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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王某解冤(2)

  嘉峪关外有戈壁,径一百二十里,皆积沙无寸土。惟居中一巨阜,名“天生墩”,戍卒守之。冬积冰,夏储水,以供驿使之往来。初,威信公岳公钟琪西征时,疑此墩本一土山,为飞沙所没,仅露其顶。既有山,必有水。发卒凿之,穿至数十丈,忽持锸者皆堕下。在穴上者俯听之,闻风声如雷吼,乃辍役。穴今已圮。余出塞时,仿佛尚见其遗迹。

  案佛氏有地水风火之说。余闻陕西有迁葬者,启穴时,棺已半焦。茹千总大业亲见之。盖地火所灼。又献县刘氏,母卒合葬,启穴不得其父棺。迹之,乃在七八步外,倒植土中。先姚安公亲见之。彭芸楣参知亦云,其乡有迁葬者,棺中骨攒聚于一角,如积薪然。盖地风所吹也。是知大气斡运于地中,阴气化水,阳气则化风化火。水土同为阴类,一气相生,故无处不有。阳气则包于阴中,其微者,烁动之性为阴所解;其稍壮者,聚而成硫磺、丹砂、岩石之属;其最盛者,郁而为风为火。故恒聚于一所,不处处皆见耳。

  伊犁凿井事

  伊犁城中无井,皆出汲于河。一佐领曰:“戈壁皆积沙无水,故草术不生。今城中多老树,苟其下无水,树安得活?”乃拔木就根下凿井,果皆得泉,特汲须修绠耳。知古称雍州土厚水深,灼然不谬。徐舍人蒸远曾预斯役,尝为余言。此佐领可云格物。蒸远能举其名,惜忘之矣。

  后乌鲁木齐筑城时,鉴伊犁之无水,乃卜地通津以就流水。余作是地杂诗,有曰:“半城高阜半城低,城内请泉尽向西。金井银床无用处,随心引取到花畦。”记其实也。然或雪消水涨,则南门为之不开。又北山支麓,逼近谯楼,登冈顶关帝祠戏楼,则城中纤微皆见。故余诗又曰:“山围芳草翠烟平,迢递新城接旧城。行动丛祠歌舞处,绿氍毹上看棋枰。”巴公彦弼镇守时,参将海起云请于山麓坚筑小堡,为犄角之势。巴公曰:“汝但能野战,殊不知兵。北山虽府瞰城中,然敌或结栅,可筑炮台仰击。火性炎上,势便而利,地势逼近,取准亦不难。彼决不能屯聚也。如筑小堡于上,兵多则地狭不能容,兵少则力弱不能守,为敌所据,反资以保障矣。”诸将莫不叹服。因记伊犁凿井事,并附录之。

  虞美人花

  乌鲁木齐,泉甘土沃,虽花草亦皆繁盛。江西蜡五色毕备,朵若巨杯,瓣葳蕤如洋菊。虞美人花大如芍药。大学士温公以仓场侍朗出镇时,阶前虞美人一众,忽变异色,瓣深红如丹砂,心则浓绿如鹦鹉,映日灼灼有光;似金星隐耀,虽画工设色不能及。公旋擢福建巡抚去。余以彩线系花梗,秋收其字,次岁种之,仍常花耳。乃知此花为瑞兆,如杨州芍药偶开金带围也。

  货郎

  辛彤甫先生记异诗曰:“六道谁言事杳冥,人羊转毂迅无停。三弦弹出边关调,亲见青骡侧耳听。”康熙辛丑,馆余家日作也。

  初,里人某货郎,逋先祖多金不偿,且出负心语。先祖性豁达,一笑而已。一日午睡起,谓姚安公曰:“某货郎死已久,倾忽梦之,何也?”俄圉人报马生一青骡,威曰:“某货郎偿夙逋也。”先祖曰:“负我偿者多矣,何独某货郎来偿?某货郎负人亦多矣,何独来偿我?事有偶合,勿神其说,使人子孙蒙耻也。”然圉人每戏呼某货郎,辄昂首作怒状。平生好弹三弦,唱边关调。或对之作此曲,辄耸耳以听云。

  笔中异事

  古书字以竹简,误则以刀削改之,故曰刀笔。黄山谷名其尺牍曰刀笔,已非本义。今写讼牒者称刀笔,则谓笔如刀耳,又一义矣。

  余督学闽中时,一生以导人诬告戍边。闻其将败前,方为人构词,手中笔爆然一声,中裂如劈;恬不知警,卒及祸。

  又文安王岳芳言:其乡有构陷善类者,方具草,讶字皆赤色。视之,乃血自毫端出。投笔而起,遂辍是业,竟得令终。余亦见一善讼者,为人画策,诬富人诱藏其妻。富民几破家,案尚未结;而善讼者之妻,真为人所诱逃,不得主名,竟无所用其讼。

