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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卡西的抉择

　　于强

　　那年，我在一家电视台做新闻采编。

　　这天，我正在电脑前敲打新闻稿件，一个同事风风火火闯进来大喊：“赶紧抄家伙，有人掉进打水河了！”打水河是一条贯穿城市的大河，由于河水湍急，每年都会有人失足落水。一听同事的话，我抓起摄像机跳上了采访车。

　　等我们赶到河边，发现河面一片平静，只有岸边围着一圈人，中间一个中年人浑身湿淋淋，正在拧衣服上的水。我忙问：“落水的人呢？”人们一指拧衣服的中年人。我问他：“是你自己上来的，还是谁救你上来的？”中年人一指旁边：“它救了我。”

　　这时我才发现，旁边还蹲着条湿淋淋的狗，狗主人是个年轻小伙子，正在给狗擦毛上的水。一问才知道，狗主人叫小山，在一家建筑工地打工。狗叫卡西，是他从小养大的。卡西是条拉布拉多犬，天生水性很好，而且特别聪明，刚才他带着卡西在河边散步，见到有人落水，他就指挥卡西下水，把那人救了上来。

　　看着小山一脸骄傲地抱着卡西，卡西则亲昵地舔着主人的手，这个画面太感人了。我赶紧打开了摄像机。

　　上了新闻的卡西一夜之间成了明星，小山也走了运，一家公司破格把他招进去了。不久，卡西又救了人，又一次成了明星，小山也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听说还交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

　　这年夏天，南方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洪水。这天，电视台接到电话，说一辆客车被洪水冲进了河里，大部分乘客被救。但是有一位乘客却被困在水中，情况万分危急，我和同事火速赶到了出事点。落水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被洪水冲出客车，慌乱中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竹竿，竹竿被树头卡往了，使得他暂时没有被洪水冲走。

　　救援人员赶到，其中竟然有许多当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显得非常焦急，对着落水的中年男子喊话。原来落水者姓杨，是一名医学教授，在国内外非常有名。这次杨教授应邀来本市讲课，闲暇之余外出访友，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事。水势太大，水性再好的人也无法泅渡救人。其次出事地点离岸边太远，绳索、救生筏之类的工具根本抛不过去。再就是事发突然，要想调冲锋舟或是直升机，需要很长时间，眼见支撑杨教授的树头，在洪流冲击下随时都有可能折断……

　　情况万分危急！有人突然叫道：“对了，那条叫什么卡西的狗，不是下水救过很多人吗？”一句话提醒了大家，有人开始拨打小山的电话，不久，小山带着卡西赶到了。所有人全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拍着小山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伙子，你把杨教授救上来，我重重有赏！”这时，旁边一位姑娘眼圈通红地对小山说：“小山，救救我叔叔吧。”原来她是小山的女朋友。巧合的是，落水的杨教授正是她的亲叔叔。

　　小山搂着卡西的脖子，在它耳边小声说着什么，然后一指远处被困的杨教授，卡西仿佛听懂了一般，仰天“呜呜”了两声。

　　就在一切就绪，卡西准备下水救人时，一个意外出现了：杨教授旁边的水里，竟然又冒出一个人！那人是个乡下老头，他与杨教授一起抓住了那根漂浮的竹竿，竹竿被树头卡住后，老头伏在竹竿上不敢动，人们只看到呼救的杨教授，竟然没注意到他。那根竹竿就像一根扁担，两头的杨教授和老头则仿佛扁担两头的货物。如果贸然救走一个人，竹竿就会失去平衡，另一个人肯定会和竹竿一起被洪水冲走。卡西水性再好，也不可能一次救两个人，可是不论救哪一个，另一个会立即被大水卷走！

　　岸上，医院开来了救护车，电视台的摄像机聚焦现场，矫健的卡西跃跃欲试，围观的人们拭目以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该救谁呢？

　　众人面面相觑，嘴上不说，可答案心照不宣：救杨教授！杨教授身份特殊。不但是国内外的知名人士，而且他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城市的荣誉。而老头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没法和杨教授相比。小山一脸犹豫，焦急地问身边的人：“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非要舍弃一个人吗？”所有人都告诉他，现在必须要丢卒保车。小山一咬牙，拍着卡西的脑袋，一指远处的杨教授：“卡西，去吧！”

　　早已等待命令的卡西纵身跳入汹涌的狂涛中，朝杨教授游去。等它游到杨教授身边时，却没有去救杨教授，反而游向竹竿另一边的老头！“错了错了！”所有人都急得大叫。小山赶紧吹了声口哨，摇了摇手，然后指了指杨教授。卡西却仿佛没听见小山的口哨声，仍旧游向老头。小山再次吹响口哨，重复着指挥动作。水中的卡西犹犹豫豫地回身游向杨教授。人们正要松口气时，卡西回头瞧了瞧奄奄一息的老头，却立马回身，再次固执地游向老头。

　　很多人叫骂起来：“傻狗！”小山干脆掏出一只哨子，尖厉的哨声让卡西停住了脚步，它无辜地瞅着岸上的主人……就这样，卡西在杨教授和老头间徘徊着，最后它竟然做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用嘴叼住了那根竹竿，奋力朝岸边游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卡西拼尽全力，与咆哮的洪水奋力搏斗！两百米、一百米、八十米……卡西咬住竹竿的嘴巴被竹丝割得鲜血淋漓，可它仍然不放弃，用力游向岸边。惊呆的众人回过神来，开始大声给它叫好。终于，卡西游到了岸边，一群人跳下水，去拉竹竿上的人。就在这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卡西，吐了一大口血沫，慢慢沉入了水底。

　　卡西下葬那天，很多人来为卡西送行，我却唯独没见到小山。作为一名记者，我内心一直有个疑问，卡西那天为什么屡次违背主人的命令，执意去救那个老头呢？一天，我意外见到了小山。就在卡西的墓前，小山告诉了我答案：“因为那个乡下老头是我的继父，卡西刚出生时被人遗弃在野外，是继父把它捡回来的。”

　　我呆了。小山流着泪：“我不是人呐！我想如果救了杨教授，我就能得到无数的好处。人啊！利欲熏心时，连一只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