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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涌泉报恩

  华涌泉是北京某名牌大学研究生,最近有一喜一忧。喜的是,他顺利地通过了GRE考试,被美国加州大学接纳为自费留学生,很快就可实现出国深造梦。忧的是,他出国自费留学的这1万美元资金从哪里来?虽然东借西借,七拼八凑,凑够了3万元人民币,可离那1万美元还差一大截哪!究竟去不去呢?这事一直悬在他的心里。

  这天,华涌泉经过一家个体户店铺,打算添置一条下装,就走进店铺问道:“老板,有牛仔裤吗?”

  老板是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姑娘,她随口道:“嗨,刚卖完了!你买其它样式的……”那姑娘边说边抬头,“哟,是你?”

  华涌泉看着姑娘那张和善脸上的一颗红痣,立即想了起来:“哟,是你!”姑娘笑了:“腿还痛吧?”

  原来一个星期前,华涌泉低头在一条胡同里走路时,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姑娘撞倒在地,那姑娘也被白行车压着在“哎哟哎哟”叫。华涌泉赶紧捡起了地上的眼镜戴上,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去扶起了姑娘。那姑娘歉然地说:“真是对不起!我才学骑自行车,看见有人来了,心就慌了!”华涌泉却引咎自责:“不怪你,不怪你,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撞了你的自行车!”姑娘突然惊叫了起来:“哎哟,你的裤子撕了条大口子,快……快脱下来,我赔你一条!”华涌泉脸刷地一红,嘴里说着:“这哪能……哪能!”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华涌泉笑道:“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小老板,生意还好吧?”

  姑娘怪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大知识分子,别取笑了!--你真的非要买牛仔裤不行,这里有一条,可是穿过几天了!”姑娘边说边从靠里墙一张单人铁床头取过一条牛仔裤,递给了华涌泉。华涌泉提着牛仔裤,在身前比试了一下说:“行,我就要这条。多少钱?”

  姑娘说:“什么钱不钱的说得那么难听,我本来就该赔你一条下装嘛。再说,穿过的牛仔裤我能要你的钱?拿走吧,别那么噜里噜苏啦!”

  华涌泉哪肯白拿裤子,坚持要付钱。姑娘有些生气地嘟起嘴:“别那么看不起我们个体户!”华涌泉呆呆地看着姑娘,把钱捏在手中,不给不是,给又不行,十分尴尬。姑娘看他这副模样,不由“扑哧”一笑,一把把他推向前去说:“快走吧!不是偷来抢来的,这东西又不会咬人!”

  华涌泉只得走了,谁知过了几天,他换衣服时,从牛仔裤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片,一看,竟是一张上面写着王金秀名字的5万元的活期存折!他大吃一惊,再往裤袋里一掏,又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华同学:这钱你无论如何要收下,出国留学用得着的。”纸条后面的署名是“爱着你的金秀”。

  华涌泉愣了,他断定王金秀就是那位个体户姑娘,但小华是谁?难道会是指我华涌泉?不,天底下绝不会有仅仅撞了一下车,姑娘就会爱上我,就会一下子拿出5万元来资助我的事?不、不可能!他猜想,那“小华”准是她很痴情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可能也遇上我一样的麻烦事了。对,就是这样,她准备资助男朋友出国留学,却误把放在牛仔裤里的存折和纸条送给了我。哎呀,要真是这样,可就要误了人家的大事了!这么一想,他小心地将存折和纸条随身带上,立即乘车来到王金秀的店铺。

  可是一看,王金秀的店铺竟大门紧闭。一打听说门已关了好几天了。华涌泉犯难了,他想来想去,决定去个体劳动者协会,托他们把这笔存款转交给王金秀。

  华涌泉带上存折和纸条往区个协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又犯了疑:王金秀送给小华的钱,为什么和我需要的一样?她自己放的这么多钱,怎么会把裤子随意送人?她称呼的“小华同学”,会不会是……哎呀呀,莫非这痴情的姑娘硬是在导演一出神奇而又荒唐的故事?看来自从那次萍水相“撞”后,就对我就产生了好感,于是就千方百计打听我的情况,当她听说我被出国留学的经费弄得焦头烂额时,就慷慨解囊助我一臂之力。又怕我不接受,就采取了放在牛仔裤的办法,送到我手后,担心被发觉后会持璧奉还,就借故关门躲开了……对,就是这样,顺理成章的事!

