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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某一点开始出发,要想回头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就是所要达到的目的地。

  right——卡夫卡

  她刚醒来,便立刻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月亮正挂在半空中。她把外套向下拉,一直拉到能盖住腿,她缩在里面,冻得有点发抖。这时,她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思绪有点乱,需要休息一下。光躺着什么都不想,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了。她很清楚如果自己想要回忆的话,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历历在目。只要思绪稍微一动,痛苦就会立刻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但是她在那里舒舒服服地躺着,把自己和过去完全割离。她不会是去揭那个伤疤的人。因为只要把过去的伤疤揭开,就会重新陷入昨日痛苦的深渊,又一次因为悲伤和悔恨而备受折磨。以前失去的东西现在想起来已经不太清晰了,无法辨认了。她坚决不去想这些,拒绝回想,尽她最大的努力去忘记过去的一切。就像昆虫把茧做得越来越厚,对伤害它的东西就越来越有抵御力一样,她要继续努力把过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忘记她危险的处境。

  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儿,两只脚缩在一起。沙子非常柔软,但寒冷穿透了她的衣服。她再也无法忍受刺骨的寒冷,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于是从藏身的那棵树底下爬了出来,开始在树下大步地来回地走,希望这样能够暖和一点。空气很沉闷,呼吸也不能让空气有一丝生机。随着时间的流逝,寒冷一点一点地加剧。她开始向远方走去,边走边大口地嚼面包。每一次回到这棵撑柳树的时候,她都想躺在它的枝干遮蔽下好好睡一觉。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地平线时,她很快就醒了,觉得很温暖。

  沙漠景色最美的时候,就是在清晨刚至或者黄昏即将降临时。距离感在沙漠里几乎找不到:附近的小山脊可能是遥远的大山脉,在乡村的日日夜夜重复不变的生活中,每个微小的细节都可以有一些改变,某个变化可能是意义非凡。即将到来的某一天,人们一定会目睹一些变化。只有当白昼完全到来时,守望的人才会疑惑不解地想,是不是相同的一天又一次回来了——于是他在相同的白昼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反反复复地经历着。但白昼还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地那么明亮,不会由于时间的流逝而失去光彩。吉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了望小山丘柔和的曲线,看了看从沙漠的矿物边缘后面发出的光线,又瞧了瞧身后还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棕榈树林。只有这样,她才知道她身处的已经不是昨天,新的一天到来了。甚至当天完全亮了,当巨大的太阳露出了全部面目,树木和天空逐渐恢复它们以往在白昼时的模样时,她才不再怀疑新的一天到来了,而且是崭新的、和昨天完全没有关系的一天到来了。

  一支商队朝她走来。大概有二三十只骆驼,它们驮着装得满满的盛着羊毛的大包。几个男人走在骆驼的两侧。在队伍的后部,有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双峰骆驼上,鼻环和栓的缰绳使这两只骆驼看起来比走在前面的普通骆驼更傲慢。当看到这两个男人第一眼时,她就知道自己将和他们一起结伴而行。这种坚定的想法给了她一种力量感,她以前从来没有期待过这种感觉。没有任何征兆,但她现在正在制造某种征兆,然后据为己有。她只是惊讶自己竟然发现了继续存活下去的可能性。但这种惊讶并不同于惊喜,它是在郁闷的情况下发生的。她向着商队行进的方向走去,冲他们叫喊,挥舞手臂。在骆驼队停止行进之前,她冲到那棵撑柳下拽出了旅行包。两个男人吃惊地看着她,然后吃惊地互相对望着。他们让胯下傲慢的骆驼停了下来,向前探着身子,向下盯着她好奇地打量起来。

