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系列九：郭威建周之十四：邺都留守王殷冤死与后周太祖祭祀南郊

广顺三年即公元953年冬十月初一（戊申），后周太祖郭威下诏，定于来年正月一日到南郊祭天，诸道州府不得以进奉南郊为名，对百姓科率（额外征税i）征敛。

次日，右金吾上将军张彦成去世。张彦成是潞州潞城人，曾祖父张静曾任汾州刺史，祖父张述曾任泽州刺史，父亲张砺曾任昭义行军司马。张彦成最初是并门牙将。天成中年，他自秦州盐铁务官改任郓州都押牙。刘知远（即后来的后汉高祖）镇守北门时，上表奏请他为行军司马。因他儿子刘承祐（即后来的隐帝）娶了张彦成的女儿，刘知远对他特别亲信和喜爱。他跟从后汉高祖平定汴、洛后，经累加官至特进、检校太尉、同州节度使。隐帝即位后，就地加他为同平章事。郭威出兵讨伐河中时，张彦成有后勤供给的功劳。河中平定后，隐帝加他为检校太师。乾祐三年（950）冬，他移镇相州。广顺初年（951），后周太祖就地加他为兼侍中，很快又让他移镇南阳。广顺三年秋，他接受取代归朝，太祖授他为右金吾卫上将军。不久他就病故了，终年六十岁。太祖追赠他为侍中。

十月初三（庚戌），后周太祖任命前同州节度使薛怀让为左屯卫上将军，让尚书左丞兼判国子监田敏暂时代理太常卿，礼部尚书王易暂时代理兵部尚书。同时，太常上奏，请求将郊庙和社稷及坛位的规模制度，交给所司部门确定。后周太祖准奏。他还任命中书令冯道为南郊大礼使，开封尹晋王郭荣为顿递使，代理兵部尚书王易为卤簿使，御史中丞张煦为仪仗使，代理太常卿田敏为礼仪使，并任命前颍州防御使郭琼为代理宗正卿。

十月初七（甲寅）后周太祖任命前光禄卿丁知浚再次为光禄卿。十月初九（丙辰），他临幸南庄和西庄。十月十二（己未），因前宁州刺史张建武出讨野鸡族失利，太祖将他贬为右司御副率。他还任命前翰林学士兼工部侍郎鱼崇谅为礼部侍郎，出任翰林学士。当时鱼崇谅解职后在陕州休养，这时太祖再次任命他为内职，并赐诏召他进京，还让本州给他行装和鞍马，护送他归朝。太祖也任命太子宾客张昭为户部尚书，太子宾客李涛为刑部尚书。他还下诏让中书令冯道奔赴西京，去迎奉太庙的神主牌位。十月十七（甲子），冯道率领百官为太祖上尊号为圣明文武仁德皇帝，但太祖答诏不允。冯道他们又三上表章，太祖这才答应，并宣布等到南郊大礼完毕后再施行。

十月二十五（壬申），邺都、邢、洺等州都上奏说他们那里地震，邺都尤其严重。

十一月初五（辛巳），朝廷废除共城稻田务，任人雇用佃农耕种。十一月初九（乙酉）冬至，后周太祖不接受朝贺。

十一月十三（己丑），太常请求依照洛阳的规模修筑四郊诸坛，后周太祖准奏。

次日，镇州节度使何福进上奏请求入朝觐见。奏折来了三道后后周太祖才答允。他还下诏让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曹英暂时代理镇州军府事务。十一月十七（癸巳），他任命将作监李琼为济州刺史。

十一月二十六（壬寅），他下诏说：“现重新制定天下的县邑，除京畿赤县外，其余三千户以上为望县，二千户以上为紧县，一千户以上为上县，五百户以上为中县，不满五百户为中下县。”

十二月初二（戊申），大梁树枝挂满冰凌。当天（通鉴作前一天即丁未），冯道将四庙神主牌位接到了大梁。后周太祖到西郊奉迎奠飨祭供，并带着牌位祔到太庙，设置祭奠，安定神主后退下。