  我该怎么办哪?就在他举棋不定时,美国加州大学又发出了入学的最后限期的通知,行与留,时不待人。华涌泉掂量来掂量去,最后终于下了决心,收下了这笔钱。

  华涌泉到了美国加州大学后,就给王金秀去了一封信。信中避而未提感情的事,只是感谢她在他危急之时伸出了援助之手,并表示他一生都会铭记此恩,对所借的钱一定会如数偿还。

  哪知过了不久,华涌泉收到王金秀一封热情洋溢,甚至是温情脉脉的回信。王金秀在信中说,这钱如是要你还的话,当初就不会给你了。她在信中反反复复地叮嘱他照顾好身体,生活上该花的钱就要花,不要苦了自已。完全是一个热恋中的痴情少女在无微不至地关心着自己的恋人。这以后,她春夏寄去晴装,秋冬寄去补品,一年四季都送去温馨和祝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渐渐地,华涌泉对金秀再不仅仅是存有“借钱还钱”的报恩思想了,而是自发地从内心深处颤动出一股甜丝丝的感情。他觉得,他欠王金秀的情太多太多了,这感情债,是无法用金钱还清的。

  三年留学时间转眼即过,华涌泉终于取得了博士研究生的学位。

  华涌泉从小就受到父亲的朴素传统美德的教育,“知思必报”的思想在他头脑里已经扎下了根。他忘不了哺育他成长的祖国,更忘不了三年来支持他完成学业并给他以精神鼓励的金秀妹子。他毅然谢绝校方要他留校的邀请,飞回到祖国来了。

  不久,华涌泉要与王金秀结婚的消息一传开,顿时引起了震动:一个留学生与一个个体户结婚?人们既惊诧,又不解。甚至有人劝他三思。华涌泉笑着感谢朋友们对他的关心,他说他与王金秀结婚,是几年来恋爱的结果,是水到渠成的事。

  在王金秀的操持下,婚礼举行得十分排场和热烈。新婚第二天,金秀在梳妆台前梳理,涌泉悄悄来到妻子的身后。金秀娇嗔地瞟了他一眼,问:“涌泉,你看我打扮得漂亮不漂亮?”涌泉笑道:“漂亮!漂亮!不过打扮得过份雍容华贵了,倒显得有点……还是我三年前见到你那身打扮耐看些!”

  金秀用指头戳了一下涌泉的脑门,“扑哧”一笑:“你呀,是穷惯了的死脑筋!现在什么年头了,改草开放,谁手里没攒着几个钱?还是那打扮,那才寒酸!”诵泉笑着点头:“说得极是!说得极是!夫人怎么打扮,都是耐看的!”金秀“咯咯咯”大笑道:“你呀你,连说甜蜜蜜的话都带点儿酸溜溜的味!”

  蜜月使华涌泉陶醉。华涌泉每天一起床,洗脸水就准备好了。刚洗好脸,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煮鸡蛋就端到了他手上。出门穿哪身衣服,妻子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下班一进屋,一杯热茶就递了上来。家里大小事不用他操心,妻子除了忙生意外,全身心地扑在照顾好丈夫的生活上。金秀对丈夫说:“你们爷们就必须多在外面干点争脸面的事!”华涌泉感激地点点头,他为有如此明理贤惠的妻子而欣慰、庆幸。

  然而,华涌泉高兴得太早了。一个星期日,华涌泉一个人在家。社区康主任上门向他提出社区打算自筹资金办一所幼儿园,希望他们给予经济上的支持。华涌泉觉得这是大好事,就爽快地答应等妻子回来商量后,就把钱送到社区去。

  哪知等金秀回家,华涌泉一说此事,她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口拒绝。

  华涌泉说:“好事大家办嘛。再说,今后我们有了孩子也可去幼儿园。”

  王金秀把眼一瞪:“好事?好事做得完吗?我又不是唐僧肉,任谁都可以吃!我有了孩子才不去幼儿园呢,我可以请保姆,请家庭教师,让我们的孩子从小就受到最良好的教育!”

  华涌泉想不到妻子会说出这番高论,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才说:“想当初你资助我一下就拿出5万元钱来,怎么那么大方呀?”

