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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许小彗信的那天,景予飞在大街上没头苍蝇般乱窜了一气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已被潜意识支配着,来到了许小彗的家门口--蜂树巷37号院。进去,还是不进去?他的心嗵嗵乱跳。正如他对喻佳说过的,他曾因为某种考虑而在一天夜晚悄悄到这儿来探视过一番。

  37号院是一个不规则的四合院,里面有一圈低矮的平房,围绕着一棵枝干倾斜的大枣树。树下有一口井圈上绳痕深深的水井,水井周围辐射出好几条碎砖铺垫的窄路,通向四面的人家。各家的房子都差不多大小,门口也差不多都有个露天的自来水槽,和一堆堆数量不等的蜂窝煤。不同的是房前屋后各家利用空间自搭的坡棚,高高低低,大大小小,错落混杂。

  哪一个门洞是许小彗的家呢?那夜景予飞根本无从辨识也不想辨识。可是现在,想辨识或打听一下,却又鼓不起勇气。万一我碰到的是她父母,我该怎么说?说不定他们正想找我的麻烦而不得其人,我这不正是自投罗网吗?况且许小彗信上说她没把怀孕的实情告诉父母,我冒冒失失露头的话,岂非只会坏事,或者更深地激怒许小彗?他犹豫良久,最终打消了找许小彗或向其家人求助的念头,转身直奔公交站--他始终怀疑许小彗是不是真的去了上海。而如果没去,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上班。我到人民商场找她去!

  令他失望的是,他在商场假装顾客,楼上楼下各个柜台反复转了个遍,就是见不到许小彗的身影。硬着头皮向几个营业员打听,都说不认识许小彗这个人。这也不奇怪,商场很大,柜台不同,未必人人都互相认识。但令他惊讶不解的是,他最后问到的一个人却肯定地告诉他:毛线柜确实有过许小彗这个人,是顶替她母亲进来的也没错。但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工作,并在几个月前就办停薪留职手续离开了。现在在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几个月前我还根本不认识许小彗。那么,她早就不在商场了,怎么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出于虚荣心还是出于抬高自己身份的考虑?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的水真是深得很哪!而她现在又在干什么?何以为生?这倒不必管它,我又不可能和她怎么样。怪不得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自由得很,搞不好她现在就是个无业人员,居然还要死要活要嫁给我,真把我当做她的人生支柱啦?

  天呀,我认识的(仅仅是认识倒好了),居然是这么个人!人民商场在全市商业系统应该是第一块牌子了吧,又是国营企业,铁饭碗,许小彗居然瞧不上,说走就走,真是太有性格了!这说明什么?要么说明她心高气傲,敢作敢为,将来没准会有大出息;要么说明她幼稚狂妄、冲动胡为,将来定会吃苦头--无论如何,这个人真的是很不简单呢!

  唉,现在还管这些干吗?赶紧找到她要紧。否则,真的要让这么个将来恐怕自己都无以为生的人,把我的孩子生了下来,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至此,景予飞才不得不相信,许小彗也许真的是去了上海。

  他又摸出许小彗的信仔细看了一下,信封上的邮戳还真是上海的,而且还清清楚楚地写着上海延安西路1238号的地址!此前他虽然注意到了这个,直觉中却怀疑是许小彗玩的什么花招。现在看来,我只有下定决心去上海了。时间不等人,无论如何我不能坐以待毙,任她胡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挤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上海,浩渺恢宏、博大繁华、中国近现代乃至当今最先进最发达概念之代名词的上海!作为一个小地方出生的外乡人,景予飞每次到上海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怀。一方面无比叹羡它的繁荣与文明,另一方面又莫名地感到自己的卑微和拘谨。每每仰望那林立的高楼,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缩矮了几分,内心则或多或少有着几分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服气的自怜。总之,上海让他感到崇尚仰慕并多少有些望而生畏,更多的却是别扭和不自在。怎么也没想到,而今自己竟又以这样一种无可奈何的方式与之建立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联系。

  一下火车,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他此前很少去上海,对上海的情况几乎完全陌生,但一找到延安西路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真是急傻了。延安西路这么繁华,是上海最著名的商业街之一,居民大多居住在这条著名大街后面那些毛细血管般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许小彗的生母再那个,也不大可能住在这个堂皇的大街上吧,我居然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冲了过来?

  果不其然,又累又乏的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找到延安西路1238号前时,彻底傻了眼。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家操着全国各种方言之人头攒动的鞋店。在它的前前后后,都是各种各样珠光宝气、盛气凌人的商家店铺,根本不可能是哪个居民的住家!

  这不怪许小彗,这不怪许小彗。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尊严,不管不顾地瘫坐在鞋店门前的马路牙子上,疲乏而悲哀地抱住自己热汗涔涔的脑袋,喃喃叹息着:只能怪我自己太简单也太轻信了,不,太愚蠢!太可悲!

  景予飞啊,这一切还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活该啊,你真是活该!

  如果真的让一个私生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将给自己和孩子本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患?景予飞至此仍然不敢深入细想,也无须多想就知道有多么严重。可这个忮刻而愚蠢的许小彗,却依然纵情任性、一意孤行,硬生生地要将自己拖入这个无底的黑洞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尤为可恨的是她的目的。毫无疑问,她是想以此作为筹码,要挟自己满足她的情感,逼迫自己选择与她成婚。而这恰恰是景予飞最不能容忍的。相反,仅仅是想到她的这个目的,景予飞就分外反感,心底残存的几分怜悯也化为乌有。更何况,自己的实际状况,她已完全明了了,却还这么顽固,不是太自私也太不负责任了吗?而我,且不考虑个人的感情和今后的幸福,如果真的就此屈服,就此违背自己的感情,岂不也太对不起喻佳和她的家人了吗……

  唯一的选择就是制止。无论如何要说服许小彗放弃她的疯狂!

  可是,令景予飞绝望的是,到了现在他才越来越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对许小彗人格的认知和估判,从一开始就是肤浅和失误的。相比起来,无论在心智、意志还是策略或性格上,幼稚天真的都是自己而非娇小而儿女态十足的许小彗。尤其到了现在这地步,想要制约她简直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自己已陷入完全被动而失控的境地。

  这天晚上,奔波了一天的他软绵绵地仰卧在被褥上,很想闭一会儿眼睛却丝毫没有倦意。很想结束眼前这种不明不白、束手无策的状况却又一筹莫展。时间不等人哪!可要是许小彗一直不出现,自己除了坐以待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不可能,不用我找她,许小彗肯定不会长久消失的。从根本上讲,怀孕也不是她的目的,年纪轻轻的,她真想那么早就生一个私生子吗?不,那不过是她企图以此要挟我的手段,所以,她必定会来找我,试探我的反应,如果我因此就范,她或许有可能将孩子打掉。

  这么一想,他终于感到了一丝振奋。看看时间快十点钟了,他一跃而起,趁着大院没关门前,冲到桥对面的烟纸店买了一包飞马香烟和火柴。回到寝室后,他像个老烟枪一样一支接一支地连抽了几支烟,又呛又咳,可心情并没有松释,反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想吐的感觉。蹲在地上干呕了好一阵后,他忽觉身子发沉,自己竟无力站起来了,眼前天旋地转。摸摸额头,一手的冷汗--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醉烟,是学吸烟者的必由之径,也是他成为烟民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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