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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苗训设相遇真龙太祖游春骑泥马

  词曰:

  世事如棋,从来兴废由天命。任他忠佞,端的难侥幸。

  圣主垂裳,勋业昭功令。苍生幸,扫秽除氛,才把江山定。右调《点绛唇》话说从古以来,国运递更,皆有定数,治极则乱,乱极则治,一定之理也。天下自唐季以来,五代纷更,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八姓十三君,僭窃相踵,战争不息。人民有倒悬之苦,将士多汗马之劳。终于立国不长,究非真命之主。

  独至大宋圣人,应运而兴。御极以来,削平伪镇,把锦绣江山,奠定十分安固,相传三百年鸿业。历国那般久长,这也因他神武不杀,仁义居心,所以如此。观其伐南唐时,命曹彬云:"城陷之日,慎勿杀戮;设若困斗,则李煜一门不可加害。"只此数语,便如孟子所谓"不嗜杀人者能一之"矣。然此仁心义闻,虽三尺童子,亦知其为尧舜之君也。不必烦言多赘,只就他未登九五之时,把那三打韩通,禅州结义,这许多事迹表白出来。可以使闻者惊心,观者吐舌,方知英雄举动,迥异庸愚,毕竟有掀天拔地之形,搅海翻江之势。正如暗中指使,冥里施为,诚有不期然而然者。有诗为证:

  龙虎行藏自不同,辉煌事业有奇踪。

  时君若肯行仁政,真主如何降九重?

  话说后汉高祖皇帝刘知远晏驾之后,太子承佑登基,庙号隐帝。隐帝为人懦弱有余,刚断不足。即位以来,虽不能海晏河清,却也算得烽烟消熄,承平日久,世道粗宁。

  这时有一位先生,姓苗名训,字光义,能知过去未来,善晓天文地理。他奉了师父陈抟老组之命,下山扮做相士模样,遍游天下,寻访真主。那时正在东京汴梁城中,开个相馆,每日间哄动那些争名夺利的人,都来论相。真个挨挤不开,十分闹热。

  一日清晨,光义起来开馆,挂了那个"辨鱼龙,定优劣"的招牌。垂帘洒扫已毕,正在闲坐,只见一位青年公子,独自信步进来。光义抬头一看,暗暗吃惊,连连点首。怎见得那人的好相?只见:

  尧眉舜目,禹背汤腰。两耳垂肩,棱角分明征厚福;双手过膝,指挥开拓掌威权。面如重枣发光芒,地朝天挺;身似泰山敦厚重,虎步龙行。异相非常,虽道潜龙勿用;飞腾有待,足知垂拱平章。漫夸辟土紫微星,敢比开疆赤帝子。

  这人非别,就是那个开三百年基业的领袖,传十八代子孙的班头,姓赵名匡胤,表字元朗,世本涿郡人氏。父亲赵弘殷,现为殿前都指挥之职。母亲杜氏夫人。原来赵弘殷所生三子一女:长匡胤,次匡义,三光美,四玉容小姐。

  这匡胤之生,因后唐明宗皇帝登极之年,每夜在于宫中,焚香祝天道:"某乃无福,因世大乱,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之主。"那玉帝感他立念真诚,为君仁爱,即命赤须火龙下降人间,统系治世,生于洛阳夹马营中,赤光满室,营中异香经宿不散,因此父母称他为"香孩儿"。后因石敬瑭拜认契丹为父,借兵篡唐。赵弘殷挈家避乱,于路肩挑二子,遇一异人指说道:"此担中乃二天子也。世上说道无天子,今日天子一担挑。"后住居于汴粱城双龙巷内,至后汉立朝,弘殷方才出仕。

  此时匡胤正当年交一十八岁,生得容貌雄伟,器度豁达,更兼精通武艺,膂力过人。娶妻贺氏金蝉,十分贤淑。那匡胤生性豪侠,又与本郡张光远、罗彦威二人结为生死之交。每日在汴梁城中,生非闯事,喜打不平。

