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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就是在训练场上,他们和中国军官也明显的不同,既严格,有时甚至会严格到残酷的地步,可又富有人情味……美国军队在战场上看重的是人的身体和生命不受损伤,而中国军队则更加看重的是武器的安全……徐小冬曾亲眼目睹了史迪威难得的一次向这批中国少壮派军官让步的情形……

  1

  随着从国内各战区挑选出来的大批战斗骨干和学生兵空运到蓝姆伽,高军武的特务大队与新38师和新22师一样,得到大量兵员补充,队伍达到了1200人。

  自从特务大队被纳入中国驻印军总指挥部直属部队序列后,史迪威和孙立人均对这支队伍寄以厚望,给予了特别的关心和支持。他们按照美军突击队的标准配发装备并享受美军白人士兵的伙食标准与军饷,成为了中国驻印军中的“天之骄子”。

  在兵员的补充上,也有着一套极严格的标准。能够进入特务大队成为每一个驻印军战士的最大理想,然而要实现这一理想却是难乎其难。补充兵员九成都是从整个驻印军中严格挑选出来的战斗骨干和业务尖子。

  高军武清楚史迪威训练的驻印军,是中国脱胎换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支现代化军队。所以,他要求进入他的特务大队的每一个新战士不仅仅具有强壮的体魄,而更加看重的,是建立在知识和智能之上的综合素质。故而,他的选兵标准完全不同于其他的中国军官,有着自己一套严格而特殊的要求,除了军事技术,身体素质,文化水平三个方面,心理素质不突出的也不要,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老老实实循规蹈矩,在长官面前唯唯诺诺的“乖孩子”也不要。高军武认为,没有超常思维的士兵根本无法胜任特务大队的作战任务。

  有幸进了特务大队也仅仅是一个开始,每天500个伏地挺身和长途突击行军是必修科目,射击百发百中,擒拿格斗、气功破石只是基本要求。哪怕距离要求只差一点,那么对不起,请自己去军务科报到,重新安排到其他部队。如此这般严格的筛选,终于精选出一群顶尖儿的精兵。

  让高军武欣慰的是,派到特务大队担任顾问官兼美军教官队长的莱尔斯少校和十几名美军教官与他相处和睦,配合也十分默契。而在其他的中国部队里,中国军官因为指挥权的旁落,大都对自己的美国搭档心怀不满,生出不少事端。

  派到特务大队来的美国人的头儿莱尔斯少校上任后,虽然听说过这支中国小部队的不俗战绩,但在潜意识里也仍然多少带有一点西方人的高傲。

  莱尔斯少校35岁,一脸大胡子,足足比高军武高出了一个脑袋,肌肉强壮,胸前长着茂盛的黑毛,20岁时在美国的俄亥俄州拿过全州拳击冠军。

  据说后来又拜在一位华侨武林高手的门下,刻苦练过中国武术,尤擅气功,还能说几句简单的中国话。

  在第一次上格斗课时,他接连打倒了两名中国士兵,得意洋洋,趁热打铁来了个小把戏,想在中国人面前显示一下他的中国气功。他端坐在弹药箱上,裸着上身,露出一身被烈日晒得乌油油亮闪闪的肉来,两手在胸前交叉,紧箍着自己的双臂,胸前肌肉高高隆起,浑若两只反扣着的铁腕,双膝间,稳稳插着一块竖着的砖头。脚下,放着他的战斗帽,帽里盛着10个卢比。他竟然和全大队的中国人打起赌来,说谁能把这块砖头从他膝盖里拔起来,这10卢比就归谁,拔不起来,就得往军帽里放进同样多的卢比。

  特务大队里高手多,想轻轻松松赚这10卢比的人也大有人在,可没想古良、龙鸣剑、余正清三名上任不久的中队长连着上去都相继败下阵来,那砖头在莱尔斯双膝之间纹丝不动,众人眼巴巴看着30卢比飞进了军帽里。

  高军武抄着双手,笑眉笑眼在一旁观看。

  麻哥用手戳着牛高马大的新兵罗正全,激道:“你他妈的壮得像条大牯牛,莫非白长了那么一身蛮牛肉,就唯独没长一颗吃大钱的胆儿?看看,那帽子里可是你三个月的津贴。”

  罗正全眼皮一翻,瞪了瞪麻哥,嘴皮颤颤地抖了抖,似乎想说什么。

  “上啊,罗正全!”

  “凭你这牛劲,莫说拔块砖头,连人也能给他拔起来!”

  众人一片撺掇声。

  罗正全早就动心了,他当兵前是东北大学运动系的学生,也是东大篮球队的中锋,长得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只不过顾虑到自己是个新兵,不便出风头。此刻众人再一鼓噪,便粗声闷气地冲莱尔斯嚷道:“长官,我有个要求。”

  莱尔斯把头一点:“说,什么要求?”

  “要赌,我们涨了注再赌。”

  “好啊,那你说,赌多少?”

  罗正全把口袋里的卢比全掏了出来,一共40卢比12安,说道:“我就这点钱,我们一注见输赢。”

  “好哇!”

  “长官,你敢么?”

  众人乐陶陶嚷得凶狂。

  十几名美国教官也大叫大嚷,起劲地为莱尔斯少校加油助威。

  莱尔斯笑道:“你是个有种的中国人,我希望你能把这笔钱挣到手。”

  众目睽睽之下,罗正全将手掌一倾,几张卢比飞入战斗帽中,脱掉上衣,亮出一身肥嘟嘟的白泡肉,再紧了紧腰带。猛地,他抡起两个蒜钵般大的拳头,“嗨嗨”连声地啸吼着拼命击打自己的胸膛。

  “好!”一团喝彩声冲起。

  莱尔斯冷眼看着,嘴角却挂上一丝冷笑。

  待胸脯击打得通红,精神也抖擞上来,罗正全“噔噔”走到莱尔斯跟前,门板似的身子,顿时将美国人遮没了。

  罗正全忽地弯下腰,蒲扇般的两手重叠着将露出膝盖的砖头紧紧攥住。

  此刻,莱尔斯却将眼闭了,身子微微上挺,暗暗运气敛神,只见胸前那两砣碗大的乌肉又缓缓地隆了起来。

  两国官兵早已鼓噪着将这一块空地塞满。

  “嗨!”罗正全骤发一腔气冲霄汉的狂叫,使出了拔山的力气。他不仅双手发猛力,连腰也在瞬间陡地后仰,巴望凭借自身体重和腰力,将莱尔斯连人拔起,在众人面前露上个大红脸儿。

  岂料,莱尔斯牙一咬,两腮倏地鼓出,砖头、人、弹药箱仿佛焊在了一起,竟丝毫未动。

  罗正全全身力气用在一刹那,一着未奏效,两眼便已发直,想拼着命再来上一下,怎奈腰酸腿乏,气喘如牛,再无余勇可贾。在一团哄笑声中,罗正全终于脸红筋涨地松开了手。

  莱尔斯这才将眼睁开,徐徐吁出一口长气,得意说道:“今天我让你们这些中国人,领教一下我这个美国人的中国气功的厉害。”

  高军武笑着对满面尴尬的罗正全说:“你用外力,咋斗得过他的内功。”

  “还有人上么?喂,还有想白捡钱的没有?”麻哥见莱尔斯眨个眼睛赢了七十多个卢比,在一旁吼得愈发响亮,巴心不得有高手出来替中国人挣口气,可惜叫了好一阵,终无人应声。

  深知高军武功夫的古良和龙鸣剑却大叫起来:“高大队,这时候你得上啊,要不,我们这脸就丢大了!”

