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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武宁县的陶渊明文化初探

  张镜渊方平吴云迹张镜渊、方平、吴云迹,武宁县文史研究者。

  藏身于赣西北崇山峻岭之中的武宁县(两晋时称为豫宁县),与陶渊明的故里柴桑县毗邻,其中有酷似桃花源的武陵岩,有家住辽东山的丁令威,有在武宁做过县令的吴猛,也有蜿蜒流淌的修河,它是陶渊明从自家到外祖父孟嘉住地湖北阳新的必经之路。这些均透露了武宁县与陶渊明生平活动、诗文创作的种种关系。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些文化与武宁县的自然背景、人文传统是密切相关的,因而关于它们的研究,既有助于深入陶渊明生平及思想的研究,也有助于武宁县在充分挖掘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推动地域性的生态文明建设。

  一、地域特色鲜明的桃花源——武宁县的武陵岩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是千古不朽的名篇。自古及今,人们每到一处,觉得那里有些像桃花源,便说自己如同进入了桃花源。这种比方虽然司空见惯,但并不令人生厌;也由此产生了林林总总的桃花源原型,产生了许多论证桃花源原型的文章。有人认为这种讨论或争论毫无意义,因为《桃花源记》是一篇虚构的文学作品;但是不管如何,人们又无法排斥它的写实成分。然而到底写的是哪一个地方,看来又无法确证。或许我们对这种讨论应当持一种合理的态度:每一个关于桃花源原型的描述,实际上都为桃花源增加了一个脚注,丰富了桃花源的内涵;而这种流动不居的不断阐述,也表明了桃花源的无限活力。当然,对于武宁县桃花源原型的阐述,除了一般的文化意义之外,还有助于更具体地探究陶渊明的生平事迹与思想。

  武宁县位于九江地区的西北部,东与瑞昌、德安毗邻,历史甚为悠久,宋罗泌《路史·国名纪》载,商朝有艾侯,艾城在武宁,故武宁素有“古艾”之称。《太平寰宇记》卷一〇六“武宁县”记载,后汉建安中分海昏县立西安县,至晋太康元年(280)改为豫宁。长安四年(704),分建昌属武宁,武宁的名字遂沿用至今。

  武宁县属于山区,大致形势为“两山夹一水”,北部为绵延起伏的幕阜山脉,南部为崇山峻岭的九岭山脉,中间为江西四大河流之一的修河,下注鄱阳湖。群山之间,有众多的河流注入修河,其中较大的有九条。在九江地区,武宁与连为一体的修水县、靖安县,同为战乱时百姓逃亡的最佳场所。九江市的北面隔着长江,而且一马平川,无处可藏,东面是大江与大湖的交汇处,南面是古代的军事重镇豫章,战乱时百姓往西部的武宁县山区逃亡乃是最佳的选择。这一带山区雨水充沛,植被繁茂,奇峰异峦,众多的山谷之间,很适合人们的生存。明嘉靖《武宁县志》云:

  武宁县的陶渊明文化初探天下有事,此地无忧,亦或然也……修江数百里,讨筒酒盏人迹罕至,民生其间者,室家自完,桑麻烟雨之中别有天地。

  由于这种特殊的地理条件,武宁县很早就成为人们躲避战乱的地方了。在县志中,最早的记载有秦代的“伊叟”。清同治《武宁县志》载:

  伊叟旧宅,县西北三十里,伊山之巅,遗址至今存焉。世传秦时有伊叟者,避地于此,织屦置山下,路人以米易屦去,伊叟取米归,不与世接,盖隐君子也。

  伊叟所居之山,本无名字,由此之后才得名“伊山”,今属宋溪镇伊山村。

  到了东汉末年,天下又一次大乱,武宁县又有不少躲避战乱的人,最著名的当属孙权的祖父孙钟,他躲在武宁县东南部的山区之中,种瓜为生,后来将母亲安葬在这里,之后才迁徙到富春,事见《东吴孙氏宗谱》,当地尚有遗迹以及他的众多后裔。

  对于文人来说,武宁县也是一个隐居的好场所。如旧志记载就有唐代的柳浑,“除浙江衢州司马,弃官隐武宁山中,筑精舍读书。群公交书走币,皆谢绝不就。”随后有裴倩、肖定、范阳、卢虚舟、李勋、袁高、元亘等名士,“咸栖遁山中,修水数百里内,诗筒游屐,后先络绎,可谓一时之盛”。“国子祭酒张宁,立朝蹇谔,忤卢杞,弃官。慕柳浑之风来武宁,至紫鹿冈青牛洞居焉。今武宁张氏皆宁后也。”五代南唐兵部侍郎赠太子太保卢俦,屯兵武宁。南唐亡后,不复出仕,隐居于此,成为武宁卢氏之始祖。晚清时期景德镇御窑总办孙庭林(当地习称“孙大人”)见武宁严阳山“苍岩翠壑,古涧生风,峭壁层岚,泉飞瀑布”,选择该地东坑建起“孙公馆”,作居住之地,遗下孙氏一脉。

  在武宁这个适合隐居与躲避战乱的地方,有不少境界类似于桃花源,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以武陵岩为总汇的长墅源、瓜源、上董源。清乾隆乙丑进士余腾蛟在《半舲绮语》中记述:

  豫宁为邑,岩穴纡回,烟云绵缈,危寻曲讨,佳境良多……。可以避嚣而远俗。平畴绮陌,可以力穑而安农。水美林香,武陵桃源之胜不是过也。是以仙人爱其幽遐,高士乐其修洁。

  文章指出了武宁山区“佳境良多”的特点,而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长墅”等地。长墅源与瓜源、上董源相邻,三源的总汇处是海拔1547米的武陵岩,武陵岩雄峙武宁东南部,被称为“百里芙蓉幛”。明嘉靖县志在《山川形胜》中载:“武陵山,奇胜如桃源。”清代县志中均记为“武陵岩”。武陵岩之取名始于何代,旧志未载,梁朝周舍写过一首《还田舍》诗,其中直接提到“武陵岩”的名字:“未凿武陵岩,先开仲长室。”说明在他以前早就有这样一个传说存在,也有可能是武宁的武陵岩。周舍的父亲为周颙,《南齐书》有传。周颙曾随益州刺史萧惠开入蜀,又曾为长沙王参军,“清贫寡欲,终日长蔬食。虽有妻子,独处山舍。”为山阴令时,对百姓不堪官府役使,“险者或窜避山湖,困者自经沟渎”的情况也很熟悉,或许往来经过江州之地时,也就知道了这样一个“武陵岩”,并告诉了儿子周舍。周舍《还田舍》诗用“武陵”名字而加上“凿”和“岩”字,与《桃花源记》颇有出入,应该是一个在桃花源之外独立存在的故事,未必就是借鉴《桃花源记》的结果。之所以称为“武陵岩”,很可能就是某个武陵人曾经迁居此地的结果。

  武宁县在杨洲乡(正是武陵岩地区)发现一座古墓,墓主陈伟瑞,生于南宋嘉定丙子(1216),卒于开庆己未(1259),碑文刻有“伟瑞字子祥,世居豫章武宁之武陵山”字样。因此,“武陵山”之名很早就已经出现了(碑石现存武宁县文管所)。这个武陵岩,与《桃花源记》的“武陵人”符合;桃花源是一条溪流的名字,以“源”称溪流,与这里的三条水称“源”又非常吻合。

  武陵岩以及长墅源、瓜源、上董源的形胜,与桃花源那种别有洞天的境界很相像。清道光县志《山川》卷中载:

  武陵岩,在长乐乡。冯志云:有石缝尺许,望之隐隐篱落村舍,不可入,如武陵桃源,故名。岩踞瓜源、上董、长墅三源之总汇处,端严绝特,势如倒箑,形家所谓芙蓉幛者是也。

  清余廷杰《武陵岩》云:

