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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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人性大暴露,品格大展览

(2009-01-27 17:25:50) 下一个

18       人性大暴露,品格大展览

在我自杀未遂的第二天一早,薛某在宗和住室的屋外大声地向铁二小的教师们宣布:“郭锦文畏罪自杀了,死了,死得好,恶贯满盈的家伙,罪有应得,死一个少一个坏蛋,他自己肯为国除害,还算是明智的……

宗和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真是五雷轰顶,惊吓,刻骨铭心的悲伤与哀痛,夹杂着愤怒与仇恨的情绪,她像坠入了万丈深渊难以自拔,仿佛在冰水里挣扎,仿佛被无数毒蛇咬啮着她的心。但是她没有大哭一场的自由,薛某正是用这一消息作攻克她这个“顽固堡垒”的武器,怎能留给她片刻宁静独处的时间呢?

她是铁二小这台“戏”的主角,薛某和他的打手们一直没能力使这台“戏”热闹起来,只能编造一些故事来丑化她,说什么宗和原是大资本家的小姐,酷爱打扮,穿什么样的摩登旗袍,着什么样的高跟皮鞋,脖子上围什么样的纱巾,坐着小轿车满北京街头兜风,要不是她有钱,姓郭的能娶她为妻?宗和听得直恶心,心想:这些土包子,未必真见过一个大资本家的小姐,编都编得不像那么回事,也许在小说里或电影里看见过一两个镜头,羡慕不已,现在搬出来说说解馋罢了!就算这些全是真的,又能构成什么罪呢?

由于“战术”不精,“炮弹”不力,他们达不到预期的效果,现在要用“畏罪自杀”这个题目来大做文章。

“他罪恶深重,又走上了自绝于人民的道路,这叫作死不悔改。其实他的犯罪事实,我们早已掌握得一清二楚了,让他交代是挽救他嘛。现在到了考验你的时候了,你用不着再为他保密了,你能交代清楚他的罪恶,也是你立功赎罪的一种表现。”这是薛某给宗和出的题目。于是众炮齐轰,声势浩大。

对于这类无事生非的胡搅蛮缠,宗和除了愤慨之外本来是不动心的,但是此时此刻,逼得她痛不欲生,精神濒于崩溃的边缘了!这些人在她那正在滴血的心上一刀刀地重复猛刺,往她那痛彻心肝的创伤上一把把撒盐,亲人的“噩耗”让他们在口头上一再玩弄,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残忍、更恶毒的手段吗?

斗争会上只逼迫宗和交代我的言行,引起了宗和的警觉,“为什么斗争我却逼问他的事呢?”她悟出其中有诈,所谓“自杀”极有可能是一种逼供、诱供、骗供的下流手段,她联系我向来的乐观性格,她觉得我不可能走那样的绝路。尽管她还是半信半疑,惶惑不安,但这已经给她很大的安慰了,使她有了一线希望,她极力想要听到准确的消息。终于有一天夜里,她在朦胧中听到两名值班的教师窃窃私语,知道我并没有死,她彻底放心了,也对薛某和他的打手们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运动开始以来,对那些无中生有的所谓“揭发”宗和并不心惊,倒是有一件事使她惴惴不安放心不下,那是去年她工作上的一次失误。有一天一个入托孩子的妈妈刘玉兰嘻嘻哈哈地对她说:“昨天我接回孩子去,发现孩子手上有屎,再一看,嘴上也有……老师好像是当笑话说,宗和听着感到无地自容的惭愧和内疚,她连忙道歉说:“实在太对不起了,今后决不会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刘玉兰反而来安慰她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吃屎还不是常有的事,哈哈……”宗和十分感激刘玉兰的宽宏大量,在女同志中,能有这样雅量的人是很难能可贵的!

尽管刘玉兰的态度不曾因此而有任何细微的变化,但现在是在运动中,一些从无瓜葛,甚至从不曾接触过的人,都在搜肠刮肚地编造故事,或四处打探消息,搜寻材料,恨不能创造出奇迹来。像这样现成的事实,还能不添油加醋地尽情渲染,尽情发挥?仅就这一事件本身,扣一顶“阶级报复”的帽子也是轻而易举的。即使刘玉兰本人不揭发,如若当初她也作为笑话讲给别人听过,别人也会如获至宝似地拿来“献宝”的啊!因此宗和时刻为这件事而股栗。但是刘玉兰在运动中不仅不曾提到过这件事,而且在“大轰大嗡”中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出乎意料的是托儿所的一个同事魏秀林却给宗和编造了一条致命的“罪状”,她说宗和曾在她面前发过牢骚:“共产党破坏了我的家庭幸福!”这条罪状编造得很有水平,最能击中要害。魏秀林的外貌很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她与宗和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可信的程度就大大提高了。如果这是魏本人造出来的,则此人真是一个深藏不露,很有心计的阴险的人;如果不是她的创造,则创造者不仅造谣的水平不低,选择魏秀林出面,也是极有学问的。