  士兵们也一片声吼喊起来:“高大队,给我们长长脸呐!”

  在一团喧沸声中,高军武忽地掏出100卢比,扔进了军帽里,对莱尔斯一抱拳,躬了躬腰,说道:“少校,我也来给你助助兴。承让了。”

  莱尔斯笑咧了嘴:“高大队,欢迎你和我一起玩玩。”

  高军武脱去了上衣,他那身架与罗正全相比,看上去并无过人之处,可一旦将军装脱下,将那身历历突出的疙瘩肉亮出在众人眼前,立即便博得了美国军官们的大声喝彩。

  “来吧,不管谁输谁赢,这钱今晚都得全拿出来请大家喝啤酒。”莱尔斯也作好了准备。

  高军武动作毫不张狂,两人脸儿对脸儿,他稳稳拉开一个骑马蹲,双掌贴腰倏地往上一翻,然后缓缓上推,但将丹田之气运上来,再一手捂膝,另一手平伸出去,展开五指,将那露出膝盖的半截砖头攥在掌心里。

  莱尔斯再不敢闭眼,眼睛鼓得斗大,死死盯住高军武,屏息运气,作出一副拼死一搏的英武状。二人四目相视。良久,只听高军武沉沉一声“起”,看上去他并未使出十分劲道,可众人看得真切,仅一忽儿工夫,莱尔斯已是红潮涌脸,气息不匀,身子颤抖,隐隐可闻骨节颤动之声。

  “好啊!高大队赢定了!”众人骤发一阵啸吼。

  大约5秒钟后,莱尔斯吃不住劲了,浑身一松,砖头已被高军武稳稳拔起。

  莱尔斯气喘吁吁地说道:“高大队,你是真正的高人,我心服口服。”

  败在高军武手下的莱尔斯从此对这位中国搭档倍加敬佩和尊重,很快成了高军武的铁杆哥们儿。

  2

  但是,并非所有美军教官的行为都能得到中国官兵的尊重。在中国军队进入蓝姆伽的第1个月里,便发生了高军武的特务大队痛打美军教官的重大事件。

  这一事件不仅使特务大队名声大噪,也促使史迪威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下大力气整治美军官兵的军风军纪。

  打架事件发生在离蓝姆伽约100公里的兰契市内。兰契是一座美丽的山城,一条清凌凌的河流绕城而过。市内人口较多,商业繁荣。每到星期天,这里便成了军人的“天堂”,在蓝姆伽基地受训的军人,开着吉普车、大卡车,吹着口哨哼着小曲一队一队地往兰契开。军人中以中国官兵最多,其次是美军和英军官兵,也有一些印度、缅甸和尼泊尔的雇佣军。

  在各国军人中,以中国官兵的纪律最好,对待当地老百姓十分热情,有时还主动帮助老百姓干点活,因而深受当地老百姓欢迎。

  自视高人一等的美国军人军纪最差,不管是在蓝姆伽镇上,或是在兰契,最常见的镜头便是美军官兵在敞篷吉普车上拥着女郎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招摇过市,引起当地老百姓强烈的不满。

  一个星期天,古良带着手下十几个弟兄开着3辆吉普车去兰契度假。

  刚进市区,便见大街上一片混乱。原来是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美国军官驾着一辆吉普车正在疯狂地追逐一个身穿纱绸的印度姑娘。那姑娘一边尖叫,一边拼命奔逃,美国军官驾着车哈哈大笑,穷追不舍。街边的印度人尽皆侧目,却敢怒不敢言。

  中国官兵一见这等丑恶行径,怒不可遏,立即加大油门狂追上去,挡住美国军官的吉普车,将印度姑娘救到自己的吉普车上,立即疾驰而去。

  几个不可一世的美国军官看清楚居然是他们“学生辈”的中国官兵跳出来扫了他们的兴头,一个个勃然大怒,立即大叫大喊着驾车狂追上来。

  出了市区后,见中国官兵把车开得越来越快,竟然掏出手枪鸣枪恐吓。

  一听枪响,龙鸣剑也豁出去了,一声暴喝:“他娘的,弟兄们把车停下,好好教训教训这帮胡猖野盗的高鼻子!”

  士兵全跳下车,在公路上竖起了一道人墙。

  美国军官以为中国官兵害怕了,得意洋洋地赶上来,逼着中国官兵把印度姑娘交给他们。见中国人不理不睬,便下车来抢印度姑娘。

  古良一声令下:“弟兄们动手!”

  士兵们一拥上前,靠着伶俐的身手,眨眼工夫,美国军官的枪全换了主人。

  在中国官兵们面前骄横惯了的美国军官哪里肯依,他们挥着毛茸茸的拳头,怒骂着想夺回他们的武器。可他们哪里是这帮武功颇深的中国军人的对手?刚一接仗便只听满地一片惨叫声,美国军官全都“哎哟”连天地叫着倒了下去。

  中国官兵飞快地登上吉普车,转过车头,带着印度姑娘一溜烟向着市区奔去。扔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美国军官,躺在公路上喊爹叫娘。

  可古良百密总有一疏,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狡诈的美国军官在交手中将一个中国士兵胸前的符号扯了下去,为他们自己埋下了“祸根”。

  这帮挂彩的美国军官回到蓝姆伽基地后,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拿着特务大队的符号到史迪威面前“起诉”中国官兵的罪行,说高军武手下的士兵无端揍了他们一顿。

  学生敢打老师,这让史迪威怒不可遏,立即紧急召见高军武的顶头上司孙立人。

  孙立人一跨进盟军总指挥部,史迪威将特务大队的符号“啪”地掼到桌子上,怒斥道:“你的新38师官兵太无法无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无端聚众殴打美国军官!我命令你立即查清所有肇事者,马上交给军事法庭以军法处置!”

  孙立人早就从高军武、古良等人口中了解到真实的情况,等史迪威说完,他胸有成竹地回道:“请总指挥少安毋躁,得知我部军人与贵军发生冲突后,我已作了详细调查。如果总指挥愿闻其详,我可以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如实向你汇报,以免偏听偏信,作出颠倒黑白之处置。如无暇与闻,那我不得不遗憾地向你表明我的态度,肇事者是我部官兵,而责任者却在我这一师之长,对部下管教无方,就请总指挥把我送上军事法庭吧。”

  孙立人绵里藏针,以守为攻的策略弄得史迪威尴尬不已,他只好压下火气,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请孙将军把肇事者交出来,并无他意。”

  孙立人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总指挥已经认定是我的部下违犯了军规,作为长官,我理所当然应当承担起这个严重的责任。总指挥先按军法惩办了我,这样你就用不着再去惩治我的部下了。”

  史迪威两眼一瞪,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孙将军,看来你对我的处置很不满意,那,就请你说说你的意见吧。”

  孙立人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面对着史迪威说道:“我十分感谢贵军军官对我们驻印军官兵的训练和教育,贵军军官不仅要将军事理论知识传授给中国官兵,同时也应当用美国军队优良的军纪来影响中国官兵。这次我部特务大队确实打了几个贵军军官,中国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学生打老师,这在我们中国人的道德里也是绝对不允许的。问题是,我们不能不问一个‘为什么?’据我调查,这场风波的起因是,贵军军官竟然驾着吉普车在兰契市大街上公然追逐调戏印度的一个姑娘,特务大队官兵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挺身上前救出受辱的印度姑娘,可是,贵军军官竟然开枪向我部官兵威胁,我部官兵忍无可忍,才动手还击的。按照我们中国军队的军法规定:打架斗殴者处以3至5天的禁闭,可调戏良家妇女者:杀无赦。”

  史迪威知道这可不是戏言,他呼地站了起来:“真如你说的那样?”

