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画狂

七

　　等情绪平静下来，苏紫又恢复了做班长的领导才能。

　　领着一大帮人走到校门口，她发觉这样不行，像是到哪儿去打群架似的，那自己不成了首犯了吗？想到这儿，她停下脚步，转身对大家说：“你们先回去吧，那么多人非把梵哲和毕罗天吓着不可。”犹豫了一下，她又说道：“拜托大家暂时不要把这事声张出去啊。”

　　众人散去，只留下大嘴妹、乌豆儿和白皮鲨陪着苏紫。

　　他们首先直奔梵哲家。没有梵哲，只有他奶奶慢吞吞地在厨房里准备做晚饭，见来了梵哲的同学，显得格外高兴，一边热情地让坐，一边拿出水果招待他们，弄得苏紫他们几个怪不好意思的，盛情难却，她们只好先坐下来等梵哲。

　　听说苏紫是班长，奶奶更来劲了，絮絮叨叨地向苏紫打听梵哲在学校的表现和学习成绩。他们哪里有心思对付这些东西？苏紫一面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奶奶的问话，一面焦急地向门外张望。等了约半小时光景，还不见梵哲的影子，实在坐不住了，苏紫只好起身对奶奶说：“奶奶，我们先走了，梵哲回来请告诉他我们来过了。”

　　“再坐一会儿吧，估摸着阿哲也快回来了。”奶奶不知情理，还想再多留他们一会，见实在留不住，只好送他们出门：“以后常来玩啊！”

　　他们逃也似地离开了梵哲家。突然，乌豆儿一拍脑袋，大叫道：“啊呀！我这笨脑瓜，怎么早没想起来，我知道梵哲在哪儿了！”

　　他忽然记起离学校两站路的地方有一个只有梵哲和他知道的游戏机房，因为学校禁止学生进游戏机房玩游戏，所以平时去得很少，只有遇上不顺心的事，他们才会跑到那儿狠命地发泄一通。这个地方最大的好处是安全，因为离学校较远，不太会碰上同校的人。那是梵哲和他两个人的秘密，刚才一冒失，不小心说漏了嘴，该不该带他们去呢？他犹豫不决起来。

　　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大嘴妹第一个忍不住了：“啊呀，你快说呀，他会在哪儿？”

　　在这非常时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霍出去再说吧。乌豆儿暗暗下定决心，但一张口还是有点吞吞吐吐：“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能报告老师啊。”

　　见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苏紫知道一定内有隐情，于是，柔柔地说：“你说吧，我们保证不告诉老师。”

　　“他肯定是在游戏机房。”于是，由乌豆儿带路，他们直奔游戏机房而去。

　　游戏机房的门口钉着一块“未成年人免进”的牌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们径直冲进幽暗的游戏机房，仔细搜寻了一遍，果然，在角落的一台游戏机前发现了梵哲。只见他两眼死盯着屏幕，两手疯狂地摇动和敲击着手柄，原来，他正在玩最近刚推出的新游戏《血战银河系》。

　　“梵哲！梵哲！”

　　梵哲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先吃了一惊，再抬头一看，见苏紫她们四个人站在他面前。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乌豆儿，又冷冷地扫了其他人一眼，重新把目光收回到屏幕前，顾自己玩游戏了。

　　乌豆儿明白梵哲心里肯定在骂自己出卖了他，吓得缩在一边一声不吭。

　　“梵哲，我们谈谈好吗？”苏紫真诚地对梵哲说：“我代表所有同学向你道歉，不过，有些话还是想跟你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走吧！回去报告老师吧，我不想见到你们，走，走啊！”梵哲的话一句比一句响，说到最后，简直就是在咆哮了，惹得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说完，又狠狠地敲了两下游戏机上的按键。显然，他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

　　见梵哲仍然很激动，又是在游戏机房这样的环境中，苏紫知道根本不可能与他平静地说话，还不如另找时间再说。于是，苏紫用平静而关切的口吻说道：“好吧，那我们先走了。不过，你也早些回家吧，奶奶还在等你回家吃饭呢。”停顿了一下，她又加了一句：“另外，我们也等你早些把壁画设计方案拿出来。”

