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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新娘不是我

  金牛座最可贵的是,她非常坚强。

  她自我安慰能力比较强,情绪变幻似云似风也似雾,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追究,也不大重复。

  她很现实!

  现实没有什么不好?

  比方说,她要赚钱,她要生存,她要活在这世上,她要有品质地活着。

  她生存能力强,她懂得赚钱,赚到钱后,懂得花钱。

  还有一点,金牛座的女生都非常的自信,这种自信让人觉得眼前一亮,没有办法忽视。

  而且,金牛座的女生和男生不同,她们的口才很好,很有艺术细胞,非同一般的鉴赏力。她们在综艺、主持、文学、摄影上的突出才能,极为明显。

  所以,洛离应聘到一家杂志社,经过面试、笔试……层层筛选,她入选了。

  洛离做的是《时尚前沿》美食街的采编。那是期刊,一个星期一期。这一版就是推荐各地的名味小吃。杂志初期,是需要洛离满处跑,满处去找相关的资料,再将图片配以文字放上去的。

  当然,为此她饱食了不少美味。

  她给人的感觉很踏实,有独特的艺术品味和手法,所以经她处理的图片,都是相当精美,勾人口水,以前是她向外跑着要资料,现在是人家纷纷将资料送上门来,还为了争取“曝光率”,另付了广告版面费,天知道那版面以前是根本不收钱的。

  她刚到那里一个月,看她太拼的主编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题外话。

  “洛离啊,常加班加点,不要冷落男朋友啊!”

  此话说得语重心长。同为女人的主编知道,到了她这份年纪,什么是“重”,什么是“要”,她要好心地提醒提醒才是。

  主编一点都不八卦,也不三八,更不鸡婆。只是有些人习惯性地触景生情想到自己。或者,她在洛离的身上,有看到自己当初的影子。

  洛离笑了,更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莉香。告诉主编她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主编扶着眼镜脚,让眼睛看上去大一些,更加语重心长:“女孩子的终身大事是大事,个人的事情更重要啊!”

  上司很好,也很关心他,可是再怎么和蔼可亲的上司,交谈时总有一点压力。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做到知已般的随意。

  服饰版的JUICE同洛离一起从主编室里走出来,边走边呵呵直笑。

  “洛离,你的眼光不要太高啊!”

  洛离说:“我的眼光什么时候高了?”

  JUICE说:“那帅强话中有话约你时,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帅强?”洛离在想他是谁。

  JUCE说:“你不会忘记了吧?就是帅强啊,就是我男朋友的同学,昨天你们见过的!”

  “哦,他啊?”

  “就是JUCE老公的同学嘛。”

  昨天他和JUCE的老公来接JUCE,看到了一起下来的洛离,就一脸惊艳。

  其实洛离长得根本没那么惊艳,可那个人的眼底就是有了惊艳的光,有的人明明长得很平凡,可有些人看到她的一瞬,心口会猛然一震,似曾相识。

  JUCE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帅强啊?他的条件很好哦,父母都是教授,他又是独子。做IT,人长得又好,以后前途无量,是潜力股哦。”

  洛离笑了。都是成年人了,谁的感情世界又会一片空白?条件那么好,又会不会多出令人头痛的细枝末节?比如什么前女友余情未了啊什么的,她一定应付不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算了,懒得惹那种麻烦事了。

  JUCE见她不回话,便说道:“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同事一场,我不会害你的!”

  洛离笑道:“他条件很好,可是我条件不好啊!”她呵呵地笑着。

  “什么条件好不好?女人的能力只要能养活自己就好,男人的能力就是要能养家养老婆还有儿子及丈人丈母娘。”

  “谁说的?”

  JUCE说:“我说的!”

  洛离笑道:“真逗!”

  “不过说真的,你到底对他有什么不满意啊?”

  洛离笑道:“我是对自己不满意啊!”

  “为什么啊?”

  “因为我都快二十五了,马上要老了,人家男的却越老越有魅力,没听过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吗?”

  “乱讲,你二十五?我觉得你才二十出头呃!”

