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11

  人的政治生命其实可短暂了。晚上钱一送,第二天官一当,这辈子清白没了。晚上钱一送,第二天官没当,这辈子仕途没了。人这辈子最痛苦的是,有钱没送出去,机会没了。最最痛苦的是钱送出去了,领导换了。最最最痛苦的是,腐败领导进去了,把送钱的全给供出来了。

  令狐安一打开手机,就蹦出这么一条短信。令狐安看了,先是一笑,继而就很有些不高兴了。这编短信的人也太……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似乎……他又看了一遍,便删了。他好像记得这是套用了小沈阳的那段名言来的。但套得确实有些水平。真人才在民间!很多短信,就是最伟大的民间文学啊!

  春节很快要到了。

  昨天,市里开了一天市委扩大会议,主要是汇报各县区上一年情况,布置开年来的工作。湖东自然打的还是矿业经济,令狐安在汇报时,重点强调了矿业经济的整合,他用了一个词:第三次改革。

  湖东矿业经济经过了前两轮改革,第一轮是矿业国有体制下私主经营;第二轮是矿业管理权限改革;这次整合,就是第三轮。令狐安说:“事实证明,中国经济的发展与改革密不可分。没有改革就没有出路。湖东矿业经济就是要强化改革,走整合之路。同时,通过矿业经济的带动,大力发展第三产业,打造县城形象,力争在三到五年内,使湖东成为南州地区最有影响力的县级中心城市。”

  叶远水也参加了会议。叶远水在补充汇报时,首先就肯定了矿业经济整合这个基本思路,但在打造第三产业上,他却没有表态。南明一书记一直听着,在总结时,针对湖东情况,只说了两句话:思路是正确的,但要正确的实施,必须加强班子团结,发挥集体智慧,群策群力,才能有所作为。

  南明一这话虽简短,但令狐安听得出来,是有很强的针对性的。上次,令狐安带着于者黑专程到市里给南明一书记汇报工作。他特地选择了晚上,南明一住在南州宾馆,一般情况下,很少出门。令狐安事前也有意识地没打电话联系。他清楚,他一打电话,南明一是绝对不会同意他过来的。南明一很可能就会塞给他一句:明天到办公室去吧。那样,他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先斩后奏,有某些时刻,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处事方法。果然,当令狐安和于者黑赶到南明一住的房间时,南明一书记正好回来。令狐安说:“我今天下午回市里,吉大矿业的于总正好来找明一书记汇报点工作,我就一道来了。明一书记不会批评我吧?”

  令狐安这话说得巧妙,一是把意图很快说明白了,又把南明一要批评的可能给堵了回去。到底是一个县委书记嘛,当着矿业老总的面,能批评?

  南明一一脸严肃,说:“那就……进来吧!”

  南明一的房间布置得相当简朴,除了床,桌,椅,就是书。在东边的壁子上,挂着幅《墨竹图》,是清人郑板桥的,旁边还题着那四句著名的诗: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于者黑念了一遍这诗,笑着说:“南书记真是……板桥先生的诗,就是南书记的写照啊!南州因为南书记,才有了这些年的进步。”

  “是吗?”南明一一回头,猛然问。

  令狐安马上接道:“是啊是啊!于总说的就是老百姓的话。于总,你先说说吧。明一书记时间紧。”

  于者黑就将吉大矿业的情况,一一地说了,重点说了湖东矿业经济必须做大做强才有市场竞争力这一块。南明一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令狐安选择带于者黑来见南明一,也就是看准了于者黑的斯文的一面。熊明在这方面就要差一些,其它有些矿老板,简直就是草包,怎么能拿到市委书记的面前来?

  于者黑汇报完,令狐安也补充了几句,把湖东矿业即将和省城的永和公司合作,进行整合的情况,稍稍报告了下。他当然没提到叶天真与闵慧的关系,只说这永和公司根基很深,实力很强。南明一插了句,说:“永和公司我知道,以前我在省里的时候,那个叶总曾经找过我。”

  令狐安笑着道:“那正好。下次我一定请叶总来给明一书记汇报。”

  南明一脸色缓和些了,令狐安又道:“最近远水同志的身体完全恢复了。他也同意矿业整合这个大的思路。湖东县委县政府有信心,在市里领导和支持下,把这项工作搞好的。”

  南明一问:“方灵同志……还不错吧?”