　　梵哲原以为苏紫也会对他大喊大叫，然后，把他拖出游戏机房或赖着不走。没想到她竟如此冷静而善解人意，特别是后面两句关切的话使他心里“格噔”了一下，有点酸酸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又看了她一眼，正好与苏紫真诚的目光相遇，他赶紧把目光移开，没有勇气与她对视，不过，脸上依旧保持着高傲而冷峻的表情。还好，苏紫她们已经转身离开了游戏机房。

　　走到游戏机房门口，苏紫停下脚步对乌豆儿说：“你还是留下来陪陪梵哲吧。”然后又关照大嘴妹和白皮鲨不许把游戏机房的事报告老师和传到其他同学那里。说完，她总算感觉心里踏实了一点，带着大嘴妹和白皮鲨去找毕罗天了。

　　到了毕罗天家的门前，他们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应答。苏紫吃不准到底是铁将军把门呢还是毕罗天在家不愿开门。又按了一会，实在无计可施，苏紫问白皮鲨：“你知道他还会到哪儿去吗？”

　　“不知道。一般来说，他总是回家就画画，他总是不停地画，他总是很用功的。”白皮鲨一连三个“他总是”也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苏紫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无奈地说道：“咳，算了，看来今天他们是不会欢迎我们的，还是回家吧。”

　　第二天早上，蓝梦儿收到两张病假条，一张是梵哲的，另一张是毕罗天的。蓝梦儿很纳闷，这两个冤家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会一起生病了呢？他俩从来都不肯同时做同一件事，你要这样做，我偏要那样做，难道生病是个例外？她隐隐感到这巧合背后可能有什么名堂。于是，她叫来苏紫问话。

　　“你知道今天梵哲和毕罗天没来上课是什么原因吗？”蓝梦儿虽是个教学经验不多的新手，但学生生活离她并不远，对同学们的小伎俩也是驾轻就熟，所以，她故意不提请假条，直奔主题。

　　苏紫不知是计，对昨天发生的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蓝梦儿对苏紫很了解，知道她从来都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今天这副模样其中必有隐情。于是，严肃地说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你是班长，同学们有什么问题你是有责任的。”

　　苏紫见瞒不过去，只好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过，她还是隐瞒了一些事实。如大嘴妹她们成立“谷蔺三剑客”后援会的事，游戏机房的事都没有说，她还把大半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这么做倒不是觉悟特别高，而是她明白，反正这事自己是一定要挨批了，逃也没处可逃。与其大家挨批，还不如自己一个人顶下来算了。

　　果然，蓝梦儿的脸色由严肃变阴沉，再由阴沉变为铁青。苏紫还从来没有见过蓝梦儿有那么难看的脸色，特别是这样的脸色配上她那张美丽的脸，看起来尤其恐怖。她吓得头也不敢抬，呆呆地等着老师发落。

　　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这半分钟苏紫感觉度过了好几个钟头。蓝梦儿用凶巴巴的口吻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又沉默了半分钟，苏紫见蓝梦儿没有下文，只好用怯生生的声音说：“我去找他们解释清楚。”

　　“去吧，赶紧去，不用上课了，先向他们解释清楚再说。”从蓝梦儿这句话中，苏紫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老师眼里，上课总是最重要的，再重要的事都要为上课让路，这是天经地意的事。现在，蓝梦儿居然叫她不要上课了，可见问题有多么严重。

　　苏紫孤零零地走出校门，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先去找毕罗天，她觉得，毕罗天可能会好商量一些，再说昨天都没有找到他，更应该先向他解释清楚。

　　她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盘算着该怎样开口向他说明情况。到了他家门前，她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既担心会像昨天一样吃闭门羹，又怕见了毕罗天会很尴尬。停了几分钟，她感觉平静多了，上前按响了门铃。

　　连续按了三次门铃，总算听到有动静了。开门的正是毕罗天。看到站在门外的苏紫，他先是一怔，然后冷冷地把她让进客厅，但始终没说一句话。

　　“我是来向你道歉和解释的。”还是苏紫先打破沉默。

　　“不用道歉也不用解释，我理解你们。”毕罗天用异常平静的口吻说着。他的确理解同学们的行为。其实他自己也希望与梵哲和好，只是一下子放不下架子。所以，他对同学们的心意很感激，关键是他对他们的方式难以接受。