  洛离只是笑了笑。她本来就没有二十五,不过,这里的名字保密,工资保密,就算年龄也是保密的,除非很熟,否则都不会知道的。

  对于她的夸大其词,信以为真的JUCE笑了:“哦,你是怕你短暂的青春期过去后,就是扰人的更年期吧?怕人家看上你只是一时的新鲜劲,过身后就甩什么似的吧?”

  JUCE再乐了:“所以……我们时尚杂志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让女人的魅力最大限度地发出光辉来!”

  多嘴巧的家伙,随时随地借题发挥给自家的杂志打广告,难怪主编喜欢。

  JUCE锲而不舍地问:“你到底觉得他怎样?”

  洛离微微一笑:“抱歉,真的没有感觉。”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JUCE还是锲而不舍。怕是当媒婆当上瘾了。

  “双汇火腿?”

  JUCE一怔,马上笑眯了眼,用肩耸了洛离一下:“洛离你也太逗了吧?你崇拜葛优,也不用拿他N年前的广告来堵塞我吧?诶,你考虑一下,他的条件真的很好哦!”

  “你说葛优啊?人是丑了一点,不过也得要人家看得上我啊!”

  “我说你是故意跟我找笑茬啊?”JUCE都快笑得喘不上气了,“你倒是考虑一下啊,要别人的话,我才不想管这种闲事呢,就是因为是你,才觉得可惜啊,不然我们一起出行,也不知道带不带你啊!成双成对的多好啊,当电灯泡就没意思了啊!”

  洛离笑了笑:“知道了!”

  JUCE还在喋喋不休。

  知道她好心,可是……只觉得心底,空了那么一块。像无底洞似的,透着寒骨的凉风。

  洛离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平静。她喜欢这样从公司回租房的安宁。她开始偏好星巴克、LV。

  她搭配衣服,可能上面是名牌,下面是不起眼的地摊货。

  可是,怪就怪在,怎么配都好看。

  她非常随意,而且,搭配衣服时,随心情而定。

  她刚去杂志社时工资并不高,可是奇怪的是,她可以规划到很好,房租、水电等日常开支后,她还能过得有滋有味。

  JUCE有一次实在佩服到不行地说:“你太厉害了,你就是天生当老婆的料,太会理财了吧!”

  洛离也会笑:“哪里,我其实挺克制的,常常都有想刷暴卡的冲动。但担心自己会住在大街上,呵呵,就忍住了!”

  那是四月的某一天,正在工作的大家怎样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从会客室里冲进编辑部,冲到洛离的办公桌前,砸了她的东西,骂她婊子。

  那女人强势得要命,突如其来地弄得她措手不及,茫然无措中,她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家杂志社确实是只有工作证才能进得来。但是,这杂志的“真情倾述”一栏,读者是可以约好编辑,到杂志社的会客室里交流的。

  情感版的编辑怎么也没有想过这个约她见面说要倾吐心事的女人,会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冲进杂志的编辑室。

  那女人对着洛离破口大骂,说什么她勾引她男朋友,骂得话极其难听,用的词其极恶劣。被保安拉住的时候,还扬言要在网上发帖,说咒死这个不要脸的小三,让她不得好死。还说什么,这什么烂杂志社,什么人都用?就让你们杂志社的名声跟她一起去见鬼吧。

  女人被保安拉开了,主编在洛离收拾东西时,说:“洛离,你回去休息几天!”

  洛离有些慌了,她对这份工作很投入,同时,她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她就要被踢出局了吗?

  主编微然一笑:“别担心,只是让你休息一下,你啊……也够忙的,都没有休息过,这一次……就算让你补休,还有很多事情让你做呢。可别让这点事情,影响到你的心情啊!”

  洛离做事,给人的感觉就是细心与踏实,富有创意。她要走,主编还会舍不得。主编也算厉害,借此机会,卖洛离一个人情。洛离向来是感性与理智的结合体,自然很感激。

  补假的条子批好了,上面也签字了,休息五天,不算短了。

  她清理了一下东西,放进一个纸箱子里,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她有些难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当了谁的第三者,抢了谁的男朋友?