  “十分不错。”令狐安答道。

  南明一便不再做声了。令狐安暗示了一下于者黑,于者黑将刚才提进来的两盒茶叶拿过来,说:“南书记,这是湖东自产的野茶,您试试味道吧!”

  “这个……不需要的。”南明一道。

  令狐安打了圆场:“这可是于总自家种的野茶。就请明一书记尝尝吧!我们走了。”

  南明一问:“仅仅是茶吗?”

  “当然是茶。”于者黑说着,就同令狐安出了门,在门口,于者黑又道:“南书记,请您一定亲自尝尝!”

  出了门,下了楼,于者黑笑道:“南书记不会……”

  令狐安知道于者黑的担心。于者黑这样的矿业老总,岂能仅仅送南明一书记两盒野茶?南明一一定也有这样的顾虑。令狐安问:“怎么放了?”

  “在其中一盒的盒子底下。”于者黑说:“刚才我请南书记一定亲自尝尝,就是这意思。南书记应该明白吧?”

  “这个……”令狐安哼了声。

  至少到昨天的市委扩大会议,南明一没有对令狐安提到茶叶的事。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南明一根本就没去注意;第二种是南明一收到了,也默许了。令狐安希望的是第二种。换届人选确定在即,他必须在这个关键时刻,稳住南明一书记,改变他自己在南明一心目中的印象。有一段时间,令狐安曾经以为:只要向涛副省长在上头说话,南州这边岂能不……可是,事实证明他这想法有些天真了。南明一不同于其它的市委书记,他本身就是省级班子的有力人选。而且,南明一作风一惯强硬,由上而下的施压,更容易激起他的反感。上一轮人事调整时,令狐安就是过分地依赖了向涛,结果,他被很礼貌地请出了人选名单之外。这一次,他再也不能丧失机会了。这一次再丧失,依他的年龄,混得再好,也只能在将来的市人大或者政协解决一个副厅级了。这不是令狐安所期冀的,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市委扩大会议结束后,叶远水回到了湖东。令狐安并没有回去,而是留在家里。儿子也回来了,只是一天到晚也不见人影,要么就躲在房间里上网,要么就出去和同学们“疯”去了。现在的孩子啊!令狐安看着儿子,心里很是感慨。他基本上无法同儿子交流,儿子说:爸爸一说话,就知道是当官的。而现在正是鄙视当官的时代!你说这话气人不气人,令狐安差一点要抡起拳头,但想想也是。在官场上呆了这么多年,官场色彩已经烙印在自己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语言、每一种处理问题的方式上。妻子付娴也笑,说儿子说到了令狐的疼处。他要是在家里就把官场上的感觉丢了,那要是出门,岂不生疏了?付娴这是在调侃他,他也只好笑笑。晚饭后,他和付娴一道出门散步。湖水泛着清冷的涟漪,远处,三两早亮的灯火,把人间的气息,一一地勾画了出来。走着走着,付娴的手就挽了他的手,他的手本能地一颤。他觉得妻子这个动作,既熟悉又陌生。他正要作出一点回应,手机响了。

  “啊!哎!”令狐安看也没看是谁,尽管应着。

  “是我!”肖柏枝的声音让令狐安又是一颤。这个……肖柏枝问:“令狐,晚上能见到你吗?亲爱的!”

  令狐安赶紧用手握了手机,试图将声音变得更小些。好在付娴正在侧头看湖景,他马上道:“我正在市里,明天再说吧。我挂了。”

  付娴问道:“是不是县里有事?”

