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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优秀教师暑假旅游团将搭乘航班返市,飞机降落本市机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一十三分。这是宋玉洁在电话中告诉岳果成的。

  “到时我去机场接你!”岳果成说。

  “不用不用,市里会统一派车接的。”

  “那我在家里做好晚饭等你。”

  “也不用。市里有头头说要为我们接风洗尘呢!”

  岳果成便在家里等着。

  十点刚过,市教育工会的车便将宋玉洁送到了他们家的楼下。

  宋玉洁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家门。两人一见面,都同时向对方伸出手去。

  岳果成说:“老宋,你黑了,瘦了。”

  宋玉洁说:“是吗?”

  岳果成说:“旅游其实很辛苦的。”

  宋玉洁说:“是辛苦,但开心。北京、上海、杭州变化真大,想像不到的大!”

  岳果成本想问宋玉洁西湖边他们住宿过的那家旅社还在不在,幸好话到嘴边他咽住了,如果说了出来,无异于是在挑刺他们共同的疮疤。

  宋玉洁打量着岳果成,笑道:“果成,看样子,这些日子你过得挺开心的。”

  “怎见得呢?”岳果成问。

  “你气色不错,容光焕发呀!”

  岳果成笑了:“是吗?”

  “文件下来啦?”宋玉洁自然是指关于工商局新港分局局长的任命文件。

  “应该快了吧。”岳果成说着,倒了一杯矿泉水递给宋玉洁。

  前天,岳果成去找副区长郭明海汇报工作,说话中有意无意地谈到局长的任命问题。郭明海说:“放心吧,快了!过两天常委会就会开会了。”

  宋玉洁感叹道:“我真不明白,你们有个一官半职的,都把职务的升降看得如此之重。要提升了,精神就来了,还变得年轻了似的。”

  “这叫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也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呀!你们当教师的,不是也为评职称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你死我活嘛。”

  “那也不尽然。学校评我的‘特级’,我就根本没去争过。我觉得,当教师的最大乐趣,就是看到自己的知识能被学生所接受、所掌握,后来又能超过自己,而不是评个职称什么的。这也是人各有志吧,我们就不说它了……”宋玉洁说到这里,从旅行箱里掏出一听茶叶递给岳果成:“这可是原产地的特级龙井,就这么一听,花了三百多!”

  “谢谢了!”岳果成说。

  接着,两人便分别进了各自的卧室……

  宋玉洁多年来不曾出家远行过,像这回一去将近一个月,是极少的事。对他们夫妻来讲,也算久别了。都说久别胜新婚,要是其他夫妻,不管怎么样这天晚上都会要亲热一番的。可他们就只这样说了一会话,便像平常一样回到了各自的小天地,而且是那样默契,那样自然,仿佛顺理成章,仿佛本该如此。

  他们分床不分居。

  他们都记不起这具体起始于何年何月,但都知道这至少有十多年了。岳果成还清楚,那是在他明白了自己生理上的毛病、经多方医治而无效以后。那时他们都还年轻。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处在如狼似虎这一年龄段的岳果成,虽然有毛病,那种要求还是有的,有时还很强烈。既有要求,又肌肤相亲地睡在一起,岳果成心里便像被火烧着,控制不住要伸出手去摸宋玉洁。宋玉洁同样处在如狼似虎的年纪,经不住岳果成三摸两摸,心里的火也烧起来了。心里一火,就免不了要岳果成一试,可结果总是让她大失所望。宋玉洁曾有几次用手试探性地去触摸岳果成的腿根,结果弄得她的手黏糊糊、凉冰冰的,令她心里怪不舒服。在对宋玉洁三摸两摸的过程中,岳果成的能量释放了,心火平息了,可他每次仍是懊恼不已。宋玉洁见岳果成懊恼的样子,便用好言好语宽慰他。宋玉洁在宽慰的时候,自己心里其实也在忍受着失望的痛苦。男人大概都是粗心的,宋玉洁的这种痛苦,岳果成过了好久才知晓。

  人们可以经受数次、数十次的失望,没有尽头的失望却是无法忍受的。

  宋玉洁终于向岳果成提出了分开睡觉的建议,她说:“这样对你也有好处。”岳果成说不出反对的理由,自然表示同意。分睡后,岳果成禁不住隔些日子就要摸到宋玉洁床上去动一回手脚,其结果仍然是很糟糕的。宋玉洁虽然没有抗拒,可久而久之,岳果成终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冷漠以至厌恶。他这才清楚地意识到,他每次对宋玉洁的触摸撩拨,都是在给她制造痛苦。他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自私性和宋玉洁巨大的宽容度。岳果成惭愧万分。也就是从此开始,他们做到了真正的分床而睡,岳果成再也没去动过宋玉洁了……