  百里芙蓉幛,东南半壁横,倚天连雁阵,拔地耸猿声。水派三源远,乡关一望平,仙津如可问,不愧武陵名。

  清代贡生余在藻《游武陵岩》:

  不作飞来势,偏占特地雄,烂柯棋有局,炼石鼓如铜。彭蠡苍茫外,江城缥缈中(原注:绝顶一峰,可望鄱湖、江省诸胜),寻幽谁到此,樵径一山翁。

  邑人余螭作《游长墅源记》形容长墅源云:

  长墅源,在存吾园之南,相距六七里,穷之得四十里有奇……两峰壁立千仞,古藤缨络,白华累累,阴翳下垂,香气袭人衣裾……遥望庐舍隐隐,与烟树远近相映,其胜殆未可一二数。

  旧志记载上董源云:

  及石巷,夹壁而入……岩巅奇峰怪耸,其旁有穴如筩,可窥修江……两面岩山林立,复入,有村落田亩,别一洞天……其洞危壁,封固不通人世,不知何时始凿此石巷,乃辟其妙云。

  又记载瓜源云:

  由畲口入……田野绣错,庐烟相望,有弦诵之风。独其源口巉岩峭壁,关锁甚固,劈石锤险乃得通焉……两山牙错如闭户状。忽闻翠微歌鼓自水中出,篙师乘木筏,纵横自如,倘所谓桃花流水杳然者耶。

  武陵岩一带,桃花很多,也类似于桃花源记的境界。

  九岭山脉成西东走向环绕县南,向境内延伸六条支脉,其中茶子山支脉又分出两条小支,一为武陵岩,一为南山。旧志记载:

  南山,县东南四十里,横列如屏。上有炼丹台、丁仙岩,每当春月,桃花历乱,芳艳如锦,又名桃花峰。

  其中的丁仙岩,就是《搜神后记》)所载的丁令威学道修仙的地方,当地尚有不少与他有关的遗迹。遗憾的是,武陵岩以及“三源”中那种别有洞天的境界,因历代僧侣择地建寺、修路等,多有改观,尤其是阻碍出入的石巷、夹壁、洞口等,多被毁坏。如清道光县志《杂记》中载:

  初,瓜源、洞口,巉岩崒耸,下临深溪,以缆引桥,相溪渡之,曰吊桥,至今遗迹尚在。乾隆五十八年,龙溪寺僧云涛募化得金,开凿层岩,沿溪修磴,盘纡里许,卒售己产益之,工始告竣。善信乐捐姓名,镌碑四座,标西域佛国篆文于碑首。

  县志所述其景,历经年代变化加之居住的人们越来越多的生活需要,开山炸石放排行人,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两次修公路和柘林水库修建,使得窄口变成敞口了,两山夹峙之“石巷”,不复存在,只有古代文人的一些美妙辞章,尚令人遐思不已,如潘艺兰的《桃源春富》:

  小径曲折入,参差多庐舍,云中鸡犬繁,屋角桑麻亚。两岸夹桃花,一溪缘源乍,桃落复桃开,何事骋尘驾。

  清文林郎余善世诗:

  春到山窝识得无,花开红树草平铺,桑麻陇外闻鸡犬,依旧桃源古画图。

  就风景形胜而论,武陵岩以及“三源”与桃花源非常相似,而其中的田园村落,也宛然就是桃源人家,如邑庠生余绍曾《长墅源竹枝词》云:

  千家星散住山乡,板屋清阴竹树凉,一幅桃源图画里,避秦人自道羲皇。

  年年春酒好盘桓,炊黍蒸豚洽比欢,野服不随时样改,客来都是古衣冠。

  老儒课读坐深山,也有诛茆屋几间,古道夕阳人影散,儿童三两抱书还。

  黄梅时节雨初过,四面阴浓碧树多,谷里人家忙种豆,山农齐唱楚声歌。

  山亭团坐好风清,父老传闻试品评,一线靖公岩下路,当年曾杀白头兵。

  一道寒流雪浪冲,两三间碓带云舂,空山夜静无人籁,响答回龙寺里钟。

  黄叶飞时天气清,家家采蕨趁黎明,鸦锄掘尽岩根土,绝壑时闻坠石声。

  锄犁蓑笠旧山家,不学耕田学种瓜,白发老翁年八十,一生未到县官衙。

  这些《竹枝词》使人感受到其中的人家,民风古朴,衣冠不改,自耕自种,享受着和平欢乐的世外生活,宛然就是桃花源中的生涯。因此,历来也不乏将这里认作桃花源的人,如唐代应举不第的襄阳人士李质,流落武宁,有武陵岩诗云:“曾入桃源路,桃源信少双,洞霞飘素练,碧鲜书阴窗。古木疑撑月,危峰欲堕江,自吟空向寂,谁与倒秋缸。”明代县志载时任都御史的莆田人林俊来武宁赋诗有感:“欲往桃源访遗迹,小舟闲坐武陵仙。”“倦游薄作谋生计,待买沙溪学种田。”参政王纶在和诗云:“尘容自惹山禽笑,莫向深源问古仙。”

  二、武陵岩及其周边与陶渊明的生活背景

  上述这个与寻阳柴桑相距很近的武陵岩,已经构成了陶渊明生活背景的一部分。了解这些背景,对了解陶渊明的生平思想颇有益处,对于合理评判武陵岩的文化意义也颇有帮助。

  1.吴王峰与陶渊明的祖辈

  东汉后期,战火纷飞,孙权之祖孙钟为避战乱来到地属豫章郡之西安(武宁),择地而居,种瓜为生。来食瓜者不与争瓜资,乡民交口称赞。钟母去世,乡人为之择地安葬于啸天龙。孙权独霸江东称帝后,此地“封禁樵牧”,并饬由当地官员派人守护。自后此峰更名为“吴王峰”,属武陵岩延伸东北支脉。明嘉靖癸卯《武宁县志·山川形胜》卷载:

  吴王峰,孙钟种瓜于此,以其后称王,故名。

  《古迹》卷载:

  钟陵瓜圃,在五十三都,即今瓜源地,孙钟种瓜于此。钟家贫,母死未葬,瓜熟时有三人来乞瓜,钟设瓜为饭。曰:蒙君厚惠,敢示葬地以相报。今高峰上有古墓,即其事也。

  唐文宗时任史馆修撰李汉有诗:“理秽携锄归正匆,过蒙厚惠古人风,王孙漂母谁期报,石郭腾公讵偶逢。天道好还非漠漠,人心有感自憧憧,那知斗大君王玺,却在当初一饭中。”明太常卿周希令在《瓜圃遗迹考》中称:“瓜圃即瓜源,素称武宁八景之一,汉东吴有祖冢其上,今尚称吴王峰云。”

  清雍正、乾隆、道光、同治各志记载更详。《孙氏宗谱》谱序亦述及此事,并记载孙钟后迁浙江严州桐庐殁葬于富春。现瓜源等地遗有孙氏后裔,地名孙家埠。新中国成立前曾有镇江一带孙氏家族来吴王峰寻根祭祖。明万历癸丑(1613)所建西瓜寺(后由赵朴初改名弥陀寺)是为缅怀孙钟而建的。孙权的祖父孙钟在瓜源躲避战乱,其后将母亲安葬在这里。三国时期,这里是吴国的西安县境,在孙权经略武昌、周瑜驻兵柴桑之时,这里都是战略要地。

  陶渊明的高祖陶丹,身为吴国的太子舍人、扬武将军,又为柴桑侯,居住在柴桑,与武宁县近在咫尺,对于吴王峰这个皇家祭祀之地,自然应当是知道的。而陶渊明的外祖父孟嘉,家在与武宁县毗邻的湖北阳新县;孟嘉的曾祖孟宗,是著名的孝子,社会上流传有“孟宗哭竹”的故事。孟宗仕吴,至于司空(见陶渊明《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为此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吴国的文化属于陶渊明的主要文化根脉之一。

