不是在琢磨出场费这个事吧？市委副书记介入进来。

　　不等冯仲开口，雷霆钧的话就跟上来了，李市长，那我上行不？倒贴点也可以。

　　副书记拦下话，笑道，行是行，就怕你一闪亮登场，观众把你当成大龄征婚青年抢购了，我说雷助理。

　　副书记一番话，说出了满屋子的笑声。

　　散会后，范久鸣匆匆忙忙回到办公室，给江小洋打电话。刚开完会回来，有什么事吗？范久鸣解开一个衣扣。

　　啊，没什么事。江小洋的声音轻飘飘。

　　那你让我给你打电话。范久鸣脸色不悦。

　　人家想你了呗。江小洋的声音，又变得撒娇了。

　　也不知怎么的，他这时有种预感，觉得江小洋不对劲在掩饰什么，好像是有事瞒着他。心里一起疑问，郭田那张脸，就在他眼前晃了起来。昨天晚上，他给郭田打电话，其实也没什么正经事，就是觉得有些日子没联系了，想通个话。谁知打通了郭田手机后，他就是不接机。等了几分钟再打，郭田的手机就哑巴了，气得他差点没把手机摔了。现在他把异常郭田，还有让他感觉别扭的江小洋并在一起一联想，思绪忽一下就跑到了东能那里。心也像给什么烫了似的，猛地往上跃了一下。范久鸣惊虚虚地想，不会是东能这个大肚饺子，破皮露馅了吧？他心里再次发紧，脸上悬着一层惶惑。你不是哪里不舒服吧，小洋？他问，心里还在一跳一跳的。

　　我挺好的，真没事，就是想你了。不知道怎么表达好了，才跟你玩玩，发了个短信。江小洋嗲腔嗲调地说。

　　范久鸣将信将疑，目光往窗外一送，脑子里顿时嗡嗡声四起，眼前一片金光。你没在上江吧？范久鸣问，这个感觉刚生成就变成了声音，被他的舌头弹了出去。

　　我让你猜，你猜猜？

　　范久鸣笑笑，没有贸然开口。

　　我还敢远离你的一亩三分地？江小洋说。

　　我想你也是在上江。好啦好啦，我还有事。范久鸣打着马虎眼说，小洋，这样吧，今晚咱们一起吃饭。我也有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江小洋的声音，没有马上过来，范久鸣的眉头，往一块收缩着。

　　回头再说吧。等会儿，我也有事要办。江小洋道。

　　小洋，看看我的手机电池，在没在床头柜上。范久鸣突然加快语速。

　　看见了，呃……那边的江小洋，突然卡壳了。上一次去省城，范久鸣手机的一块备用电池，忘在了梨花苑秘宅里。

　　听着话筒里，江小洋起伏的喘息声，范久鸣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别忘了给我带回来。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江小洋嘻嘻笑道，你这条老狐狸，真他妈的狡猾，开玩笑都耍不了你。我刚到省城，催款。快的话，明后天就能回去，等到家后，我再给你打电话。

　　那好吧，你要多注意。范久鸣关切地说。断掉电话，范久鸣恶狠狠骂了一句，小婊子，跟我玩心眼！范久鸣想，她去省城，难道真是像她所说去催款？是的话，是她一个人去的，还是……他想给冯仲打个电话，问问毕庆明这会儿在不在上江。然而反复权衡利弊后，就打消了给冯仲打电话的念头。他觉得那样做太愚蠢，有可能让冯仲嗅出别的异味来，犯不着。他点着一支烟，眯缝着眼抽起来，一脸沮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