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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依红是在孩子满两个月后回到省城的。她觉得不能在荷丘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就要发疯了。

  姑姑也跟着柳依红去了省城。虽然她对柳依红生了个丫头很不满意,但丑丫毕竟是老柳家唯一的后代,她对柳依红带孩子的能力很不放心。

  丑丫这称呼是孩子出生后随便叫的,后来柳依红也没有上心给孩子好好地取个名儿,丑丫这名就一直被叫了下来。几个月过去,丑丫已经不丑,小鼻子小眼里处处透着柳依红和齐鲁南的最佳组合。有时看着这张小脸,柳依红的心情是复杂而微妙的。一次,孩子不知为什么一直大哭不止,心烦意乱的柳依红先是抱着孩子哄她,哄了半天见还是大哭就一下把她抛到了床上。孩子被摔疼了,哭得更凶,柳依红就拿手指戳着她的小脸说,“和你那个臭爹一个样,都是索命鬼!”说着说着,柳依红就来了气,用手不停的抽打孩子的小脸,边打边骂齐鲁南。后来多亏姑姑及时发现了制止了她。姑姑说,“有本事找她爹去,拿孩子撒的什么气?”

  听说柳依红要回省城,姑姑十分支持,她抱着丑丫说,“瞧,我们丑丫长得多俊,我就不信你那个爹会是铁石心肠不认我们!”

  柳依红没有把孩子和姑姑带到歌剧院的宿舍里,一是因为那里房子太小条件太差,二是柳依红也不想让剧院里的人看到她现在的这副落魄样子。

  柳依红住进了一个靠近集贸市场的宾馆里。听说一天的房费要一百多块,姑姑立马就跳了起来。“这不是铺着钱睡觉吗,住在这里我可睡不着!”

  “姑姑,你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有钱!”柳依红说。

  “就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个糟蹋法,还是去你单位住吧,在这里住我这心里头上火!”

  柳依红当然不会同意。姑姑就又催促着柳依红带着孩子去找齐鲁南。“他还要怎么着啊?没用他费半点力气,这么好的大闺女就给他生出来了,不找他找谁?”

  柳依红也觉得该带着孩子去见一面齐鲁南,他能不能回心转意不敢说,但起码要让他知道孩子的事情。柳依红想自己带着孩子去,但姑姑却偏要跟着一起去。“我怎么就去不得了?我是缺鼻子还是少眼了?我替他带了这么长时间的孩子就是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他到底长了几个鼻子几个眼!”

  柳依红去找齐鲁南之前,没有给他打电话,她害怕齐鲁南会一上来就把她给呛回去,让齐鲁南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是最好的和解方式,假如能够和齐鲁南和解的话。

  柳依红去的是紫芦。

  这是个四月初的傍晚,紫芦院子里的景色十分迷人。到底是高尚住宅区,外边没长出来的草这里长出来了,外边没开的花这里开了。院子里的行人很少,除了几个身穿黄色衣服精心侍侯花草的花匠之外,就是些来来往往闪闪发亮的汽车。看着这景这车,柳依红发现一直唠唠叨叨抱着孩子的姑姑忽然变得缄默不语。孩子突然大哭,姑姑像怕惊着周围的小草花朵是的赶紧把孩子哄好了。柳依红也觉得眼前的一切已经陌生,她在担心齐鲁南的态度。对齐鲁南这个让她反复失望加绝望恨了又爱爱了又恨但又不肯完全死心的男人她是完全把握不住的。看到长相酷似他的女儿,齐鲁南的铁石心肠会重新温柔起来吗?

  门还是以前的门。但门上多了过年时的对联。柳依红没有心思去看那对联的内容,眼睛却被那一片耀眼的热热闹闹的红给刺痛了。门口的脚垫也换了。不是原来的墨绿色胶垫,而是换上了一块米黄色上面绣着水仙花的小地毯。水仙花干净的一尘不染,犹如开在了池塘里。这一尘不染的水仙花又给了柳依红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了半天门铃,没有动静,但屋子里分明又是亮着灯的。

  柳依红又按,带着一种狂躁和孤注一掷。

  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个半老太太。老太太腰里扎着围裙,扎煞着的两只手上沾着面粉。

  一看到柳依红,老太太立刻把门缝关小了,警觉地问,“你找谁?”

  柳依红生气了。心想,一个保姆,竟敢这样对我说话,于是就说,“难道我不找谁就不能进来吗?”

  “你等一下!”说着那老保姆就把门喀嚓一声关上了。

  柳依红恼羞成怒,更加起劲的敲门。身后姑姑怀里的孩子被吓着了,哇哇大哭起来。姑姑不说话,喘气的声音却粗了许多。

  几分钟后,门又开了,挡在门跟前的是齐鲁南。齐鲁南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之外,还是上次分手时的冷漠和憎恶。柳依红又一次被刺痛了。刺痛柳依红的还有齐鲁南身后的小美。站在客厅轮椅后边的小美不知是哪里发生了变化,气质上升华了。几个月不见,她看上去已经不像一个保姆,周身透着一种女主人的淡定和端庄。此时,推着痴呆老太太的小美用了一种玩味的心情看着柳依红,嘴角竟然带了一丝令柳依红无法忍受的嘲讽。

  痴呆老太太没有想起来柳依红是谁,对她傻傻地笑着。

  “鲁南,让她进来说话吧,别老在门口站着了。”小美说。

  小美的语气和口音也变了,连对齐鲁南的称呼也改了。柳依红的火直往上窜,想都不想的指着小美说,“你个小婊子算个什么东西,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还没离婚哪,你给我滚出去!”

