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最初和最后一个恋人

第十三章　我能管住的人只有你

　　下了雪，路很难走，我们花了比平常多很多的时间才到家。一到家我母亲就说我同学打电话来了，我问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母亲说是男的。我心里顿时有些失落，我以为会是白杨。

　　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我一接起来，那面竟然传来了白桦的声音，他说：阿姨，梁瑞生回来了吗？

　　我说：白桦，是我。

　　接着就听到白桦说：给，是梁瑞生。我估计他把电话给了白杨。

　　果不其然，白杨的声音传了过来，她问：你去哪儿了？

　　我说：我刚到家。

　　白杨说：你说最多三个小时就能到的，但是现在都四个多小时了。

　　我说：不好走，所以就晚了。

　　白杨说：你冷不冷？

　　我说：不冷。

　　白杨说：我让白桦给你打电话，聪明吧？

　　我说：不笨。

　　白杨顿了一下叫我说：瑞生……

　　我说：怎么了？

　　白杨说：我怎么可以这么想你？

　　我的心蓦然一阵感动，我说：傻瓜，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白杨说：可是你的生日都在腊月，我都不能帮你过。

　　我说：那开学后你补上就好了。

　　白杨说：那样就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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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挂断电话时，母亲问我是谁，我说是同学。

　　母亲也没多问，我感觉有些尴尬，就没话找话地和母亲说了一会儿。

　　但就当我以为话题要结束时，母亲突然问：刚才打电话的是白杨吧？是你婶娘（小海的母亲）说的。

　　我望了望母亲，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母亲望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

　　母亲说：你是知道我们家情况的，别耽误人家。

　　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没再说下去，对我说：吃饭吧。

　　我感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像是被冰水浇过一遍。

　　白杨第二次打电话时依旧让白桦先打过来，我对白杨说：以后直接打过来吧。

　　白杨笑嘻嘻地问我：你不怕你爸妈知道你早恋吗？

　　我说：他们已经知道了。

　　白杨在那头沉默了半晌，我以为她会问我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但是白杨却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很难过，白杨这傻丫头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的心此时是怎么想的。

　　我的脑子还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杨在电话那头却轻轻抽泣起来，她问：你是不是想要放弃，像以前那样？

　　我的心顿时就抽了一下，我的确有想过放弃，当母亲让我不要耽误她时，这个念头就击中了我，而除此之外在很多时候我也有过这种念头，当我明白我和白杨的差距时我想过，当我以为白杨会影响我的学习时我想过……这些白杨都是知道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提及，她知道我是一个像玻璃一样脆弱的人，她一直在照顾着我这可悲可怜的自尊。就是因为她我们才走了这么久。

　　我深呼吸了一下，将心头的那股酸楚使劲儿压下，对白杨说：以前我会，但现在再也不会了。

　　白杨在电话那头破涕为笑，传来既像哭声又像笑声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不会了。

　　我说：我以后都不会放弃你了。

　　白杨说：梁瑞生，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的。

　　我说：你记着吧。

　　白杨说：你这辈子都不能反悔。

　　我说：不反悔。

　　母亲后来并未问过我白杨的事情，我也逐渐忘掉了。我只是觉得想念白杨，非常非常地想念。每一天都无比漫长，似乎永无尽头。其实寒假并不长，掐去补课的两头，剩下的时间不到一个月，但是我就连一天都忍受不了了，无比渴望结束寒假，飞奔到学校去。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我的生日到了，离除夕还有六天，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天是我生日，是白杨告诉我的。大概六点多的时候她就打电话给我了，那时天完全没亮，我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去接电话。

