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得解放的日子

Pilgrim1900 (2025-12-12 09:18:21) 评论 (1)

在我心里,1977年12 月 10 日永远不是普通的一天。

对我们那一代人来说,它就是“翻身得解放的日子”。一点也不夸张— 那一天把无数像我一样的年轻人,从工厂、从农村、从被命运钉死的轨道里解放了出来。如果没有恢复高考,就没有我们今天的一切。

那时我还是工厂里的一个普通工人,已经在工厂里干了八年,日子从早到晚就像一部老旧的乏味电影每天在重复播放。说实话,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工人,也从没想过要在工厂里面呆下去。但在那个年代,你没有选择,被放在什么地方,你就只能在那里耗下去。

当七七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像一道忽然闯入昏暗生活的光。我兴奋的跑到车间主任那里,向他请假两周,理由是在家准备高考。按当时的规矩,这并不是件小事,但车间主任却爽快地点头了。他一直也认为我在工厂干不长。现在回想,那不仅是我做出的决定,也是时代正在悄悄松动的一刻。

让我至今难忘的是高考前一夜。12 月 9 日的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厚厚白雪把世界盖住。第二天一大早,我背着简单的文具,准考证和身份证明去赶考。寒风像刀一样,吹得脸都发麻。因为大雪,城市的公共汽车全都停开,我们一群考生只能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往前走,就这样在雪地里跋涉了好几里路才赶到考场。后来回想起来,那场雪像是一场考验,也像是一次象征,踏过雪地,走进考场,就是往人生的另一条轨道迈出第一步。

其实真正的“解放”出现在录取通知书那一天。

那天我正在车间干活,田政委(其实他的名字是小田政委,混血)比我大,人仗义、直爽,又十分投缘——从厂部教育科一路小跑过来。他举着通知书,一见到我就喊:“你被录取了!”

那一瞬间,我愣在那里。那不是普通的高兴,而是一种从命运的铁铸外壳里被敲开一道口子的震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充满了“翻身得解放”的感觉。

我走到工头面前,只说了四个字:“我不干了。”  脱下工作服,就像脱掉了压在心口多年的沉重。那天我跟小田去喝酒庆祝被录取,第一次觉得酒喝起来像自由的味道。进入大学后的头几个月,我常常半夜做噩梦,梦见自己又回到车间里。但每次醒来看到宿舍的天花板,我都在黑暗里长长地吐一口气,我真的出来了。

多年之后再回头看,我愈发认为中国最珍贵最公平的制度就是考试制度。古时候科举制度曾打破贵族世袭,让寒门子弟得以上升。恢复高考制度同样让现代中国学子们重新拥有了改变命运的梯子。高考,就是中国社会最有效、最稳定、最普遍的一条反固化通道。在这个入口前,你的出身、背景、人脉都失效;所有人都得对着同一份试卷,凭知识与努力争取命运的跃迁。我只是千万个例子之一。如果没有高考,我的人生会完全不同,我大概会在某个车间某条流水线上度过一辈子。

12 月 10 日,是我翻身得解放的日子。也是我们那一代人共同的解放日。在恢复高考这件事上,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功德无量。他不仅改变了国家的未来,也解放了无数像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