十二月初六（壬子），前单州刺史赵凤被民众控告，后周太祖赐他自尽。赵凤是冀州枣强县人，幼年就能读书，还举童子科。年长后，他变得凶恶豪爽，力气很大，专以杀人暴掠为能事，官吏对他无可奈何。安重荣镇守常山时，招集叛逃的人，赵凤也去应募。后来他犯法当死，当即挣破枷锁，越狱逃跑，获免一死。天福中年，契丹燕王赵延寿作为契丹乡导，年年入侵深、冀二州。赵凤与无赖荆罕儒和张辇等群盗相率前往范阳，投靠赵延寿，后来得掌兵权。辽太宗耶律德光平时听说赵凤桀骜狡黠，便署任他为羽林军使。他经累迁官至羽林都指挥使。辽太宗常令他带兵在边境骚扰，贝、冀二州的民众每天都吃尽了他的苦头。后晋末年，契丹入洛，赵凤也跟从契丹来到东京大梁，被授予宿州防御使。后汉高祖即位后，他接受替代归朝，很快又被授为河阳行军司马。乾祐初年，他入朝成为龙武将军。在父亲去世丁忧离职后，朝廷起复（中止服丧）他为右千牛卫大将军。后汉末年，都城发生事变。动乱那夜，京城家家都遭到劫掠，唯有赵凤居住的里闾，乱兵不敢冒犯。人们都钦佩他的胆量和勇猛。广顺初年，后周太祖起用他为宋、亳、宿三州巡检使。赵凤出身草莽，很清楚盗贼的隐伏，因此引诱盗魁到自己的麾下，厚待他们。那一带每次有盗贼作案，无不被他擒获，众人因此觉得他非常能干，然而平民因捕盗而被官军搞得家破人亡的也很多。赵凤善于讨好上司，使臣经由他的地盘时，他无不倾财奉迎，所以得到不少赞誉，从而掩盖了他的丑恶劣迹。后周太祖听说他能干，便起用他为单州刺史。后来他的刚忿不仁在上任后日益炽烈，在刑狱方面尤其残暴。他曾抢夺人家的妻女，又以进奉南郊为名，科率征敛辖区民众的财货，结果被百姓群起控告。这年十二月朝廷下诏削夺赵凤的所有官爵，很快就赐死他。

十二月初八（甲寅），后周太祖下诏说：诸道州府的县镇和城内民户，旧时采用蚕盐制度（即将官盐借给百姓，在蚕事完毕后，即以丝绢偿还官府），今后一并停止。

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王殷仗恃功劳而专横跋扈。所有河北诸镇卫戍兵马，本应由朝廷敕令调动的，王殷总是随意用自己的帖子征调。他还搜刮征敛民财。后周太祖得知后很不高兴，派人跟他说：“朕当年离开邺都时，府库的储藏还十分丰盛。爱卿与国家如同一体，想用可以随便领取，何必担心缺乏财产！”成德（镇州）节度使何福进历来厌恶王殷。十二月十八（甲子），何福进到大梁入朝，秘密将王殷做的阴暗丑事告知后周太祖，太祖因此开始对他怀疑。次日，王殷也到大梁入朝，太祖便下诏将王殷留在京师出任京城内外巡检。

十二月二十（丙寅），礼仪使上奏说：“皇帝到郊庙举行大事，请以晋王郭荣为亚献，并通摄终献行事（祭祀有三献：首亚终）。”后周太祖准奏。

十二月二十二（戊辰），府州防御使折德扆上奏，说北汉大将乔赟入寇府州，但被他击退了。

十二月二十三（己巳），左补阙王伸在亳州检核田产时，被发现弄虚作假而被停职。

王殷每次出入朝廷，随从的人常有数百人；而且这些人个个体形魁伟，看到的人无不感到惊讶。有一天，王殷突然入宫奏称：“郊礼就在近日，来到的兵民很多。臣负责城外巡警，请陛下酌量赐给铠甲兵仗，以备非常。”后周太祖感到很为难。当时朝廷内外因太祖患病，步履艰难，经常无法视朝，而南郊大礼又近在眼前，王殷有功高震主的权势，所以颇为担忧。

十二月二十五（辛未，通鉴作次日壬申），后周太祖抱病登御滋德殿。王殷入朝问候起居，禁卫当场将他捉捕。太祖接着下制，谎称王殷密谋在郊祀那天起兵作乱，所以削夺他的所有官爵，长期流放登州。当他被送出都城时，很快就被赐死在北郊，群臣这才放心。后周太祖对他的家人骨肉全不问罪。