  孙立人肯定地点点头。

  史迪威毕竟是在西点军校受过严格军法教育的将军,他正视着孙立人,说道:“我相信你提供的事实,更感谢你对我的提醒,我明白了,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加强对美军官兵的军纪教育。”

  史迪威说到做到,从此以后,每当星期天人们都可以看到,在蓝姆伽和兰契城里,都可以看到神情严肃的美国宪兵驾着白色的吉普车来回巡逻,发现蓄意闹事的美军官兵,立即用军用警棍追打,然后将其押上吉普车,送到史迪威的办公室。

  印度老百姓拍手称快,说:“中国军人为印度老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

  在蓝姆伽的日子过得很快,物质生活虽然让中国官兵感到十分满意,但由于史迪威对中国军官的不信任以及中西文化的差异,中国官兵很快就和美国人出现了摩擦。

  史迪威将军在蓝姆伽训练中心开设了许多军事技术学校,所有的军事教官也都由他从美国本土调来的军官担任,后来少数学业优良的中国学员也被挑选出来当了教官。

  虽然教官们执教严格,但是待人远比中国长官有人情味,乐观开朗、很有幽默感。就连美国人的《士兵守则》,也让中国学生兵大开眼界,过目不忘,强烈地感受到了中美文化的不同之处。

  开篇第一条便是:“你不是超人,不要无谓的冒险”。接下来每一条都是以文学的、调侃的口吻来告诉新兵一个个言简意赅的道理,诸如“如果一个蠢方法在作战中有效,那它就是一个最聪明的方法”、“不要太显眼,因为那会引来对方火力攻击。所以,别和故意要显得比你勇敢的战友呆在同一个散兵坑里”、“如果你的攻击进行得很顺利,那很可能是你中了敌人的圈套”、“在火线上尽量使自己显得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因为敌人可能弹药不够了,他会先挑选最重要的人瞄准”等等。

  这样的《士兵守则》看起来生动幽默,妙趣横生,耐人寻味,过目不忘,每一条都能给新兵以启迪和帮助。而中国军队使用的《士兵守则》,则是既呆板又空洞,大话连篇,读起来味同嚼蜡,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中国的军官,数千年的传统就是高高在上,目中无兵。士兵路遇长官,必须立正,敬礼让路,如在交通车上,士兵原本坐得好好的,只要当官的上来了,就得呼地跳起来,先敬礼,后让座。

  而美国人就没这一套,他们除非有事要向长官请示报告须行礼之外,平时都无须敬礼、让路、让座,士兵可以和长官平等相处。

  特别是在“消灭敌人,保存自己”这一军事文化观念上,中国军官和美国人更是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美国教官要求中国官兵首先要“保存自己”,然后才是“消灭敌人”,前后一颠倒,却引起了中国军官的强烈不满甚至抗议,斥责美方这是一种贪生怕死者的哲学,若灌输下去,贻害无穷。

  但在蓝姆伽,谁都知道不但各级美国教官,连史迪威也都持这样的观念。史迪威把士兵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竟然公开在军事会议上对中国的中高级军官们讲:“打了胜仗,多牺牲了人,还是要受惩罚的。相反,打了败仗,武器装备全部丢光了,只要把人保存下来,我不会追究。”

  他还有一句深得广大中国士兵感动的话:“丢掉一挺机枪,5分钟就造出来了,可是牺牲一个士兵,成长期却要花费20年。”这简直和中国军队自来强调的“武器是士兵的第一生命”、“人在枪在”、“人在阵地在”的提法背道而驰。

  在中国军队里,如果军人丢掉了武器,活着逃了回来,长官是会严厉斥责的:“武器都丢了,你的脑袋为什么还长在你脖子上?”

  在中国的《步兵守则》中强调的也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接受训练和训练士兵时,长官反复灌输的也都是“先发扬火力(消灭敌人),再隐蔽自己”。

  中国军官们当然振振有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自古以来便是无上光荣的事情,上战场就是要和敌人血战到底,怎么能先想着保存自己呢?

  所以,中国军官对美国人的“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战斗原则普遍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认为无非是你们西方人怕死!

  而东南亚各个战场上的现实似乎也屡屡印证了中国军官的看法占了上风。对英美军队来说,打了胜仗是英雄,打了败仗,能“保存自己”缴枪投降也不丢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仁安羌英军7000多人被围,这么多人,这么多精良的武器,就想着“保存自己”,居然准备像香港、新加坡的英军那样缴械投降了。结果我们的孙立人师长只带去一个团和一个特务大队就打开了缺口,把他们解救出来。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了只要具有敢于“消灭敌人”之勇气,才能最好“保存自己”的道理才是唯一正确的!

  但是,孙立人、廖耀湘和高军武这一类中国军官中的精英却对史迪威的战斗原则大加推崇,并在训练中大力贯彻执行。

  在整个蓝姆伽,只有孙立人的新38师和廖耀湘的新22师严格认真地接受了美式操典。这似乎也为后来中国驻印军官兵中所谓的“亲美派”和“传统派”之争提供了佐证。

  但是,无论“亲美派”和“传统派”教官在训练场上如何严酷,没有一个中国人叫苦。来到这里之前他们便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这批由中国的大学生、高中生组成的军队远离祖国,他们常常想到破碎的河山和在战乱中失散的亲人。在蓝姆伽宁静艰苦的岁月里,每个人都盼望着早一天上战场,早一天光复祖国的河山。就连平时胆子最小的战士这时也练成了一个最基本的心理,只要一上战场,不是自己战死,那就是让日本人送命!

  死亡对于任何一个驻印军战士来说,都已经不是威胁。

  3

  1943年3月上旬,重庆连日大雾,每天到了上午十来点钟左右,两条绕城而过的大江与高低错落的城区仍笼罩在一团迷蒙浑浊的雾团之中。

  大街小巷的行人也是影影绰绰,十步之外,便看不真切面容。但重庆人都知道“河雾晴,山雾雨”的道理,河雾重的日子里,中午一过,通常是阳光晶明,一片灿烂。

  8号这天上午,大雾把所有想在星期天进城的学兵们全堵在了兵营里,也包括要去程德惠的新公馆赶寿宴的萧玉和苏桂贞。

  苏桂贞萧玉是一定要请的,这当然不是她想借此讨好自己的顶头上司,而是因为她和苏桂贞已经成了最好的新朋友。苏桂贞过去是一队之长,现在管着文工团近百号青年男女,却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萧玉的上司,而是一位值得萧玉充分信赖的大姐姐。在女兵中,也只有苏桂贞知道自己的家世,还到萧家花园里吃过一顿饭。

  “战干团”的伙食太糟糕,吃得所有人肠子都生了锈,这么一个能饱餐一顿大鱼大肉山珍美味的好机会,对程家来说只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而对苏桂贞来说,就是一次极难得的享受了。