  因为她打的每一个手势看起来都很诚恳,这种外在的表达方式的确令人信服,而且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犹豫不决,所以当她把旅行包给一个徒步行走的人,让他把包系在离她最近的骆驼驮的大包上面时,那两个头目并没有干涉。那个男人瞥了一眼他的两个头目,发现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拒绝她请求的样子,就让这只闷闷不乐的骆驼跪下来,然后把包系了上去,让它负担更多的重量。她往回走到那两个骑骆驼的人面前,向其中年轻的一个用英语说:“这还有我的位置吗?”另外一个指挥骆驼的男人默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个骑骆驼的人笑了笑。尽管他骑的骆驼十分不情愿,可最后还是跪了下来。她侧坐在骆驼上,就在那个男人前面几英寸的地方。当骆驼站起来时,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不然她会掉下去的。他们继续前进后,两个骑骆驼的男人大笑了一会儿,互相说了几句话。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离开了谷地,穿过一大片布满石头、寸草不生的地方。前方是一片黄色的沙丘。她能感到太阳照射的温暖。驼队慢慢地爬上山顶,又慢慢地走到小山谷里。

  她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手在她腰部不断地来回游走。她没有任何意见,她能放松下来就很满足了,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也不错。确切地说,好几次她觉得他们并没有向前行进一点儿路。

  他们正在沿着刚才他们走过的沙丘的顶部走。他们去哪里并不是问题,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想到这些,她的思绪被打乱了。她对自己说:“我死了吗?”可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痛苦,因为她清楚自己还活着。只要她可以问她自己这个问题:“这儿有东西存在吗?”然后回答道:“有。”她就不可能已经死了。她还可以看到天空、太阳、沙子,还可以感觉骆驼单调的步子。即使自己再也无法回答的那一刻到来时,她也能想到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就在自己面前,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丝安慰,然后就是愉快。她向后靠着那个男人,意识到自己现在很不舒服。她的腿一定是已经麻木很久了,现在越来越明显的疼痛使她开始不停地动来动去。她不停地扭动。那个骑骆驼的男人更紧地抱住她,并且和他的同伴说了几句话,他们两个都偷偷地笑了。

  当太阳的照射达到最热时,他们远远地看见了一片绿洲。

  这里的沙丘起伏不大,所以地面看起来比较平坦。在一个景色被过多的光线照射而显得失去生机的地方,几百棵棕榈树就像是在地平线上出现的一条深灰色的线条一样。当眼睛注视这个线条的时候,它的深浅度不断地改变,就像一条慢慢流动的水流:一条宽带,一段长长的灰色峭壁。她毫无热情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衣服夹在骆驼双峰中间,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面包,面包一点水分都没有了。

  很快,在地平线上那一片看不清楚的模糊物中出现了一个孤独的东西,它突然进入了空气中。一会儿它又陷了下去,变短了,它只是在绿洲边缘的一棵棕榈树而已。它在远处一动也没动。

  他们安静地又前进了一个小时,到了树木之中。水井周围筑起了一道矮墙。这些棕榈树长得稀稀拉拉,枝条呈现出来的绿色还没有灰色多,发出金属般的光泽,几乎没法形成树阴。

  行李从骆驼背上拿下去后,骆驼们就一直躺着,能休息一下就很满足了。仆人们从大堆的行李中拿出了巨大的条纹厚地毯,一套镍质茶具,用纸包好的面包、枣和肉。一个仆人又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羊皮做的水壶,上面还带了一个木头塞子。他们三个人喝了点里面的水,而骆驼和其他人能喝井水就很不错了。

  她坐在地毯的边上,靠着一棵棕榈树的树干,悠闲地看着其他人准备饭食。当饭做好后,她开心地吃了起来,觉得什么都是美味。但是她吃得还是太少,不能让两个主人满意。他们两个在她吃不下去之后,还在继续向她的嘴里塞食物。

  他们拿出小块的食物放在她面前。那个年轻的男人试图把枣从牙缝中塞进她的嘴里,她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枣掉到了地毯上,另外一个男人立刻抓起枣吃了下去。柴火从行李里拿出来了,仆人们烧火沏茶。当所有这些都完成后——喝茶,重新沏茶,再喝茶——已经是午后了,太阳还在天空中高高挂着。

  在两只主人骑的骆驼中间形成了一道阴凉地,他们在那里又铺了一块地毯。两个男人让她和他们一起躺在那里,并指定她躺在他们两个中间。她照着做了,舒服地伸展了一下。那个年轻的男人立刻抓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大喊,企图坐起来,但他不让。另一个男人指着那些牵骆驼的,对那个年轻的严厉地说了些什么。那些牵骆驼的人靠着水井旁边的围墙,极力把笑声压了下去。