  宋玉洁这次外出归来,看出了岳果成气色不错,容光焕发,以为他只是官场得意所致,根本没想到岳果成找上“小蜜”养起来了。不说别的,就以她所熟知的岳果成的身体状况,她也绝对不会往那方面想的。可世界就有如此复杂诡谲,想都想不到的事,有时就居然发生了,并且还要发生下去。

  岳果成没注意自己的气色,也不知自己真的容光焕发没有。他与宋玉洁多年的分床睡觉,如同和尚受戒,强迫自己远离女色。多年的压抑,使他对异性变得非常冷淡,早已提不起兴趣了。不想就在他官场得意的时候,碧晓波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有了这个碧晓波后,他确实感到精神好了,劲头足了,生活也像充实了许多……

  时间转眼间便到了八月下旬。

  关于新港分局局长的任命文件仍未见下发。

  岳果成倒是沉得住气,机关里的干部们在他背后的议论可就多起来了。议论中还夹带着不少小道消息。这些小道消息被说得有根有据的,内容大都与机构改革、人员去留有关。按照这些小道消息的说法,分局大多数干部的位子都将发生动摇。在这些小道消息的影响下,不少干部的情绪变得相当低落,仿佛世纪末日即将来临。机关作风自然也变得散漫了。

  一天下午,岳果成外出办事归来,发现好几个科室空落落的没有人,而行政科办公室却笑语喧哗。原来是干部们在等着下班之前,聚在一起谈笑。

  “有个副局长在办公室发牢骚,骂局长,”这是米勉的声音。

  岳果成不知道副局长为什么要骂局长,是哪个副局长骂局长,便侧着身子站在门外听。

  米勉往下说道:

  “副局长喷着口水骂道:‘局长,哼,他局长算个鸟!’不想局长恰在此时踏进了办公室,并且听到了那位副局长在骂他,当即黑了脸,逼视着副局长问:‘我算个鸟,你算个什么?’副局长脸上红一下白一下,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赔着笑脸对局长说:‘局长,你是鸟,我就是鸟毛呀!我们鸟毛紧紧团结在你的周围,跟着你飞,跟着你大展宏图哪。’”

  办公室里轰然大笑。

  “这个米勉!”岳果成也差点在门外笑出了声,可他马上严肃了脸,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的突然出现,让大家愣了一下,可随即就有人忍不住嘻嘻哈哈乐了。

  米勉处事不惊,他说:

  “岳局长,我可不是说你啊,你绝对不是鸟……”

  监察室主任马上接着他的话问:“米科长,那你是什么,是不是鸟毛呀?”

  “瞎扯淡!”米勉说,“我们局里没有鸟,哪里还有鸟毛?再说我又不是副局长!”

  “那就任命你当副局长做鸟毛吧。”

  “你是说,你已经成了鸟了?”

  又是哄堂大笑。

  岳果成本想批评几句不该上班时间在办公室说笑话,可发现副局长苗志高也在场,并且在跟着大家一起乐,所以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住,只看了看表,说了声:“还差半个小时下班哪!”便从行政科办公室退了出来。

  岳果成回到自己的“副局长室”,关上门,先进洗手间尿了,然后坐到了办公桌前。这会虽然还未到下班时间,可所剩时间不多,也不好干什么了。他拨通了碧晓波的电话。

  “哎,岳叔!”手机里传来碧晓波好听的声音。

  “晓波,你这会在干什么哩?”岳果成轻言细语地问,眼睛警惕地望着门口。

  “我在看书。快开学了,我想把上学期学过的功课复习一遍。”

  “不错,这才有出息。”

  “中午怎么没过来吃饭呀?我为你做了红烧鱼。”

  “我陪客去了,”岳果成正要往下说,忽然听得有人敲门,便赶忙说了声“再见”,关了手机,然后朝门口大声说:

  “请进!”

  他和碧晓波早已约定好,他们在通电话的时候,如果他突然说“再见”,就表示有人来找他了,他们说的话再重要,也得中断。

  推门进来的是米勉。米勉脸上挂着笑。

  “局长,”米勉返身关紧了门,说,“别小看了,这药还真管用呢!”