  直到10点钟左右浓雾散去,头渡轮船已从储奇门码头开了过来,她俩才离开了金家祠堂。

  等他们赶到枇杷山程家新公馆时,贺客们大都已经来了。在门口帮着接客收贺礼的郑永卿一见萧玉,一张脸笑得稀烂,迎上前说:“哎呀小玉,你总算来了,你们一大家人早就到了哩。”

  萧玉很看不起他这位名分上的舅舅,淡淡说:“我答应过程伯的嘛,当然会来了。”

  郑永卿回头夸张地吩咐下人:“快,送二位巾帼英雄入席。”

  萧玉眉头一皱:“啥巾帼英雄啊?我还是个新兵哩,莫乱恭维人。”

  郑永卿点头哈腰地说:“早迟的事,早迟的事,哈哈,将门出虎女嘛,你要当不了英雄,这世上就再没有英雄了。”

  萧玉和苏桂贞刚由下人带进门,穿过一道照壁,便看见宽阔的庭院上已经坐得人头济济,至少摆了50桌,上席坐着萧老军、范绍增、民初当过蜀军重庆分府总督的杨沧白、刘湘的头号幕僚邓汉祥、重庆商会会长汪云松、猪鬃大王古耕虞一批重庆城的头面人物。各省的军官区师管区司令全来了,还有大批部属和亲朋好友,她的十几个妈妈和几十个兄弟姐妹,就坐了七八桌。旁边,还临时搭起了戏台,著名的厉家班正把贺寿戏演得喜气洋洋。

  “小玉来了。快,来挨着七妈坐。”郑丽卿一见萧玉,亲热地拉她入席。

  萧玉介绍道:“七妈,这是我们文工团的苏桂贞苏团长。”

  苏桂贞首次登门就认识了这位郑丽卿,也从萧玉口中知道她是个非凡人物,客气地向她点点头:“七妈好,常听萧玉提起你。”

  郑丽卿说:“原来是小玉的长官大驾光临,欢迎欢迎。我家小玉自小是在蜂糖罐子里长大的,没吃过苦,兵营里的生活一定过不惯,还请苏团长多多替我照顾一下她。”

  苏桂贞道:“七妈说客气话了,萧玉在兵营里表现很好,在训练上和生活上从来就严格要求自己,严于律己,宽厚待人,我们都拿她当榜样哩。”

  这程家新公馆里的寿宴热热闹闹喜气盈盈刚刚开席,地处市中心的民国路上却出事了。

  事情原本不大,却因惹着了一位中国的大人物,最终却把今日正在程家新公馆里接受众人恭贺的寿星佬也牵扯了进去,并且给他带来了一场杀身之祸!

  由于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作战神勇,重庆城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遭到日机轰炸了,临近中午时分,市中心都邮路、民权路、民族路、民国路一带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一位身着西装,脚蹬尖头皮鞋的年轻男子坐着滑竿从民国路匆匆路过。突然,路边的新兵站里传出了呼天抢地的惨叫声和嚎哭声。

  年轻男子一愣,叫道:“滑竿,快停下来。”

  轿夫刚把滑竿落地,年轻人已经大步向院门走去。

  不料,持枪门岗挡住了年轻人的去路,口中大喝:“站到,你找哪个?”

  年轻人道:“不找哪个,我听见有人在叫唤,想进去看看出了啥子事?”

  门岗将枪一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给老子滚远点!”

  门岗当然不可能想到,被他挡在门外的竟然是中国一位身世奇特的大人物的后裔。

  这位长得白白净净的男子姓戴,名安国,系时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戴季陶之子。重庆上层政治圈都知道,戴家与蒋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有着显赫家世的戴安国怎能容忍门岗的恶言呵斥?虽然心中大恼,倒也不自掉身价,和一个小小的门岗争执。他看到操场上军官正在毒打新兵,两名军官抡起扁担猛砍,几名壮丁满头满身鲜血淋漓,在地上抱着脑袋翻滚哭喊,其状惨不忍睹。其余壮丁则低眉垂脑地挤在一旁,有的还背缚着绳索,惶恐不安地呆望着。

  戴安国看在眼里,马上到附近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蒋介石二公子蒋纬国便驾着一辆美式吉普车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新兵站门前。

  可是,门岗同样不认识蒋委员长的公子蒋纬国,何况他的官也不大,仅一上尉连长而已,仍将他二人挡在门外。

  驻在这所院子里的也是一支目中无人的军队,它属于国民政府财政部自设的税警团,不受军政部管辖,自己派人到乡下强拉壮丁扩充队伍,也无人敢出面干涉,导致县以下的政权机构,县、乡、保长们靠买卖壮丁“吃黑钱”等役政腐败现象越演越烈。

  民国路正处重庆闹市中心,围观者顿时将院门外的大街堵满,连不少记者也闻讯赶到了现场。

  税警团原本高人一等,自不会在乎这两个年轻人,连院内的税警团营长,也出门与戴、蒋二人争吵推搡。

  戴安国与蒋纬国本是年轻气盛的血性之人,又知政府眼下正着手大力整顿役政,目睹军官毒打壮丁,且态度嚣狂,自不肯善罢甘休。一气之下,二人随即登车,飞一般驰到曾家岩德安里官邸。直接闯进了蒋介石的办公室。

  二人情绪激愤,将税警团军官毒打壮丁示众一事详细禀报。

  蒋纬国甚至叫道:“阿爸,这样对待新兵,你说新兵上了战场是打日本人,还是把枪口掉转来打他们的长官?”

  蒋介石也十分气愤,提起拐杖对军政部政务次长兼委员长侍从室主任钱大均说:“我要亲自到现场去看看。”

  一串车队驰出德安里,十来分钟后便到了民国路。戴安国和蒋纬国首先跳下吉普车,奔到蒋介石座车前,拉开车门在前面带路。

  门岗不认识戴安国和蒋纬国,却不可能不认识蒋委员长,就算连蒋委员长也不认识,单是眼前这样大的场面,就能吓他个屁滚尿流!

  税警团营长一见蒋委员长驾到,赶紧冲出门来,“啪”地一个敬礼。

  蒋介石一行人谁也不理睬他,大步进了院子。

  坝子上的军官和新兵也都呆住了,愣愣地看着这一大群高官显贵走到他们跟前。

  蒋介石弯下腰去,看了看地上的几个血肉模糊的新兵,喝道:“还有气,赶快送他们去医院。”

  几名侍卫们一拥上前,抬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新兵,去了院门外。

  蒋介石拄着拐杖走到新兵队列前,气冲冲吼道:“谁在负责?谁在负责?”

  军官们一看大事不好,全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应声。

  “怎么,敢把这么多士兵往死里打,居然就没有人敢出来负责?好,那就给我把兵役署长找来,我在这里等着他!”