王殷是瀛州人，他曾祖父王昌裔曾任本州别驾，祖父王光曾任沧州教练使，因此安家在那里。唐末，幽、沧二州大乱。王殷父亲王咸珪为避难南迁，趁机投靠魏州军队。王殷自称出生在魏州的开元寺。长大后他从军，逐渐成为偏将。后唐同光末年，他成为华州马步军副指挥使，因此安家在华下。天成中年，后唐明宗移授他为灵武都指挥使，不久他接受替代回朝。清泰中年，张令昭占据邺都反叛，王殷跟从范延光讨伐他，头一个冒着矢石，率先登城，因功被授为祁州刺史，很快又改任原州。王殷生性谦恭谨慎，十分好礼，事奉母亲以孝闻名。他和人结交时，来往总要先禀告母亲；一旦母亲不同意，王殷必定不会前往。虽在军旅，他交游不杂。当他成为刺史时，政事稍有不佳，一旦被他母亲察觉，他母亲马上就会让王殷站立在庭院责备他。王殷也会取来棍杖交给婢女奴仆，让他们在母亲面前笞打自己。后晋天福中年，他因母亲去世丁忧离职，很快晋高祖就下诏起复（中止服丧）他为宪州刺史。王殷上表谢辞道：“臣身为末将，离职无损于国家。臣本是燕人，正值家国离乱，少年时就遭遇偏罚（估计指父亲去世），全因母亲的抚养训导，才得以成人。所以臣不忍心这么快就脱下苴麻丧服，远离坟墓旁的庐舍。只希望陛下允许臣服完母亲的丧纪。”晋高祖十分嘉许，也就同意了。晋少帝嗣位后，刚好王殷服丧完毕，便召他掌管禁军。他经累迁出任奉国右厢都指挥使。后汉高祖即位后，王殷跟从他到邺下出讨杜重威。王殷和刘词都率先力战。王殷的头部还中了流矢，他折断箭镞含在口中，因此得到后汉高祖的嘉奖。乾祐末年，他升迁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兼领夔州节度使。当契丹入寇边塞时，后汉高祖派王殷领兵进驻澶州。李业等人作乱时，后汉隐帝下密诏让澶帅李洪义对付王殷。李洪义害怕事情不成，反而将事情告知王殷。王殷于是和李洪义一同派人前往邺都，请郭威赶赴内难。王殷接着跟从郭威平定京师，然后出任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郭威即位成为后周太祖后，授王殷为天雄军节度使，加他为同平章事，照样掌管禁军。广顺二年（952）夏，后周太祖征讨兖州归来时，王殷在路上迎候拜谒，太祖还宴请和赏赐了他。当枢密使王峻获罪时，太祖让王殷儿子飞龙使王承诲前往邺都，亲口跟他解释王峻的罪恶，好宽慰他。这年秋季，他因永寿节上表请求入朝觐见，太祖虽然答应，但考虑王殷未必真诚，很快又派使者劝止了他。王殷后来的事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

这年春末，邺城悬挂寺钟的绳索突然断了，导致大钟跌落；又有火光出现在幡竿之上。王殷入朝觐见时，都人到离亭为他饯行。他上马时踩空了马镫，结果翻倒在地。人们都惊讶这些不祥之兆，王殷果然遇祸。

后周太祖很快就下令镇宁（澶州）节度使郑仁诲前往邺都安抚。王殷的次子衙内指挥使没有出来迎候拜谒，郑仁诲就以此为借口杀了他，并将王殷的家属迁徙到登州。郑仁诲其实是贪图王殷的家财。

 

十二月二十七（癸酉），后周太祖在崇元殿斋戒过夜，为来年正月一日亲祀南郊作准备。当时他身体已经不行了。次日，太祖在太庙留宿，并在第二天一早亲自到太庙祭供。他自斋宫乘坐步辇（轿子）来到太庙庭院，穿戴衮服皇冕，由近臣搀扶着登上台阶，只能勉强到太庙的一室行酌献礼（斟酒上供），然后俯首而退，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下拜的地步。其余的礼节他命令晋王率领有司部门完成。当晚，后周太祖在南郊的行宫过夜，病情加剧，几乎无救，但到半夜又稍微好转了些。