　　所以，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请你们尊重每个人的尊严和感情，不要自以为是，不要干涉别人的选择。”他的话有点像大人，也有点像外交辞令，不过，显然，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苏紫不知如何应对他的话，只好静静地听他说。

　　“昨天我的态度也不好。好在事情已经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明天我会去上学的。”他还是那么平静地但是冷冷地说着：“顺便告诉你，明天我会把壁画的设计方案带去，请你们也都带上吧。”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请回吧，我还有事呢。”毕罗天开始下逐客令了，苏紫面对他如此冷淡的态度不知如何是好。

　　这要在平时，她一定会非常生气，甚至大骂一声“伪君子”，然后扬长而去。但今天，她自知理亏，站在毕罗天的立场上想想，要是自己碰到他这样的情况，也许还不如他呢，而且毕竟他已经表明了态度，自己来这儿的目标也基本达到。

　　这样一想，她心里坦然了许多，也不再计较毕罗天的态度，站起身，真诚地说：“那好，我先走了。大家都真诚地希望你与梵哲和解，请不要太在意同学们的过失，好吗？明天再见吧。”

　　毕罗天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她送出门外。

　　苏紫的下一站是去找梵哲。一想到梵哲，她的心里更加复杂。他是个经常惹是生非的人物，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也不算少，但他的天赋，他的品格又让自己钦佩。隐隐地，其实自己也很欣赏他那种放荡不羁的做派。但是，这次是自己理亏，她也担心梵哲暴躁的性格会不接受她的道歉。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他家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敲开了他家的门，迎接她的依旧是梵哲的奶奶，依旧不见梵哲。不过，奶奶告诉她，梵哲可能到设计公司去了。

　　苏紫曾听乌豆儿说起过那家蓝月亮设计公司的大致方位。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果然顺利地找到了设计公司。

　　“请问有一位叫梵哲的设计师在这儿吗？”苏紫轻轻地问一位工作人员。

　　他带着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苏紫，看看这位漂亮的MM大概不像坏人，就领着她来到里间，向她努了努嘴说：“呶，在那儿呢。”

　　这可能是一个专门用于电脑设计的工作室。靠墙放着一大排电脑，有几个人专注地在屏幕前操作着，并不注意周围的人。苏紫轻手轻脚地走到梵哲后面，他并没有发现后面站着的她，仍在认真地做他自己的事。

　　苏紫稍加端详。哇！原来，梵哲正在制作他的壁画三维效果图。看来他已经大功告成，正在做一些细微的调整。的确不一样，从这张效果图上，你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画面的色彩不温不火，与周围环境是那样的和谐，但依然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太棒了！”苏紫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听到身后的说话声，梵哲抬起头，吃惊地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竟然是苏紫。“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苏紫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

　　“不用说了，乌豆儿都对我说了，这事与你无关。”梵哲出奇地平静，苏紫一路上想好的对策一个也用不上。

　　“可是，这事我有责任，而且我不希望它影响同学们的友谊，影响我们的设计。”

　　“不会的。同学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需要安静地想想。”梵哲还是那样平静，与昨天的他判若两人，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放心吧，明天我会去上学的。”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与毕罗天的一模一样。

　　“好吧，这样我就放心了。既然你和毕罗天都已经把设计稿画好了，我也该回去加紧努力了。”这时候，苏紫脸上已经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走出设计公司的苏紫心情格外轻松，跨上自行车，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我为歌狂》的插曲《无所不能》。

　　想不到一场如此重大的危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苏紫心里好不得意。再仔细想想，她实在要感谢梵哲和毕罗天的大度和宽容，不愧为“谷蔺双雄”啊，与常人就是不一样。苏紫心头油然生出一股崇敬的心情，还伴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该办的事都办完了，苏紫忽然有了一个潇洒的冲动——不去上学了！她要赶回家把没有完成的画稿画完，明天与“谷蔺双雄”一决雌雄。想到这儿，她调转车头，朝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