  两名侍从官立即坐着吉普车直奔夫子祠兵役署,署长程德惠不在办公室。侍从官打听了一下情况后,立即又飞车赶到枇杷山署长的新公馆,听到公馆里喜气盈盈,划拳打码声不断。

  众人正在庭院上觥筹交错,频频碰杯之际,两名身穿黑色中山制服的侍从官突然走到笑容满面的寿星佬跟前,沉着脸低声对他说:“程署长,请立即随我们到民国路新兵站去一下,委员长在那里亲候大驾。”那笑,陡地便凝在了寿星佬脸上。

  程德惠感到十分扫兴,“委员长亲候”,又不敢不去。

  “各位,对不住了,委员长有要事召见,我去去就回来陪大家。”他赶紧稳住众位宾客,回屋换下长袍,戎装齐整地出来,随侍从官匆匆出门,登车而去。

  不少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四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萧玉心细,她注意到刚才还谈笑风生的郑丽卿一下神色大变,惶惶不安。

  不一会儿,郑永卿也变脸变色地跑了进来,把他姐姐叫了出去。直到散席,姐弟俩再没回来。

  车到新兵站,程署长惴惴不安地下得车来,一眼看见蒋委员长正提着拐杖,气咻咻地站在一队新兵跟前。

  程德惠上前立正敬礼。

  蒋介石沉着脸看了一下程德惠,说:“部队这样残忍地虐待新兵,你这兵役署长怎么当的?”

  程德惠一到院里就从服装上看出这是税警团的队伍,不属他管,已经松了一口气,立即回答:“报告委座,这是财政部税警团的队伍,他们补充兵员从来都是自己搞,不给兵役署打招呼的。”

  蒋介石大怒,挥着手杖连声骂道:“你这兵役署长不管兵役,谁管?”

  程德惠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说的是实话,按道理兵役署自然应当管,可宋部长从不让我管!”

  “娘希匹!”蒋介石这下更来气了,用手杖连连朝程德惠身上乱打,气急败坏骂道:“你这署长不管事,我要你有什么用?”

  程德惠连着被打了几下,一动不动,脑壳里却成了沸腾的岩浆,想我程德惠到底也是一名堂堂国军中将,政府兵役署长,你委员长当着这么多新兵蛋子的面打我,也实在太过分了。再说今天自己是从50华诞寿宴席上被拉来的,竟受此屈辱,忍无可忍,也豁了出去,鼓着眼大声顶撞道:“委员长,中华民国是民主政府,你身为国家领袖更当以身作则,怎能随便打人?

  我身为国军中将,政府署长,就算犯下了滔天大罪,也自有国法来处置!”

  程德惠如此大胆,也让盛怒中的蒋介石出乎意料。他愣了一下,也自知有些失态,遂“嗯嗯”两声说道:“好……好,我不打你……我是国家领袖,不应该打人!我向你程德惠当面赔礼道歉。不过,你把国军部队搞成这个样子,你必须负责!你现在就站在这里,好好看一看,想一想,然后写一份详细报告,交给钱主任!”

  蒋介石说完这话,便准备登车离开了。

  钱大均自不愿把这么个麻烦事揽在自己手中,忙向蒋介石请示:“委座,你让他老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蒋介石余怒未息:“那怎么办?难道就让他这么走了?”

  钱大均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的意见是让他自己去军法部执行总监部报到,我这里再组织专人调查,有了结果,再按律处置。”

  蒋介石一头钻进座车,回身道:“好,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钱大均见长长的车队络绎而去后,才转身回到操场上,对程德惠说道:“你先去军法部,我再找机会帮你在委员长面前说说话。”

  “钱主任,拜托了。只要你能帮我解这个急难,日后愚兄必有重谢!”

  钱大均摆摆手:“免了,免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罢,也登车离去。

  事情弄到这样的地步,程德惠无法可施,只好灰头土脑地前去两路口大田湾军法部,自己把自己送进号子里关押起来。

  那一天有不少记者目睹了发生在新兵站里的一幕,重庆的许多报纸据此写成《委员长微服出访,怒打程署长》之类的报道。由于人们对役政腐败怨声载道,纷纷拍手叫好。

  程德惠进了军法部,岂知已是一脚踏进了阎罗殿―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道门槛,他会立着进去,横着出来!

  4

  掌握美国人提供的新式武器和各种各样的装备器材,需要大量有知识有文化的新兵,沟通中美两军官兵也需要大批的英文翻译,而从广大农村征召的青壮年大都一字不识,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的重任。

  史迪威将军飞赴重庆,当面向蒋介石建议:“立即动员征调大批知识青年从军空运印度,接受美军训练和掌握装备,尽快建立优于日军的新型部队,消灭入侵缅甸和滇西之敌。”

  蒋介石完全能够理解史迪威的迫切心情,对他的这一要求给予了大力支持,使这次特殊情况之下的征兵行动开展得雷厉风行。不仅大后方所有的大学,连中学生也成了征兵的对象。

  由于不能采取强征的手段,征兵并不顺利。这是因为中华民国的《兵役法》明确规定,大专院校学生、公教人员都是免、缓兵役的对象,不能强征,只能发动他们志愿从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青年又达不到美国人的要求,大后方的兵役单位,各军、师管区的负责人,面对这个艰巨的任务如坐针毡,无计可施,大都做好了听候撤职议惩的思想准备。

  两个月后,预定的征兵任务远未完成,于是,蒋介石在国民参政会上,以“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为号召,发动广大知识青年从军报国。然后,他又下达紧急手令:“3月内发动10万知识青年从军,必须如期如数完成!”

  四川省主席张群也清楚对在校学生和年轻的公教人员不能沿用过去的征兵方式来进行,把四川省军管区参谋长徐思平少将找来反复研商。

  徐思平说:“对知识青年用强制手段征召绝不可行,只能激发他们的报国热情,争取他们主动投军。依我看,当务之急,只有首先选择一所高等院校作为突破口,再图扩大战果。”

  他俩选定的突破口是时在四川三台县的东北大学。东北大学被日本鬼子赶出家乡已经多年,吃够了颠沛流离之苦,在四亿五千万中国人中,该校的师生员工和南京人一样,对日本鬼子的切齿痛恨,恐怕超过了自己的许多同胞,把东北大学选作此次大征学生兵的突破口,想来更容易取得成功。

  张群也没闲着,他把不久前才从美国留学归来,正在四川大学任教授的儿子张继正叫来,鼓励他带头从军,以为表率。不料尚未将话说完,张继正已主动请缨,表示国家用人之际,年轻人责无旁贷。他回到九眼桥边的川大校园后即登台讲演,以身作则,带动川大学生上阵杀敌。

  徐思平急赴三台,发动广大学生踊跃投军。他是学者入仕,任过高中校长、大学教授,到日本学过军事,又到过欧洲各国考察过军事,连东北大学的有些教授、讲师都是他的学生。

  当他在东北大学作《我的人生观》的讲演时更是精彩绝伦,感人肺腑。

  前来听讲的还有国立第18中、省立潼川中学、三台县的中学生,以及各机关、法团各界人士,连附近荣军院的伤兵也架着拐杖前来参加。

  讲演进行之中,大雨滂沱,雷声轰鸣,不仅没造成混乱,反而更增添了悲壮豪迈之气概,场面尤为热烈,三百多人当场拥到台前报名。

  徐思平在东北大学的讲演,极大地激发了东北大学与三台县立中学学生志愿从军的热情,掀起了四川乃至全国知识青年踊跃从军的高潮。这篇演说词也成为中国抗战史上的一篇重要文献。全文由军政部印发各省军、师管区及各市、县学校,列为必读之物。徐思平也因此被层峰慧眼相中,加官晋级,领章上添了一颗金星,坐上了因程德惠被抓刚刚空出来的兵役署长的位置。

  中国驻印军也为“十万青年十万军”运动加了一把猛火,决定选派孙立人、高军武和另外三名战功卓著为国争光的官兵组成一个归国报告团,到重庆、成都、贵阳、昆明举行巡回报告会。史迪威对此大加支持,还特地让他们带去前番为争取蒋介石的支持,派美军摄影队拍摄的那部反映中国驻印军在蓝姆伽训练、学习和生活的纪录片,配合报告会播映。

