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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原来,梵哲所在的蓝月亮设计公司在半个月前接到了一家大型企业的CIS设计任务,内容包括企业标志、整体形象、系列产品包装、宣传资料、日常用品、礼品等等,足有上千项设计内容,而企业却要求在一个月内拿出所有的设计方案,为的是赶上参加一个国际专业产品博览会,以全新的形象登台亮相。而设计公司也希望以此为契机,做好这个大型项目,参加由新加坡主办的“第二届全球华人平面设计大赛”,要是能获奖的话,无论对设计者还是对设计公司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所以,公司希望这项设计能实现客户、公司、个人“共赢”的美好结局,从而使设计公司跨上一个新台阶。

  梵哲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富有挑战性,又充满诱惑力的机会,当他的老板朋友阿俊让他担任这项设计的总策划和总设计时,他满口答应,并投入全部的精力开始了这项工作,他决心要通过这项设计全面展示一下自己的设计实力。要是再拿个什么奖,嘿嘿……。可是,他毕竟白天还要上学,就算身在曹营心在汉,也无奈分身乏术,所以,大量的工作只能靠晚上加班。

  这些天,他每天最多只睡三、五个小时,有时甚至是通宵达旦,就连他盼望已久的世界杯球赛也只能忍痛割爱,只弄个小收音机边做设计,边听听实况解说。

  昨晚,大嘴妹打电话给他,邀请他一起看球时,他的总设计方案即将大功告成,从总设计角度看,是最后的冲刺阶段,接下来就是请其他设计师分头去做了,他的工作无非是把把关的问题,会轻松许多,所以,他当然要全力以赴,无暇旁顾了。

  一直做到后半夜1点多,他的总设计方案已经基本完成。这时,他紧张的心态也开始放松下来,心里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他揉了揉酸胀的双眼,闭目养神,等着电脑把整个方案通过彩色打印机输出,再过过目,就可以交出去大家分头行动了。就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感觉眼前一片金花,接着是眼底一阵刺痛。

  怎么回事?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他赶紧睁开双眼,令他大吃一惊的是,眼前竟然一片模糊,电脑屏幕上的彩色图像只能看到一个灰色的轮廓。怎么啦?是眼睛太疲劳了吗?他赶紧再闭上双眼,足足休息了大约两分钟。

  当他再睁眼的时候,令他更为吃惊的是,与惯常闭目休息后眼前一片明亮相反,这次却是一片灰暗,连刚才的物像轮廓也没有了,而且,好像还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拼命地把他拉向更为黑暗的地方。

  吃惊中,他有点心慌意乱起来。他又使劲地揉了揉双眼,还是一片昏暗,这时,他真的有点怕了,一股莫名的恐惧向他心头袭来。

  “阿文!阿文!”梵哲一边惊呼着另一位也在加班的设计师,一边站起身摸摸索索地企图找到电灯的开关。因为突然的黑暗,他的平衡系统一下子无法适应,起身跨步时竟然把桌子上的参考书、光盘和可乐罐等杂物弄了一地,唏哩哗啦的响声在半夜寂静的空气中弥散,显得尤其清脆、响亮。

  闻声从隔壁房间赶过来的阿文看到跌跌撞撞的梵哲感到不可思议,忙问道:“你干嘛,阿哲?”

  “是不是停电,还是电灯坏了?怎么会那么黑?”梵哲问阿文。其实,感觉告诉他并没有停电,眼前的一切与停电时的情形完全不一样,这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昏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但他还是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没有啊,不是好好的吗?”阿文被梵哲的问话弄得莫名其妙。

  “那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难道你看得到吗?”梵哲的口气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的味道,但他仍侥幸地希望听到阿文说他也看不到。

  这下,阿文开始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走到他跟前,伸开五指,拼命在他面前晃,梵哲没有任何反应,反而问他:“你在干什么?”

  “你看不见我的手吗?”阿文还在拼命地晃。

  梵哲无奈地摇摇头。“糟了!你怎么失明了?”阿文脱口而出,一下子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啊——!”梵哲突然大吼一声,一把抓住身边的阿文,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大喊道:“胡说!胡说!谁失明了!”说完,又一下把他推得老远。

  阿文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接着又被他的用力一推踉踉跄跄地连退了好几步,差一点摔倒。这一来,反而使阿文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他连忙扶住梵哲,好声安慰道:“对,你说得对,这不是失明,一定是你的眼睛太疲劳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先坐一会,我去整理一下,马上陪你到医院去。”

  梵哲人是坐下了,可火气并没有消退,继续朝阿文吼道:“我不要上医院,我从不上医院。”

  阿文很理解梵哲的火气,也不跟他计较,但他知道问题一定不小,所以并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又好声好气地说:“好吧,那我们先不去医院,我们先休息一会。”说罢,他把梵哲安顿好,赶紧到隔壁屋子拔通了老板阿俊的电话。

  阿俊一听事情的原委,大吃一惊,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梵哲仍然固执地不肯去医院,可是火气却依然很大,不停地对阿俊和阿文咆哮着。

  阿俊见实在无计可施,但又不能不去医院,只好狠狠心,施起苦肉计来。他走上前去,狠狠地刮了梵哲一个耳光子,用比梵哲还要大的声音咆哮道:“你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不识抬举,你不愿上医院就算,没人会求你。你滚吧!滚啊!”