  2.吴猛、干庆、孟嘉与武宁之关系

  吴王峰所葬为孙钟的母亲,对于孙权来说是他的曾祖母,按照古代的礼制,属于近祖,必须予以祭祀,她的墓地也一定要派人祭扫。吴王峰位于东吴的西安县(即后来之武宁县)境内,作为地方官员,也负有看管的责任。根据旧有说法,孙权发迹后,吴王峰上的墓葬得到修葺,被筑为铁坟,敕当地官员予以看管。而现在尚能知道的西安令,都与陶渊明有关,例如吴猛。《大清一统志·南昌府》记载:

  吴猛宅,在义宁州南东津侧,今为丹霞观,亦名吴仙里。

  吴猛,新吴人,幼以孝闻,夏月不驱蚊蚋,恐噬亲也。仕吴为西安令,年四十,遇异人,授以神方秘术,后又同许逊谒谌母受法,还豫章,尝渡江值风,猛以白羽扇画水而渡,观者骇异。

  彭伉,兰陵人,仕晋为尚书令左丞,永康中,来南昌事许逊,逊以长女妻之,永和二年,举家上升。又施岑,沛郡人,徙居九江,雄伟多力,弓剑绝伦,逊每出,使与甘战执剑从侍,宁康初,乘云而去。《大清一统志》卷三〇九,四部丛刊本。

  综合这些记载与前文所叙,可知在赣北山区早就出现了很多神仙道教传说,而这些道教人物,在当地活动频繁,在寻阳一带也广为人知,与陶渊明也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陶渊明的从弟敬远热衷于采药炼丹,对这些道教人物的故事应该很熟悉。许逊长期在武宁活动,现在旧志中有很多关于他的记载,说他曾在武宁石门、石渡、澧溪、南岳、九宫山等地与孽龙展开大战,留有万寿宫、龙潭石等遗迹。许逊的徒弟施岑,就在九江生活,宁康(373)初“乘云而去”时,陶渊明已经八岁,也会听到这样的神异故事。与陶渊明关系最为明显的是吴猛,这个神秘人物,《晋书》有记载,旧本《搜神记》说他“仕吴为西安令,因家分宁”,西安县旧址在现在的武宁县南部,分宁就是武宁的邻县修水县。家于分宁的说法与《大清一统志》的记载吻合。吴猛曾经跟随许逊学法,制造了很多奇异故事,这些故事也被陶渊明搜罗到《搜神后记·吴猛》条中,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文字:

  尝守寻阳,参军周家有狂风暴起,猛即书符掷屋上,便有一飞鸟接符去,须臾风静。人问之,答云:“西湖有遭此风者,两舫人是道士,跪道福食,呼天求救,故符以止风。陶渊明,《搜神后记》,中华书局,1981年。

  可见吴猛还在寻阳活动过。故事中的周家,无疑就是寻阳周访的后人,陶、周两家历来关系密切,周家的故事陶渊明是很熟悉的。两晋时期的道教神仙故事,与山川的神奇密不可分,没有山水的奇异,神仙故事就难以产生。因此,赣北山区作为这些道教人物的游憩之地,道教故事的产生背景,也就进入了陶渊明的视野。

  在现存的典籍中,还可以知道《搜神记》的作者干宝的兄长干庆也作过西安令,《搜神记》中的“戴侯祠”就是直接以西安为背景的故事,据《太平寰宇记》,该祠宋初犹存于武宁县。干宝和寻阳周访的关系非常密切,与寻阳隐士翟汤的关系也很好,《搜神后记》又是直接受《搜神记》影响产生的。因此,干庆在西安一带的活动以及所见所闻,也很容易为陶渊明所知。鉴于上述情况,陶渊明对吴王峰的故事应该早有耳闻。

  根据陶渊明为外祖父孟嘉所作的传记,孟嘉祖籍为江夏鄂人,本人是现在的湖北阳新县人。阳新县当地资料记载孟嘉为阳新县龙港镇富水人,墓葬也在这里。龙港镇与武宁县的西北部接壤,从柴桑到这里,武宁县是必经之地。陶渊明与外祖母家的关系很好,阳新当地甚至有陶渊明幼年丧父、经常在外家居住一说。《浔阳陶氏家谱》中明代陶明通的序记载陶渊明第四个儿子陶份之后居住“阳城”,即指阳新,与序文中用“宜邑”指代“宜黄”是一致的。现在阳新还有众多陶渊明后裔。从寻阳柴桑经武宁去阳新,或者全走旱路,从武宁的北部进入阳新;或者从鄱阳湖进入修河,大部分走水路,然后改为陆路进入阳新。两条路线的里程,基本接近。如武宁县旧志记载宰相裴光庭之子裴倩,“初违河洛之难,以其族行浮彭蠡,溯修江至于武宁,与柳浑诸人为尘外交。”走的就是其中的水路。在陶渊明时代,能够利用水路,当然就不会选择漫长的旱路,而从修河进入阳新,弃舟登陆的第一个地点就是武宁箬溪(现已被柘林水库淹没),箬溪对岸就是瓜源口,在过去没有修建水库的时候,这里是一个险滩,过往船只都要在这里停留,由纤夫将船只拉上去。因此,陶渊明这里进入瓜源,看看传说已久的吴王峰,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3.丁令威与武陵岩

  武宁县的北部为幕阜山脉,南部为九岭山脉,中间有修河贯穿。九岭山脉成西东走向,环绕县南,向境内延伸六条支脉,其中一条为茶子山支脉,该支脉又分出两条小支,一为武陵岩,一为南山。清道光《武宁县志·山川》记载武陵岩、南山云:

  武陵岩,在长乐乡。冯志云:有石缝尺许,望之隐隐篱落村舍,不可入。岩踞瓜源、上董、长墅三源之总汇处,端严绝特,势如倒箑,形家所谓芙蓉幛者是也。

  南山,县东南四十里,横列如屏。上有炼丹台、丁仙岩,每当春月,桃花历乱,芳艳如锦,又名桃花峰。

  清朝乾隆年间在江西文坛被誉为“豫宁三盛”之一的盛镜,写过一首《长墅源》:

  南山接长墅,蚕丛境独开。曲径转幽壑,怪石上文苔。我借樵牧力,得到丁仙台。仙人不可见,空翠滴人衣。严冬日色薄,寒气郁崔嵬。阴籁时淅淅,如闻笙鹤归。坐看烟云起,万状互旋回。久乃变化生,其端莫能推。何年谢尘寰,结茅向山隈。山隈高元奥,或有仙人来。

  武陵岩、南山为道教的风水宝地,上有丁仙观、炼丹台诸多遗迹,又有丁仙岩。“丁仙”就是指道教人物丁令威,明嘉靖《武宁县志》记载:

  丁令威,俗传为武宁人。晋建武元年三月三日仙去,后化鹤而归。故今有令威故居,有辽东山。

  瓜源的发源之地武陵岩为道教的风水宝地,上有丁仙观、炼丹台诸多遗迹,旁有丁仙岩。“丁仙”指道教人物丁令威,嘉靖《武宁县志》载:“丁令威,武宁人。晋建武元年(304)三月三日仙去,后化鹤而归……今有令威故居,有辽东山。”“丁仙岩山多桃树,春间盛开,望之如张锦然。”关于丁令威其人这一点,下文还有详细考证。

  清李尚轩在《重修古丁仙观记》一文中写道:

  丁仙观,邑名迹也……其地属长乐乡(即现扬洲乡),其山有自姑山蜿蜒而下,高峰之麓,覆如平阜。前有清流,映带上下,并环小山里许,居然村圩缭以短墙,东汉丁令威实修真于此。丁尝过本乡六都之涯……此外南山有台、有岩,皆仙迹所经,其非辽东人益无疑,羽化后邑人建观山麓,不知昉于何代,至今观前有古柏二株,大可数抱,相传为六朝物。同治十二年《武宁县志》卷二二,见《明清武宁县志汇编》,江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64页。下文引用此书仅在行文中标明页码。