  但是,史迪威却不同意孙立人归国,他正在密锣紧鼓制订中的反攻缅甸的计划,必须要孙立人参与其间。因为,要在这场大反攻中首先为全军杀开一条血路的,正是孙将军。

  高军武成为了由他这名中校、两名尉官和一名战士组成的归国报告团的负责人。

  首场报告会在重庆市中区的抗建堂举行。当局把这场报告会的规模安排得十分隆重,刚刚沿长江发动民众献金救国后回到重庆的冯玉祥副委员长高踞主席台中央,宋氏三姐妹联袂出席,各中央机关负责人全体到会,新任兵役署长徐思平担纲主持人,重庆城的名流宿老杨沧白、汪云松、抗战老军人萧紫石、范绍增也都前来助阵。

  住在长江南岸的“战干团”4大队并未前来参加,但萧紫石接到通知,看到报告团的负责人是高军武后,心中一动,特意派赵之刚前去南岸,把萧玉接了回来。

  与萧玉一同进城的,还有苏桂贞与谢翔。

  高军武等4名报告团官兵讲述的缅甸战场的惨烈故事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美国人拍摄的充满异国风情的蓝姆伽基地驻印军官兵龙腾虎跃的训练场景,与对各种令人目瞪口呆的新式武器装备的学习场面令人神往,优裕的物质生活令更令长期处于饥寒交迫之中的中国人羡慕不已!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在印度兰姆加训练营的中国军队从军装、皮靴、钢盔、背囊,到步枪、冲锋枪、机枪、火炮和车辆,全都换上了美式装备。训练中心的医院,为受训官兵提供了相当好的医疗服务,接种了预防霍乱、伤寒、天花等传染病的疫苗。新鲜蔬菜虽然很少,但是米饭、面包和牛肉罐头、脱水蔬菜却能保证所有中国官兵每天饱食三餐。

  天呐,这是何等强烈的震撼与诱惑啊!连萧紫石、范绍增这些不久前还率领着千军万马在前线与日本人浴血厮杀的老军人,看到银幕上出现的令他们耳目一新的中国新型军队,和他们从来也没见过的美国新式武器,在国内各个战区与日军艰苦作战的中国士兵想也不敢想的后勤保障物资供给,也都情不能抑。中国军队要都有驻印军这样的装备,这样的精神,这样的后勤保障,何愁打不赢区区小日本?

  萧玉差不多是饱含着眼泪听完了报告会。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身着让人倍添精神的美式军装出现在主席台上,成为了万人敬仰的英雄,激动与骄傲已经胀满她的胸怀。

  她贪婪地痴望着台上的高军武,两年不见,东南亚灼热的阳光与战争的炮火已经明显地改变了他的模样,皮肤更黝黑,线条更刚毅,显得更具有男人的成熟和军人的英武之气。高军武作报告时,从始至终,她几乎舍不得眨一下眼睛,认真地聆听着从他嘴里流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高潮是高军武代表孙立人将军诵读的一封致全国青年学生的言辞恳切,气壮山河的亲笔信,主旨便是号召中国青年学生踊跃报名参加中国驻印军。孙将军的大名随着国内的大肆宣传早已如雷贯耳,深入人心,西方人称他为“东方的隆美尔”,中国人则尊他为“岳飞转世”,孙将军的形象早已成为无数青年男女效仿的精神偶像。他的亲笔信恰似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烧灼得上万名参会者一团沸腾,当场报名参加驻印军的大中学生高达二千多人。

  场面极其动人,有因年龄太小遭拒绝后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有光着上身咬破指头在衣服上写“杀敌”二字表决心的。情绪激烈,满会场的学生像汹涌激荡的河流。川籍学生居多,也有不少来自沦陷区的学生。此起彼伏的口号声震得人人热血沸腾。

  突然,十几位东北籍的学生唱起了《流亡三部曲》,高昂激越的气氛立即转化为巨大的悲愤之中,万千条粗细不一的喉咙全部加入进去,汇成了一曲撼天动地的大合唱。

  离别了白山黑水,

  走遍了黄河长江,

  流浪,逃亡;逃亡,流浪!

  流浪到哪年?

  逃亡到何方?

  我们的祖国已整个在动荡……

  所有的脸膛上泪流满面,人人边歌边哭,泣不成声,学生哭,听众哭,军人也哭。

  身躯伟岸的冯玉祥将军大声喊道:“别哭了,同学们,把眼泪留给敌人!上战场去,多杀几个日本鬼子,才是岳飞、文天祥、杨老令公的后代!”

  顿时,雄壮的口号声又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重庆大学女学生徐霖等35人也当场报名参军,却被徐思平婉谢了,说这次是出国作战,并没有征召女兵的任务。

  女大学生们当场大哭,纷纷质问徐思平:“爱国岂分男女?女子何以不能与男子一样参加抗战,共同杀敌?”

  激愤之中,徐霖掏出纸笔,把一个女生的背作为桌子,笔走龙蛇,请缨呈文。34名女大学生,人人当场咬破指头以血签名。

  写完血书,徐霖随即高诵全文,全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生等虽为女子,却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理,兵役规章,限制吾等女子爱国,实为陈章旧法。听英雄之报告,吾辈热泪泉涌,实不能抑。伏乞额外通融,务使吾辈展鸿鹄之志,效古之花木兰、梁红玉从军杀敌,以赤胆白骨,换取自由之花开遍我新中华大地!”

  徐思平情不能抑,老泪纵横,当即破例拍板,收下了这35名女大学生。

  再经严格筛选,徐霖等21人有幸参加了中国驻印军。

  驻印军归国报告团在“十万青年十万军”运动中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推动作用,知识青年从军运动立即在大后方所有的大学中学校园里高潮迭起。

  迁至四川长江边上的南溪县李庄的上海同济大学1200多名男女学生,报名从军者竟有862人,经严格筛选后有386人参加了中国驻印军。该校青年教授吴金鼎,更是慷慨激昂,投笔从戎,与自己的26名学生一起同赴沙场。

  西南联大(北大、清华、南开在昆明联合成立)投笔从戎奔赴沙场杀敌的高达1129人。

  国民党的不少高官与各界社会名流也纷纷带头把子女送上前线,除了张群之子张继正外,陕西省主席祝绍周之子祝源远,贵州省主席杨森之子杨汉渝,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之子顾福生,大剧作家田汉之子田申,大画家徐悲鸿之子徐伯阳,大地主武陵昭之子武仲秋,也都在这第一波征召学生兵的运动中争相奔赴战场。这些豪门公子有的虽然在此之前名声或许不佳,但在关键时刻表现出的爱国热情与行动,同样受到了世人的肯定与赞扬。

  报告会结束后,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冯玉祥、宋氏三姐妹与萧紫石、范绍增等在后台接见了报告团全体成员。

  高军武频频向每一位参与接见的长官和名流敬礼,当他得知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位蓄着伟岸长髯,古风巍然的长者就是萧紫石时,不禁既惊又喜,激动得有些结巴地说道:“萧老伯……我想问一下……萧玉在‘战干团’里……还好吗?”

  “好,她当然好。”萧紫石大悦,手往门外一指,“我今天一早派人特地把她也接来当你的听众了,你看,她不正在门口等着你么?”