  为什么感觉莫明其妙加糊里糊涂?

  当那辆宝马车泊在身边时,一切真相都大白于天下了。

  银灰色的车身,刺得人的眼睛发痛。前座里浅茶色的车窗摇开了,那戴着DFE眼镜的女人,妖媚地撑在驾驶座上,性感地微扬起手来,对洛离说:“HI”。

  洛离惊了!

  眼泪还挂在脸上的她惊然发现,这个女人是一年多未见的胡蒂。

  “好久不见哦!”

  胡蒂性感而冷艳地笑着,笑的时候,那浅褐色的太阳镜镜片闪着寒彻人心的光。她涂着很夸张的唇彩,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更是让洛离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这么快就被炒鱿鱼了?离刚刚闹事才不过十五分钟,你们的主编办事可真有效率!”

  “是你……”就算傻瓜也听明白了,她抱着箱子气得浑身发抖,“刚才是你捣的鬼?”

  以为她会否认,没有想到胡蒂很大方地承认了:“是我啊,这份大礼你喜欢吗?”

  “你……为什么要害我?”

  “哪有,”胡蒂冷艳地娇笑着,“我只是给你送份大礼嘛!再说,你本来就抢走了我的男朋友,这一点,你也没有必要否认吧?”

  “我……”

  “还有,你怎么没和你那个亲爱的在一起啊?”

  她不再说话,只是抱了纸箱,向路边走去。

  胡蒂启动了车,缓慢地前行,保持与她同速,撑着方向盘冷笑着讥讽她:“你们怎么没有天长地久啊?你们怎么没有TMD的生死相随断子绝孙啊?”

  洛离陡然停住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竟露出令人惊异的笑容,那笑容冷静得令人感到可怕。

  “我被他甩了!就像他甩你一样,把我甩了,你满意了?”

  她继续抱了箱子往前走,胡蒂的脸色有一秒钟的青白,却在一秒过后,仰首哈哈大笑一声:“好啊好啊,这么说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了,那我就给你第二份大礼吧!”

  她说着,从车窗里递出什么东西来,像巫女拿着掌控人命运的塔罗牌,斜拈在手上,似漫不经心地说:“很重的哦,是你的陈青远的结婚喜帖哦!以后我一定会给你更多意外惊喜的!”

  “胡蒂,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因为很恨你,所以,只要我找得到你,我就给你意外的惊喜啊!我的目标就是让你身败名裂!”

  她竟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她竟说得这般谈笑风生。

  她摘了墨镜,性感地咬着镜角,笑道:“这是你招惹我的代价,是你和陈青远把我当傻瓜的代价,我要从你身上加倍偿还……别恨我,要恨去恨陈青远。我这么恨你,全都是拜他所赐。好好享受这个红色炸弹吧,拜拜了!”

  那红得刺眼的喜帖,红红地刺痛了洛离的心。

  她的心隐忍了赤裸裸的憎恨,特别是看着那平躺在地上的那对男女时,她竟控制不住自己,弯下身去,将那喜帖拿在了手里。

  然后……

  出人意料地冷笑了,她将那张喜帖撕碎了,碎片被她丢进一边的垃圾箱时,她滑稽地想:陈青远和谁结婚,跟我洛离有什么关系?

  “喂!洛离吗?”

  洛离一下火车,就接到一个电话。

  通话后,才知道是鑫源大酒店的老板。几番客套,他知道她回家度假了,于是他说他参加朋友儿子的婚礼,正好也是这所城市,无论如何,都要请洛离聚一聚。

  盛情难却,洛离应允。就像酒桌上的酒一样,不喝,会驳人面子,不见,当然也会使人不快。

  洛离回到家,和妈寒暄两句,下午就去见那位老总了。

  这家五星级HOTLLE是陈青远家的。

  这里处处都透着喜气洋洋。那边……是酒店用餐的地方,而这边只是客房。她离开前,只是向那边望了一眼。

  离他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可以看到他立在门边迎客的背影。

  而他的背影又离她那么远,远到似在天边,毫不知晓她就在身后。

  她将斜背的包包紧了紧,就要离开的时候,那错身而过的男人,突然唤了一声:“洛小姐!”