  “什么药?”岳果成一时想不起他说什么药。

  米勉从他的随身公文包里掏出了一盒包装精致的“神鞭丸”。

  “就是它嘛。”米勉将药递给岳果成,“神农堂的彭老板早两天送来的。”

  岳果成问:“省局广告处有答复了没有?”

  米勉一面在岳果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一面回答:“还没有。”

  他们说的是关于神鞭丸宣传单的事。那天,他们要神农堂药店自行封存了那些传单。第二天,米勉就把传单样张和他们对传单内容的看法用信挂号寄给了省工商局广告管理处,不想至今仍未见回复。

  “你怎么回答药店的呢?”岳果成知道,彭老板送神鞭丸给米勉时,对那些传单肯定要讨个说法。

  “我见省局没来意见,只好要他们看着办了,但有一条,再不能要女的去散发了。”

  岳果成点了点头,并且将手中的神鞭丸锁进了他的办公桌的抽屉。

  “小米,你说这药管用?你怎么知道?”他问。

  “我当然是试了呗!”米勉很坦然地回答。

  岳果成不由得瞄了他一眼,心里说:“这小子,只恋爱不结婚,不晓得他是和第几个女朋友上床了。”

  米勉问:“局长,与小碧的感觉如何?”

  岳果成脸上荡漾过一丝笑意,说:“我喜欢碧晓波,主要的是献爱心,帮助她解决困难,好顺利读完大学。”

  “感觉一定特好!”米勉说。

  岳果成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而且他像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岳果成想了想,回答:

  “小米,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碧晓波到现在还是个处女。”

  “我真的不相信。”米勉笑着。

  “信不信由你了!我保证,三年后,她还会是处女。”岳果成说到这里,突然一转话锋:“搞传销的那条线索,调查得有点眉目了没有?”

  米勉说:“还在查。那些人狡猾得很,总是不断改换接头人,改变集会时间,改变集会地点,让你难掌握住他们准确、具体的活动情况。”

  “要抓紧查,一查到底。”

  “局长放心,我会抓紧的。”米勉停了停,说:“局长你主持全局工作都两个多月了,任命文件怎么还没下来呢?”

  岳果成没吱声。

  米勉问:“局长,你去找过郭区长没有?”

  “没有,我没有去找他。”岳果成没说真话,其实他是去找过的。

  “我有点担心,”米勉说半句留半句。

  “你担心什么?”岳果成问。

  “像股市一样,久盘必跌。我担心事久多变哩!”

  “完全可能,本来就没定准的事。”

  “秦局长刚过世的时候,大家都说局长这把位子非你莫属,可现在……”

  岳果成多少有点吃惊:“现在怎么了?是不是都对我有意见了?”

  “那倒不是,”米勉说,“现在谁当不当局长,大家都无所谓了。他们考虑的是自己的去留问题。”

  “是吗?”

  “现在机构改革还没正式开始,可传言一个接一个,多得很。有说区与区要合并的,有说机构设置、干部人数都要减少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人员按年龄一刀切。有些传言被说得有根有据,搞得人心上心下的。大家都自顾不暇了,谁还管谁当局长呢!”

  岳果成一句不漏地听米勉把话说完,然后沉吟了许久。末了,他说道:

  “米科长,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工作总是要人干的,只要我们认真把工作做好……”

  米勉走后,下班时间也就到了。岳果成却没有马上离开办公室。

  米勉的话给了他不大不小的震动。这些日子,他的自我感觉可能太好了。自我感觉太好,就会失去警觉,就容易忽视不应该忽视的问题。关于机构改革,关于人员精简,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但他想,机构再改革,也不可能不要工商局了;人员再精简,也不可能把他这个局长精简掉。所以就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每日里,他除了上班,处理问题,一有机会,他就避开众人耳目,跑到碧晓波那儿去了。机关干部们在想什么,情绪怎么样,他都没在意。看来,局里的干部情绪波动很大,组织纪律也十分松弛了-还没到下班时间,就聚在一起说笑话,不就是明证吗!

  想到机关作风散漫,纪律松弛,岳果成心里十分恼火。上面如果知道了,责任肯定在他这个主持全局工作的代理局长身上。现在又处在很敏感很关键的时刻,对他的仕途自然非常不利。

  “不行,得赶快开会进行整顿!”岳果成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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