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故乡(22):烫面包子香喷喷

李蒙格 (2025-12-14 04:23:44) 评论 (1)


有时候一个场景,一种味道,一句乡音,就是一枚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也是一段尘封往事的索引。有了这些可以忆起很多很多往日的一幕幕,随着思绪的勾勒,让过去变得越来越清晰,拭去岁月里的尘埃,不再模糊。

上一篇的《烧鸡》某些桥段,得到了儿时同学的回应,他提到:“当年古城镇流传的是,那个腐败的镇长吃烧鸡只吃皮,西瓜只吃瓜心,烫面包子只吃馅,那年上小学,是同桌亲口告诉我的,情况基本属实,如果三年吃的鸡骨头装不了一马车,换成烧鸡一马车肯定装不下。”他住在镇上,消息比我更可靠。所以,有时候就得群体记忆,更可信也更符合人性和逻辑。

算来到如今当年的那位镇长也得七十多了,不知道人还健在么?吃了这么多好东西,祝他健康!虽然难免有个万一,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永远活在全镇老百姓的心中”。同学回应提到烫面包子,也是家乡值得骄傲的美味小吃。但是只吃馅儿的吃法倒是没见过,这种吃法只属于当年的镇长,一般老百姓肯定不舍得,因为我们吃的都带皮。

我们古城镇,原来是个县城叫范县,郑板桥在这里当过县令,比一般的镇店都要大,镇的中心叫“大隅首”,好奇怪的叫法,啥意思?说实话我一直没搞明白(谁有正解,望不吝赐教)。大隅首往东走,过了炸油条的和卖猪肉的,下一家就是包子铺,专营镇里最牛叉的“烫面包子”

说叫包子,其实形状就是个大号饺子,更像是“烫面蒸饺”。我们老家很少有像天津包子那样做成圆的,再捏上十几道褶,也许是工序太麻烦,不适合山东人的豪爽粗犷的性格吧,反正老家的所谓包子都是大饺子,包括山东水煎包,都是一个模样。“烫面包子”,顾名思义,肯定面是烫面。烫面有个最大的好处,比死面软,比发面劲道,有韧劲口感好,没有酵母面团不会有孔洞,可最大限度的保持馅料里的汤汁水分,不会被吸收到面里。烫面的皮子,配上汁水十足的肉馅。吃包子时轻咬一口,那个油水足,那个汤汁多啊,哎呀呀…… 你告诉我顺嘴流到脚面上,我丝毫都不会怀疑。真的是香啊……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吃,撑得走不动之前绝对不想停嘴。这个画面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面对包子时无数次的“狼吞虎咽”。郭德纲相声里有说过,吃糖饼烫后脑勺。吃古城的烫面包子能烫脚面,也绝不是夸张。

包子铺的掌柜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手指少半截(还是我无意中看到的)。村里曾经有人说:“你看那买包子的,长得跟要抵人的牛似的。”在街上长大的小伙伴们,不会对他没印象吧。确实彪悍,壮硕,甚至“目露凶光”,比旁边杀猪的还凶狠,这面相和他包子的美味不是太匹配,不过我记得更牢的还是他家包子的美味。

包子店生意很红火,离很远就能听到拉风箱的声音,呱嗒,呱嗒,呱嗒......锅底熊熊的煤火,混合着包子散发出来的味道,高高的笼屉热气蒸腾。诱人的香味 让人不得不停下脚来买几个尝尝。兜里多带钱的再来碗小米粥,只吃包子喝热水也行,热水免费随便喝。我坐在旁边的长条桌上吃包子时,都会看到笼屉旁边拉风箱的那个人,身形有点瘦,穿一件长款的白大卦当工作服,如果脖子挂个听诊器那就是大夫,他却死心塌地的工作在了包子铺。不光拉风箱,还包包子,动作非常娴熟,就看他拿起擀面棍像玩儿一样,两手一晃皮就出来了,跟变魔术似的。包包子也快,俩手一捧包子就好了,我看得发呆,那动作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每到这个时候,爷爷都会催促我:“别光看,嘴不能停,这要以后当兵吃饭慢了都吃不饱,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赶紧的……”我就赶紧嚼几口,像是在赶上落下的速度。从小在这种“熏陶”下长大,闷头吃饭时,连抬头看天都是一种错误……