  那个男人,是洛离在杂志社做采编时认识的美食老板程忠。她为他酒店里的菜肴做过图文处理登在杂志上,他还打来电话说,做得很好,想请洛离吃饭,洛离和他见过几次面,也是为了业务往来。

  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有些发福,但西装革领,很有风度。

  “程总!”

  程忠笑道:“洛离小姐是越来越有魅力了!”

  洛离谦虚一笑:“过奖了。”

  不知道为什么洛离觉得自己的笑容很假,嘴角噙了化不开的苦意。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口涌上一阵恶心。

  唇也干了,好像瞬间都起皮了。

  程总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去上面的咖啡厅坐会吧!”

  洛离才走了两步,整个人就瘫坐在了铺着红色地毯上的地上。

  “洛小姐?”程忠拢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只见她眯合了眼睛,有泪从眼角滑落。

  这让他很意外。

  “你这是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摔了一跤,就泪流满面了?

  洛离却虚弱地摇了摇脑袋,如蝇似蚊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突然感觉很不舒服!”

  “住宿前台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说道。

  陈青远下意识地回过头,眉头便微蹙了起来。

  “怎么了?”他奇怪地问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躬着身子说:“好像是住宿区有人不舒服,摔在了地上!”

  他大婚的日子里,这酒店宾馆上方的住宿处,只招待前来贺喜的朋友。他没有想过下喜帖给洛离,自然不会想到那个摔倒的人就是她。

  近在咫尺啊,近在咫尺!

  他转首相望的时候,那边围住的人墙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用担心!”身边的人对陈青远说,客服部的人会处理的。

  他本来想要上前的脚步,就止停了下来。

  洛离随着程忠来到了酒店的套间。

  她坐在了床上。她说:“真的对不起,连夜赶回来,所以,一宿没有睡,让您带我上来,真的过意不去!”

  程忠笑道:“你先在这里睡一会吧,看到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你肯定没睡好,你眼球都充血了,红红的真像兔子!”他说完,就笑了,然后,扶着洛离在躺下去,还为她盖了被子。

  “我去楼下喝喜酒去了,应付一下就回来,你躺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等好了,我再送你回去,实在不行,我就再帮你开一间。”

  她点了点头,下巴夹着白色的被子。

  门一关上,她竟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她以为她会梦到陈青远,梦到她短暂的初吻,那青涩甜蜜的初吻。可是,却没有想到什么也没有梦到,只是很累,很累,累到沉沉睡去。直到睡醒时分,有谁的温厚的手掌抚在了她的额头上,她挣扎地睁开了眼睛,只感到目光有些朦胧。那个人模糊的轮廓在眼眸里不停地晃荡。

  “洛小姐!你好像在发烧!”

  那个人开口了,她恍然才记起发生过什么事情。看到程总坐在床边,那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微暗的床头灯是亮着的,她感到浑身无力,更感到额头有些烫。

  程忠起身,去拿了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些药,再倒了一杯水来以洛离的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来,把这些药吃了!”

  她虚弱地摇了脑袋:“我……不吃药!我不吃!”

  身上有了酒气的程忠扶起她的身体,再坐到了床上,让洛离靠在了他的怀里,一脸好笑地笑道:“吃药还要人哄啊?”

  她只是摇了脑袋:“不想吃,苦!”

  他再次笑了:“苦?不苦不苦,这药外面包着糖衣呢。来,含在嘴里,喝一口水,眼睛一闭就咽下去了!”

  他不由分说,将药塞进她的嘴里,她顿时间皱紧了眉头,痛苦得连眼睛都闭了起来,像瞎子摸象似的,双手在半空摸着:“水,水!”

  她苦得连嘴巴都扁起来了,那个样子着实令人感到有趣。

  程忠忙把水递给了她,她大口地喝了一口水,仰了脖子,拼命往下一咽——

  没咽下去!