这是一枚重磅炸弹,据此就可以给宗和定罪了。

夜间,宗和有说梦话的毛病。越是心情不好,情绪紧张的时候,越容易说梦话。有一天夜里,她被自己的梦话惊醒了,发现一个值夜班的老师正伏在她的枕畔谛听,宗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有没有可以被人利用的片言只语?她忐忑不安地再也没能入睡。她很发愁,怎能杜绝这坏毛病呢?她在去厕所的途中,看见一个小学生吃桃子,扔掉了一个桃核,她灵机一动,连忙把桃核拾起来,洗干净藏在衣袋里,每晚睡觉前把桃核含在嘴里,果然有效,从此免除了这一担心。

魏捏造的“罪状”,成为宗和唯一“罪状”,纳入她的档案,直到10年后为了办理退休(解决右派问题之前),经青岛铁路公安分处的刘庆鹏处长亲自调查,找到退休在家的魏本人证实那是一句谎言,才澄清了这一问题。这是后话了。

冯派了4个教师押着我去搜查我的家。我不禁想起11年前“肃反运动”中搜查我的人身和家庭的往事来。那时还遵循着一定的司法程序,由公安机关出具搜查证。这次连那样的官样文章也省略了,那时的我,还是一匹奔腾咆哮的烈马,感到蒙受奇耻大辱的愤怒,从心底里燃起了熊熊烈火,把自己烧红了,保持着中国知识分子的可贵的尊严,那是多么令人怀念的气慨呀!经过11年的蹂躏与奴役,我已变成了一匹驽马,低首下心,吞咽着屈辱的苦汁,咀嚼着奴性的悲哀,这就是改造的成绩!

在走出校门的时候,祝组长追出来叮嘱我:“你要老老实实。如果遇到外地来串连的学生问你话,你什么话也不能说,不能把我们搞运动的情况泄露出去。”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听不懂他的话,什么“串连”?外地学生来干什么?他为什么怕外地学生?这些没来由的问题,只在我的心头一掠而过,我没有心情去深思。

快走到我家门前的时候,杭州路上走来了一支不很整齐的队伍,前边打着几面彩旗, 一伙人簇拥着一个40多岁的干部,这人头上戴了一顶高高竖起的三角锥体的白纸帽子,活像城隍庙里的无常鬼塑像,脖子上挂着一块用厚纸板做成的大牌子,上边写着“走资派刘XX5个大黑字,刘某的名字上还打了交叉的红杠子。这人手里擎着面铜锣,一边走,一边敲。他昂首阔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知这演的是什么戏?押解我的人们似乎对这一怪现象也很感兴趣,驻足观看。其中有两人悄声议论:“这是不是XX厂的刘书记?”“没错,就是他。”我听了越发不明白了。书记也挨整?我联想到前天傍晚,祝组长在院子里和几个积极分子聊天说:“我在这里搞运动,家里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了?大字报少不了,我都不敢回去看看。”这些话当时也听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与眼前的景象不无关系,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集训以来,看不到围墙以外的情况,听不到斗争会以外的声息,我的天地无比狭小,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一人在挨斗,整个世界都和我作对。今天我的天地突然开阔了,我想,挨斗的人决不在少数,这位刘书记就在挨斗,他在游街示众,这是古老的惩治罪犯的一种野蛮方式,在社会主义时代又“推陈出新”了。历史在轮回!

那支队伍过去了,我才掏出钥匙来打开房门上的锁。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家里只留下了两个孩子,他们白天上学,家里的门窗长时间关闭着,阴暗、潮湿、发霉在所难免。屋里虽不凌乱,却像久不住人般地冷落凄凉。我连忙打开窗户通风。那四位在屋里转悠着看看,看样子并不想要翻箱倒柜,只注意到了墙角堆放着的两包捆扎着的书籍。他们掸掉包上的积尘,搬到桌子上来,解开绳子,敞开牛皮纸包装,一本本地查看起来。这两包书是1957年我拿到《青春》的稿费后,为宗和买的一批历史参考书,从上古史到现代史都有。因为她已经由教政治课转而教历史了。可惜这20多册书她都不曾翻过,买到手不久,整风补课就开始了,这批书原封不动地随着形势的变化搬过几次家。那四位宣称:“这些书要带回去审查。”我觉得好笑,国家出版社出版、新华书店发行的书籍,居然需要你们这些高中毕业生、招考来的民办教师审查,你们狂妄得已经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哪里知道,一个毁灭文化的,疯狂的时代正在开始,书籍已属清剿之列,历史更是文化中的罪魁祸首!

©郭锦文 2009

(转载、出版需经作者书面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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