吃包子除了爷爷经常带我去之外,就是上了小学。学校每学期会抽几个学生去镇上考试,考试完之后学校管午饭。每次都是吃包子、喝鸡蛋汤。包子可以随便吃,鸡蛋汤也可以喝两碗,痛快啊!那时候就找到了多年后吃自助餐的感觉。(不过第二碗的鸡蛋汤,蛋花明显没有第一碗多。)现在想来那时候参加的考试,估计也考不好,因为心思全在吃上了,考试的内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每次脑海里出现那时候为吃饱喝足而感觉兴奋的时候,我会想到管仲的那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老百姓需求最简单不过,要想培养出悲天悯人的儒雅绅士,家底殷实,吃饱喝足、再穿暖和是基本的前提条件。如果一群在流油的包子面前就失了体面的人,如何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不失去理智呢?所以又有人说:“在生存面前,一切道德的约束都很无力。”民不富有,生活就失了体面。没有体面的活了太久,很难心理不扭曲、人性不贪婪。多少贪官都是小时候受穷的,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是用后来的行为弥补幼时的缺失。太可怕了……

刚上了初中以后,学校午餐的伙食很单调,一斤饭票能买到俩馒头,一碟咸菜丝和一茶缸子加了菠菜的面筋汤,天天如此。如果想改善,每周有一次,前院的小伙房的宗师傅和他三儿子会做蒸碗,蒸鸡块和肉,一斤饭票一碗。多数学生不舍得去吃,都是老师在开小灶。而且那时候的我因为个子长得快,或许是营养缺乏,总会在某一时刻头晕。那年我们小学又去古城考试。我跟新伟俩人去找他们,正好赶上吃饭,新军老师一看我俩来了,忙问:“你俩没吃饭吧?赶紧过来吃包子……”我俩真没吃,这回可逮着了,一下上来一堆烫面包子,还不得有五十个。“你俩先吃,吃不完拿回学校。”我俩也不客气了相对而坐,两口一个,两口一个……吃得盘干碗净,一个不剩。刚开始感觉吃得挺饱,往学校走的路程还挺远,在街上转了没一会。新伟说:“现在回去如果还能吃,估计再来十个没问题!”他这话我很同意,因为同样的话在我脑子里转半天了,我是没好意思说。刚十三四岁的俩小孩,那么能吃。

2009年的洛杉矶哈岗的口品小馆,在那儿炒菜的我28岁,那老板的一家都是韩国华侨,祖籍山东日照。包出来的烫面蒸饺很好吃,一笼卖八块多给六个大饺子,捏着花边很漂亮,老板娘米雪儿跟我说:“咱们家烫面蒸饺买得可好了,小朱你要来吃饭能不能点这个吃……”我说:“阿姨我可不吃,我吃炒菜米饭。”老板娘疑惑不解,瞪着眼看我,是不是嫌我说话没不给面子?我接着说:“不是你包的不好吃,就这么大的蒸饺,我能吃五笼,三十个都不一定能吃饱,多少钱了你算算?我能花五十美金吃蒸饺吗?”把老板娘逗乐了。“小朱,你这饭量也是个‘巨’啊?”她的日照话,把“猪”叫“巨”,我听她这么说,又补了一句:“这都是我十五年前的饭量,现在更不一定能吃饱了……”我可不说蒸饺卖的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另一个老板沈先生也在厨房,不一会悄悄问我:“小朱师傅,你是不是伙食饭也吃不饱,到时候跟我说,吃不饱可不行。” 从那以后,每周二中午大家吃海鲜面的时候,我就不吃了,接着自己做炒菜米饭鸡蛋汤,因为我告诉他:两点钟这碗面条下肚,三点起来撒泡尿就没了,四点炒菜饿得都不想翻勺了。他很抱歉,再做饭时就多加了别的,我改变了他们坚持多年的员工餐习惯。事后老板娘还做了很多烫面蒸饺让大家吃,可能也是我那天说的话,她往心里去了。不能说跟小时候吃蒸饺的经历没有关系。他们一家人都挺好的,甚至现在我卡车里铺的毯子,还是当年沈先生送我的“小礼物”,转眼又是十五年了。

不知不觉,倾诉了全部我对家乡美味的回忆,当年把“烫面包子”吃到嘴里,转化成了之后的记在心里,延续到现在的刻进了脑子里,对儿时家乡的思念不会改变,对家乡美味的感觉更是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