  这日清晨,匡胤早起无事,出外闲游,打从相馆门首经过,举步进门,意欲推相。却值苗光义闲坐在此,抬头一见,不觉惊喜道:"此人便是帝王之相。吾昨日排下一卦,应在今日清晨有真主临门,不想果应其兆。"立起身来,往外一张,四顾无人,回身即望匡胤纳头便拜,口称:"万岁!小道苗光义,接驾有迟,望乞恕罪!"匡胤一闻此言,不觉大惊道:"你这泼道,想是疯颠的么?怎么发这胡言乱语,是何道理?"光义道:"小道并不疯颠。因见天下汹汹,久无真主,当今后帝亦非命世之姿。特奉师命下山,寻访帝星,今幸得遇,事非偶然。主公实为应运兴隆之主,不数年间,管取身登九五,请主公勿疑。"匡胤听了这一席言语,越然发怒道:"吾把你这疯颠的泼道!这里是什么去处,你敢信口胡言!人人道你阴阳有准,祸福无差,据我看来,原来你是捏造妖言,诬民惑众,情殊可恨,理实难容。"一面说着,一面立起身来,挥袖撩衣,举手便打。只听得:

  劈啪连声,呖喇遍室。劈啪连声,椅凳桌台敲折脚;呖喇遍室,琴棋书画打成堆。炉盏帘瓶,哪管他古玩时新,着手处西歪东倒;纸墨笔砚,凭着你金镶玉砌,顺性时流水落花。正是一时举手不容情,凭你神仙也退避。

  匡胤一时怒起,把相馆中的什物等件,尽都打翻,零星满地。那苗光义见他势头凶猛,一时遮拦不及,只得往后退避。此时过往之人渐渐多了,见是赵舍人在此厮闹,又且不知他的缘故,谁敢上前相劝一声,只好远远地立着观望。

  正在喧嚷之际,只见人丛里走出两个豪华公子,进来拦住了匡胤,说道:"大哥,为着何事,便这等喧闹?"匡胤回头看时,乃是张光远、罗彦威二人,便道:"二位贤弟!不必相劝,我还须打这泼道!"二人道:"大哥,不可造次!有话可与小弟们说知,我等好与你和解。"匡胤悄悄地说道:"我来叫他相面,谁知他一见愚兄,便称什么'万岁'。这里辇毂之下,岂可容他胡言乱语!倘被别人听着,叫愚兄怎的抵当?"张光远道:"大哥,你也是呆的,量这个疯颠的道人,话来无凭无据,由他胡乱说,自有凶人来驱除他的,你何必发怒,与他一般见识?"罗彦威道:"目今世上的医卜星相,都是专靠这些浮词混话,奉承得心窝几十分欢喜,便好资财人手,满利肥身。这是骗人的迷局,都是如此。你我不入他的骗局,也就罢了,闹他则甚?俺弟兄闲在这里,且往别处去消遣片时,倒是赏心乐事,何必在此惹气?"说罢,两个拉了匡胤的手,往外便走。那苗光义见匡胤去了,即忙出来,走至街坊,又叫道:"三位且留贵步!我小道还有几句言语奉嘱,幸垂清听。"遂说道:此去休要入庙堂,一时戏耍见灾殃。

  今年运限逢驿马,只为单骑离故乡。

  匡胤道:"二位贤弟,你可听他口中,还在那里胡讲。"二人道:"大哥,我们只管走罢了,听他则甚?"

  那苗光义想道:"我周游天下,遍访真主,不道在汴梁遇着。但如今尚非其时,待我再用些工夫,前去访寻好汉,使他待时而动,辅佐兴王,成就这万世不拔之基,得见淳古太平之象,一则完了我奉师命下山的本愿,二则可使那百姓们早早享些福泽,免了干戈锋镐之灾。"主意已定,即便收了相馆,整备云游,按下不提。

  单说匡胤等弟兄三人,缓步前行,观看景致。此时正当清明时候,一路来,但见:

  柳绿桃红,共映春光明媚;青尘紫陌,谁闻禁火空斋。

  木深处杏花村里,何须更指牧童?市集中烟柳皇都,哪得趋陪欢伯?闹热街心,虽常接纸灰飞蝴蝶;朔南墓道,却连闻泪血染杜鹃。这是可爱一年寒食节,无花无酒步芳场。当时弟兄三人,随步闲游,观玩景致,固是赏心乐意,娱目舒怀,十分赞叹。正走之间,只见前面一座古庙,殿宇巍峨,甚是清静,耳边又闻钟鼓之声。张光远叫道:"大哥,你听那庙里钟鸣鼓响,必是在那里建些道场。俺们何不进去,随喜片时?"罗彦威道:"说得有理!我们走得烦了,且进去歇歇脚儿,吃杯茶解解渴,也是好的。"

  三人举步进了庙门,把眼一张,乃是一座城隍庙。真是破坏不堪,人烟杳绝,哪里见什么功德道场?匡胤道:"二位贤弟,这座乃是枯庙。你看人影全无,那里有什么功德!我们进来作什么?"罗彦威道:"这又奇了!方才我们在外,明明听得钟鼓之声,怎么进了庙门,一时钟也不鸣,鼓也不响,连人影儿都一个也无?这青天白日,却不作怪么?"张光远道:"是了!常言道'鬼打鼓',难道不会撞钟?方才想是那些小鬼儿在此打诨作乐,遇着我们进来,他便回避了,所以不响,也未可知。"

  匡胤招手大笑道:"张贤弟向来专会说那趣话儿的,你们猜得都也不是。俺常听见老人家说:'鼓不打自响,钟不撞启鸣,定有真命天子在此经过。'今日这里,只有你我三人,敢是谁有皇帝的福分不成?"张光远道:"这等说来,大哥必定是个真命天子!"匡胤道:"何以见得?"张光远道:'适才那个相士说的,大哥有天子的福分。小弟想来,一定无疑。若是大哥做了皇帝,不要忘了我们患难的兄弟,千万挈带做个王子耍耍,也见得大哥面上的光彩。"匡胤道:"兄弟,你怎么同着那相士一般儿胡讲起来?这'皇帝'两字,非同小可,焉能轮得着我?你们休得胡言,不思忌讳!"罗彦威道:"虽然如此,却也论不定的。常言说得好:'皇帝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自从盘古到今,何曾见这皇帝是一家做的?"张光远接口道:"真是定不得的。即如当今朝代去世的皇帝,他是养马的火头军出身,怎么后来立了许多事业,建了许多功绩,一朝发迹,便做起皇帝来。又道:'寒门产贵子,白户出公卿。'况大哥名门贵族,哪里定得?"匡胤道:"果有此事么?"罗彦威道:"哪个说谎!我们也不须闲论,今日趁着无事,这真皇帝虽还未做,且装个假皇帝试试。装得像的,便算真命。"张光远道:"说得是,我们竟是轮流装起便了。"匡胤见他说得高兴,也便欢喜道:"既然如此,你我也不必相让。这里有一匹泥马在此,我们轮流骑坐,看是哪个骑在马上,会行走几步的,才算得真主无疑。"二人道:"大哥所见甚当!"正是:

  沿江撒下钩和线,从中钓出是非来。

  当下匡胤说道:"我们先从幼的骑起,竟是罗兄弟先骑,次后张兄弟,末后便是愚兄。"罗彦威听言,不胜欢喜,口中说了一声"领命",即便拾了一根树枝儿,走将过去,卷袖撩衣,奋身上马,叫一声:"二位兄长,小弟占先,有罪了!"即忙举起树枝儿,朝那泥马的后股上尽力一鞭,喝道"快走!"那马哪里得动?彦威连打几下,依然不动,心下十分焦躁,一时脸涨通红,即便骂道:"挨刀子的瘟畜生!我皇帝骑在你身上,也该走动走动,怎么只是呆呆地立着?"便把两只脚在马肚子上乱踢,只磕得那泥屑倾落下来,莫想分毫移动。张光远在旁大笑道:"兄弟,你没福做皇帝,也就罢了,怎地狠命儿把马乱踢,强要他走?须待我来骑个模样儿与你瞧瞧。"彦威自觉无趣,只得跳了下来。