　　她压低声音说：我是偷偷打电话给你的，昨晚上一直没办法打给你。

　　我还很惊异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白杨愣了一会儿说：是你生日啊，你不记得了？

　　我顿时有些尴尬，我说：没注意。

　　白杨说：幸好我提醒你了。

　　我顿时有点感动，哆嗦了一下说：你冷不冷？

　　白杨说：冷。

　　我说：那就去睡觉吧。

　　白杨说：我还没说“生日快乐”呢。

　　我说：就为了说一句“生日快乐”才起这么早的？

　　白杨说：我的礼物都没办法送给你了。

　　我说：什么礼物？

　　白杨说：秘密。

　　我说：那我收到了，你快去睡觉吧。

　　白杨说：好吧，我爸快要起床了，不能多说了。

　　白杨挂了电话后，我去翻了一下日历，果然是我生日。

　　我钻进被窝后就蓦然想起白杨来。起床后我父亲问是谁这么早打电话，我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父亲就没问了。

　　然而这样的一次电话我们也是很少能打的，自从父母知道后，我和白杨就很少打电话了，似乎这样父母就会渐渐忘记似的。这是完全自欺欺人的做法，但我只有这么做才能减少一点对他们的愧疚。

　　在家我没什么事，也不爱走亲戚，每天都在家做作业和看书，幼时的玩伴偶尔会来找我玩，除此之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无所事事的思念中了。

　　当我结束寒假和白杨见面时，白杨可怜巴巴地站在车站外面，穿着白色的束身长毛衣，头发披在肩后，书包上的小玩偶一晃一晃的。她双手插在衣袋里，肩膀耸着，时而低着头，时而抬起头张望。我冲她挥了挥手，白杨看了我一眼，但是没有理我，转身就走了。我追上去时才发现她的眼圈发红，估计才哭过。我一时也高兴不起来，就闷着头跟在她身后。白杨默默地走在前头，我轻轻叫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答，我的心顿时就被一种薄雾似的戚哀充溢了，在公车上时白杨把头别向窗外，天阴得很，像是要下雪一样，但是一直都这样，雪始终没有下来。

　　车走了两站路后，白杨从书包里拿出一条围巾递给我，这是用细毛线织的，浅蓝色，织得很密，拿在手里很有分量。我记得有些女生会用手指粗的毛线来织，一天就能织很长，而我的白杨却用这么细的毛线给我织，不知道她织了多久，也许织这条围巾占用了她所有的空余时间。白杨递给我时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将围巾拿过来，眼睛似乎起了一层雾花，我透过雾花去看了看白杨，她还是不想说话的样子。

　　我将围巾围在脖子上，讨好地说：好温暖，这就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白杨别过头来看了看我，将我的围巾理了理，低着头呢喃道：都要过季了。

　　我说：不会的，我以后一直都会围着这条围巾。

　　白杨就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围巾上，神色默默地盯着我，她的眼睛似乎蓄了一池秋水，看上去干净异常又深不可测。

　　我问：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白杨把手垂下去，低着头说：感到伤心。

　　我怔怔地望着白杨，白杨接着说：就是莫名其妙的伤心。

　　我说：你现在还伤心吗？

　　白杨点了点头说：还有一点。

　　我将围巾拿下来围在白杨的脖子上，手突然碰到了白杨的脸，冷冰冰的。

　　我说：你等了很久吧？

　　白杨说：就是在那里等时才开始伤心的。

　　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给白杨理了理围巾，将白杨的脖子围得看不出一点来。

　　白杨说：这么久没见到你，想不到见到你后伤心多过开心。

　　我说：都这样的。

　　白杨说：为什么电视剧里放的都是开心？

　　我说：我也不知道。

　　白杨说：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我说：也许也有真的。

　　白杨较真地问我：那你说说哪部是真的？

　　我一时回答不上来，就敲了敲白杨的头。白杨连忙用手遮住头，然后微仰着脸看着我，看着看着就突然笑了出来，脸上露出了两个很大的酒窝。

　　到学校时白杨突然问我：你知道关琳吧？

　　我说：怎么了？

　　白杨说：她转到我们班了，我报名时看到的。

　　我说：那很正常啊，她的成绩本来就能进我们班。

　　白杨支着头问我：你说她为什么要转到我们班呢？

　　我望着白杨贼兮兮的表情，问她：干吗这么看我？

　　白杨说：你心怀鬼胎。

　　我敲了一下白杨的头：你的脑袋被门挤了吧？

　　白杨说：我就是感觉不对嘛。

　　我说：有什么不对的？

　　白杨就哭丧着脸说：就是感觉不对。

　　我被白杨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捏了捏她的脸蛋。

　　上课时我发现关琳果然转到了我们班，坐在第一排，看到我后默然地别过头去了。我本来想和她打招呼的，却自讨了个没趣。这次别的班有三四个同学转到了我们班，都是上次考试考入全级前五十名的。学校每年都会这样，将考得好的分到实验班，考得不好的换到普通班去。