  善恶之报

  天道乘除,不能尽测。善恶之报,有时应,有时不应,有时即应,有时缓应,亦有时示以巧应。余在乌鲁木齐时,吉木萨报遣犯刘允成,为逋负过多,迫而自缢。余饬吏销除其名籍,见原案注语云:“为重利盘剥,逼死人命事。”

  呼图壁

  乌鲁木齐巡检所驻,曰呼图壁。呼图译言鬼,呼图壁译言有鬼也。

  尝有商人夜行,暗中见树下有人影,疑为鬼,呼问之。曰:“吾日暮抵此,畏鬼不敢前,特结伴耳。”因相趁共行,渐相款洽。其人问:“有何急事,冒冻夜行?”商人曰:“吾夙负一友钱四千,闻其夫妇俱病,饮食药饵恐不给,故送往还。”是人却立树背,曰:“本欲崇公,求小祭祀。今闻公言,乃真长者。吾不敢犯公,愿为公前导可乎?”不得已,姑随之。凡道路险阻,皆预告。俄缺月微升,稍能辨物。谛视,乃一无首人,栗然却立,鬼亦奄然而灭。

  赤城山老翁

  冯巨源官赤城教谕时,言赤城山中一老翁,相传元代人也。巨源往见之,呼为仙人。曰:“我非仙,但吐纳导引,得不死耳。”叩其术。曰:“不离平丹经,而非丹经所能尽,其分刌节度,妙极微芒。苟无口诀真传,但依法运用,如检谱对弈,弈必败;如拘方治病,病必殆。缓急先后,稍一失调,或结为痈疽,或滞为拘挛;甚或精气瞀乱,神不归舍,竟至于颠痫。是非徒无益已也。”问:“容成、彭祖之术,可延年乎?”曰:“此邪道也,不得法者,祸不旋踵;真得法者,反亦使人壮盛。壮盛之极,必有决裂横溃之患。譬如悖理聚财,非不骤富,而断无终享之理。公毋为所惑也。”又问:“服食延年,其法如何?”曰:“药所以攻伐疾病,调补气血,而非所以养生。方士所饵,不过草木金石。草木不能不朽腐,金石不能不消化。彼且不能自存,而谓借其余气,反长存乎?”又问:“得仙者,果不死欤?”曰:“神仙可不死,而亦时时可死。夫生必有死,物理之常。炼气存神,皆逆而制之者也。逆制之力不懈,则气聚而神亦聚;逆制之力或疏,则气消而神亦消。消则死矣。如多财之家,勤俭则常富,不勤不俭则渐贫;再加以奢荡,则贫立至。彼神仙者,固亦兢兢然恐不自保,非内丹一成,即万劫不坏也。”巨源请执弟子礼。曰:“公于此道无缘,何必徒荒其本业?不知其已。”巨源怅然而返。景州戈鲁斋为余述之,称其言皆笃实,不类方士之炫惑云。

  乞虚损方者

  先姚安公言:有扶乩治病者,仙自称芦中人。问:“岂伍相国耶?”曰:“彼自隐语,吾真以此为号也。”其方时效时不效,曰:“吾能治病,不能治命。”

  一日,降牛丈希英(姚安公称牛丈字作此二字音,未知是此二字否。牛丈讳瑍,娶前母安太夫人之从妹)家,有乞虚损方者。仙判曰:“君病非药所能治,但遏除嗜欲,远胜于草根树皮。”又有乞种子方者。仙判曰:“种子有方,并能神效。然有方与无方同,神效亦与不效同。夫精血化生,中含欲火,尚毒发为痘,十中必损其一二。况助以热药,抟结成胎,其蕴毒必加数倍。故每逢生痘,百不一全。人徒于夭折之时,惜其不寿;而不知未生之日,已先伏必死之机。生如不生,亦何贵乎种耶?此理甚明,而昔贤未悟。山人志存济物,不忍以此术欺人也。”其说中理,皆医家所不肯言,或真灵鬼凭之欤!又闻刘季箴先生尝与论医。乩仙曰:“公补虚好用参。夫虚证种种不同,而参之性则专有所主,不通治各证。以藏府而论,参推至上焦中焦,而下焦不至焉。以荣卫而论,参惟至气分,而血分不至焉。肾肝虚与阴虚,而补以参,庸有济乎?岂但无济,亢阳不更煎铄乎?且古方有生参熟参之分,今采参者得即蒸之,何处得有生参乎?古者参出于上党,秉中央土气,故其性温厚,先入中官。今上党气竭,惟用辽参,秉东方春气,故其性发生,先升上部。即以药论,亦各有运用之权。愿公审之。”季箴极不以为然。余不知医,并附录之,待精此事者论定焉。

