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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轩颜乍见翻疑梦

  头顶很安静,人声、兵器相接声、脚步声,仿佛都在一瞬之间消匿在风中,仿佛那个简陋清贫的农家院落从未被打扰过。

  “他们走了?”容逸之不自信的自问,这是一个设问句,暂时没有答案。

  “也许还没走,正等我们上去自投罗网呢。”郎觞轩轻哼一声,说道。

  “这个密道不可能只能从外面打开,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别的出口或者暗门。”沈青颜沉吟片刻,说道。从心底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冉奉天,那个为了女儿而甘心下跪、甚至赴死的老者,就在她的头顶以上几尺的地面上,生死未卜。他信赖她,或许是因为偷听到那晚她和容逸之的谈话,得知她来自风铃谷,当年叱咤风云的武学圣地。在他看来厉害无比的剧毒“妫鸠”在她面前迎刃而解,更让他坚信她的身份无疑。

  “看这儿!”容逸之的手触到墙面一块松动的石头,稍使劲一按,手边的石墙“轰”一声升起——

  墙内躺着十来具白骨,膝盖骨均被人用利器剜去,“他们”东倒西歪的靠在墙上,空洞无一物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墙外三人。已经过去多年,死者的怨念仿佛仍然游弋在空气中,在墙壁打开的一瞬,迅速充满了每一道墙缝、每一方空气,教人不寒而栗。

  郎觞轩拾起一节散落的腿骨:“这骨头的颜色有点奇怪……”

  沈青颜瞟了一眼,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们是被毒死的。或许这就是多年以来失踪在滴云峡谷的人。”下毒的人炼毒技巧并不高深,沈青颜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这些都是冉奉天的实验品,他的“毒人”。在她出现以前,这些人是他的希望,是他试毒求解救女的希望。他们是牺牲品,无辜的牺牲品。

  “我想,我知道打开密道的机关在哪儿了。”容逸之定定望着那些被时间磨平的尸骨,灵光一闪,“你们注意到了吗?他们都没有膝盖骨,或许……是将他们困在此处的人不愿让他们站起来,打开顶部的机关?”他摸索着头顶的石面,找寻着。

  “喀啦……轰!”他们曾经下来的那条隧道的那一头,传来一声响。

  事实证明,容逸之是对的。

  清新的空气从入口处涌入隧道,点点阳光形成一圈圈光晕,隐约在密道入口处明晃,粒粒细尘在阳光的映射下翩翩起舞。

  当三人从密道中出来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的凌乱——

  房间橱柜的抽屉全被打开了,地上还残留着打碎的茶壶,软绵绵的茶叶趴在地上,组成一副不成规矩的形状。院落中陈放药材的架子打翻在地,各种草药杂乱无章的混在一起,不分彼此。角落处一直备受冷落的石质棋盘被横生生从中砍成两半,楚河汉界从此天各一方。

  最显眼的,是院门外躺着的那个人。

  长长的人影拖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一抹浓烈的艳红从人影四周逸散开来……

  黑色的斗篷也遮掩不住土黄地上斑驳的血迹……

  容逸之从地上站起来,结束回忆,手中的酒杯略倾,酒水沿着杯壁缓缓流进坟前的土里,留下一条深黄色的弧形。

  “我们……该走了。”沈青颜站在他身后,声音很轻,似乎怕打扰他的祭奠。她的眼睛怔怔的望着坟头,这堆黄土下埋葬的,是师父一生挚爱女子的父亲,曾有机会成为他岳父的人。直到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是当今武林最赫赫有名的用毒高手。

  而且,她早已不受“失心夺魂丹”的折磨,很多年了……

  但天下两个深爱她的男人,却因为她,尝尽苦楚。

  沈青颜闭上眼,再说了一次:“我们该走了……”

  不知是提醒容逸之,还是说服自己。

  郎觞轩无声的站在院落外,看着院中忙碌的两个身影一一将青竹篱笆扶正,将倒在地上的架子扶起,细致将散落在地的药材分类整理回斗笠中,再摆放到架子上。

  白衣女子走到石质棋盘边,想把裂成两半的石桌扶正,一个“车”从石质棋盘的暗格中滚落,一直滚到郎觞轩的脚边,他一抬脚,将“车”踩在脚底。白衣女子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脚下的棋子上。他弯腰拾起棋子,握在手中,走向白衣女子,一声不吭的将棋子交还到她的手里,然后重新退出院外。