  “贝尔卡西姆!”他轻声说,不赞成地摇了摇头,手里摸了摸黑胡子。贝尔卡西姆很不高兴,因为他还没长胡子,所以不得不听从另外一个有智慧的人的建议。吉特坐了起来,把衣服整理好,看着那个年龄大的男人说:“谢谢。”她试图爬到那个年龄大一点的旁边,这样他就能躺在她和贝尔卡西姆中间了。

  他粗鲁地把她又推回到原来的地方,摇着头。他要她睡觉。她闭上眼睛,热茶让她很困。因为贝尔卡西姆没再表现出打搅她的迹象,她完全放松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觉得冷了。天已经黑了,她觉得背部和腿部的肌肉有点痛。她坐起来朝四处看了看,发现只有她自己还躺在毯子上。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牵骆驼的人在附近支起了篝火,把大块的棕榈树枝扔进燃烧得很旺的火堆里。她又躺下了,望着天空,看着燃烧得很高的火苗,每当一根树枝被扔进去之后,火苗就会变成红色。

  年龄大点的男人站到了地毯旁边,让她起来。她照做了,跟着他穿过一小段沙漠,来到一丛棕榈树遮挡的小块洼地上。

  贝尔卡西姆在那里坐着,在白色地毯的中间放了一个黑色的长木凳。他正看着天空,很明显月亮很快就要在那里升起了。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裙子,一下子把她拉到他的身旁。在她努力重新站起来之前,他紧紧抱住了她。“不,不,不。”她喊道。

  她的头已经向后倒了,星星穿过漆黑的天空。但她全身都被他抱住了,他可比她强壮多了。她没法动弹,他也不让她动。虽然她被完全控制住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还生气地叫喊,使劲地要摆脱他。后来她意识到没人会帮她,也只好接受了。她只感觉到了他的嘴唇和唇间的呼吸,就像小时候的春天早晨一样甜美新鲜。他抱得非常紧,有点像野兽一般,她感受到了他的疼爱和快乐,这完全是失去理智的温柔,只有死亡才能将它毁灭。她独自处于一个无法识别的广大世界里,可自己的独处却只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她明白了感官上的快乐正在微妙地出现在身体里。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态度里竟然有了爱意:所有他做的,包括他力量大得让她受不了,还有对她的关注太少,这些都是为了她。他时而温柔时而暴力,两者结合得非常完美,这些都让她觉得非常舒服。月亮出来了,可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哎,贝尔卡西姆!”有人不耐烦地喊道。她张开眼睛,看到另外一个男人站到了他们身边,正在看着他们。月光把他鹰一样的脸照得很亮。她感到不高兴,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她感到很绝望,紧紧地抱住贝尔卡西姆,亲吻着他的脸庞。但是不久之后,和她在一起的就是另外一个野兽了,这个野兽让她感到恐惧和陌生。她悄悄地小声哭了,那个野兽并没有注意到她在流泪。她一直睁着眼睛,盯着贝尔卡西姆。他正懒洋样地靠在附近一棵树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了鲜明的轮廓。她一次又一次地注视着他脸部的线条,从额头向下直到他好看的脖子。他的眼睛处在黑暗之中,她一直在想他眼睛中究竟藏着什么呢。她大声哭了出来,然后抽泣了一阵,他离她那么近,可自己却触不到他。

  那个老男人的抚摸很粗鲁,动作很笨拙,让她接受不了。

  他终于起来了。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慢慢地走到远处。

  贝尔卡西姆小声地笑了,走了过来,猛地躺到她的身边。她极力露出责备的表情,虽然早就知道责备毫无意义。即使他们两个人说一种语言,他也永远都不能明白她的心思。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情不自禁地问:“为什么你让他欺负我?”