  高军武蓦然回首,凝神屏息,看见了眼中盛满喜悦的泪水,正含情脉脉注神着自己的萧玉。

  高军武大步奔到门外,冲着自己日思夜想的恋人,“啪”地便是一个立正敬礼。

  门外两女一男三个军人,也一齐向他还礼。

  看到高军武神情一愣,萧玉说道:“这是我们‘战干团’文工团的苏桂贞团长和谢翔,他俩都是我的好朋友。”

  高军武一脸热情地说:“啊,幸会,幸会。”

  苏桂贞真诚说道:“两年多以前,我就在报上看到过高大队长在第5战区作战时立下的丰功,今天又有幸聆听了你的报告,得知你在国外战场上再添伟绩,为国增光,实在让我辈景仰万分啊!”

  谢翔竟然怯生生地提出一个要求:“高大队长,我能和你握握手吗?”

  高军武展开双臂将谢翔一把揽进怀里,亲热地搂了两搂,说道:“千万别把我当什么英雄,我只不过尽了一个中国军人应尽的职责而已。有机会到了战场上,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们一定会做得比我更好!”

  萧玉还有更多的话要对高军武说,可主持者过来请他,说记者招待会马上要开始了,记者们都等着他这主角到场。

  高军武也着急了,说:“萧玉,真想和你在一起多呆会儿,可你看……”

  萧玉说:“你现在是个大忙人,快去吧。我们得回兵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善解人意的苏桂贞却大声说道:“高大队长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赶回去干什么呀?我批你几天假,高大队长这次在重庆呆多久,你就陪他多久。”

  等到招待会结束,终于可以单独相处的两人心中充满了欣喜!

  走在灌满清风人头攒动的山城小街上,高军武和萧玉心中都涌荡着难以自抑的激情。

  他们没去旅馆酒店吃晚饭,重庆城各种各样的小吃成了他俩的首选,能由自己的心上人陪着,在繁华热闹的人流中漫步街头,咸甜酸辣麻,想吃啥便吃啥,无疑是人生一大快事!几乎让高军武完全忘却了等待自己的缅甸战争和印度严格的军训,充斥在他心中的只有两个字:萧玉。

  两人希望向对方倾诉的话都如潮水一般。长时间的离愁、思念,无数次的渴盼、企望,此刻似乎全都成了多余。脉脉对视的双目把一切都流露了,只有无限温柔的一再含情对望,永远也看不够彼此的对望!

  高军武感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羞涩的北大学生时代,战场上的勇猛坚毅都化为了虚无。终于他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勇敢地一把把萧玉的手拉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一起来到了盟军军官俱乐部大厅。高军武要了两杯咖啡,聆听着舒缓的管弦乐,他发烫的思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开始向萧玉讲述分别以来的种种无法在作报告时流露的情怀。

  萧玉微微啜了口咖啡,让自己一直激烈跳动的心平静下来。她想起了程嘉陵,毫无疑问,虽然自己从小与程嘉陵过从甚密,一团和气,却并不了解他,甚至在心底里始终排遣不掉他是个“假姑娘”的歧见。她怎么也没想到,性格一向懦弱的嘉陵到了缅甸战场怎么就突然变了一个人?战争,到底蕴藏着多么巨大,多么神奇的魅力呀?

  现在,在她和高军武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障碍。父亲对出色军人的器重与喜爱源于骨髓,轻易地便从反对者变成了支持者。父亲一变,七妈的态度便无足轻重了。在自己的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程嘉陵。

  自小,嘉陵聪明过人,博闻强记,各科成绩出类拔萃,家长们在教育子女时,都会拿近在身边的程嘉陵来做榜样。萧玉还是小姑娘时,就对嘉陵佩服得五体投地,而程嘉陵也对她百般呵护,这自然也为他俩此后关系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且又迎合了双方父母的愿望,这样的爱情,谁都认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缘。然而,自萧玉懂事后,就明白了自己和嘉陵之间建立起来的仅仅是友谊而绝非爱情,因为,她常常会为程嘉陵“假姑娘”的相貌气质和一口“娘娘腔”深感不是滋味。而嘉陵则显然不同,他始终天真地把她对他的友谊当成了爱情。如今,萧玉深知她与高军武的感情对程嘉陵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对曾经向程德惠作出儿女婚约的老父亲来说,也肯定得在一帮老部下面前承受不小的压力。

  可要她放弃高军武,那无法想象!

  过去她一直认为没有出色男人爱的女人是可怜的女人,而现在她才深深地体会到,同时被两个出色的男人所爱的女人,同样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

  为了使自己的心情好受一点,萧玉甚至天真地希望程嘉陵是一个纨绔子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平庸之辈。然而显然嘉陵不是。

  就在她读到《正气报》上徐小曼的战地报道时,她就为程嘉陵惊叹和骄傲,在她的心目中,嘉陵和高军武一样,也是一位受她敬重的英雄。

  想到这里,她抬起脸来,勇敢地望着高军武被烛光映成一片嫣红的脸膛。碧绿的坠子垂落在她胸口,随着逐渐剧烈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下午在中山公园的茂密竹林里,那些彼此相拥着亲昵的情侣让他俩的心也为之一动。萧玉暗暗地希望高军武也能对她采取一个勇敢的举动,搂住她的腰肢,热烈地给她一个长吻。可是,林丛泉边的一对对榜样并没有鼓舞起高军武的勇气,在下山的路道上,她轻轻趔趄了一下,她的手臂碰到了高军武的手臂,那零点几秒的身体接触,犹如正负电流碰击一样,在心中爆闪出一连串绚丽缤纷令人眩晕的火花……那一刻,他俩彼此感到了对方身子的战栗,但是,道德教化的作用促使他们谁也没有犹豫,即刻便分开了。

  两双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桌上蜡烛蓝森森的火苗畏畏缩缩地往上蹿。

  不一会儿,火苗又渐渐平息下来了。

  高军武从贴近胸口的口袋里掏出萧玉的照片,目光灼灼地对萧玉说:“小玉,你看,你一直陪着我!白天黑夜,一刻也没有和我分开过!知道吗,你是我最大的勇气来源,最苦最可怕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下去,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我答应过你的,我要保护你一辈子,永远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萧玉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主动伸出手来紧紧握住高军武宽大的手掌:“军武,我谢谢你!我好想一直就这么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现在,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够和你一起战斗,一起分享所有的苦难和危险,不管是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我想会有那么一天!”

  说着,萧玉埋头将脖子上的绿玉坠摘了下来,放到高军武手中:“带着吧,军武。这是我从小戴在身边的,大妈说可以遇难呈祥,我希望它可以保佑你!成为英雄固然是好事,我更希望你好好的!”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萧玉眼中滴了下来。

  高军武爱怜地帮她抹去眼角的泪花,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充满无限柔情地笑着说:“傻孩子,我带着它!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我们会胜利的,把日本人杀光,所有的人,都会好起来的!战争结束,我就回来,带你回北平,以后我们都到学校作老师,教育培养最优秀的学生,让谁都不敢小瞧我们中国人!好不好?”