  王金秀“咯咯咯”一阵大笑后,意味深长地说:“这正是我的高明处。你想,我们个体户风里来雨里去挣钱多艰难哪。遇上运气好,发了,可以享几天清福;碰上倒霉事,蚀了本,那就惨了。找个端铁饭碗的,生意上可进可退,终身就有了靠。再说,就是挣了大钱,社会上谁瞧得起咱个体户呀?找个知识分子,还是出过国的,你有名望,我有钱财,这不是名利双收吗……”

  妻子这番话,听得华涌泉直翻白眼,从妻子的话语中,仿佛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别人放长线钓着的一条大鱼。他沉默了。从此,夫妻间渐渐地出现了裂痕。

  有一天,华涌泉见金秀手中捏着一封信,愁眉苦脸地在屋子里转。心想,夫妻间虽在思想认识上有差距,但我不能对她的事不闻不问,何况她对自己有恩!于是,他主动上前搭讪道:“有什么事难住了呀?金秀。”

  金秀把手中的信纸往丈夫手中一塞,说:“你看吧,爸爸来的信,说妹妹的双腿旧伤复发,很严重的,要一笔钱治疗。”

  涌泉奇怪地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妹妹的腿需要治疗,你当然应该帮助罗!”

  金秀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治不好了。只怕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了。”

  涌泉认真地建议:“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妹妹在乡下,医疗条件差,光寄钱回去不能解决问题。我看还是接来北京治疗,大医院一定能治好妹妹的腿伤!”

  哪知金秀一听这话,急得大叫起来:“啊呀,可不能打这个馊主意。接来北京,那不就是要我们完全负责了吗?你就等着看我们倾家荡产呀!”

  涌泉吃惊得像不认识妻子似的:“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妹妹?别的事我都依着你了,对自己的妹妹还那么自私?你不管我来管,有什么责任我来担着,当姐夫的该尽这个责任!”

  金秀从来没见过丈夫这么严厉,这么大义凛然。她一时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得听任丈夫一手处理。

  银秀被接到了北京,送进了首都一家外科医院治疗。开始金秀虽也去过几次医院去看望妹妹,可是时间一长,她似乎已把妹妹住院的事忘了。涌泉无法,只得自己抽空去医院里看望和照料银秀。

  这天,涌泉来到病房,见银秀正在睡觉,他就默不作声地坐在病床旁的一个木凳上,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熟睡着的银秀。他细细一瞧,觉得很惊奇,银秀这张脸好熟?那小巧的噘起的嘴唇,高高的鼻梁,左边眉毛下一颗好明显的红痣。越看越觉得像几年前初次见到金秀时的那张脸蛋。而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妻子金秀,倒越来越不像他记忆中的模样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银秀醒来了。她见姐夫坐在病床前,就抱歉地一笑,赶忙想坐起来。华涌泉连忙摆了摆手,叫她躺着,两人就闲聊起来,聊了一阵,华涌泉冷不丁地问道:“银秀,你姐姐过去眉毛下也有一颗红痣吧?”银秀奇怪地望着姐夫,一双明亮的眼睛闪动着,似悟似疑地说:“姐姐?红痣?……啊,姐姐是有一颗红痣,不知后来几时把它取了。你以前,以前见到过姐姐?”

  “是呀,四年前我见到你姐姐时她眉毛下就有一颗红痣,就跟你这颗一模一样。我猛一见到你时,就像见到了你四年前的姐姐时的那模样。你们两姊妹怎么长得这么相像呀?”

  银秀笑了,笑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是呀,我们两姊妹长得太相像了,可实际上是一点也不相像,不相像的不仅仅是命运……”银秀把话顿住了,似有一种难言的苦衷。华涌泉从银秀那如两潭秋水的眼睛里,隐隐地感觉到她内心深处一定藏着一个什么秘密。

  不久,银秀的爸爸从乡下来探望女儿,便在金秀家住了下来。一天华涌泉与岳父聊家常时,便问起了银秀的腿是怎么伤的。

  岳父叹了口气,便说了起来。

  原来,金秀和银秀姊妹俩都是皖南山区的乡下姑娘,金秀只比银秀大两岁。两姊妹长得挺像,若不是银秀左眉下长有一颗红痣,简直很难区别。金秀从小思想活络,小学一毕业就只身来到北京城里当起了小保姆。后来就设摊干起了个体户。没几年又租赁下一家门面,当起了店铺老板。她见人手不够,就把乡下初中毕业后在家闲着的银秀妹叫来当帮手。