  “Habibi(当地阿拉伯语,译者注)。”他小声说道,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

  她又高兴了好一阵,忘记了时间。当她发现自己正在抚摸对方时,只感觉到爱抚竟是那么美好。自从一切开始的时候,每一个爱抚动作就在等待萌芽,最后它们终于真正出现了。过了一段时间,圆圆的月亮爬上了天空,并且当它变得越来越小的时候,她听见篝火那边传来长笛的声音。那个老男人又一次出现了,生气地对贝尔卡西姆叫喊着,贝尔卡西姆也生气地回答他。

  那个老男人说了一句阿拉伯语,然后就走了。过了一会儿,贝尔卡西姆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她没有试图去抱住他。接着她也坐了起来,向火堆走去。火已经灭了,人们正在用余热来烤肉串。他们安静地吃着,谁也没有说话。吃完后,行李很快就被打好包放在骆驼背上。出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午夜时分,他们开始向着那些高高的沙丘进发。到了那儿之后他们沿着昨天走的方向继续赶路。她穿了一件斗篷,那是在出发前贝尔卡西姆扔给她的。夜晚很凉,天空显得格外透明。

  他们一直走到中午才停下来休息。他们在一个草木不生的沙漠高丘上停了下来。他们还是睡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在驻扎的地方附近又重新上演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走,因为他们是穿过沙漠向南行进,所以一天比一天热。早晨——尽管太阳的照射让人无法忍受,但是他们还是必须继续赶路;下午——在骆驼的阴影里沉沉地睡觉;晚上——和贝尔卡西姆在一起时觉得很温馨(因为贝尔卡西姆总是在旁边严阵以待,所以和那个老男人在一起时也没那么让她觉得烦恼了);夜晚——在由圆渐亏的月亮的陪伴下赶路,向着下一群沙丘和平地前进,每个沙丘和平地都比上一个要更远,但是没什么差别。

  即使周围环境看上去总是一成不变,也还是能看到一些变化,主要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很简单,相处轻松,没有矛盾,但是那个老男人的欲望总是惹来麻烦。午后,当牵骆驼的人都睡下时,两个男人便没完没了地吵。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睡一觉,虽然她一点都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也不让她睡。她觉得好像是贝尔卡西姆做了一个决定,那个老男人觉得他太顽固,就不断地警告他。贝尔卡西姆在尝到一次放纵的甜头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这让所有人都不断地表示惊讶、愤怒和反对。贝尔卡西姆放纵地笑一笑,摇摇头,还是表示不同意那个老男人的意见。贝尔卡西姆的态度既固执又坚定,这让那个老男人很生气。每一次那个老男人都想说得更深一些,但还是没用,他站起身,走出几步,一会儿又走了回去,开始新一轮的攻击。但是很明显,贝尔卡西姆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的同伴所说的威胁和预言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同时,贝尔卡西姆也越来越想独占吉特。现在他使吉特明白,他很想和吉特单独度过那些短暂的美妙的夜晚,但那个老男人不答应,他表面上很大方,但心里不好受。每个晚上,她都希望当那个同伴来的时候,他不会离开她,他不会起来,也不会走到树那里靠着那棵树。事实上,当他的同伴来的时候,他一直抱怨,但他还是会让他的朋友和她在一起。她猜想这是旅途中的某个君子协定。

  正午时分的太阳并不是天空中惟一折磨他们的东西——整个天空就像是一个金属的穹顶,由于热度都变白了。耀眼的阳光从各个方向照射过来,整个天空都被太阳占据着。他们逐渐习惯了只在晚上赶路,傍晚出发,太阳一出来就停下来。沙漠已经不见了,现在他们走的是毫无生机而且布满石头的平地。到处都是灰色的像昆虫一样的草木,发育不良的矮树丛长着坚硬的外皮,一副受尽折磨的样子,坚硬的像头发一样的刺覆盖着地表,像是土地长出了可怕的毒瘤。有的时候也会看到一些树,这些树的顶部平坦,长得很宽,好像在藐视别人一样,但是在荒漠里哪怕烟雾的笼罩似乎也可以让这些树少受一点太阳的袭击。夜晚的时候没有月亮,要暖和一点。有时候当他们穿过漆黑的乡村时,一些野兽会从他们走的路上跑过,发出吓人的叫声。她想知道如果是在白天的话她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但是她并没有感到有真正的危险。在这种时候,除了想接近贝尔卡西姆的欲望让她一直难受之外,发现自己其他的感受还真的有些困难。她已经很长时间不是通过说话来表达想法了,现在她早已习惯了做事情的时候只做不想了。她只做一些她认为自己已经做过的事情。