  “没事。方灵打电话。”令狐安掩饰着。

  方灵同付娴也熟,付娴便没再问了。在男女问题上,付娴有一句名言:眼不见为净。而令狐安便不行了。肖柏枝的电话让他的心有些乱。最近他老是有预感,肖柏枝可能会坏他的事。虽然肖柏枝对他可谓是死心塌地,又是于者黑的人,平时也没什么城府。然而,他总有些预感。这预感没有由头,只是感觉。为这,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让肖柏枝过来了。肖柏枝大概也觉出了什么,主动地打电话给他。一般情况下,令狐安是不允许肖柏枝打他电话的,如果他需要,他会直接打电话给肖柏枝,或者给于者黑一些暗示。他也知道,想轻易地和肖柏枝断了,也难。当然,要想容易也行,让于者黑想点办法,立马就能办妥。令狐安不想那样,毕竟他还是喜欢肖柏枝的。肖柏枝也喜欢他,这与那些只顾着钱的女孩子,有天大的区别。然而,走开是因为感情,就越难以了断。唉!

  沿着湖走了一圈,居然没有碰见一个熟人。付娴笑着说:“也许是天冷了,难得这么清净。”

  令狐安点点头,可是话刚落音,就听见人喊:“令狐书记。”

  令狐安对付娴说:“来了。哈哈。”

  胡吉如已经站在面前了。令狐安问:“怎么?也在市里?”

  “镇里有个项目,正在市发改委等着批复。晚上就住下了。到湖边散步,不想碰见令狐书记,真是太……”胡吉如又喊了声:“付老师,付老师还是这么年轻美丽啊!”

  付娴朝胡吉如瞥了眼,没有做声。

  胡吉如道:“听说令狐书记要到市里了?我们也高兴哪!”

  “这……”令狐安转了话头,问大平镇的矿业改革工作做得怎样了?胡吉如说应该没问题。大平镇的矿山,主要是胡天和胡地这弟兄俩在经营。要整合他们,他们自然也有些想法。为此,我专门请他们喝酒,这酒一喝,不就……

  “哈哈,你胡吉如就靠喝酒来做工作啊?啊!”令狐安一说,胡吉如脸立即红了,轻声说:“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令狐书记,可不能这么否定了我。他们工作做通了,对全县矿改也是个贡献吧。”

  “贡献?是贡献哪!”令狐安感觉到付娴在边上拉了他一下,意在提醒他要走了,便说:“我们还有点事,你慢慢走吧。”

  胡吉如又啰嗦了几句,令狐安走着,回头看见胡吉如正往不远处那边的广场走,而在他的视线里,正站着一位年轻的女人……

  匡亚非打电话来了,问令狐安是不是在市里?令狐安说是,匡亚非道:“那你就过来一下吧,我在宾馆等你。”

  令狐安说:“好,我很快就到。”

  付娴嘟咙了句:“晚上还要工作啊?”

  “没办法。亚非市长找,肯定有事嘛!你一个人回去吧,我直接过去。”令狐安打了辆的,到了南州宾馆,径直上了1708房间。这是匡亚非的专用房间。匡亚非虽然就住在市里,但在宾馆这边长年都准备着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一般人是不太知道的。但到了令狐安这个层次,自然很清楚。不仅仅匡亚非,南明一在宾馆里也有房间,不过本身情况不同。南明一那个房间,也就是宾馆的1808,就是他在南州的住处。匡亚非平时很少在这房间里住,只是有时工作晚了,或者其它特殊原因,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才来这里。不管他来不来,服务员每天都给这房间打扫,花每天都换,水果也是。就连床单被褥什么的,也是一日一换。南明一和匡亚非在宾馆有房间,基本对令狐安这个层次的干部是透明的。而事实上,还有更多的领导,在宾馆也有房间,可是对外是绝不公开的。有的甚至在城郊还有别墅,甚至……这也是新时期的一种官场现象吧?一个只呆在一个窝里的领导,岂能是一个有能力的领导?

  令狐安进了1708,匡亚非正在看电视。令狐安道:“难得亚非市长这么悠闲……难得啊!”

  “啊!”匡亚非抬起头,示意令狐安坐下,问:“喝茶吧?”