  他注意到她眼神中细微的变化,但她独自将石桌扶正,什么也没说,然后转身进屋,那屋中并不比这儿整齐多少。他应该帮她,像院中另一个男子那样,可是他做不到。他深邃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进屋看不见了,才不情愿的收回。

  院门上贴着的门联撕裂了,毫无精神的耷拉着,“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郎觞轩在心中默念一遍,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我大哥呢?”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郎觞轩身后传来,紧接着是急急风声在他耳畔回响,他猛回头——

  那个“渔夫”正呼着大刀向他砍来!

  刀尖有毒。他记得沈青颜曾这样提醒过容逸之。他闪身避开刀尖,回身一脚正踢中渔夫的小腹。对方武功招式普通,于他,根本不是对手。他拇指一顶,长剑出鞘,剑柄狠狠的顶撞渔夫的腋下,很快又回到剑鞘中。这不经意的一下却让渔夫疼得龇牙咧嘴,也对,腋下本就是人身体中最软弱的部位。他出手毫不留情,趁渔夫意志涣散的瞬间,反扭他的手臂,硬生生将大刀抢过来,反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沈青颜和容逸之听到打斗声,从屋中奔出,正看见郎觞轩用长刀抵着渔夫的脖子,对方就像在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不甘心的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口中骂骂咧咧,极尽侮辱之能事。

  “别伤他!”沈青颜和容逸之同时喊了出来。要不是这一声喊,那刀刃下跳动的脉搏也许就此停歇了。

  郎觞轩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不杀?”虽是问句,但手中夺来的大刀已经松了松,放到离渔夫脖子半寸远的地方。

  “我大哥呢?”渔夫并不领情,大声嚷道。

  院中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神却都不自觉的落向崖边新坟的方向。

  渔夫从二人的神情中看出不对劲,顺着二人的目光眺望去,“冉奉天之墓”几个描红大字仿若鲜血,凝结在简陋的木桩上,多么刺眼的红色。

  “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大哥!”渔夫歇斯底里的狂暴起来,也不顾架在脖间的利刃,手臂一挥,向郎觞轩冲撞袭去。

  郎觞轩怎么会给他机会,夺来的大刀在他手中打了个旋儿,飞快的落下,同时应声落下的还有渔夫的一只手臂——他的右肩被齐整整的切去一块,刺眼的红色奔涌而出。

  “郎公子不要!”沈青颜惊叫着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渔夫疯狂的仰天长啸,也许是因为断臂之痛,也许是因为兄逝打击,他的怒吼声尖啸着冲破云层,震动着整个山谷。迟钝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充满血丝,他的五官因为仇恨而扭曲,一双红眼充满怨恨的死死盯着三人:“我冉奉韫会让你们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百倍代价!”

  他的诅咒就像一条毒蛇,蚕食着他的心智。他口无遮拦的谩骂着,诅咒郎觞轩、诅咒容逸之,当他最终诅咒到沈青颜时,郎觞轩不可抑制的皱起眉,最后一点耐心和容忍破灭了,烟灰色的瞳孔变得愈加深沉,烁着杀意,长剑紧握,只要从他口中再听到“沈青颜”的名字,对方的脉搏和声音就会同时消失。

  然而……

  一双手盖上了他的手,温凉细嫩,手心的温暖如同十六年前一样传递着。

  郎觞轩侧头看着他立在他身侧的女子,她也正看着他,轻轻摇头:“放过他吧……”

  不知不觉中,郎觞轩握剑的手指渐渐放松,行动上顺从了沈青颜的要求。他侧过身,正眼也不看冉奉韫一眼。

  “哈哈哈哈哈,放了我?哈哈哈哈,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会后悔的!”冉奉韫狂笑着,摇晃着步伐,身子不稳的东倒西歪,就像酒醉的醉汉,“总有一天,我冉奉韫会让你们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百倍代价!”