这期间，南唐祠部郎中兼知制诰徐铉上言，说朝廷新设贡举，不应马上取消，因此科举还是在南唐实行了。

先前，南唐楚州刺史田敬洙请求修筑白水塘，灌溉田地用以充实边防，宰相冯延己也觉得这样做十分便利。参政的李德明因此请求大规模开辟空旷的土地作为屯田，修复各地荒废的渠道和池塘。地方官吏趁机以此为名侵扰百姓，大兴徭役，夺走了很多民田。百姓普遍抱怨，却无处诉说。徐铉将这事奏报南唐主李璟，南唐主于是命令徐铉去调查此事。徐铉登记了被侵占的民田，将它们全都归还原主。有人在南唐主面前进谗言，说徐铉擅自作威作福，南唐主勃然大怒，将徐铉流放到舒州。然而白水塘最终并没修成。

南唐主又命令少府监冯延鲁巡抚诸州。右拾遗徐锴上表，指责冯延鲁既没才干，又有很多罪过，举措轻率肤浅，不应当奉使出巡。南唐主非常愤怒，将徐锴贬为校书郎、分司东都。徐锴是徐铉的弟弟。

也在这年，道州盘容洞的蛮人酋长盘崇聚众闹事，自称盘容州都统，屡次入寇郴、道州。

显德元年即公元954年春正月初一（丙子），后周太祖到圜丘祭天，但身体非常虚弱，仅能瞻仰致敬而已，进爵奠币（祭祀时用酒爵洒酒在地）都由有司部门代行。

大礼完毕后，后周太祖前往南郊行宫接受朝贺。御驾还宫后，他登御明德楼，宣制说：“现大赦天下，改广顺四年为显德元年。自正月一日黎明以前，一应犯罪人员，即使平常大赦不能原宥的也全都赦免。朝廷内外将士并与优给，文武职官并与加恩，内外命妇并与进封。寺监摄理官员做完七周年以上的，赐给跟明经一样的出身，但今后诸寺监不得由白身（即非科举出身）官员摄理。两任以上的朝臣予以升迁，著绿色官服十五周年的赐予绯色官服，著绯色十五年的赐予紫色。曾十五度参选的州县官员，即使没参选十六考，也可授予朝散大夫的官阶；年七十以上的授予优散官，赐给绯色官服。一应参加郊庙祭祀的职掌人员，全都赐予恩泽。今后不得将梁朝及清泰朝称为伪朝伪主，天下帝王陵庙及名臣坟墓，如果没有后代承继，官府将代为管理。”等等。赦书也允许和后蜀境内通商。

宣布大赦令后，后周太祖登御崇元殿受册尊号。礼毕，群臣称贺。当时太祖举行郊祀，登御楼殿受册，有司部门因为太祖身体欠佳，省略了大部分礼节。先前，有占卜的人说：“镇星（土星）在氐、房二宿，对应郑、宋的分野，也就是京师的地方。加上氐宿对应帝王的路寝（正殿）。如果靠散财致福，迁幸避灾，也许还可以驱邪禳灾。”后周太祖觉得迁幸既麻烦又耗费，不能轻易谈议，所以只决定散财，因而有南郊祭天的诏命。到了年底，太祖的疾病加剧，郊庙的大礼只能勉力而为罢了。

正月初三（戊寅），后周太祖下诏废置邺都，依旧称作天雄军即大名府，在京兆府之下。

正月初五（庚辰），他下制任命皇子开封尹晋王郭荣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兼侍中，代行开封尹、功德使，兼判朝廷内外兵马事。当时群臣难得见到后周太祖，朝廷内外无不担心恐惧；得知晋王接掌兵权后，人心才稍微放心。同时，后周太祖还为襄州的安审琦进封陈王；为郓州的符彦卿进封卫王，让他移镇天雄军；为荆南的高保融进封南平王；夏州的李彝兴进封西平王。

军士中有流言说，这次南郊大礼得到的赏赐比当年后唐明宗郊祭时要菲薄多了。后周太祖听说后，于正月初七（壬午）召诸将来到寝殿，责备他们说：“朕自从即位以来，衣食都非常简陋，专门以赡养军队为念。府库的积蓄和全国各地的贡献，除了赡养军队之外，很少有什么赢余。你们难道不知这事！如今却放纵那帮凶徒胡说八道，不顾及人主的勤俭，不体察国家的贫乏，又不想想自己有什么功劳而要受赏，只知道抱怨！你们的良心会安宁吗！”诸将无不惶恐谢罪。他们退下后，在自己部属中寻找那些不逞之徒，将他们都杀了，流言这才平息。

要想后周太祖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