  “我自己来。”令狐安起身,从柜子上拿了茶叶,泡了茶,又给匡亚非的杯子里续了水,再坐下。匡亚非道:“找你来是想跟你聊聊。主要还是湖东矿业经济的事。”

  “啊!最近我们正在搞整合。”令狐安答着。

  “我不是问这个。”匡亚非打断了令狐安的话,“我是想问问你在矿业经济中到底有没有……像那给明一同志的报告中所说的……到底有,还是没有?”

  “这个……”令狐安犹豫了下。

  匡亚非这个时候找他,也是下了决心的。这至少说明事情已经到了十分棘手的地步,匡亚非再不弄清楚情况,就已经很难表明态度。南明一要将令狐安这样一个县委书记的事情向省里汇报,是非得通过市长的。否则,那就是个人行为。书记市长商量了,那就是组织行为。组织行为与个人行为的结果,是大相径庭的。组织行为表明的是组织态度,而个人行为表明的只是个人好恶。下级组织的行为,往往能决定上级的态度;而下级个人的行为,却往往将事情拖向相反的方向。

  南明一是绝对明白这些的。他不会绕过匡亚非的,这也许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但是,令狐安纳闷了下,上周,他才和于者黑去找了南明一,南明一也没说什么,而且似乎对湖东的矿业改革还持赞成意见。市委扩大会议上,南明一提到湖东经济发展时,又重申了湖东必须进行矿业改革,提升矿业经济活力。好像没有什么迹象能说明,南明一真的要将令狐安和湖东丰开顺他们搞的报告一起,送到省里。那么……

  匡亚非见令狐安愣着,就摸摸头发,又起身端着杯子,喝了口水,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小,然后才道:“令狐啊,湖东的问题到底症结在哪里?怎么就……你看看,从你下去,这几年一直是上访不断。一个地方,这么不断地上访,这么不断的折腾,是要出事的。令狐啊!是要出事的!”

  “这个……是啊,是啊!这都是我工作的不到位。湖东情况复杂,其实在我去之前,也是经常……当然,主要责任在我。最近,我们搞矿业经济改革,也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湖东问题的症结,还是在矿业经济上,也就是利益上。有利益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有不合理的诉求,也就有上访。这次会议之前,我们就已经着手工作了。相信不久之后,会有成效的。”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的核心哪!你刚才谈到利益,我同意。但是,令狐安,我问你……”匡亚非停了下,又给令狐安倒了点水。空气一下子有些凝固,令狐安也感觉得到匡亚非可能正要接近找他来的真正的目标了。

  匡亚非盯着令狐安,慢慢说:“令狐啊,我们共事二十多年了吧?”

  “是二十多年了,感谢老领导的关心。”

  “快啊,一晃就二十多年了。当年你还是愣头青嘛!现在也是县委书记了。我也快老了,干满这一届,也得……哈哈,是吧?”

  “哪不会的,亚非市长还得……”

  “令狐啊,那报告上说你在很多矿山都有股份……”

  “这个……肯定没有!”令狐安腾地站起来,“这个请亚非市长放心,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我也只是问问,真没有,我就放心了。”匡亚非道:“叶远水同志最近……你们配合得还行吧?要重视县长的作用,一级政府嘛,怎么能搞得……这个不对!我早就想批评你了。”

  “我们最近配合得很好。以前可能在有些方面,有些不太……将来不会有了。”

  “那好!我就想问这些。既然这样,那就……最近到向涛同志那去过吗?”匡亚非将杯子放下,将电视机的声音又调大了。

  令狐安手心里一阵汗,嘴上答着:“没去。向书记也忙。”

  匡亚非又问了下付娴,说付娴是个难得的好老师,不容易啊!两个人坐着,便到了九点。令狐安告辞出门,在门口,匡亚非又道:“令狐啊,有些事还是得注意些。特别是……你应该知道怎么办的。要讲究策略啊!”