  一天晚上,当商队停下来在矮树丛中休息时,她看到在附近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动物的轮廓。她大叫了起来,却发现原来是贝尔卡西姆来到了她的身边。他安慰了几句,然后把她猛地按到了地上,开始做爱。她没有想到会这样。商队就在旁边等着。尽管地上的刺让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很痛,但是她认为这种事情很正常,她继续默默忍受着疼痛。第二天那些刺还在她身上,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溃烂了。当贝尔卡西姆脱下她的衣服时,发现了红色的伤痕。他很生气,因为这些伤痕使她的皮肤不那么白了,也大大减少了他做爱时的快感。在他接近她之前,她被迫忍痛把所有的刺都拔出来。然后贝尔卡西姆在她的后背和腿部涂满了黄油。

  现在他们都在早上的时候做爱。每天早上当他们结束之后,他就离开她躺的地毯,舀瓢水,站在清晨的阳光下在几码远的地方专心地沐浴。随后她也舀瓢水,走到尽可能远的地方沐浴。但是她发现不管有多远,她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洗澡,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能遮挡的东西。那些骆驼和那些牵骆驼的人一起看着她。人们都对她有浓厚的兴趣,一直在讨论她。她是他们主人的财产,是私有财产,是不可侵犯的,就像装在软皮袋里的银币一样,是挂在主人的肩膀上的。

  终于有一天晚上,商队来到了一条很多人走过的路上。他们看见了远处的火光,当他们继续向前走时,他们看见人们和骆驼在休息。清晨之前,他们在一个村庄外面停了下来,吃了点东西。

  早上,贝尔卡西姆步行到城里,过了一段时间拿着一些衣服回来了。吉特那时候正在荆棘树茂密的树阴下睡觉,他叫醒她,把衣服放在地毯上,让她脱掉自己的衣服,穿上他买的。她非常高兴能换掉自己的衣服了,因为它们都已经零乱不堪。她穿上柔软的裤子、宽松的汗衫和长长的袍子,越穿越高兴。贝尔卡西姆在近处看着她,走来走去。等她穿完,他召唤她过来,拿出了一条白色的头巾,系在她的头上,把头发都包住,一点都露不出来。然后他坐下,又开始望着她。他皱了皱眉,叫她走过来,拿出一条羊毛做的腰带,用它使劲地缠住她的上身,紧紧地贴在她的皮肤上,缠绕在胳膊下面,再结实地绑到后背。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让他弄下来,可他只是摇摇头。突然她明白了,这些是男人的衣服,他想把她打扮得像个男人。她笑了起来,贝尔卡西姆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起分享她的快乐,然后让她在他面前走几步。每次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都会满意地拍拍她的P股。她原来的衣服放在了矮树丛中。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贝尔卡西姆发现一个牵骆驼的对她的衣服很感兴趣,并且想在路过村庄时把它们卖掉。

  他非常生气,把他叫过来,吩咐他挖一个不太深的坑,在一边看着他把衣服埋了进去。

  她走到骆驼那里,把自己的包打开,这还是她第一次打开她的包。她拿出里面的镜子一照才发现,由于几个星期以来的长途跋涉,她的脸晒得很黑,她吃惊地发现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阿拉伯男孩一样。她想着想着,心情轻松了起来。当她还在用小镜子照她那个大长袍时,贝尔卡西姆走过来,抓住她,把她拖到地毯那里,开始不停地亲吻她,抚摸她,就这样很长时间。他开心地笑着叫她“阿里”。