  歙人蒋紫垣

  歙人蒋紫垣,流寓献县程家庄,以医为业。有解砒毒方,用之即痊。然必邀取重资,不满所欲,则坐视其死。一日暴卒,见梦于居亭主人曰:“吾以耽利之故,误人九命矣。死者诉于冥司,冥司判我九世服砒死,今将赴转轮,赂鬼卒得来见君,特以方奉授。君能持以活一人,则我少受一世业报也。”

  言讫,泣涕而去曰:“吾悔晚矣!”其方以防风一两研为末,水调服之而已,天他秘药也。又闻诸沈丈丰功曰:“冷水调石青,解砒毒如神。”沈丈平生不妄语,其方当亦验。

  东城猎者

  老儒刘挺生言:东城有猎者,夜半睡醒,闻窗纸淅淅作响,俄又闻窗下窸窣声,披衣叱问。忽答曰:“我鬼也。有事求君,君勿怖。”问其何事。曰:“狐与鬼自古不并居,狐所窟穴之墓,皆无鬼之墓也。我墓在村北三甲许,狐乘我他往,聚族据之,反驱我不得入。欲与斗,则我本文土,必不胜。欲讼诸土神,即幸而得申,彼终亦报复,又必不胜。惟得君等行猎时,或绕道半里,数过其地,则彼必恐怖而他徒矣。然倘有所遇,勿遽殪获,恐事机或泄,彼又修怨于我也。”猎者如是言。后梦其来谢。

  夫鹊巢鸠据,事理本直。然力不足以胜之,则避而不争;力足以胜之,又长虑深思而不尽其力。不求幸胜,不求过胜,此其所以终胜欤!孱弱者遇强暴,如此鬼可矣。

  沧州牧王某

  舅氏张公健亭言:沧州牧王某,有爱女撄疾沉困。家人夜入书斋,忽见其对月独立花阴下,悚然而返。疑为狐魅托形,嗾犬扑之,倏然灭迹。俄室中病者语曰:“顷梦至书斋看月,意殊爽适。不虞有猛虎突至,几不得免。至今犹悸汗。”知所见乃其生魂也。医者闻之,曰:“是形神已离,虽卢扁莫措矣。”不久果卒。

  异菊

  闽有方竹,燕山之柿形微方,此各一种也。山东益都有方柏,盖一株偶见,他柏树则皆不方。余八九岁时,见外祖家介祉堂中有菊四盎,开花皆正方,瓣瓣整齐如裁剪。云得之天津查氏,名黄金印。先姚安公乞其根归,次岁花渐圆,再一岁则全圆矣。或曰:“花原常菊,特种者别有法。如靛浸莲子,则花青;墨揉玉簪之根,则花黑也。”是或一说欤!

  笃信程朱

  家奴宋遇病革时,忽张目曰:“汝兄弟辈来耶,限在何日?”既而自语曰:“十八日亦可。”时一讲学者馆余家,闻之哂曰:“谵语也。”届期果死。又哂曰:“偶然耳。”申铁蟾方与共食,投箸太息曰:“公可谓笃信程朱矣!”

  奇节异烈

  奇节异烈,湮没无传者,可胜道哉。姚安公闻诸云台公曰:“明季避乱时,见夫妇同逃者,其夫似有腰缠。一贼露刃追之急。妇急回身屹立,待贼至,突抱其腰。贼以刃击之,血流如注,坚不释手。比气绝而仆,则其夫脱去久矣。惜不得其名姓。”又闻诸镇番公曰:“明季,河北五省皆大饥,至屠人鬻肉,官弗能禁。有客在德州景州间,入逆旅午餐,见少妇裸体伏俎上,绷其手足,方汲水洗涤。恐怖战悚之状,不可忍视”。客心悯恻,倍价赎之;释其缚,助之著衣,手触其乳。少妇艴然曰:“荷君再生,终身贱役无所悔。然为婢媪则可,为妾媵则必不可。吾惟不肯事二夫,故鬻诸此也。君何遽相轻薄耶?’解衣掷地,仍裸体伏俎上,瞑目受屠。屠者恨之,生割其股肉一脔。哀号而已,终无悔意。惜亦不得其姓名。”

  乡有嫠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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