  “好,好!谢谢亚非市长!”令狐安下了楼,心里空落落的。刚才匡亚非市长看似不经心地问答,其实是在提醒他。很多事情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没有策略,不处理好,将来会难以收拾的。

  回到家,付娴正在备课,儿子出门了。令狐安一个人钻进书房。关了门,打开电脑,上了会网,看了看新闻。其中就看到南方某县县委书记因为收受贿赂被判刑,这个县委书记才四十岁,正是最被看好的时候,可没想过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他看着,默然无语。关了电脑,窗外正刮着风,从树丛问可以看见夜空的一角,缀着两三颗寒星。一切都是冰冷的。自然界的冷尚不足以让人无奈,而这官场的冷暖,却真真切切地让人感到砭骨的沁寒。令狐安不禁哆嗦了下,早些年,令狐安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机关工作时,他曾给自己定下过一个目标:这辈子一定得好好地当上个官。至于什么官,那时,他几乎没什么概念。十几年后,他成了市政府的副处级干部,他一回头,竟然感到一种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他问付娴,付娴说了句经典的话:当官首先得丧失自我。没有自我,何来喜悦?五年前,他从正处级位子上到湖东,主政一方后,又有了些新的感受。至少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一些自己愿意做的工作了。于是便有了矿业的第一次改革,不想却引发了湖东县委与政府之间的矛盾,并且,从此开始,他便陷入了湖东矿业经济的这一团乱麻之中。他现在回想起来,犹如幻梦。可是,这幻梦毕竟发生了。这幻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第一个把他带到了这幻梦之中?是于者黑吗?还是熊明?或者是鲍书潮,甚至是……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带他进入幻梦的,也许正是他自己!

  年前,令狐安主持召开了湖东党政联席会议。这是一个每年都开、时间最长、研究问题最多、最具有官场特色的会议。一共二十多个议题,先是相关部门汇报,再是分管领导说明,接着是常委、副县长们点评,最后是县长讲话,令狐安作决定。每个议题下来,少说也得二十分钟,长的,甚至达到了一两个小时。联席会议都是连轴开,上午开始,下午接着,晚上还得继续。中间,领导们会简单地吃点工作餐。其实,会议的大部分议题,在会前都已经分别征求了相关领导的意见。但到了会上,虽然一再强调开短会,有意见就说,没有意见就不说。但既是领导们集中参加的联席会,岂能不表示个态度?因此,每个人都得说,意见集中起来也就那么三四条,反对的少,赞成的多。有新意的少,重复的多。个别领导甚至一再强调:我要说的,其实其它同志都已经说了。我就再重复三条吧!看看,这不是明明白白的浪费时间吗?可是,官场的时间,就是基本上用来浪费的。领导艺术嘛!能耐着性子去重复,也是一种高明啊!

  领导干部要学会开会!连会都开不了,怎么能当一个合格的领导干部呢?

  令狐安对每一个议题,事前都已经有所考虑了。要是往年,他的最后决定,大都与叶远水的讲话,有出入;严重的,完全否定。但今年,他已经同意了叶远水对前十几个问题的态度,这让在座的常委副县长有些无所适从。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揣摩谁了。副书记王枫,在讨论矿业经济表彰时,就很为难。他隐约注意到了令狐安和叶远水这两个一把手的变化。首先,在矿业经济整合上,叶远水第一次旗帜鲜明地支持了令狐安。联席会上,令狐安又一再地肯定叶远水的提议。难道……王枫摇摇头,眯着眼看了看叶远水。叶远水脸色发红,嘴唇在不断地微动着,这是有烟瘾的人需要吸烟的正常表现。从他的神情上,看不出他和令狐安之间,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而令狐安,眉头一直紧蹙。上午开会前,方灵还同王枫谈到令狐书记,说令狐书记最近脸色不是太好,是不是因为马上市里有动作,他心里有些……王枫笑笑,说这大概不会吧?令狐书记到市里,应该是没问题的。湖东是南州市的领导后备基地啊,像你方主任,不也是很快就要……

  方灵没有解释。市委本来准备在年前开常委会,可是考虑到年内时间太紧,就推迟到年后了。方灵心想:在湖东,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参加联席会议了。这个年,也是在湖东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矿业经济表彰是湖东表彰项目中的重点。每年只表彰三名,县政府给每个企业奖励二十万。在令狐安来湖东之前,每年表彰数额在十五名左右,令狐安一来,便彻底否决了这个数字。他的理由是:表彰就得让人眼红。全面表彰,等于没有表彰。减少名额,增大奖励,这才是表彰所能达到的效果。按照这个思路,这连续三四年来,矿业表彰总是在吉大和永恒以及像华永等企业间徘徊,一些中小企业难以染指。对此,叶远水也发过牢骚,但常委们大都挂赞成意见。个人服从组织嘛,县长也得服从常委会啊!