  金秀富了,却有一桩未了却的心事。虽说手中有钱,可一提起是个个体户,就觉得在人前矮了三分。她发誓要找一个有知识有名望的丈夫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北京城人海茫茫,可上流社会壁垒森严,没有她这个外来的乡下姑娘的份!在一次进货途中,她意外地遇到了来自同村的小学时的同学杨小华。杨小华如今是北京一所大学的学生。因为是同乡,又曾是同学,在北京街头相见就格外亲热。渐渐地两人就有了来往。

  王金秀几次想向杨小华把关系挑明,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这次,杨小华即将出国自费留学,同样遇到了经费不足的问题。王金秀认为机会难得,就带着5万元现款,主动送上门去。杨小华一见大惊。而金秀却温情脉脉地说出了她的心事。

  杨小华沉默了一会,便既严肃又不失温和地说明恋爱、婚姻不能单靠感情用事,并讲明各自的文化、意识、心理、气质乃至性格爱好都有差异的两个人是不可能硬捏在一起的道理。

  王金秀开始被这些“心理”、“气质”什么的弄懵了。她呆愣了一会,就执拗地说:“不,没有什么差异,什么我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包你事事开心!你开心了,还会有什么差异?”

  杨小华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苦笑道:“王金秀同志,希望你不要糊糊涂涂地做出使我们两个人都痛苦的事!”

  王金秀见说不服他,但她仍不死心,就把5万元放进银行里存了个活期,准备下次偷偷地塞在杨小华的记事簿里。她想得很天真,认为只要杨小华接受了这5万元的馈赠就好办。

  这时,广州方面催她去进一批新服装,她匆匆乘火车南下取货去了。待她归来时,她问妹妹换在店里的牛仔裤哪去了?银秀说卖了。金秀一听顿时暴跳如雷:“什么?卖了?这、这、这,这怎么能卖了?我那袋里放有一张5万元的存折哪!”银秀一听,顿时傻眼了,吓得浑身颤栗。

  那时候,两姊妹都不知道存折掉了可以去银行挂失这码事,这种事又不好向别人提起。银秀急惶惶地跑了好几所大学,也没找到她要找的“眼镜”。而金秀又早追晚逼,逼得银秀实在没法,就硬着头皮咬咬牙说:“我赔!我一分一分地挣钱赔你!”金秀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赔,你拿什么来赔呀?就是把你卖了,也不值5万元!”银秀见姐越骂越厉害,越骂越没了姐妹间的情份,心一横,冒着瓢泼的大雨冲出了店门。

  银秀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奔走。她浑身湿透,两眼懵懵懂懂,突然间就倒在了一辆奔驰的汽车轮下。经过抢救,银秀的命总算保住了,可两条腿却齐刷刷地没了,成了终身的残疾。银秀一出院,金秀就急着把她送到了乡下父亲那里。

  就在银秀住院治疗腿伤的时候,金秀收到了一封来自美国的来信。金秀感到很奇怪,急急拆开一看,开始是莫名其妙,后来前前后后一想,才明白了是这么一回事。她想,有心追杨小华不成,现在却阴差阳错,5万元钱到了同是留学生的华涌泉手里,虽然华涌泉称这钱为暂时借的,但这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如将错就错,紧紧抓住这个机会,把这个既有才学又这么诚实可爱的留学生抓在手里。她主意一定,就向华涌泉回了一封充满柔情蜜意的信,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华涌泉和王金秀的恋爱婚姻。

  华涌泉终于明白了他四年前被自行车相撞和接受牛仔裤的馈赠,都是妹妹银秀所为。这么说,银秀当时并非以款相赠,但她赠送牛仔裤却是出自一片赤诚,哪知好心却没有得到好报,因为送了一条牛仔裤而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而这灾难却是因他华涌泉要出国留学而引起的!此时此刻,华涌泉心里愧悔交加,他暗暗叫着:华涌泉啊华涌泉,你还称自己是一个知恩必报的坦荡君子,这么些年了,你的恩报在哪里?

  银秀要出院了。金秀提出待她一出院就送她回家去。华涌泉诚恳地要求她把银秀留在北京继续治疗。

  金秀一听,顿时柳眉倒竖,手指头戳到了华涌泉的鼻梁斥道:“我说你疯了怎的?这种事推都推不出去,你却要主动揽下来,你安心要把我们这个家整垮不是?”