  记中称南山有台为丁仙台,有诗留传:“南山岱皋晓烟浓,数亩荒苔鸟道通,猿避游人啼绝壑,雁来塞北唳高风。寒花半放颓垣外,胜迹全归断草中,独倚危岩多感慨,夕阳斜照晚山红。”

  陶渊明所著《搜神后记》记有丁令威一则,武陵岩有丁之遗迹,陶极有可能前来作实地考察,由此地的山水之美而构思作《记》:

  丁令威,本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集城门华表柱。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遂高上冲天。今辽东诸丁云其先世有升仙者,但不知名字耳陶渊明,《搜神后记》,中华书局,1981年。

  《搜神后记》中的故事,没有严格的排列顺序,是作者陆续创作、不断积累而成的,“丁令威”这则故事排列在卷首,很有可能是最早创作的,而它与接下来的六则故事,皆有桃花源的影子:第二则“嵩高山北有大穴”说“尝有一人误堕穴中,同辈冀其傥不死,投食于穴中。坠者得之,为寻穴而入。计可十馀日,忽然见明。又有草屋,中有二人对坐围棋。”第三则“会稽剡县民袁相、根硕二人猎”说“羊径有山穴如门,豁然而过。既,入内甚平敞,草木皆香。有一小屋,二女子住在其中。”第四则“荥阳人姓何”说“何寻逐,径向一山,山有穴,才容一人。其人命入穴,何亦随之入。初甚急,前辄闲旷,便失人,见有良田数十顷。何遂垦作,以为世业。子孙至今赖之。”第五则就是“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桃花源记》的雏形。第六则介绍南阳刘子骥寻仙境而不得的故事,在《桃花源记》中与第五则是同一个故事。第七则“长沙醴陵县有小水”说,“有二人乘船取樵,见岸下土穴中水逐流出……入穴。穴才容人。行数十步,便开明朗然,不异世间。”这些故事的来源各有不同,但与“丁令威”一则可以当作一组故事来看,说明作者在听说丁令威故事的同时,也了解到这种“豁然开朗”的境界。而武陵岩恰好同时具备这两点,既是丁令威修仙处,又有豁然天开的风光。从这里可知,陶渊明极有可能亲历其地,这种“豁然开朗”的境界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综上所述,从《搜神后记》中的桃源故事到《桃花源记》,既体现了赣北的道教文化背景,也体现了赣北山区的自然风光背景。东晋末年,战乱不休,掌握权力的军阀,大肆盘剥百姓,造成了民生的极度凋敝,老百姓纷纷躲避战乱,如《晋书·刘毅传》云:

  自顷戎车屡骇,干戈溢境,所统江州,以一隅之地当逆顺之冲,自桓玄以来,驱蹙残败。至乃男不被养,女无匹对,逃亡去就,不避幽深。

  在这种情况下,诗人将以往所见所闻与他心中向往的和平安定生活结合起来,创造了桃花源的社会图景,就显得顺理成章了,而把武陵岩看作桃花源的原型,也应有定论了。

  三、道教人物丁令威与武宁县的关系

  在道教传说及历代文学作品中,经常会提到一个飘忽空灵的人物丁令威。丁令威的故事最早见于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的《搜神后记》:

  丁令威,本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集城门华表柱。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遂高上冲天。今辽东诸丁云其先世有升仙者,但不知名字耳。

  故事充满了凄伤、空幻的情调,引发了无数文人的感慨,也得到广泛传播,历代文人常把它当作诗文典故来使用,并有不少绘声绘色的演绎发挥,如《太平广记》卷五十引《纂异录》记“嵩岳嫁女”,说西王母宴会周穆王、汉武帝,会上刘纲、茅盈作侍者,麻姑弹筝,谢自然击筑,丁令威唱歌,王子晋吹笙以和,把丁令威描绘成一个善于歌唱的仙人。时移世易;在中国南北方也冒出了很多丁令威的仙迹。人们通常觉得丁令威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不但他的生平事迹无从查考,而关于他的众多仙迹,也是一些虚构的仙话而已。卿希泰主编的《中国道教史》叙述秦汉魏晋南北朝道教,也没有提到丁令威。但也有人把他当作真实人物来记载,如张志哲主编的《道教文化辞典》“丁令威”条记载:

  丁令威,汉代曲阿(今江苏丹阳)太虚观道士。辽东(今辽宁境内)人。《搜神记》云其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张志哲主编,《道教文化辞典》,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年。

  记载说丁令威是辽东人,也就是现在的辽宁省人。据《辽史·地理志》:“鹤野县,本汉居就县地,渤海为鸡山县。昔丁令威家此,去家千年,化鹤来归,集于华表柱,以咮画表云: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来归;城郭虽是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相似的说法还真有不少,如辽阳有因丁令威而建的华表仙桩;美丽的千山上有仙人台,以丁令威的传说而得名,千山的鹅头峰,原名华表柱,也源于丁令威故事。传说丁令威于汉朝时担任辽东地方长官,爱民如子,喜好养鹤。时逢辽东大旱,为救百姓饥苦,下令开仓济民,因获死罪。临刑时被仙鹤救起,遂驾鹤升天。千年后,丁令威化作仙鹤飞回家乡辽阳,落于城东华表柱上,目睹昔日故里,慨然而歌。按乾隆《钦定奉天通志》卷九十九之“礼俗·三神教”云:“辽东自丁仙化鹤后,未有之闻。及邱处机至北京,其风始扇。”辽宁的道教起步很晚,东晋以前的丁令威会在这里修道成仙,实不可信,《辽史》及其他有关丁令威在辽宁的说法,皆从“辽东”一词附会衍生而来,不能当作史实。根据本文的考察,丁令威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道教人物,但他的生平活动均在江南一带,与相距过于遥远的辽东并没有什么关系。

  丁令威学道的灵虚山,一名灵墟山,在安徽当涂县城东,宋代王象之《舆地纪胜》云:

  灵墟山在当涂县城东三十五里,世传丁令威得道飞升之所。山椒有坛,址犹存。

  宋代祝穆的《方舆胜览》也有相同的记载。明嘉靖《太平府志》还提到李白于此作歌咏丁令威的诗歌:

  丁令辞人世,拂衣向仙路。伏炼九丹成,方随五云去。

  清康熙《太平府志》说“灵墟山,在郡治东三十里薛镇也。旧传丁令威化鹤于此。”清康熙《江南通志》记载更为详细:

  丁令威,辽东人,为泾县令。游姑孰,乐灵墟山泉石幽秀,炼丹于此。丹成,翔虚去。

  灵墟山山麓平缓,竹木扶疏,风景秀丽,山下今建有水库,山上有林场。康熙《江南通志》所说的“姑孰”,就在安徽当涂县,《大清一统志·太平府》说:

  姑孰故城,即今当涂县治,东晋时置城戍守,并积盐米于此。太宁元年,王敦移镇姑孰。兴宁二年,桓温自赭圻移镇姑孰……《元和志》:“当涂县至宣州,一百九十三里,本汉丹阳县也。”

  丹阳故城在当涂县东,《史记》:“秦始皇三十七年,东巡,由丹阳至钱塘。”《晋志》作丹杨,以山多赤柳,故名。汉仍为丹阳,属丹阳郡。一名小丹阳。后汉建安初,吕范从孙策渡江,下小丹阳。晋咸和二年,苏峻济自横江,自小丹阳至蒋陵覆舟山……《九域志》:“当涂县有丹阳镇,即故县也。”

  姑孰亭,在当涂县南姑孰溪上,唐李白有《夏日宴姑孰亭序》。

  康熙《江南通志》提到的泾县,也在安徽,与当涂交界。《大清一统志·宁国府》说:“汉置泾县,属丹阳郡。后汉因之。晋改属宣城郡。”

  因此,张志哲《道教文化辞典》说丁令威是“汉代曲阿(今江苏丹阳)太虚观道士”,是错把小丹阳(安徽当涂县)当作了江苏丹阳(曲阿)。将两者混在一起的情况很常见,正如《大清一统志·镇江府》“曲阿旧城”条所说:

  按汉丹阳郡治宛陵,为今宁国府,所领有丹阳县,亦谓之小丹阳,在今太平当涂县界。晋宋以后,丹阳郡治建康,即今江宁府。至唐天宝初,始改今县为丹阳,祗取旧名耳。说者遂以汉晋丹阳混入此,误。

  江苏丹阳县的名字到唐朝才出现,在唐玄宗天宝以前它一直叫曲阿,而唐朝以前的丹阳县是指安徽当涂县。因此,实际情况应该是丁令威曾为泾县令(在现在的安徽),后来游历邻近的姑孰(与当时的丹阳并属于现在的当涂县),爱上了这里的灵山秀水,就在附近的灵虚山上修道,后来仙逝于此,并因此产生了化鹤归来的故事。

  除了安徽当涂,丁令威在江苏苏州也留下了遗迹。唐朝陆广微《吴地记》说:

  琴高宅,在交让渎法海寺西五十步。法海寺,济阳丁法海舍宅所置。法海,盖丁令威之裔。殿宇浮图下有令威炼丹井也。

  唐朝离《搜神后记》产生的时代不远,这种记载应该是准确的,何况还有丁令威后裔的说法为证。又《大清一统志·苏州府》记载:

  丁令威宅,在长洲县阳山文殊法海寺,有丹井存焉。号令威宅。

  明朝高启作有《丁令威宅》诗:

  丁令作仙天上去,旧宅留在青山阿。千年宅废但遗井,何处更闻华表歌。南陌黄尘足去客,东流碧海绝回波。鹤归重览应惆怅,地上丘坟今有多。

  丁令威在苏州活动过,但在各种相关记载中,都没有提到化鹤归去的事,所以在苏州活动与他在安徽当涂化鹤的说法并不矛盾,也可知丁令威先在苏州活动,于此修道炼丹,后来又出任泾县令,并于灵虚山修道辞世。

  浙江诸暨也有丁令威的遗迹,在诸暨与嵊县(今嵊州市)交界的西岩一带。西岩山又名太白山,当地传说西汉时辽东隐士丁令威在此炼丹修道,后化鹤成仙,留有月台、丹井、登云跳、丁公鹤等相关景点和传说。梁朝时,西岩山上建有西岳寺,唐咸通年间赐名“咸通西岳院”。《大清一统志·绍兴府》在“太白山”条下引孙剡录云:“峻极崔嵬,吐云纳景,赵广信升仙处也。”没有提到丁令威,却提到了升仙的赵广信。按《无上秘要》卷八十三云:“赵广信,阳城人,魏末来到小白山,受服气法,守玄中之道七八十年,后合九华丹一服,太一道君遣迎在东华。”《大清一统志》的说法或来源于此,其中的“小白山”应该就是诸暨的太白山。丁令威生活的年代比赵广信要早,估计他也曾在此驻足修道。

  2.丁令威为武宁辽东山人

  《搜神后记》说丁令威是辽东人,一般人认为辽东就是辽宁的辽东。根据其他史料,不难得知丁令威的故乡并不在辽宁,而在江西的武宁县,此处有辽东山。

  清乾隆《武宁县志》载:

  丁令威,本县人,幼灵异,七岁入山求道,洞彻元理,栖真于青牛洞口,仙去后化鹤归乡……旧志附注:“按通志载,令威故居在武宁;林志云,令威故居在武宁城东三十里;又舆地纪胜,精灵观即令威故居,在武宁县东辽山之东;明一统志,令威宅旁有青牛洞,洞口石曰遗巾。合证诸书,令威为武宁人无疑。辽东本武宁山名,世或误以山名作郡名,遂疑丁为辽东人。考辽东志虽有华表山,而《飞天仙人经》止云‘化鹤归乡下华表’。华表,城楼上柱,非山也。若武宁之辽东山精灵观,以及巾石、炼丹台、礼星坛诸名迹,班班可考,原非假借附会云。”

  明清武宁县志均记载丁令威为辽东山人,山在武宁县东三十里,山下有丁令威的故居、礼星坛,后人在此建丁仙观,又称精灵观,观前有两株古柏,附近有他修炼的青牛洞,洞口有遗巾石,还有王乔骑紫鹿来访丁令威的紫鹿冈。乾隆四十七年县志记载:

  辽东山,县东三十里,丁令威化鹤辽东,即此山也。山下有精灵观,即丁令威故居,观前有柏二株,别传为冀北辽东者误《明清武宁县志汇编》,江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89页。下面引用此书仅标明页码。

  旧志认为,丁令威非辽宁之辽东人,而是武宁之辽东山人,这一点事迹清晰,证据充分:

  丁令威,本县人,幼灵异,七岁入山求道,洞彻元理,栖真于青牛洞口,仙去(旧志载晋建武元年三月三日仙)。后化鹤归乡,下华表,歌曰:“……。”按:《广舆记》载:令威故居,在武宁。林志云:令威故宅在武宁县东三十里。又《舆地纪胜》:“精灵观即令威故居,在武宁县东辽山之东。”《明一统志》:“令威故居旁有青牛洞,洞口石曰遗巾”。合证诸书,令威为武宁人无疑……若武宁之辽东山、精灵观以及巾石、炼丹台、礼星坛诸名迹,班班可考,原非假借附会云。令威本汉人,旧志载晋建武元年仙,相距甚远,当属东汉建武传写之讹(《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55页)。

  此考证指出,丁令威为武宁人,一是有文献可征,如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明陆应阳《广舆记》《大明一统志》等;二是武宁的丁令威遗迹甚多,斑斑可考,并非假借附会。按《仙苑编珠》卷上引《飞天仙人经》:“丁令威七岁入山求道,千年化鹤归乡。”《道藏》中有《太上三十六部尊经》,任继愈《道藏提要》指出此书成书于唐初或更早,其中有《仙人经》,或即《飞天仙人经》。炼丹、礼星、冲举、化鹤、乘鹿之类,皆与晋朝道士风格吻合,旧志认为丁令威为东汉初人,不可信。又光绪《江西通志》:

  丁令威故居,在武宁县东三十里辽山之东,是丁仙冲举处,南有观鹤桥,北有礼星坛,后人于坛址又创丁仙观,近有青牛洞,洞口有巾石,相传令威飞腾时遗巾于此(《明一统志》《林志》《舆地纪胜》)《续修四库全书》第658册,齐鲁书社,1996年,第715页。

  明清武宁县志均称辽东山在县东三十里,光绪《江西通志》称“县东三十里辽山之东”,有误,因辽山在武宁县西边,与辽东山不是一回事。除了县志,尚有其他文献提到辽东山,如《清史稿·地理十三》:“武宁繁,难。(南昌)府西北三百五十里。西北:辽山。西南:大孤。东:辽东山。”《太平天国地理志》:“武宁县:东汉置西安县。晋改豫宁县。唐改武宁县。西北:辽山。西南:大孤。东:辽东山。”华强,《太平天国地理志》,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6页。可知武宁县的确有辽东山。清朝林维翰作《修江雪舫》:“寥廓令威里,我游岁岁还。渡江聊避俗,探穴胜键关。”(《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26页)还曾寻访丁令威故里。清朝邹方锷《大雅堂初稿》卷二有《辽山》诗:“仙侣遗踪在,辽山树郁苍。双凫何日到,独鹤远烟翔。宛转青牛洞,迢遥紫鹿冈。行人初系缆,樵牧下松篁。”《四库未收书辑刊》第10辑第26册,北京出版社,第161页。所访为丁令威旧迹,但将辽山与辽东山混为一谈了。

  2.辽东山附近的紫鹿冈、青牛洞

  辽东山附近有紫鹿冈、青牛洞,旧志记载:

  紫鹿冈,在县治东三十里,世传王子乔尝骑紫鹿访丁令威,故名(《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63页)……冈侧多产鹿葱,青翠弥望。(《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94页)……王乔,河东人,初为叶县令,有神术,每朔望飞舄诣朝,人莫测也。隐德安之昆仑山,尝骑紫鹿访丁令威于青牛洞口,后皆仙去,因名其地曰紫鹿冈。按:德安之昆仑山,距武宁青牛洞口仅五十里。乔与令威时相过从,不足为异。旧志误以东汉王乔作周时王子乔,又注云未详何地人,故通志以乘鹿访丁令威为异也,今订正(《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55页)。青牛洞,在县治东四十里,世传有青牛往来,为令威所乘之牛,故名(《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63页)。

  紫鹿冈因王乔乘紫鹿拜访丁令威而得名。王乔是东汉明帝时人,与丁令威生活的三国、西晋时期相去甚远,为此上述故事有可能是编造的。但是,与武宁交界的德安县、瑞昌县,皆相传有王乔的遗迹,《太平寰宇记》卷一百一十一记载瑞昌县有赤颜山,“在县西北一百二十里,旧传赤松子曾游此。”又有王乔洞,“内有悬旌、滴泉、天窝、石钟诸胜,旧传王乔修炼处。”赤颜山,位于与武宁县官莲乡、鲁溪乡接壤的瑞昌南义乡,此乡原名仙峤乡、王仙乡,因王乔故事而得名。位于德安、武宁、瑞昌三县交界处的德安小昆仑山,相传为王乔礼斗成仙之处,山顶有礼斗台、洗剑池、元阳观、东西二湖、飞鸟观、月窟等。因此,与丁令威同时的确存在这样一位道士,他假托王乔之名在瑞昌、德安一带修炼,常与丁令威来往。

  唐朝之时,国子监祭酒张宁曾于紫鹿冈隐居:

  康叔隐居,县东四十里青牛洞口。唐建中间,国子祭酒张宁,字康叔,与卢杞不合,挂冠远游,闻柳浑隐武宁,遂访胜入山。至紫鹿冈青牛洞,慨然曰:“紫鹿青牛,非方外人不能狎。”因家焉。书台钓矶,遗迹尚在(《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93页)。今武宁张氏皆宁后也(《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53页)。张宁《青牛洞》诗云:“他乡入眼川原异,此中却有避秦地。”(《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333页)。唐祭酒张宁墓,在县东四十里琵琶峰(《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501页)。

  张宁之事,正史阙载,但武宁有他的墓地,现今尚存,况且后裔众多,家谱载之详明,应属可靠。紫鹿冈与丁令威之事,后人时有提及,如清朝余长祚《鲁溪洞吟》:“青牛紫鹿相追随。”(《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34页)“紫鹿石亭,在升仁乡,众建。”(《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630页)紫鹿冈后来成为通往九江、武昌的必经之路,易名为紫鹿岭,清嘉庆时熊先干《重修紫鹿岭及青牛峡路记》:“吾邑东道中,九江、武昌往来之险者,岭曰紫鹿,峡曰青牛,径峡麓深,涧边仅一线蜿蜒……下临重渊。”(《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874页)明朝余腾蛟《豫宁杂咏·紫鹿岭》咏云:“仙人觅俦侣,乘鹿向白云。乃知尘外客,亦复念其群。”(《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315页)

  3.辽东山一带的丁仙观、巾石、望巾岭

  清李尚轩《重修古丁仙观记》云:

  丁仙观,邑名迹也。《一统志》载丁仙为辽东人。不知辽东乃山名,在武宁县治东三十里青牛洞口,前志考之綦详。其地属安乐乡,其山自姑山蜿蜒而下,高峰之麓,覆如平阜。前有清流,映带上下,并环小山里许,居然村圩,缭以短墙,东汉丁令威实修真于此。丁尝过本乡六都之涯,偶遗其巾,中途登高遥望得之,因以名岭曰望巾,名市曰巾口。又控鹤邑城桥上,士女聚观如堵,后人所谓看鹤桥是也。外此南山有台、有岩,皆仙迹所经,其非辽东人益无疑。羽化后邑人建观山麓,不知昉于何代,至今观前有古柏二株,大可数抱,相传为六朝物……嘉庆乙卯冬告成。(《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870页)

  望巾岭,县东巾口之阴。相传丁仙遗巾时,里人于此望见之,故名(《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389页)。巾石,在青牛洞口,云丁令威冲举时遗巾于此,化为石。石上有系缨痕,亦落瓦挂履之类也(《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424页)。

  县志收录了不少歌咏丁仙观(亦称精灵观)的诗歌,如清朝余嘉《精灵观》云:“寂寞精灵观,遥遥华表音。如何云外客,犹有故乡心。”(《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356页)余腾蛟《豫宁杂咏·丁仙故居》云:“丁仙多游踪,此地常栖托。白鹤去不归,寒云常漠漠。”(《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315页)又清朝余螭有《豫宁杂咏·巾石》:“丁仙去不还,遗巾已化石。石上云影空,石下苔痕碧。”(《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322页)李趣堂有《巾市》:“挂巾而后即名村,到此风流六代存。”现在的巾口乡,即因丁令威遗巾之传说而得名。

  综合县志记载,丁仙观为后人所建,有三处,一处在辽东山丁令威故居,一处在县城看鹤桥一带,一处在南山。丁仙观别称精灵观,精灵的意思见《无上秘要》卷九十一引《洞真大丹隐书经》:“身中复有二十四真人,亦体中玄气精灵所结而造致,分化而造万也。”意指修炼到一定程度,体内的玄气、精灵便可凝结成形,分身变化无穷。

  根据李尚轩《重修古丁仙观记》,辽东山在当时尚能确指,但现在已经鲜为人知。旧志记载辽东山在武宁县东三十里,又记载“红岩潭,县东三十里,潴升仁乡东西两河水,深不可测”(《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576页)。红岩潭为修河支流上的一处深潭,汇集鲁溪、横路两乡来的主河道而成,在巾口乡之西;紫鹿岭(即紫鹿冈)离红岩潭只有一公里左右,唐朝国子祭酒张宁的墓,就在紫鹿岭琵琶(亦作枇杷)峰下;这些地名与古迹至今尚存。道光四年武宁县志的疆域图,标明辽东山在枇杷峰与金鸡山之间,而现在的金鸡山与南皋山相连,在宋溪境内。因此,辽东山实则上就是金鸡山附近的一座山,丁仙观(丁令威故居)望巾岭、巾石等均在这一带。在古代这里是交通要道,自从柘林水库兴建、南皋山公路修通之后,这里就显得很偏僻了。

  4.武陵岩的丁令威遗迹

  丁令威是辽东山人,但并不限于在一带修炼。他在河对岸的南山一带,也留有遗迹:

  南山,县东四十里,横列如屏,上有炼丹台、丁仙崖,每春月桃花历乱,芳艳如锦,又名桃花峰(《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391页)。桃花峰,县东三十里,丁令威修炼处(《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63页)……丹沼,在桃花峰,世传丁令威所凿。(《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64页)丁仙观,在南山之半,悬崖壁立,石乳倒垂,沿路桃花,望之如锦(《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64页)。丁仙祠,祀丁令威,有二,一在看鹤桥,今废;一在长乐乡南山(《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59页)。

  炼丹台,一名丁仙崖,在县东三十里南山。悬崖千仞,鸟道盘云,流水曲折,约数十渡,乃陟其巅。西北诸峰,森然在目。世传丁令威炼丹其上。山多桃树,春间盛开时,望之如张锦然,为县东胜境(《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94页)。

  仙崖,在瓜源凤阳。山右,有石笋独立丈许,左有石浮图。累级而上,中为仙阁,世传丁仙炼丹处,今废。少左,又有仙床,长八尺,广杀之,斜覆以石,平展可卧。又下有崖如龛,构殿其间。龛后有石窦,前有眠龙坡,危临绝壑,不可下视。(《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60页)