  张光远上前,用手扳住了马脖子,窜将上去,朝马P股上拍了两掌,那马安然不动。心下也是懊恼起来,犹恐他二人笑话,只得把两只脚夹住不放,思量要他移动。谁知夹了半日,竟不相干。使着性子,也就跳了下来。彦威笑道:"你怎地不叫他行动一遭?也如我一般地空坐一回,没情没绪,像什模样?"光远道:"俺与你弟兄两个,都没有皇帝的福分,让与大哥做了罢!"

  匡胤道:"二位贤弟都已骑过,如今待愚兄上去试试。"说罢,迈一步上前来,把马细看一遍,喝采道:"果然好一匹赤兔龙驹,只是少了一口气!"遂左手搭着马鬃,右手按着马鞍,将要上马,先是暗暗地祝道:"苍天在上,弟子赵匡胤,日后若果有天子之分,此马骑上就行;若五天子之分,此马端然不动!"谭毕,早已惊动了庙内神明。那城隍、土地听知匡胤要骑泥马,都在两旁伺候。看见匡胤上了马,即忙令四个小鬼扛抬马脚,一对判官扯拽缰绳,城隍上前坠镫,土地随后加鞭,暗里施展。却好匡胤用树枝几打了三鞭,只见前后鬃尾有些摇动。罗彦威拍手大笑道:"原来大哥有福,你看那马动起来了!"匡胤也是欢喜,道:"二位贤弟,这马略略地摇动些几何足为奇,待愚兄索性叫他走上几步,与你们看看。"觉得有兴,遂又打了三鞭,那马就腾挪起来,驮了匡胤,出了庙门,往街上乱跑。

  那汴梁城内的百姓,倏忽间看见匡胤骑了泥马奔驰,各个惊疑不止,都是三个一块,四个一堆,唧唧咕咕地说道:"青天白日,怎么出了这一个妖怪,把泥马都骑了出来?真个从来未见,亘古奇闻?"一个道:"不知哪家的小娃子这等顽皮,若使官府知道了,不当稳便,只怕还要带累他的父母哩!"一个认得的道:"列位不必胡猜乱讲,也不消与他担这惊忧。这个孩子,也不是个没根基的,他父亲乃是赵弘殷老爷,现做着御前都指挥之职。他恃着父亲的官势,凭你风火都不怕的,你们指说他则甚?"内中就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听了这番言语,即便一齐挤在马后,胡吵乱闹,作势声张。光远见势头不好,忙上前道:"大哥,不要作耍了。你看众人这般声势,大是不便。倘若弄出事来,如何抵挡?你快些交还了马,我们二人先回,在家等侯。"匡胤道:"贤弟言之有理,你们先回,俺即就来。"光远二人竟自去了。

  匡胤遂把泥马加上数鞭,那马四蹄一纵,一个辔头,返身复跑到庙内,归于原所。匡胤下马看时,只见泥马身上汗如雨点,淋漓不止,心内甚觉希奇。即时转身离庙,回到府中不提。却说那些看的人民,纷纷议论,只说个不了,一传十,十传百。正是:

  好事不出门,奇事传千里。

  这件事传到了五城兵马司的耳边,十分惊骇,说道:"怎的赵弘殷家教不严,纵子为非,作此怪异不经之事?妖言惑众,论例该斩!况此事系众目所睹,岂同小可!我为巡城之职,理宜奏闻。若为朋友之情,匿而不奏,这知情不举的罪名,亦所不免。我宁可得罪于友,不可得罪于君!"遂即合齐同等官僚,议成本章,单候明日五更面奏其事。

  只因这一奏,有分教:

  督藩堂上,新添了龙潜凤逸的配军;行院门中,得遇那软玉温香的知己。正是:人间祸福惟天判,暗里排为不自由。

  毕竟汉主听奏,怎生发落?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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