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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绣鸾(2)

  一日,于废圃见美女,疑其即是。戏歌艳曲,欣然流盼,折草花掷其前。方欲俯拾。忽却立数步外,曰:“君有恶念。”逾破垣竟去。后有二生读书东岳庙僧房,一居南室,与之昵。一居北室,无睹也。南室生尝怪其晏至,戏之曰:“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耶?”狐女曰:“君不以异类见薄,故为悦已者容。北室生心如木石,吾安敢近?”南室生曰:“何不登墙一窥?未必即三年不许。如使改节,亦免作程伊川面向人。”狐女曰:“磁石惟可引针,如气类不同,即引之不动。无多事,徒取辱也。”时同侍姚安公侧,姚安公曰:“向亦闻此,其事在顺治末年。居北室者,似是族祖雷阳公。雷阳一老副榜,八比以外无寸长,只心地朴诚,即狐不敢近。知为妖魅所惑者,皆邪念先萌耳。”

  老媪视鬼

  先太夫人外家曹氏,有媪能视鬼。外祖母归宁时,与论冥事。媪曰:“昨于某家见一鬼,可谓痴绝。然情状可怜,亦使人心脾凄动。鬼名某,住某村,家亦小康,死时年二十七八。初死百日后,妇邀我相伴。见其恒坐院中丁香树下。或闻妇哭声,或闻儿啼声,或闻兄嫂与妇诟谇声,虽阳气逼烁,不能近,然必侧耳窗外窃听,凄惨之色可掬。后见媒妁至妇房,愕然惊起,张手左右顾。后闻议不成,稍有喜色。既而媒妁再至,来往兄嫂与妇处,则奔走随之,皇皇如有失。送聘之日,坐树下,目直视妇房,泪涔涔如雨。自是妇每出入,辄随其后,眷恋之意更笃。嫁前一夕,妇整束奁具。复徘徊檐外,或倚柱泣,或俯首如有思;稍闻房内嗽声,辄从隙私窥,营营者彻夜。吾太息曰:‘痴鬼何必如是!’若弗闻也。娶者入,秉火前行。避立墙隅,仍翘首望妇。吾偕妇出,回顾,见其远远随至娶者家,为门尉所阻,稽颡哀乞,乃得入;入则匿墙隅,望妇行礼,凝立如醉状。妇入房,稍稍近窗,其状一如整束奁具时。至灭烛就寝,尚不去,为中霤神所驱,乃狼狈出。时吾以妇嘱归视儿,亦随之返。见其直入妇室,凡妇所坐处眠处,一一视到。俄闻儿索母啼,趋出,环绕儿四周,以两手相握,作无可奈何状。俄嫂出,挞儿一掌。便顿足拊心,遥作切齿状。吾视之不忍,乃径归,不知其后何如也。后吾私为妇述,妇啮齿自悔。里有少寡议嫁者,闻是事,以死自誓曰:‘吾不忍使亡者作是状。’”

  嗟乎!君子义不负人,不以生死有异也。小人无往不负人,亦不以生死有异也。常人之情,则人在而情在,人亡而情亡耳。苟一念死者之情状,未尝不戚然感也。儒者见谄渎之求福,妖妄之滋惑,遂龂龂持无鬼之论,失先王神道设教之深心,徒使愚夫愚妇,悍然一无所顾忌。尚不如此里妪之言,为动人生死之感也。

  死人复苏

  王兰泉少司寇言:胡中丞文伯之弟妇,死一日复苏,与家人皆不相识,亦不容其夫近前。细询其故,则陈氏女之魂,借尸回生。问所居,相去仅数十里。呼其亲属至,皆历历相认。女不肯留胡氏。胡氏持镜使自照,见形容皆非,乃无奈与胡为夫妇。此与《明史·五行志》司牡丹事相同。当时官为断案,从形不从魂。盖形为有据,魂则无凭。使从魂之所归,必有诡托售奸者。故防其渐焉。

