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之二度县长

第六十五章

　　王紫君随小刘走后，余非继续留在横里村过着隐居生活。但这样的生活却也是丰富而充实的，他在逐步帮助返乡农民工走上创业就业之路，同时又以此为支撑，推进着当地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

　　横里村第一批大棚蔬菜尽管遇到了一些挫折，但总体上实现了丰收。如刘满香家的大棚蔬菜，首批成熟后卖到市场，获利高达六千元，他们打算下一步正式加盟南方绿色蔬菜集团公司在该村实施的“公司+农户”计划，用上“大梁山绿色蔬菜”这个国内知名品牌，把规模进一步做大。

　　当然，加盟这一计划要求更高，把关更严，不仅种子、农药、肥料由公司统一供应、统一管理、统一标准，而且采摘前，每个品种的蔬菜都要经过两关检测，一个是通过设在横里村的大棚蔬菜基地办公室的速测仪的检测，二是送南方绿色蔬菜集团公司无公害蔬菜专家检测中心的检测。经过两关的“验明正身”和“全面体检”后，才获准由南方绿色蔬菜集团公司以高于市场一般蔬菜价格的百分之三十收购，然后贴上“大梁山绿色蔬菜”品牌标志，统一包装，发往国内外各大中城市的超市。

　　尽管要求严格，管理烦琐，但由于比普通市场的价格高出许多，而且只要达标，包收购，不要自己劳神去卖，所以不少农户在尝试自产自销模式小有收获之后，选择了有助于实现更大发展的“公司+农户”模式。就连当初一再诋毁大棚蔬菜的刘强，在看到“赌友”刘天良收获了一季蔬菜，开始实施进一步的发展计划时，终于也经不住家人的连说带劝，要求加入种植大棚蔬菜的行列。

　　余非虽然一直拒绝成为南方绿色蔬菜集团公司的高管，拒绝下海从商，但由于服务当地农民的需要，他实际上成了该公司在横里村蔬菜基地的负责人，许多事要去操心、去协调，只不过，他坚决不要名分，也不要报酬。可以说他是自得其乐，更让他高兴的是，暑假到了，王紫君又来了，而且这次可以待上近两个月。

　　两人白天相敬如宾，晚上如胶似漆，俨然已是恩爱夫妻。以前困扰余非的性功能问题也不复存在了，因为在王紫君的深情付出、悉心调理和积极配合下，他逐渐走出阴影恢复了正常。这天晚上，两人一阵云雨过后，余非抱着王紫君感慨地说：“你真是上天派来救我的人，我都感觉自己过上了就像武侠小说里面写的神仙眷侣的生活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王紫君突然收敛起笑容，抬头对余非说：“我们在一起虽然挺幸福，但我总感觉欠缺什么。”余非一愣，问：“你是不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正式登记结婚，感觉不名正言顺？这个问题好解决，我们抽空去办一办就行，保证不让你感到委屈。”王紫君摇了摇头，说：“我们都这样了，我还担心你甩掉我不成？什么时候办手续那是时间问题。我所指的欠缺，是你还没有真正地开心，你心里还藏着事。”

　　“没有啊？”余非感到奇怪，不知王紫君何出此言。王紫君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他那台手提电脑，说：“你出去忙的时候，我用了你的电脑，发现你写了一篇好几万字的《梁木县经济社会发展成败得失》的总结性文章，以及好几篇写你当县长时的心得体会之类的小稿子。”“看了就看了呗，我来这横里村的本意也就是收拾心情、总结过去，这你是了解的啊。”余非不以为然地说。

　　王紫君知道他在故作轻松，但还是想打开他这个心结，至少在自己面前，他不必回避什么。王紫君说：“我虽然不懂政治，也没什么学问，但我在字里行间，也读出了你对梁木县发展的极大关切，离开县长的岗位，让你感到很无奈。你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窝在这样一个地方。你就像一条龙，如今却待在一口池塘里，你能真正开心吗？”“这……”余非说不出话来。王紫君接着说：“看了你写的几篇东西后，我格外注意了平日忙碌的你，你尽管像没事儿一样，有时还挺开心，但我总能看到你内心的忧郁。每当那时，我的心也很不是滋味。我多么希望你能快乐起来，真正地快乐起来，可我却总觉得无能为力……”

　　王紫君的一席话，让余非感到无处可逃，同时也很受感动。他紧紧地抱着王紫君，深情地说：“你成熟了，你比以前成熟多了，你看见我的心了。我是不甘心，但我的不甘心不是因为没有官做，而是我有许多的工作没有做完，我揪心，遗憾啊。”“我明白。”王紫君用手边抹着他脸颊上的泪痕边说，“我明白你始终放不下那块土地，那六十万人民。我帮不了你什么，所以只能劝你，人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一个岗位、一个地方，即使你不受处分，也有可能调到别处去，总是会丢下没有完成的工作的，总是会接受新的任务的。现在你在横里村推广大棚蔬菜，帮助搞新农村建设，就当是接受了新的任务，安心把它干好吧。虽然比不了过去的风光，但同样是有意义的。”

　　余非使劲地点着头。无论他是否真的能从心里面放下过去的未竟事业，是否真的能求得内心的平和，王紫君通情达理、诚恳务实的话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心灵的慰藉和生命的亮色。王紫君不仅救活了他的身体，也温暖了他的心灵。余非想，自己在横里村所做的一切，正如王紫君所说的一样，就当做是接受了新的任务，只有继续尽职尽责地把它干好才对。