  这一个耳光和一阵咆哮果然奏效,梵哲好像突然清醒过来,火气也没了,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儿一声不吭。阿俊趁机好言相劝道:“好了,不管是什么问题,我们先上医院去看看再说,好吗?”说罢,也不由梵哲分说,就示意阿文,两人一边一个,架起梵哲就往屋外走。

  苏紫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自从蓝梦儿把梵哲生病的消息告诉大家以后,她就急不可待地想去看望梵哲,可是,她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去,想让大嘴妹陪自己一块去。

  上午的课刚结束,大家就蜂拥着出了教室,敲打着各自的搪瓷饭盆冲向食堂就餐。苏紫一边心事重重地往食堂走,一边东张西望地寻找大嘴妹。当她瞧见正朝食堂蹦颠而去的大嘴妹时,一把拖住了她,用少有的恳切口吻问道:“阿玫,吃了午饭有事吗?”

  “没事!有何吩咐?”大嘴妹爽快地回答,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陪我一起去看梵哲好吗?我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因为是求着大嘴妹,苏紫也不好隐瞒什么,只能以实相告,不过,脸上还是挂着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嘿嘿!”大嘴妹先是得意地一笑,然后善解人意地拥了一下苏紫,说道:“我知道你为这事求我。没问题!其实我也想去看看他。”

  “太好了!我们吃了饭就走。”这下,苏紫的脸上总算阴转多云了。

  不知道是大家都有同样的想法,还是吃饭的时候大嘴妹做了什么手脚,等吃完饭,有七八位同学都说要去看梵哲,而且都是后援会的成员,乌豆儿、白皮鲨等当然都在内。苏紫不便说什么,就大家凑在一块儿一起骑车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门口,苏紫本想买一束鲜花或者一只花篮送给梵哲,表达自己祝愿他早日康复的意思,一想到昨晚金凌樱子送花给毕罗天时窘迫的样子,怕引起同学们的误解,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反正下次来的时候也可以送,先看看他需要什么再送也不迟。

  大伙闹哄哄地很快找到了梵哲所住的病房,本想悄悄地突然出现在梵哲的床头,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因为人多嘴杂,并没有达到这种效果。

  其实梵哲老早就感觉到了同学们的到来,但此时他正心如乱麻,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的精神还没有恢复理智,他需要的是宁静,而不是安慰。

  此时,他其实很抵制任何人的探视。在他看来,谁来了也没用,谁也帮不了他,任何的安慰都是那么虚伪,一文不值。他们不过是送上他们廉价的怜悯,他不需要怜悯,他需要的是光明,可是,谁能给他光明?所以,还不如让他自己来承担一切痛苦。

  梵哲假装不知同学们的到来,冷冷地靠坐在床头,脸上毫无表情,两眼睁得老大,却茫然地看着前方。床头边坐着脸上还挂着泪痕的他的奶奶,他的手和奶奶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显然,祖孙俩正默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许两人都已习惯了相依为命,这是他们相互支撑的最好方式。

  “梵哥,我们看你来了。你看得见我们吗?”大嘴妹率先走到床头,用异乎寻常的温柔的语调招呼着。见梵哲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珠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真的就像一个盲人的表情,就又柔声细语地说:“我是阿玫,还有阿紫、乌豆儿、白皮鲨……”

  听到大嘴妹这种奇怪的语调,梵哲格外反感,其实他也知道这是大嘴妹的好意,可他的心里却特别不是滋味。心想,连你大嘴妹也这样来怜悯我了,难道我真的就这么可怜吗?只是当他听到苏紫的名字时,心里“格噔”了一下,但并没有表露出来,而且,他从心底里并不想让苏紫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于是,他皱了皱眉,用冷冷的声音说道:“知道了,谢谢你们的好意,请回吧,我挺好的。”

  梵哲的这一句话竟然噎得在场的同学不知说什么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僵住了。还是梵哲奶奶赶紧松开握着梵哲的手,起身热情地招呼道:“噢,是阿哲的同学啊,快随便坐。他心情不好,乱说话的,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乌豆儿的舌头好像又突然苏醒了,马上接口道:“不会,不会,我们都是梵哥的铁哥们,怎么会呢?”他搀扶着奶奶,礼貌地说:“奶奶您坐,奶奶您可要保重身体呀,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尽管吩咐,我叫乌豆儿。”

