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读了《鲁迅去世48年后,一张X光片揭开真正死因,原来是日本庸医误诊》(https://bbs.wenxuecity.com/memory/1781655.html)一文后的感想。写出来供各位感兴趣的网友商榷。
鲁迅死于庸医,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我过去有一段时间最喜欢读的就是鲁迅, 包括他的各种回忆和传记作品, 其中不少文字都提到了这一段公案, 尤以鲁迅之子周海婴所著《我与鲁迅70年》写得最详尽。 有点临床医学常识的人读到这些文字, 都不难得出与我相同的结论。
在我看来, 鲁迅之死,与其说是一场不幸的医学事故,倒不如说是一场人性深层误区的悲剧。
鲁迅的死很有特点: 他的直接死因不是肺结核,而是死于可以治疗的自发性气胸;他不是缺乏医生和医疗条件,而是信错了医生。何以会如此?恰是因为他自以为深懂医学, 在这一点上过于轻信与自负,(这是许多高知人群常患的通病,)这才是让鲁迅不幸早赴黄泉的根因
一、须藤五百三是十足的败德庸医
鲁迅之死于气胸, 并非待1984年上海结核病防治医院的专家会议才认定的事,早在鲁迅去世的1936年, 亲手送走鲁迅的那位日本败德庸医 须藤五百三(瞧这名字起的!)在鲁迅死后不久, 就在他擅自修改、伪造过的“鲁迅病历”中提到了这一点(参见《须藤五百三与鲁迅之死》https://www.zjmj.org/article/14035。)
自发性 气胸,即肺部破裂,空气漏入胸腔,其致死的原因是纵隔移位、心肺受压,但这个过程并非分秒就会发生的事,而 是以小时为计量单位的渐进过程, 所以, 如果处理及时,即便是在20世纪30年代,也远非绝症。
鲁迅的悲剧在于, 他最信任的这位“私人医生”,却把鲁迅的气胸, 连续多次误诊为哮喘,不断的用强心针和激素,这两招在临床医学上对于气胸而言都属于用反了药, 因为激素会让病损变得更加难愈合,而洋地黄等类强心药对于心脏功能正常的人,则只会起到毒性作用。(记得鲁迅曾在一文中——《死》?——提到过他的心功能经邓恩医生检查属于上乘) 。须藤老庸医如此用药,等于火烧眉毛时,又泼了桶汽油,这 不是救命,而是催命 !
说须藤是败德庸医,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于鲁迅病情最初的误诊误治, (再好的医生也不能保证绝对不出现误诊漏诊,)而是因为,他利欲熏心。即使到了鲁迅重病垂危之际,他也从未提出“转送大医院”的建议——这在临床上,是明显违反医学伦理的行为。因为须藤做为经过严格医学训练也有临床经验的老医生,不可能不知道, 对于危重症患者, 一个私人诊所的医疗设备和规模, 就算全搬到鲁迅家里去, 也是远不能完成有效的抢救的。更何况危重病者,病情常常还会衍生出迅疾而复杂的转归, 所以 真正负责任的医生都有“临病而畏”的心理。
医学如同建筑工程,外科是砌墙的,内科是铺管道的,放射科是看图纸的,急救是消防队。现代医学(俗称西医)提高危重症救治成功率的核心之一,正是精细分工与协同作战(医学上称会诊)。换言之, 现代医学搭建的是群策群力的临床平台, 在庞大纷繁的临床医学面前, 没有任何临床医生可以自称是全能医生,这是医生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自知之明,比如, 如果让一个资深的心脏病学专家去看耳鼻喉疾病,那比他更牛B的就一定是耳鼻喉科不见经传的普通医生。从儿科、妇科到普通成人临床,从急救到慢病管理,都各有各的临床边界。 从这个意义上说, 凡是敢自称全能医生人都可以视之为骗子。
而反观须藤的言行,却像极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根据有关资料, 自1932年起,须藤在鲁迅的日记中出现了160余次,不仅是他的主治医生,还是其独子海婴的儿科医师、家庭健康顾问。也就是说, 他不仅给鲁迅看病,还冒充儿科医生给鲁迅的独子海鹰看病, 十足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全能医生”面目。其出发点都是在拴牢一个“金主”病人,而不是一个拯救生命的医生。 说其庸碌而败德,绝不为过。
——至于回忆中屡次记载须藤“看好”了病的记录,读者诸君可不要不假思索想当然地全部归功于须藤,须知绝大多数疾病都是可以自愈的, 更何况须藤还喜欢用激素, 这个药是危险的灵药, 容易让病情症状表面上减轻,但却往往拖延了病情。 鲁迅在接受须藤诊治后病情多年反复,常常有用药后明显好几天,而总体的病情发展却相当迅速的原因,可能就在这里,但可悲的是, 须藤却屡用此法,成功的忽悠了对医学一知半解却非常自负的鲁迅。(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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