  钱卫中汇报了今年矿业经济拟表彰的名单,无非是在去年的名单上,作了个次序的调整。第一名;永恒;第二名:吉大;第三名:华永。从产业规模和纳税规模上看,这三家企业与其它企业之间已经拉开了档次,在这三家之中徘徊,也属正常。鲍书潮首先作了发言,王枫和其它常委们表示同意。大家都清楚,矿业经济表彰,到最后只有令狐安说了才能算;如其说了不算,还不如不说,免得得罪人。叶远水等王枫说完了,清了下嗓子,正准备开口,被令狐安打断了。

  “今年这个名单,我有个感觉,没有创新意义。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提倡创新。我们的工作方法和工作机制都要创新,没有创新就不能激发活力。以前矿业经济表彰,大都在三大矿业大企业中产生,这是为了鼓励矿业向规模化与效益化发展的必要选择。但现在,我们的矿业经济形势发生了变化。除了这三家大企业外,一大批中小矿业企业,成了主力和支柱。像小沟子矿等,就很不错嘛!因此,我认为矿业经济表彰,要放宽名额,重点奖励中小企业。会后,请矿业局尽快拿出新的表彰方案。三家大企业我考虑,可以不奖了嘛!年年奖,也差不多了。该转到中小矿业上来了,这样也好为下一步的矿业整合打下个基础。远水同志,你看呢?”

  令狐安这话,几乎让所有参加会议的县级领导们都诧异了。

  这是屈服?还是有节制的妥协?

  矿业经济的矛盾,说白了,还是表现在县委与政府之间的矛盾;再说穿了,就是令狐安和叶远水的矛盾。这矛盾,在前不久丰开顺到市里上访,叶远水亲自去汇报后,发生了质的变化——叶远水已经舞起大旗了。按理,令狐安在这时候更应该强硬些。可是今天……

  鲍书潮望了望令狐安,眉头皱了皱。矿业经济表彰的名单,他是先过了的,在联席会上,哪一个议题被否决,分管领导的面子上总有些挂不住。特别是像刚才令狐安那样,彻底地否决,更让鲍书潮觉得难为情。秦钟山和黎民出门去解决烟瘾了,方灵正对着笔记本上的空格子发呆。最近她老是感觉到睡眠不好,晚上不到四点,就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今天早晨也是。她努力地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回到睡梦中去。可是大脑却异常的清醒,清醒得像日头之下的流水一般。努力到五点,她索性起床,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那一刻,她心里竟然涌出一种欲望,希望有人抱着她,慢慢地,慢慢地,睡去……

  一个人的坚守,是要终其一生吗?

  还是……

  叶远水拿出烟,但没点。这是无烟会议室,他将烟放在唇边嗅了嗅。秦钟山可以出去抽烟,黎民也可以出去,但叶远水此时是不可以出去的。令狐安已经直接点了他的名了,他得说话。

  “好,我说几句!”叶远水等秦钟山进了门,将烟从唇边移下放到笔记本上,“矿业经济正面临整合,在现有格局下对矿业进行表彰,大概是最后一次了。我同意令狐安同志的提议,扩大奖励面,重点奖励中小企业,也算是对他们这么多年工作的鼓励吧!”

  “那好,就这样。”令狐安接了句。

  叶远水瞟了眼令狐安,两个人就像两只大鳄,彼此都在潜伏着,谁都不愿先露头。而在这潜伏之中,正进行着无声而凌厉地抗衡。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