  华涌泉急忙解释:“我哪里要整垮我们这个家呢。银秀妹妹的腿伤,都是因为我而引起的,我怎能丢下不管?”

  金秀一听吃惊地瞪着涌泉:“什么?你说什么?哈哈,怪不得你对银秀那么好,原来你们是早就串通了气的!好好好,你去管,你去管,她是你留洋的恩人,你把她管到底!钱是我出了,好人是她作了,我倒落个两头不是!你管她也好,喜欢她也好,我都不过问了,就当我把钱丢在深水潭里去了--我们离婚!”

  华涌泉仍旧满脸堆笑,赔着小心说:“金秀,请替我想想,银秀因为我而失去了双腿,我们不好好照顾她心里怎么能安?我这个人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心里不安的事怎么做得出来?”

  金秀仍铁扳着面孔:“不行!不行!要留她你就别留我,要留我你就别留她!”华涌泉几乎是在哀求:“金秀,我求你了!求求你别开口闭口谈离婚好吗?我给银秀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我就应该想法减轻一些她的痛苦。求求你答应把她留下吧!”

  金秀还是不同意,甚至说银秀的腿伤,是她自己找的。

  涌泉有点火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银秀的腿伤,明明是我们造成的嘛,我们做人,还是要讲点良心。我给你明说了,你要提出离婚,我不同意。我希望我们夫妻俩能结成一条心,把银秀照顾好!”

  金秀嘿嘿冷笑道:“你想得倒美!你想往火坑里跳,还要拉一个做伴的!好好好,去去去,你去讲你的良心,别粘粘乎乎了,我们离婚,谁也不牵扯谁!”

  涌泉默不作声了。可是,在照顾好银秀生活的这一点上,华涌泉已铁了心,不会向妻子妥协。他耐心地等待着妻子思想的转变。

  银秀出院了,华涌泉将她接到了家中。几乎在同时,金秀将一纸离婚报告递到了华涌泉的手中:“签字吧,我的好心人!只要你签了字,一切我都会办理!”华涌泉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绝情?”“不是我绝情,是你逼着我这么做的!”看看妻子那张铁石面孔,华涌泉的心也冷了,抖抖索索地在离婚报告上签了字。

  银秀回到姐姐家里几天了,不见姐姐的踪影,又见姐夫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明白了什么,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要求:“姐夫,把我送回乡下去吧,我在这里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华涌泉神情忧郁但不失温和地说:“快别提回乡下的事吧,你今天的不幸,都是我失误造成的,我现在能照看你,这是在赎罪!”

  银秀十分惊奇:“怎么,姐夫,那存款单的真相你都知道了?”

  华涌泉点了点头:“唔,看来你也早就知道了我就是造成你失去双腿的罪魁?”

  银秀默默地点了点头。停了一会,银秀抬起了头,态度十分诚恳地说:“姐夫,我不怪你,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你还是把我送回乡下去吧,我住在这里,挺不相宜的。姐姐呢,她又去进货了吧?”

  华涌泉仍带着几分伤感:“你姐姐进货去了,这次走得挺远的。放心吧,银秀妹,既然话已挑明,我为什么硬要你留下来,我想你能理解我这份苦心!这三把钥匙,是你卧室的,你把它全部收好。明天我就给你买回一辆轮骑车,先在屋子里活动活动,我会尽量让你一步步地站立起来。”

  银秀急忙摆手:“不不不,想重新站立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的腿落下残疾,是我自己一时糊涂,怎么能怪你们?”

  华涌泉态度十分真诚:“银秀妹妹,你听我说,我有信心能使你成为一个正常的健全人。我从事科研工作的协作单位,将要生产出一种受微型电脑控制的假肢。这种假肢装在残疾人身上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调试,将会使残疾人运用自如,就像是长在残疾人身上的一部份有机体。”

  银秀惊喜地说:“真的?”“真的。我还会骗你?我就是这电脑假肢的主要研制者。”

  银秀这才转忧为喜,点头答应留了下来。

  第二天,华涌泉和他的一位同事将一辆轮椅抬上了楼。在姐夫的帮助下,银秀坐在了轮椅上,从这个屋子转动到另一个屋子,这个窗口瞧瞧,那个窗口瞅瞅,兴奋得像个孩子。华涌泉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银秀用上轮椅的第二天,华涌泉下班回到家,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嗬,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来到厨房里,饭菜都已做好温在锅里。华涌泉一连声地发问:“银秀,这都是你做的吧?”银秀把轮椅从厨房里转了出来:“怎么,我有了两只大圆腿了还不该做点事?”“不行不行!你在这里是来养伤的,不是来帮我做家务的,劳累了复发了腿伤怎么办?没事躺下多休息!”银秀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姐夫呀,亏你还是搞科研的呢,生命在于运动嘛,我成天睡在床上骨头都睡散架了,起来活动活动还觉得好些!”华涌泉态度很坚决:“活动可以,就不许做事!”银秀吐了吐舌头,做出一副滑稽相:“遵命!”