  5

  1943年7月4日晚上,“战干团”文工团奉命前往较场口新兵站进行一场演出,慰问即将飞赴印度受训的2000余名学生兵。

  所有文工团员们都已经知道,今天晚上的演出绝非一场普普通通的慰问,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擂台较技,发挥得好与否,将直接决定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

  十天以前,苏桂贞在动员时就已说明,军委会政治部决定征调一支文艺演出团体前往印度蓝姆伽训练营地,作为配属给驻印军的文工团,现在已经纳入层峰视线的有重庆大学文工团,从上海逃难入川的新华京剧团,以及他们这支军队系统的文工团。负责此事的政治部的几位长官意见未能一致,所以决定安排3个团体分别举行一场演出,谁的效果好就让谁去。

  出国助阵的机会就在眼前,焉能不努力争取?挥汗如雨的日子里,团员们以百倍的热情投入到了紧张的排练之中。由于腹中饥饿,体质虚弱,不少人甚至在排演时昏倒在地。

  苏桂贞把谢翔、萧玉几个业务骨干组织起来,废寝忘食,白天黑夜连轴转,创作出了一台鼓舞军心士气,歌颂中美两军友谊的小节目。

  一走进较场口新兵站萧玉便有一种异常亲切的感情,因为这里正是原来的第39集团军新兵站。三年多以前,就在这里,高军武几个北平流亡青年在她的帮助之下穿上了军装,同时也开始了她和高军武的感情旅途。

  文工团里,再没有人比她更渴望着去蓝姆伽!

  她曾是那么的渴望有机会和高军武在一起,现在梦想快成为现实了,实在让她喜难自禁。终于,可以和心上人并肩战斗了。她的心已经早早地飞往了未知的蓝姆伽。一遍遍的排练让她感到每一次都是在向那个美好的地方迈进!

  今晚的演出每一个团员都进入了最佳状态,也获得了满场掌声。不过,学生兵们的掌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欣喜若狂地看到,全体团员的努力终于赢得了坐在前排的几位政治部下来的长官的频频点头―这样的演出没有理由不成功,他们以节目的短小精悍,浓郁的军旅生活,演员的一专多能彻底地征服了决定他们这个团体命运的长官。

  三天后的上午,由43名女兵,36名男兵组成的“战干团”文工团被送到了白市驿飞机场,每人领到3个大肉包子和1壶老荫茶当午饭,然后登上了飞往印度的美军运输机。

  美国人的细心与谨慎给文工团员们造成了不小的精神负担。考虑到他们是特殊兵种,负责此次飞行的美国军官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每个人上飞机前,都背上了一副降落伞。

  美国人告诉大家,虽然印缅北部的制空权基本已被美军第14航空队掌控,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仍要背着降落伞飞行。他先给大家讲解跳伞的要领,下跳时,不可离开机舱便快速地把伞打开,而要从容地默数“1、2、3、4”,数到“5”时才用右手拉开降落伞,这样降落伞才不会被机翼刮破。

  人快落地前,左手须护住生殖器部位,两腿并拢,触地时方可避免出意外。最后一点尤其重要,如果出现意外,机舱门打开后,必须等到红灯亮了,蜂鸣器发出尖叫,大家才往外跳。

  他们乘坐的是最新型号的DC―47运输机,大家整齐地坐在机舱底板上,靠手拉着临时牵的布带来稳住身子。美国军官的指导让他们忐忑不安,却又出于战士的自尊,不敢把害怕表露在脸上。

  飞机尚未飞出中缅国境线,报警红灯就给文工团员们来了一个恶作剧。红灯突然频频闪亮,同时发出了“嗡嗡”的尖叫声。可是,并没有美国军人前来打开机舱门,机舱里没有出现惊慌,因为所有的文工团员都被吓呆了,人人心如鼓捣,以为遇上了日本飞机前来拦截,痴痴地望着红灯不知道该如何办。

  把二胡拉得出神入化的河北姑娘胡秋凌浑身颤抖,脸色煞白,陡地吓得瘫倒在地,引得机舱内一片惊慌。

  驾驶舱的门突然打开了,刚才给文工团员们作过指导的美国军官一脸歉然地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对不起,我们的报警仪器出了一点小小的故障,什么事也没有,请大家放心。”

  “该死的美国佬,这不是故意让我们中国人丢丑么?”苏桂贞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飞机上升时,大家感到悠悠然地很舒服。不少人很快就睡了过去。但在睡梦中突然感到鼻子失去作用,呼不进气。

  惊醒后,美国军官领队说:“现在飞机正在翻越喜马拉雅山的山峰,空气稀薄,有一点难受是正常的,高度下降后就会恢复。”他要求大家忍耐一下,别慌张。

  翻越喜马拉雅山后,飞机下降速度很快,骤升的气压让每个人眼泪鼻涕长流。穿越“驼峰航线”时,飞行高度近10000米,而蓝姆伽机场的海拔不到200米,巨大的高低差形成了巨大的气压差。美军飞行员并不知道机上的所有中国男女军人全都是第一次坐飞机,高估了他们的素质,飞越高山区后,来了个迅速降落,大家好像突然从冰窑掉进了蒸笼一样,机舱里热得发烫,所有中国军人的耳膜仿佛被利器猛地扎破了似的,耳朵内“嗡嗡”之声不停,别人说话只见在张嘴,却听不见说的啥。直到一两个钟头后,听力才逐渐恢复了过来。

  幸好,他们乘坐的飞机平安无事。

  5个多小时后,当飞机飞抵蓝姆伽基地上空时,坐在舷窗边的人首先看见了地上的情景,坦克、装甲、汽车在地面奔来驰去,卷起满地灰尘,训练场上的士兵恰似密密麻麻的蚂蚁,一面面盟国国旗迎风飘扬,一排排宿舍、帐篷整齐划一,穿过基地的小河亮得耀眼。

  飞机降落后,大家刚一出机舱门,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还未走下舷梯,人人已是汗流浃背。

  不少姑娘都惊叫起来:

  “唉呀,印度这么热呀?”

  “这不把人烤熟了么?”

  “呆上两月,我们恐怕全都变黑人了!”

  早已等候在跑道旁边的两位身穿美式夏季军便服的中校军官下了吉普车,迎着他们大步走来。

  中国军官冲着苏桂贞敬了一个礼,大声说道:“苏团长,欢迎你们的到来。还认识我吧?我们是老朋友了。萧玉呢?她在哪里?”

  苏桂贞回头大喊:“萧玉,你还磨蹭什么呀?徐小冬来接你了!”

  徐小冬马上更正:“不,苏团长,盟军指挥部交给我和迪克・杨的任务是接你们整个文工团,并且负责安排好你们的生活,给你们发放装备。”他往旁边一位皮肤黝黑长着一副中国人面孔的美国军官一摊手,说道:“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盟军总指挥部的迪克・杨中校,他过去是史迪威将军的情报官兼专机飞行员,现在是美军战略服务部101特遣突击队的联络官,也是我的好朋友。”

  迪克・杨看见苏桂贞眼睛一亮,潇洒地敬了一个军礼,露着一口白牙高兴地说道:“苏少校,很高兴和你们中国人交朋友,更乐意为你效劳。”

  迪克・杨的华文水平不能很好地表达他的意思,话中既有中文,又夹有英语。

  苏桂贞望望迪克・杨,又看看徐小冬:“这美国人说的啥呀,又是中国话又是洋文,我听不明白。”

  徐小冬说:“迪克・杨中校很高兴和你交朋友,并乐意为你效劳。”

  苏桂贞一张脸霎时像灌了猪血,红透了,惊慌失措地说:“这不才刚见面吗,怎么就说这样的话呀,这美国人的脸皮,也真是……真是比城墙还厚!”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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