　　而余非和王紫君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横里村的时光已经不长了。

　　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三农”工作，尤其是经济危机背景下的返乡农民工安置工作。连日来，由省主要领导带队，分赴全省各地开展促进返乡农民工创业就业的专题调研。选择到秀春县调研的是省委副书记舒广袖。他原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长期从事党的组织建设，任省委副书记后，协助省委书记主持省委全面工作，同时分管组织、宣传、政法等重要工作。

　　调研日程是早就安排好的，先是看秀春县的民营企业园、观下镇樟树村、莲花乡枣香村，然后听取县委、县政府的工作汇报。为向省委领导展示最好的一面、使其看到已经取得的成绩，同时不出任何纰漏，秀春县要求有关方面做好精心准备。因此，余非所在的观下镇樟树村顿时忙碌了起来。

　　忙碌的内容主要是参观路线的敲定，在什么地方下车，又在什么地方上车，看哪几个大棚，与哪户人家座谈，谁来讲解，讲解些什么，等等。村支书何顺昌没有接待过这么大的领导，不仅参加了县里、镇里召集的几次会议，还在村里连续开了不知多少个会，详细安排、精心布置。

　　余非自然免不了被找去村委会，与大家商讨迎接省领导调研事宜，但他坚决不同意参加省领导在农户家中主持的座谈会。何顺昌对此很是不解，对余非说：“你是促进我们村返乡农民工创业就业的最大功臣，你不参加座谈，那怎么也说不过去。”余非一笑：“我还是那句话，功劳是村支部、村委会一班人和人家南方绿色蔬菜公司的，我不过是个牵线人，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我是个怕见领导的人，你还是饶了我吧。”何顺昌摇摇头，问：“难道你也有小民怕见官的心理？可我怎么瞧你也不是什么小民啊，能量大着呢！你上次躲着不见我们县的县长也罢，可这次是省委副书记，能和他一起聊聊我们做的工作、我们的蔬菜产业，是件挺自豪的事啊，你怎么还是要躲避呢？”余非叹息了一声：我是在横里村待不下去了。何顺昌听他又是这么一说，“看来，”不好再勉强：“上次饶县长到村里时，我想介绍你们见见，你也说等于是逼你离开横里村，我实在是想不通。不过算了，你是我们村的功臣，我怎么也不能做逼你离开的事吧。”余非一笑付之。

　　回到老屋已是晚上十点，余非推开屋门时，王紫君已从房间里迎了出来。“怎么去了这么久？”王紫君边给大门上闩边问。“还不是为了迎接省领导的事。”余非走进房间说，“我想我们也该离开这儿了。”王紫君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呢？你不是说要帮助当地搞新农村建设吗？”余非坐在床沿说：“我就做到这儿吧，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现在有了一个较好的产业基础，接下来的事我想他们会做好的。”“嗯。”王紫君对他的心思虽然似懂非懂，但没有再问下去了，而是拿来热水盆和洗脚盆，给余非倒水洗脚。

　　“紫君，你说我们去外地打工好不好？”余非说。“好啊。”王紫君边帮他擦着脚边说，“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余非问：“你就不怕丢了工作，跟着我吃苦？”王紫君摇摇头，说：“在你身边我一点不觉得苦。再说我有教师资格，到哪也能找份教书的工作。即使你坐家里，我也能养活你。”说得余非大笑：“瞧你说的，我能让你养吗，咱们一起打工挣钱不更好。”“那倒是。”

　　王紫君帮余非擦干双脚，倒洗脚水去了。

　　余非靠在床上，望着这住了半年多的屋子，尽管老旧不堪，却也心存难舍之情。如果不是村子变得越来越引人关注，他或许还愿意再待上一段时间。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不仅不断有人来村里参观，而且常有人专程要见自己。秀春县的县长叫饶束之，他不仅认识，而且还挺熟，但正因为认识，所以他才躲着不见。这次要来村里的省委副书记舒广袖，当然也是认识他的，可余非以何身份与之相见呢？受处分的公务员？昔日县长？今朝农民？还是代表南方绿色蔬菜公司的商人？

　　“明天我们不要开门，就在这屋里过一天吧。”待王紫君收拾完毕，上床休息时，余非对她说。王紫君点了点头，说：“明天要来村里的省领导是以前的舒部长是吗，你怕他看到我们？”“嗯。”余非说，“在这里，我不想被熟人认出来，更不想让大家都知道我过去的身份。”王紫君笑着说：“你在这里改名余光军，这是不是叫做了好事不留名呢？”余非苦笑：“叫重新做人，别让人揭老底才对。”

　　二人闲聊一阵后躺下了，但似乎都睡不着。余非在琢磨离开横里村后该去哪里，王紫君则在为余非担着一份心。王紫君感觉得出，尽管余非一直在回避过去，但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去，没有忘记过去所从事的壮丽事业。他在横里村所做的一切，虽然可看做是好人好事，但与当初当干部做领导时却无多大异同。服务群众，造福乡亲，其职责就像是一个区域变小了的县长、乡长。余非说要外出打工，王紫君当然是愿意追随。可这是余非的真正心愿吗，他失去了一县的平台，现在连这一村的平台也不要了，去做某家企业的员工，他能生活得开心吗？

　　王紫君想劝余非可否与舒广袖一见。以舒广袖的身份地位，说不定可以帮余非重返政治舞台。若余非不愿意见，王紫君甚至还想借这个机会自己去找一找他，毕竟母亲生前与他是同事，他做省委组织部部长时，母亲是他手下的副部长。母亲在修州市委书记任上病逝后，他还代表省委参加了母亲的追悼会。

　　可想了很久，王紫君还是打消了这些念头，余非从来不为自己的进退找领导帮忙，她要是去找了，余非肯定不高兴，更何况她也毫无把握让舒广袖出手。既然如此，还是依照余非的心意，准备一起打包浪迹天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