  清朝余螭有《游南山丁仙台》:“南山接长墅,蚕丛境独开。曲径转幽壑,怪石上文苔。我借樵牧力,得到丁仙台。”(《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323页)王时淳有《丁仙崖》:“穷幽偶一到仙崖,竹杖悠然称雅怀。”(《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532页)

  武宁县的最高峰为武陵岩,在县城东南,南山即在其侧,现属于杨洲乡管辖。此处与巾口隔修河相望。南山又名桃花峰,因盛产桃花而得名。综合起来,南山上有关丁令威的遗迹有丁仙崖(炼丹台、丁仙台)、仙床、丁仙观(丁仙祠)、丹沼等,而这一带的风景,很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武陵崖,居长墅、丛云、瓜源之额,若扇纽然。其巅有石劈缝数寸,望之隐隐有篱落村舍,不可入,如武陵桃源,故名。崖阴曰洪坪,平广,有荒田八百亩,阡陌尚存(《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60页)。丛云洞,县东南五十里,俗名上洞源……崖巅奇峰怪耸,其旁有穴如筒,可窥修江……行半里许,两面崖石林立,复入,有村落田亩,别一洞天……其洞危壁封固,不通人世,不知何时始凿此石巷,乃辟其妙云(《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62页)。

  三国两晋时的道士,喜欢到人迹罕至的穷崖绝壁之处修道炼丹,丁令威入南山修道,体现了同样的作风。道士也惯用桃树来辟邪,如《无上秘要》卷六十六引《真诰》:“紫微夫人曰:《太上九变十化易新经》云:若履殗秽及诸不净处,当先澡浴盥解形以除之。其法用竹叶十两,桃皮削取白四两,以清水一斛二斗,于釜中煮之,不令沸出,适寒温以浴形,即万殗消除也。既以除殗,又辟湿痹疮痒之疾。”

  《武宁县志》“名胜古迹”条还记载有“鹤桥明月”:

  旧志载:“看鹤亭,旧传丁仙化鹤来归,翱翔溪上,每深夜月明,水中看鹤影甚晰。”明邑人郑尚华伐石为桥,建亭其上,后废。涂兆庆、张镜渊主编,《武宁县志》,江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

  5.丁令威与县城看鹤桥

  元朝之时,武宁县城(老县城,在今县城的河对岸)建有与丁令威有关的丁仙观(鹤隐观),又建有看鹤桥,为武宁八景之一。

  鹤隐观,在县治东南看鹤桥西岸,元时建,今废(《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61页)。丁仙祠,在县东北,祀丁令威,即元时鹤影观,今为精灵观(《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501页)。看鹤亭,东关水内,看鹤桥上。旧传丁仙化鹤来归,翱翔溪上,每夜深,月明水中,见鹤影甚晰。明邑人郑尚华伐石为桥,建亭其上,后废。康熙四年,知县冯其世重建,后毁于火。(《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94页)乾隆三十二年,邑人王恒卓等募众重建,左右卫以木栏,贡生熊镇澜有记(《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403页)。

  明朝汤民贞《看鹤桥亭记》云:“武邑县治东,跨腰带水者,曰看鹤桥……按鹤桥明月,乃八景之一。”(《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22页)康熙四年,知县冯其世作《鹤桥明月》:“昔闻华表去复归,今上江城奔寒兔。”(《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34页)

  武宁旧县城东侧,有水曰腰带水,看鹤桥即建于其上。旁边又有鹤隐观,元时建造,荒废后又有人重建,称丁仙观。看鹤桥始建于明朝,历代屡有兴废。

  原巾口镇之北有望巾岭,相传丁令威在遗巾时,里人于此望见,故名。

  武宁县旧志还录有清李尚轩《重修古丁仙观记》一文,其中写道:

  丁仙观,邑名迹也……其地属长乐乡,其山有自姑山蜿蜒而下,高峰之麓,覆如平阜。前有清流,映带上下,并环小山里许,居然村圩缭以短墙,东汉丁令威实修真于此。丁尝过本乡六都之涯……此外南山有台、有岩,皆仙迹所经,其非辽东人益无疑,羽化后邑人建观山麓,不知昉于何代,至今观前有古柏二株,大可数抱,相传为六朝物。

  武宁县旧县城一带的丁令威遗迹,当然是附会的。丁令威生活在三国末年到西晋之时,此时的县城并不在这里,而是在石渡乡境内的新峰村(时称西安里,现尚存古城的砖瓦遗迹),相距五六十里。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丁令威的其他遗迹不可靠。依照情理推测,丁令威在外地去世之后,其徒裔(如丁义等人)制造了这个故事,自然要在人口较多的县城一带传播,因此辽东山一带并没有关于丁令威墓葬的说法。

  长乐乡现名杨洲乡,在武宁县东南部。文中不但记叙了丁仙观多次重修之事,对当地的丁令威遗迹也作了考证,据此可知丁令威是江西省武宁县人,其故里有山名辽东山,在旧县城东三十里巾口镇,称他为辽东人源于此。丁令威七岁入山求道,在辽东山和本县南山一带留有很多遗迹,历代文人对此多有叙及,当地还有不少关于他的传说故事。只因武宁地方比较偏僻,知者寥寥罢了。武宁县一带称为“辽”的地名很多,如辽山、辽田、辽里等,姓丁的人也很多,县城尚有丁家山的地名,而武宁县巾口镇的得名,也与丁令威遗巾有关。这些可以作为丁令威是武宁人的佐证。

  说丁令威是武宁人,并非只有历代相沿的《武宁县志》。位于江西赣江边上的清江县,有道教名山阁皂山。卿希泰《中国道教》第四卷云:

  又传晋代道士丁令威“豫章人,尝于阁皂山修真得道。今山北高峰为丁真人坛,又名丁仙峰。”(台湾《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16册434页)山北有金仙观,相传丁令威修道之所,宝应元年(762)亦移于此。令威坛井及石上履迹存焉。卿希泰,《中国道教》,东方出版中心,1994年。

  旧志说丁令威是豫章人,武宁县在晋朝属于豫章郡管辖,称他为豫章人,与《武宁县志》的说法是吻合的。《宋书·州郡志二》叙豫章郡有“豫宁,侯相,汉献帝建安中立,吴曰西安,晋武帝太康元年更名。”《列异传》有“豫宁女子戴氏久疾”一条。按魏晋南北朝的惯例,通常称人物的籍贯为“某郡某县人”,或者只说“某郡”人,《宋书》《晋书》多半如此,因此称丁令威为豫章人是合理的。

  上述资料还提到丁令威为晋朝人,不是汉朝人。《武宁县志》说丁令威于“晋建武元年三月三日仙去”,明确说出他是晋朝人。晋朝有两个皇帝使用过建武年号,一为西晋惠帝,使用时间很短,只有五个月(7—11月),他的建武元年为公元304年;一为东晋元帝,使用过两年,他的建武元年为公元317年。这里的建武元年应指东晋元帝的年号。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资料说丁令威为晋朝人,如明朝王士性《广志绎》卷四“江南诸省”云:“阁皂山在临江府六十里,山形如阁,色如皂,相传汉张道陵、晋丁令威、葛孝先皆尝修炼于此。”这是阁皂山一贯沿袭的说法。《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阁皂山部汇考”引《清江县志》说:

  丁令威,晋人,尝于阁皂山修行得道,今山北有高峰,为丁真人坛,又名丁仙峰。

  张志哲主编的《道教文化辞典》也采用了这一说法,其“阁皂山”条云:

  山北有丁仙峰、丁真人坛,传为晋道士丁令威修行炼丹处。

  阁皂山上有十七株巨松并立,一字形排开,遥对灵仙馆,有如香烛插于馆门之前,故名照门松。故老相传说东晋真人丁令威来到阁皂山修炼,初入山时为了表示虔诚,折了一些松枝代替神香蜡烛,并排插在灵仙馆门前,没想到松枝居然成活,并且长成参天大树了。