  山西富商

  有山西商,居京师信或客寓,衣服仆马皆华丽,云且援例报捐。

  一日,有贫叟来访,仆辈不为通。自候于门,乃得见。神意索漠,一茶后,别无寒温,叟徐露求助意。咈然曰:“此时捐项且不足,岂复有余力君!”叟不平,因对众具道西商昔穷困,待叟举火者十余年。复助百金使商贩,渐为富人。今罢官流落,闻其来,喜若更生。亦无奢望,或得曩所助之数,稍偿负累,归骨乡井足矣。语讫絮泣。西商亦似不闻。

  忽同舍一江西人,自称姓杨,揖西商而问曰:“此叟所言信否?”西商面赤曰:“是固有之,但力不能报为恨耳。”杨曰:“君且为官,不忧无借处。倘有人肯借君百金,一年内乃偿,不取分毫利,君肯举以报彼否?”西商强应曰:“甚愿。”杨曰:“君但书券,百金在我。”西商迫于公论,不得已书券。杨收券,开敝箧,出百金付西商。西商怏怏持付叟。杨更治具,留叟及西商饮。叟欢甚,西商草草终觞而已。叟谢去,杨数日亦移寓去,从此遂不相闻。后西商检箧中少百金,鐍锁封识皆如故,无可致诘。又失一狐皮半臂,而箧中得质票一纸,题钱二千,约符杨置酒所用之数。乃知杨本术士,姑以戏之。同舍皆窃称快。西商渐沮,亦移去,莫知所往。

  赤厓先生子

  蒋编修菱溪,赤厓先生子也。喜吟咏,尝作七夕诗曰:“一霎人间萧鼓收,羊灯无焰三更碧。”又作中元诗曰:“两岸红沙多旋舞,惊风不定到三更。”赤厓先生见之,愀然曰:“何忽作鬼语?”果不久下世。故刘文定公作其遣稿序曰:“就河鼓以陈词,三更焰碧;会盂兰而说法,两岸沙红。诗谶先成,以君才过终军之岁;诔词安属,顾我适当骑省之年。”

  农夫陈四

  农夫陈四,夏夜在团焦守瓜田,遥见老柳树下,隐隐有数人影,疑盗瓜者,假寐听之。中一人曰:“不知陈四已睡未?”又一人曰:“陈四不过数日,即来从我辈游,何畏之有?昨上土神祠,见城隍牒矣。”又一人曰:“君不知耶?陈四延寿矣。”众问:“何故?”曰:“某家失钱二千文,其婢鞭捶数百未承。婢之父亦愤曰:‘生女如是,不如无。倘果盗,吾必缢杀之。’婢曰:“是不承死,承亦死也。’呼天泣。陈四之母怜之,阴典衣得钱二千,捧还主人曰:‘老妇昏愦,一时见利取此钱,意谓主人积钱多,未必遽算出。不料累此婢,心实惶愧。钱尚未用,谨冒死自首,免结来世冤。老妇亦无颜居此,请从此辞。’婢因得免。土神嘉其不辞自污以救人,达城隍。城隍达东岳。东岳检籍,此妇当老而丧子,冻饿死。以是功德,判陈四借来生之寿于今生,俾养其母。尔昨下直,未知也。”陈四方窃愤母以盗钱见逐,至是乃释然。后九年母死,葬事毕,无疾而逝。

  募建义冢

  外舅马公周箓言:东光南乡有廖氏募建义冢,村民相助成其事,越三十余年矣。雍正初,东光大疫。廖氏梦见百余人立门外,一人前致词曰:“疫鬼且至,从君乞焚纸旗十余,银箔糊木刀百余。我等将与疫鬼战,以扳一村之惠。”廖好故事,姑制而焚之。数日后,夜闻四野喧呼格斗声,达旦乃止。阖村果无一人染疫者。

  某公妾

  沙河桥张某商贩京师,娶一妇归,举止有大家风。张故有千金产,经理亦甚有次第。

  一日,有尊官骑从甚盛,张杏黄盖,坐八人肩舆,至其门前问曰:“此是张某家否?”邻里应曰:“是。”尊官指挥左右曰:“张某无罪,可缚其妇来。”应声反接是妇出。张某见势赫奕,亦莫敢支吾,尊官命褫妇衣,决臀三十,昂然竟行。村人随观之,至林木荫映处,转瞬不见,惟旋风滚滚,向西南去。方妇受杖时,惟叩首称死罪。后人问其故。妇泣曰:“吾本侍郎某公妾,公在日,意图固宠,曾誓以不再嫁。今精魂昼见,无可复言也。”