　　白杨坐下来时对我说：学校这样太不人道了。

　　我说：什么不人道？

　　白杨说：对那些考得不好的学生啊。

　　我说：本来就该这样，谁让他们不努力学习。

　　白杨说：梁瑞生，你太冷血了。

　　我拿出卷子，对白杨说：你不努力也一样。

　　白杨问我：要是我被踢出去了，你会怎么办？

　　我说：凉拌。

　　白杨就偷偷掐我大腿上的肉，直把我掐得咧着嘴。

　　关琳转到我们班后，白桦成了我们班的常客，很快就和我们班那几个贪玩的男生打成了一片。关琳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白杨每天都气得翘鼻子瞪眼睛，我也不知道怎么给她顺气。

　　高三下半学期整个班级都陷入了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状态，气氛压抑得很，一下课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一上课又像僵尸打挺似的坐起来。我课间十分钟都是不睡的，白杨却每次都在呼呼大睡，她睡觉的样子很可爱，嘴巴嘟着，呼吸从她的嘴和鼻孔同时进出，有时候她的眼睛还不会闭上，半睁着。我为此取笑过她很多次，白杨后来睡觉就不朝向我了，而是朝向墙壁。

　　关琳课间也不睡觉，她是我们班学习最认真的人，白桦来我们班也不敢打扰她，只是远远地看着。白桦有时会和我说会儿话，但是说话时眼睛都瞟向了关琳。

　　我后来跟白杨说起这件事情时，白杨又露出一副哀伤的样子。

　　我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有一次白桦又来我们教室，在教室后面和我们班的男生大声说着话，白杨生气极了，怒气冲冲地跟白桦说：你给我出去。

　　白桦回头看了看白杨，什么话都没说，转过头又继续说着话。

　　白杨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一时委屈极了。

　　我让白杨坐下，对她说：你管不住的。

　　白杨一下子泄了气，趴在桌子上生闷气，竟然还偷偷地哭了，我一时心疼至极，轻轻拍着她的背。白杨嘟嘟囔囔地问我：我弟弟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说：你也不听你爸妈的话啊。

　　白杨说：可是除了和你在一起，别的我都听了。

　　我说：白桦也只是和关琳的事才不听你的啊。

　　白杨就叹息了一声。

　　这时关琳站起来，对白桦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然后白桦一下子就收住了嬉笑，默默地跟着关琳走了出去，刚才和白桦一起说话的几个人一下子哄笑起来。

　　等关琳走进教室的时候，白桦已经回去了。

　　后来白桦就没来过我们教室了。我不知道关琳那次跟白桦说了什么，关琳进来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白杨突然悠悠地对我说：我能管住的人估计就只有你了。

　　我哭笑不得，对她说：你呀……然而后面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开学以来，白杨每天早上都会带一瓶牛奶到教室，然后分一半给我，她对我说：高三很辛苦，喝牛奶很好。我以前很少喝这东西，喝着很不习惯，后来竟然渐渐习惯了，以至于多年之后，牛奶成为了我早餐的必备品。

　　白杨在桌子下面拿着牛奶悄悄跟我碰杯，笑嘻嘻地说：来，干杯。

　　我也和她碰了碰，然后在桌子下面偷偷喝完，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我以为这件事除了我和白杨之外就无人知道，但是想不到许多年之后的同学聚会，有同学竟然拿这件事情取笑我。

　　我有时会执拗地不喝，白杨就生气，自己也不喝，我只好投降。这件事情白杨坚持到了高考之后，就是高考那天她也在考场前拿着牛奶等我，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坚持，这让我自愧不如。

　　但是就算坚持如白杨，也终究放弃了我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