  在阁皂山的记载中,不仅指出丁令威为晋朝人,而且指出他与东汉张道陵、三国葛玄的传承关系,应该是可信的。事实上,丁令威与天师道的继承关系还有别的证据。如张继禹《福建道教见闻》就提到他在福建走访了涵江区陈道士:

  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在涵江洞庭宫举行谢恩道场(他们称“预修道场”)。他自称为“卢山派”。此派祖师为晋时丁令威,亦于龙虎山传来,道场上所供神位皆是道教诸神。其家已相承十数代,并有传子孙不传外族的习惯。其师曾受过“正一盟威经篆”。他们共有二十余人,其中过去的老道士三人,青年人占多数,最小的才15岁。平时在家中供本神像。初一、十五诵经,早晚上香供茶。文章见《中国道教》,1989年第3期。

  这不但说明丁令威为晋朝人,也说明丁令威与天师道存在师承关系。唐朝陆广微《吴地记》说“法海寺,济阳丁法海舍宅所置。法海,盖丁令威之裔。”而按福建《上杭丁氏家谱》记载,上杭丁氏“出自济阳郡丁氏,齐太公之子,丁公伋之后”。今山东省济阳县,即古时候齐太公封地,为这支的丁氏发祥地。如此看来,《吴地记》说的“济阳丁法海”就与福建上杭丁氏人物同族。上杭离江西很近,这里的后裔,或者就是丁令威在阁皂山修行留下的。与江西接壤的湖南醴陵也有很多丁令威的后裔,《永乐大典》卷一万三千七十五引张舜民《画慢集》云:“徐刚中,醴陵少府,于山中寻出一洞,有铭曰‘虬渊’,自然六室奇怪,求诗以纪之。醴陵多丁氏,令威之后。”

  丁令威从小在武宁学道,与这一带的道教文化背景有关。《搜神后记》记载吴猛曾任西安令,西安为吴国县名,吴平后改为豫宁。吴猛由武宁丁义“授以神方,又得秘法神符,道术大行。”他于晋宁康二年(374)仙去,在武宁留下吴仙坛、吴仙观等遗址,邻县修水有吴仙里,邻县靖安有吴猛尝游憩的吴憩山。丁义授术于吴猛,许逊又从吴猛学“三清法要”,两人的师父谌母亦为道教中人,在这一带留有遗迹。《大清一统志·南昌府》记载:“谌母峰,在靖安县北十里,相传东晋时,有谌母得道于此。”武宁丁义与丁令威是否同一家族,不得而知,但两者皆姓丁又都是道士,相似之处很多。

  两晋之交,在武宁县活动的道士有丁义、其女儿丁秀英,吴猛,其女儿吴彩鸾等:

  丁义,本县人,精烧炼,授吴猛以神方,后入山修真,不知所在(《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55页)。吴猛……年四十,邑人丁义授以神方(《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55页)。吴黄龙中,道术大行于吴晋之间。晋武帝时,以术授许敬之,与敬之同谒谌母于丹阳……宁康二年十月十五日,与弟子四人白日上升。所居西平靖,今号吴仙观,有仙坛址存焉(《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99页)。吴仙观,未详其处,晋吴猛得仙所居,号吴仙观,后观废,有坛存焉(《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61页)。

  白鹤冈,县南二十里,仙女丁秀英跨鹤上升处(《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61页)。仙姑庙,有二,一在北乡象鼻源,祀丁义女(《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59页)。丁仙寺,在瓜源许家洞,祀丁仙姑,颜曰:“海龙洞府。”(《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64页)

  丁秀英,丁义女也。幼灵慧,闻父与吴猛讲论丹术,则注听忘倦。义手书秘录,秀英窃视之,即洞解玄理,谒谌母得九还要道,遂藏修于白鹤山。吴彩鸾尝就学焉,后乘鹤仙去。按:吴猛,传邑人丁义,授以神方,则义为豫章人明矣。通志编入高安,与正史不合。又载高安有白鹤山,为秀英修炼之所,遂以丁氏为高安人。仙家云游无定,何必附会,且武宁县南二十里有白鹤坪,世传丁仙旧宅,云即秀英跨鹤上升之处。又瓜源有丁仙崖,一径险绝,扪萝而上,得平地,可数十亩,其上有石臼、铁瓮各重千斤,非神功莫能运,皆丁义遗迹,其为武宁人,奚疑也!今从晋书订正(《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255页)。

  望巾岭,县东南。巾石之阴,相传吴彩鸾驻此,望丁仙遗巾,大啸而去(《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161页)。

  李德严弃官学道,访丁义遗踪,入瓜源,构净明堂,时有白鹿驯扰阶下及青鸟采茶之异。茶产于丁仙崖,香色绝胜。其修治与乡人异,至今尚传其法云(《明清武宁县志汇编》第363页)。

  丁义与丁令威本为两人,旧志之记载,往往缠夹不清。其一是南山丁仙崖,一般皆称为丁令威修仙处,但上述“皆丁义遗迹”、“访丁义遗踪”之语,又指南山丁仙崖之丁仙为丁义。其二是望巾岭一般皆称为丁令威遗迹,但上述“吴彩鸾驻此,望丁仙遗巾”,又加入了吴猛之女儿吴彩鸾的故事。丁义、丁秀英的故事与遗迹亦见于江西《高安县志》:

  丁义,高安丁坊人,精医道,以神方授吴猛。今崇元观即古白鹤观,乃其学道之所。自谓丁令威后身,一子名奎,女四(当为曰)秀华、秀英。奎初为公安县令,性逸,善琴,弃官与王乔真人修道黄堂观,受许旌阳真人九转丹术……秀华从李八百妹明香学道华林元秀峰,后于五龙岗冲举。秀英从吴猛女彩鸾学道白鹤观,东晋永和二年八月十五日,同彩鸾乘鹤飞升。(清)金桂馨、漆逢源编,《万寿宫通志》卷十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85页。

  丁义自称丁令威后身,应由丁令威化鹤之说而来,因此实际上丁义就是丁令威的子侄辈,甚或就是丁令威之子。丁义有儿子丁奎,丁奎自称与王乔一同修道,这一说法与丁令威称王乔常来拜访他如出一辙。丁义尚有女儿丁秀华、丁秀英,皆学道,以家族的形式修道,是当时的风气。丁义自称丁令威后身,表明他就是武宁人,因为在家乡熟人多,而到了高安之后,这样的说法就不容易露出破绽了。上述记载中涉及吴猛等人的活动时间多不准确。根据《搜神记》,吴猛曾仕吴为西安令,则吴国灭亡之时(280)他在青壮年之间;又据《晋书》,庾亮为江州刺史时(334),曾召吴猛,吴猛辞之,旋即去世,享年便在80岁以上。因此,吴猛40岁始从丁义学道,此事在吴国灭亡后不久。假设此时丁义为30岁,则丁令威在50岁左右,建武元年(317)去世时,有80多岁,时间上是合理的。

  许逊和吴猛等人,在三国吴后期和西晋时长期在武宁活动,由此产生了大量传说故事。许逊斩蛟的故事广为传播,在各种方志与道教典籍中多有记载。许逊的斩蛟遗迹也有多处。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卷二《玉格》载:

  晋许旌阳,吴猛弟子也。当时江东多蛇祸,猛将除之,选徒百余人,至高安,令具炭百斤,乃度尺而断之,置诸坛上。一夕,悉化为玉女,惑其徒。至晓,吴猛悉命弟子,无不涅其衣者,唯许君独无,乃与许至辽江。及遇巨蛇,吴年衰,力不能制,许遂禹步敕剑登其首,斩之。

  这里提到的“辽江”,就在江西,与辽宁无关。按武宁的邻县永修县有辽河,为修河支流,辽江应该就是辽河。武宁境内,有辽山、辽田、辽里等名,加上辽东山,以“辽”命名的地方很多。这些名字由来已久,县志亦不能指明其来历。按《水经注》卷三十九:“鄱水又西流,注于赣。又有缭(亦作僚、潦、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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