  小美微微一笑,替轮椅上的老太太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款款地说,“柳姐,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小美对柳依红的称呼也改了,不叫嫂子改叫柳姐了。

  柳依红更加恼怒,“我和你个小婊子有什么可说的,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

  小美还在笑着,轮椅上的痴呆老太太也在笑。

  柳依红拉着姑姑就要往屋子里闯,怀里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突然,齐鲁南猛地一下把柳依红推了出来,他自己也紧跟了出来。还没等柳依红反应过来,齐鲁南就迅速把门给带上了,又用钥匙加了反锁。

  “你走吧,我不明白你还要来这里干什么?”齐鲁南愤愤地说。

  “姓齐的,我们还没离婚哪,我怎么就来不得了?”柳依红说。

  齐鲁南说,“话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也不想再重复了,你还是走吧,免得大家都不冷静。”

  柳依红的姑姑这时在一边说,“有什么不冷静的,还是看看你的大闺女吧,看看她你就冷静了!”

  “你是谁?”齐鲁南问。

  “我是谁?我是你大姑!不说别的,就冲我给你带了这几个月的孩子,到了家门口都不让进门喝口水,你还有点人味吗?我们小红怎么嫁给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东西!”

  齐鲁南仓皇地看了一眼孩子,但他马上就镇定了自己,“我的孩子?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孩子还不知道哪?你还是回去问她吧!”

  所有的幻想又都破灭,所有的努力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绝望如漫天洪水般铺天盖地而来。柳依红感到头痛欲裂,连撒泼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边的姑姑听齐鲁南这么一说,一时没了对词儿。怀里的孩子又开始大哭。齐鲁南皱了一下眉头,钻进旁边的汽车开着车走了。姑姑抱着孩子追了几步,那里还能追得上,只得骂骂咧咧地停下了。

  看着齐鲁南的车子远了,柳依红又一次跌落到绝望里。

  想当初,柳依红毅然嫁给齐鲁南除了看中他的身份和才华,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相信他的人品。他的传统、他的专一都让她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

  想不到,如今正是这一切害了她。她不明白他的思想为什么会是这么的顽固和偏执,对她没有一点点的理解和通融,死抓着那一点错处不松手,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在宾馆里住了将近一个月,柳依红的产假眼看就要休完了。这期间,柳依红没有再找齐鲁南,也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她每天除了带孩子就是睡觉,整个人很颓废。

  姑姑早在这里住烦了,一天到晚的吆喝着要回去。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这么惩罚我,让我一个老婆子有家不能回,在这里受这份子洋罪!”

  面对姑姑的嘟囔,柳依红从来都是沉默的。她还能说什么呢,又不是自己的亲妈,一个姑姑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终于有一天,柳依红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身上的钱所剩无几,这宾馆就是想住也住不起了。当姑姑又一次唠叨住够了宾馆的时候,柳依红就势说,“要不,明天我给你去买票吧?”

  “你可要说话算数,我明天就走,再不走我这血压可就要过200了。”姑姑说着就用手去摸自己的头。

  柳依红低下头,不说话。

  “怎么,你又变卦了?”

  柳依红抬起头,“姑姑,你——你能不能把丑丫也带走,再过几天我就要上班了,实在是带不了她。”

  “亏你想得出来,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离开妈,你也实在是太狠心了!”

  “我有什么办法,齐鲁南又不管,我总不能不上班吧?”说着,柳依红的眼圈就红了。

  姑姑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外走去,“我这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

  三个月大的孩子在柳依红怀里哭闹起来。柳依红厌烦地把她一下抛到了床上。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柳依红的心也越来越烦躁。她看了一眼窗外,高高的白杨树的叶子已经伸到了四层楼高的窗前。柳依红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念头,她真想打开窗户把孩子给扔到楼下。她想象着哭闹之中的孩子向下飞翔的情景。只要一落地就一了百了了。柳依红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四肢舞动哭闹不止的孩子。突然,柳依红被自己刚才的念头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真是太可怕了!难道你真的是个铁石心肠的坏女人吗?要不然你就是个疯子!

  孩子还在哭闹,窗外白杨树上的叶子还在摇曳着绿色,柳依红的心却带着她驶进了一种灰色的宁静。此时,柳依红思考的问题只有一个: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柳依红从那种灰色的宁静里挣脱出来的时候,床上的孩子已经睡着了。

  房间里很静,静得让人感到可怕。柳依红拿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前些天住在隔壁的一对夫妻。这对夫妻是下面一个县里来省城看不孕症的,看了半天是男的没有精子又回去了。有一次闲聊的时候,那女的知道了柳依红的状况就开玩笑说要领养丑丫。话是用玩笑的口气说的,心思却是真的,临走的时候还给柳依红留了号码。柳依红当时当然没有当真,只不过是当个玩笑随便听听罢了,这会却觉得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此时,柳依红拨通的正是那个女人的号码。

  正当柳依红和那女人在电话里说到一半的时候,门外走廊里的姑姑冲了进来,她一把夺过柳依红的手机重重地摔到地上,“我们老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狠心的东西!”

  说着,老太太就一P股坐到床上哭起来。

  柳依红没有去捡地上的手机,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等柳依红回来的时候,姑姑已经把丑丫的东西全都收拾到一个包里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姑姑就抱着三个月大的丑丫上了回荷丘的长途车。

  汽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柳依红的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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