  这个村庄里的村舍都是圆形的土屋,屋顶是茅草做的。这里看起来有点奇怪,因为它实在是太偏僻了。他们三个人在村庄的入口离开了那些牵骆驼的人,步行到市场。那个老男人买了几袋辣椒。辣椒特别辣,让人难以忍受。粗糙的羊毛紧贴着她的皮肤,那个腰带紧紧地束着她的胸部,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倒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在市场里蹲着的人都很黑,都显得很老,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当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双穿过的鞋(她光着脚呢)跟她说话时,贝尔卡西姆走过来,替她回了话,又说又做手势告诉那个人,跟他在一起的年轻人神经不正常,别人不能打搅她,也不能跟她说话。他们在一起逛市场时,贝尔卡西姆这样解释了好几次,听者都坦然接受不加评论。突然,有个老女人走上前来抓住吉特的衣服,乞求她给点钱。那个老女人由于得了麻风病,脸和手有点扭曲了。吉特向下看了一眼,尖叫起来,抓住贝尔卡西姆求救。贝尔卡西姆粗鲁地推开她,她跌到乞丐的身上,他还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旁观者都笑了,只有那个老男人摇了摇头。当他们走到村庄的边上回到商队时,那个老男人开始骂贝尔卡西姆,愤怒地指着吉特身上的每一件装束。贝尔卡西姆仍旧只是笑笑,随意应付着。只有一次,那个老男人看起来特别恼怒,久久不能平静。

  吉特觉得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根本没用,但他这次是在下最后通牒,而且他今后对这件事情再也不关心了。当然了,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这个人都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了。

  黄昏的时候,他们又出发了。夜晚他们遇到了几队行人和牛群。他们经过两个小一点的村庄,那里的人们在街道上点燃了篝火。第二天在他们休息的时候,街道上不断传来了脚步声。晚上,他们在太阳没有下山之前就出发了。当月亮高挂在天空时,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高地,在上面他们看到一个大城市,那里地形平坦,点着篝火还亮着灯。他们对话时,她就在旁边听着,希望听出这个地方的名字,可惜没听到。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穿过了城市的大门。整座城市沉浸在月光中,非常地静寂,街道非常宽阔,街上没有人。她意识到她从远处看到的篝火是在城市外边,旅行者沿着围墙扎营的地方。但是在城市里面,所有的事物都静止不动,每个人都在那些高大的像城堡一样的房子里睡着了。当他们走进胡同,在骆驼低沉的喘息声中下来时,她也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鼓声。

  门开了,贝尔卡西姆消失在黑暗中,很快从房子里出现了混乱的声音。仆人们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盏灯,那些灯原本是他放在骆驼驮的行李里的,这时都被他们拿出来了。整个胡同的状况很快变得和他们在沙漠扎营时差不多了。她在门旁边,靠着房子站着,看着他们忙活。突然她看到她的旅行包在那些口袋和地毯中间,于是她走过去拿自己的包。有个男人不信任地看着她,向她说了点什么。她回到了原来站着的地方,拿着她的包继续观望。贝尔卡西姆很长时间都没从里面出来。他一走出来就直接走向她,抓住她的胳膊,领她进了房子。

  后来当她在黑暗中单独度日时,就想起了各种各样的混乱:这些混乱在过道、楼梯和拐角处,在贝尔卡西姆手里拿的灯照亮的黑暗里,在月光下有羊走来走去的屋顶上,在小小的院落里,在一些她不得不俯身才能通过的地方,在棕榈树树枝的零零星星的边缘部分刮到了她的头巾的地方。他们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向左走,一会儿向右走,她想大概经过了无数间房子。她看见有两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就在一个小火堆旁边,一个一丝不挂的男孩在旁边用风箱在吹火。贝尔卡西姆一直在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他们匆匆忙忙地走,她有点害怕。他带着她穿过迷宫似的房间,向这所宅子的深处走去。她拎的旅行包不停地在腿和墙之间撞来撞去。

  他们穿过一个没有屋顶的短廊,爬了几级不平坦的脏台阶,然后他把钥匙插进去,拉开了门。他们弯下腰,进入一个小房间。他把一盏灯放到地上,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接着锁上了门。她弯着腰站了很长时间(因为天花板太矮了,她站不起来),体会着周围的寂静。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麻烦大了,心里很害怕。好像她一直在听自己发出的声音,等待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她还是有一点知觉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甚至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听不见,耳边只有她熟悉的嘶嘶声。直到觉得脖子很不舒服,她才坐到了脚边的床垫上,拉出一块羊毛毯子盖在身上。墙是泥做的,面上被泥瓦匠手工整理得很光滑,看上去很柔软。她坐着,一直盯着墙看,直到灯的火焰变弱了,火苗有点乱动。当小火苗快要熄灭的时候,她把毯子拉上来,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很快,远近的公鸡开始打鸣了,在黑暗中这个声音让她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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