  “噢,你就是乌豆儿啊,常听阿哲念叨你。唉,我倒没什么事,就是阿哲的眼睛真的让人揪心哪。”显然,奶奶对乌豆儿这个名字很熟悉。可是,一说到梵哲的眼睛,她的眼圈又红了。

  还没等乌豆儿说什么,梵哲已经不耐烦地说道:“乌豆儿,你们走吧,别再惹我奶奶难过。”见同学们没任何反应,梵哲的说话声又突然变成了咆哮,“听到没有!我叫你们走!我不需要怜悯,懂吗?走!走啊!”

  大家从没见过梵哲如此可怕的咆哮,一下子都怔住了。苏紫很理解梵哲此时的心情,知道按他现在的样子不可能与同学们心平气和地说话,还不如等他心情平静一些再来看他。于是,就用平和的口气说:“好吧,那我们先走了,梵哲,你自己多保重。”说完,向大家使了个眼色,一起走出了病房。

  奶奶把他们送到病房门口,一边道别,一边还不停地道歉:“真对不起,阿哲的心情太坏了,你们要原谅他哦。”

  大家连连摆手,让奶奶留步,嘴里还说着不介意的话,边说边退,下了楼梯。奶奶回到梵哲病床前,自言自语地唠叨道:“多懂事的孩子们,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们说话呢?”

  梵哲铁着脸,并不理会奶奶的唠叨,只管自己生闷气。同学们真的走了,他的脑海里却闪现出一个个同学的身影,想象着他们渐渐远去的情景,心里又产生了强烈的失落感,感觉自己正随着他们的远去被无情地遗弃了。想到这儿,他握紧双拳,狠狠地砸向床沿。

  奶奶又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等她明白过来,只好长叹一口气,又流下了眼泪。

  同学们边走边议论着梵哲的情况,心情沉重地走出了医院。苏紫越想心里越不踏实,还想单独再回去看看梵哲,就找了个借口,与大家分手告别。随便逛了一圈,等同学们走远了,她又悄悄地回到了梵哲的病房。

  见苏紫又重新折返回来,奶奶觉得很奇怪,正想问她,苏紫赶紧示意她不要做声,然后静静地坐在床头边看着他。

  梵哲刚刚经过一阵歇斯底里大发泄,心情似乎稍稍好受了一些,但一股莫名的无助感又袭上心头,同时,他也感觉到身边好像有点什么异常的变化,所以,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床沿,在寻找奶奶的手,仿佛这样,心里才会踏实一些。

  见他在摸索,苏紫悄悄地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梵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就在他握手的一瞬间,苏紫浑身抖动了一下,很快就顺从地随他紧握着。梵哲也马上意识到握着的这只手并不是奶奶的手,在紧握了一下之后,像触电似的又突然松开了,紧跟着问道:“是谁?”

  “是我,苏紫。”苏紫柔声回答道。

  虽是一声轻轻的应答,在梵哲心里,却无异于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沉默良久,梵哲才缓缓地伸出手,又重新去触摸苏紫的手,然后,紧紧地握住。没有注目,也没有言语,只是紧紧地握着,两人的手心之间仿佛通了电流,千言万语都通过两只手在一瞬间进行了充分交流。

  慢慢地,梵哲的两眼湿润了,眼泪在他的眼眶中积聚着,终于,再也停不住了,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出来。苏紫从没见过梵哲流泪,怎么经得起心目中冷峻酷哥眼泪的诱惑,早已经哗哗地泪流满面了。

  见他俩成了两个泪人,奶奶也不打岔,知趣地也躲到一边流泪去了。

  还是没人说话。这时,也许一切的话语都是多余的,一切的话语都是无能的。苏紫只是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在梵哲的手背上。就像心灵感应一般,几乎是同时,梵哲的另一只手又覆在苏紫的另一只手背上。四只手紧紧地粘合在一起,如胶似漆一般。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梵哲才慢慢松开手,轻轻说道:“谢谢你,我会好起来的。”

  “你当然会好起来的,要不然,这世界又要少一个梵高,不是损失太大了吗?”经历了刚才的心灵交流,苏紫知道梵哲已经平静下来,自己也破涕为笑,说了一句俏皮话。

  梵哲灿烂地笑了,苏紫还从未见过他这么笑过。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说道:“那当然,我要创造一个更伟大的当代梵高!”

  苏紫看了看表,见下午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只好告辞道:“我该去上课了,下午放学再来看你,好吗?”说着,她又抓住梵哲的手,使劲地握了握。只有梵哲能够感觉到此中的含义。

  梵哲温顺地点点头,没说一句话,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苏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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