  华涌泉每天说归说,银秀每天做归做,银秀的身体和精神一天天好起来,华涌泉每天都享受到优质的家庭服务。

  这天,吃好晚饭,银秀问道:“姐夫,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呀?”华涌泉一怔,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她不会回来了!”华涌泉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银秀,“我一直都在等她,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哪知她逼迫我在离婚报告上签了字后,就独自一人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当然这离婚手续也是不合法的,我希望她能回来!”

  银秀见姐夫伤心动情,自己也禁不住流出了眼泪:“都怪我,影响了你们。姐夫,你赶快把我送回去,姐姐是一时赌气,我走了她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华涌泉摇了摇头:“不要劝我了,这是我做人的准则。小事情上怎么通融都可以;大问题上不能让步半分。银秀,现在你就不要闹着走了吧,你就不要在我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了!好吗?”

  看着这么伤心又这么真诚的姐夫,银秀还能说什么呢,她只有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辜负姐夫的一片苦心。

  民生医疗器械厂研制成的电脑假肢生产出来了,银秀成了首批试用者之一。刚安装上去的时候,银秀虽然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但还是觉得假肢僵硬,不听使唤。华涌泉及时地对假肢中的软件进行了调试改进,银秀走起路来就灵便多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银秀腿上的假肢,几乎与健全人一样,能走能跑了。华涌泉看着高兴,但心底却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天,银秀要求华涌泉告诉她姐姐在哪,她要去劝说姐姐回家。

  华涌泉神情十分沮丧,低垂着头,无力地晃了晃脑袋:“用不着了。她又结了婚,你的新姐夫是一个当官的,很有点实权。唉……”

  “什么?”银秀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接着,她喃喃地数落了一番姐姐的不是后,看着姐夫怅惘孤寂的神情,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两人泪眼相同,痛苦相对,心中有话想说,却又无从说起。过了一会,银秀像经过了深思熟虑似地说:“姐夫,我不走了!”

  华涌泉从痛苦中抬起了头:“为什么?”

  银秀神情严肃而又诚恳:“真的,我不回去了。我留下来照顾你的生活。我仍旧住这间屋子。我不要你的一分钱,能看着你在事业上有成就,我就心满意足了!”

  华涌泉摇摇头说:“不不不,你对我有恩德,我不能把你当保姆使!”

  沉默了良久,银秀摆弄着衣角,低下了头,吞吞吐吐地:“那好,这样行不行?如果,如果你不嫌弃,那我、那我……终身……陪伴你!”

  “这……”华涌泉一听这话,猛吃了一惊,两眼望着银秀,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过了一会,银秀又平静地说:“如果你嫌我拖累了你,那又另当别论。我尊重你的选择!”

  望着银秀一双纯真无邪的眼睛,华涌泉心情激动起来:“银秀妹,我、我,说真心话,我心里喜欢你。可是,可是,这样我不成了喜新厌旧的陈世美?”

  银秀“扑哧”一声笑了:“我说你这个实心眼的书呆子哩,还留过洋的,怎么思想那么不开窍?读书读糊涂了呀!我姐姐绝情地抛弃了你,那是她自己没有这个福份。而我们,我们,你若不嫌弃我,不嫌弃我文化低,不嫌弃我是个残疾人,我们这是患难之交贵如金啊!姐姐已经无情无义地走得那么远了,我们两个孤苦的人在一起,这是在吃苦,是把苦水当作蜂蜜吞,哪里谈得上什么喜新厌旧啊?”

  华涌泉激动地捧住了银秀的双手:“有你这么一颗金子般的心,我怎么会嫌弃你?我谢谢你!谢谢你!”

  银秀娇嗔地扑入了华涌泉的怀抱:“看你傻的!”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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