  他重复着诅咒,越行越远,最终施展轻功逍遥离去。

  “放走他,是一个错误。”眺着冉奉韫远行的背影消失在密密林群中,郎觞轩开口道,“但愿,将来不会后悔。”

  不幸的是,郎觞轩的话一语成谶。

  事实上没过多久,冉奉韫手中无形的利剑就深深地刺穿了容逸之的心……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

  日暮时分,三人终于告别了建在崖边的那家农家小院。

  晚霞浓烈的色彩勾勒出人影的轮廓,泛着淡红色的光晕。夕阳的余晖将三人影子拖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阴影。院中三间并立平房的剪影与他们影子重叠在一起,冥冥中似乎预示着他们与这里剪不断的联系。

  伴着夕阳西下,在夜幕降临时分,他们彻底走出了滴云峡谷。

  烈烈燃烧的火焰在眼瞳中晃动,周围的树林中时不时传出秋蝉的鸣叫声。

  沈青颜离火堆最近,郎觞轩和容逸之分别坐在她左右。

  初冬的凉意从泥土中渗入脚底。入夜,风儿更是无休止的扫荡着悬挂在树枝上的每一片叶子。沈青颜双手环抱,偶尔将手探前烤火取暖,身子仍是抑制不住的寒冷。

  “骏爻在这儿附近,袖儿应该也在,问题是,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呢?”容逸之心不在焉的转动着手中的野味,自言自语道。自从知道冷霜剑的确切下落,他就一门心思想着救宁红袖脱险。

  “来,给你。”郎觞轩没有答话,将烤好的半只山鸡递到沈青颜面前,“吃点东西就没这么冷了。”

  “谢谢。”沈青颜接过半只山鸡,反而回答容逸之:“鹰准没跟着骏爻,也许红袖姑娘由他看管。我和他有些交情……若是能找到他就好办了。”

  “嗯,翻过这两座山,再走大半天就是洛城,我们暂时到那儿落脚,从长计议。”容逸之取出入谷前准备的地图,研究了一会儿,说道。

  “嗯。”沈青颜点头,郎觞轩毫无反应。

  沈青颜转向他,从半只山鸡上撕下一根鸡腿,然后将剩下的山鸡肉交还给郎觞轩:“你吃。”

  还没等郎觞轩答话,容逸之就扯下自己这半只鸡的鸡腿送到沈青颜手中,笑笑说:“一只鸡腿怎么够?我的也给你,吃吧。”

  “我到附近找点野果和水。”郎觞轩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向丛林黑暗处走去。

  “郎公子,不用了。等天亮再说吧。”沈青颜急忙叫住他,劝道,“都别谦让了,吃完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就启程,希望到夜晚时不用露宿荒野。”她尽量轻松的说。

  郎觞轩果然停住了脚步,回身望向她——

  手中左右开弓拿着两只鸡腿,高高的举着,身体因为怕冷而卷缩在一起,齐整精致的发髻因为接二连三的意外而变得有些凌乱,青丝顺着耳际垂落,趁着夜风吹拂左右作乱。

  出尘不染仙子般的沈青颜也有凡人的一面。

  郎觞轩不禁笑了,笑得很小心,眼角不经意的下压,烟灰色的双瞳透着异样的神采,仿佛只要再多看一眼都会被吸进去一般。

  沈青颜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搞不明白他的脸上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似曾相识,惹得心脏“砰砰”跳漏了半拍。她急忙扭回头,不敢再看他,强迫似的咬下一小块鸡肉,淡而无味。

  淡淡的薄荷香,愈来愈近……

  猛一抬头,却见郎觞轩就在眼前咫尺,那双仿佛会吸人魂魄的深瞳直直盯着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上她的脸庞。她想躲开,没想到他的手只到她的唇边便停下了,在她嘴角轻轻一抹,声音好似清风拂面般轻柔:

  “你嘴角脏了。”他笑着看她,“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你的嘴角……”他触上她的唇,却只在嘴角一舔,然后闪电般弹开,恶作剧似的等着她的反应。

  “你干什么!”她恼怒的瞪着他,白皙的双颊泛着桃红。

  “你的嘴角脏了。”他笑吟吟的看着她,理直气壮。

  “眼睛好不容易治好了就开始恶作剧。”她挪开一尺远,远远看着他。

  沈青颜从梦中醒来,脑中一片空白,好像曾有一些非常熟悉的画面在梦中出现,胸口闷涨,有一种窒息般的疼痛。

  夜幕中寥寥几颗星星闪烁,调皮的冲她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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