  王秃子

  王秃子幼失父母,迷其本姓。育于姑家,冒姓王。凶狡无赖,所至童稚皆走匿,鸡犬亦为不宁。

  一日,与其徒自高川醉归,夜经南横子丛冢间,为群鬼所遮。其徒股栗伏地,秃子独奋力与斗,一鬼叱曰:“秃子不孝,吾尔父也,敢肆殴!”秃子固未识父,方疑惑间,又一鬼叱曰:“吾亦尔父也,敢不拜!”群鬼又齐呼曰:“王秃子不祭尔母,致饥饿流落于此,为吾众人妻。吾等皆尔父也。”秃子愤怒,挥拳旋舞,所击如中空囊。跳踉至鸡鸣,无气以动,乃自仆丛莽间。群鬼皆嬉笑曰:“王秃子英雄尽矣,今日乃为乡党吐气。如不知悔,他日仍于此待尔。”秃子力已竭,竟不敢再语。天晓鬼散,其徒乃掖以归。自是豪气消沮,一夜携妻子遁去,莫知所终。

  此事琐屑不足道,然足见悍戾者必遇其敌,人所不能制者,鬼亦忌而共制之。

  飞虫夜伤人

  戊子夏,京师传言,有飞虫夜伤人。然实无受虫伤者,亦未见虫,徒以图相示而已。其状似蚕蛾而大,有钳距,好事者或指为射工。按短蜮含沙射影,不云飞而螫人,其说尤谬。余至西域,乃知所画,即群展之巴腊虫。此虫秉炎炽之气而生,见人飞逐。以水噀之,则软而伏。或噀不及,为所中,急嚼茜草根敷疮则瘥,否则毒气贯心死,乌鲁木齐多茜草,山南辟展诸屯,每以官牒取移,为刈获者备此虫云。

  缢妇之魂

  乌鲁木齐虎峰书院,旧有遣犯妇缢窗棂上。山长前巴县令陈执礼,一夜,明烛观书,闻窗内承尘上簌簌有声。仰视,见女子纤足,自纸罅徐徐垂下,渐露膝,渐露股。陈先知是事,厉声曰:“尔自以奸败,愤恚死,将祸我耶?我非尔仇,将魅我耶?我一生不入花柳丛,尔亦不能惑。尔敢下,我且以夏楚扑尔。”乃徐徐敛足上,微闻叹息声。俄从纸罅露面下窥,甚姣好。陈仰面唾曰:“死尚无耻耶?”遂退入。陈灭烛就寝,袖刃以待其来,竟不下。

  次日,仙游陈题桥访之,话及是事,承尘上有声如裂帛,后不再见。然其仆寝于外室,夜恒呓语,久而渐病瘵。垂死时,陈以其相从两万里外,哭甚悲。仆挥手曰:“有好妇,尝私就我。今招我为婿,此去殊乐,勿悲也。”陈顿足曰:“吾自恃胆力,不移居,祸及汝矣。甚哉,客气之害事也!”后同年六安杨君逢源,代掌书院,避居他室,曰:“孟子有言:‘不立乎岩墙之下。’”

  无故见鬼

  德郎中亨,夏日散步乌鲁木齐城外,因至秀野亭纳凉。坐稍久,忽闻大声语曰:“君可归,吾将宴客。”狼狈奔回,告余曰:“吾其将死乎?乃白昼见鬼。”余曰:“无故见鬼,自非佳事。若到鬼窟见鬼,犹到人家见人尔,何足怪焉。”盖亭在城西深林,万木参天,仰不见日。旅榇之浮厝者,罪人之伏法者,皆在是地,往往能为变怪云。

  道学某公

  武邑某公,与戚友赏花佛寺经阁前。地最豁厂,而阁上时有变怪。入夜,即不敢坐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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