  再喝了一口水!

  天才!

  她的药居然还没有咽下去。

  嗓子眼也忒细了点吧?

  药没咽下去,包在药表面的那层糖衣却被水冲淡了,苦味顿时布满了口腔,她苦得都要呕吐了,最后,她干脆把杯子里的水全灌进了口里,豁出去似的一仰脑袋,那药终于吞进了她的嗓子里。

  整个过程下来,眼角的眼泪四溢。身边的程忠在荷包里掏出什么东西,三下两下扒了外面的包装,趁洛离还闭着眼睛用手顺着自己的胸口时,他将那东西喂进了洛离的嘴里。

  洛离下意识地含住了。甜丝丝的感觉,有牛奶的香滑,丝感的感受。

  甜得她睁开了眼睛。

  程忠看着她气喘吁吁地依着他喘气,便笑着说:“我还真没有见过吃药吃成你这样的。看你痛苦的样子……呵呵,还好有这几颗代表喜糖的巧克力。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帮你解苦。”

  他说着,又从荷包里将那些巧克力掏了出来,一把放进了洛离的手里:“苦的话,就再吃一粒。”

  那红色的巧克力,静静地待在了她的手掌心里。

  静静地依着她掌心里又长又深的爱情线。

  这是……陈青远的喜糖!

  这真的是……陈青远的喜糖!

  为什么她会想笑?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笑啊?笑得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起来,笑得连手心都在颤抖着。

  为什么要抖?

  为什么……要抖呢?

  不就是……这是他的喜糖吗?

  有什么好哭的呢?

  为什么要哭呢?嗯?洛离?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怎么了?”程忠一脸不解,低首时,双手按住了洛离的背。

  她痛苦地哽咽,又说不出自己的痛苦,只觉得这一年来,自己的心酸和委屈。心酸至极,痛苦万分之时,她淌着眼泪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想到好久……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以后程总对你好!”程忠双手搂着洛离,她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他在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带着情欲般不规矩起来。

  而后,他竟在她的脖间开始亲吻。

  洛离像被刺刺了似的,慌乱地推着他:“程总,程总,你要干什么?”

  那个男人的气息,像牛一样喘了起来。

  “洛离!”他急迫地亲吻着她,急迫地说,“以后我对你好,你就依了我,依了我!”

  事实证明,千万不要跟男人独处。

  千万不要跟喝过酒的男人独处。

  根本就是没人性的。

  事后可能大哭,自己骂自己是畜生,或者扇自己耳光,说对不起你,但你失去的,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陈青远永远都不会想到,在他的新婚之夜,他心爱的姑娘,被一个大她将近二十岁的男人糟蹋了。那男人就像一架巨型的碾肉机在她的身上碾来碾去。

  在那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间里,她失去清白之身的那一刻,叫得凄惨惨……

  无力挣扎的时候,她感到自己好像死去了,刺痛下,她只是茫然地看着头顶白色的房顶。任那个男人激动狂喘,她只是空洞地看着头顶上方。

  她奇迹般的想到了那年,那纯白的雪景……

  想到十七岁的青远,想到他们的初吻,想到他送她的玫瑰,想到……一切甜蜜的东西。

  眼神依然空洞,嘴角却依然噙着笑意。

  青远,我再也……不会为你疼了!

  完事后,她去洗澡间洗澡,水莲蓬下,她洗着自己的身子。

  ……

  “这是我的!”

  ……

  “这些全是我的!”

  ……

  他曾说过的话,回响在了她的耳畔。

  她突然有种很自虐似的快感,这种快感,让她感到了报复后的痛快。

  莲蓬下的水帘,像一道道蛛网,似要将她的身体分裂。

  她居然笑了!

  出人意料地笑着:“这些……全都不是你的了!”

  话毕,心竟刺疼起来,疼得她蹲下了身子,终于失声痛哭了出来。

  出来后,那穿了衣的男人正掀着被子看她留在床上的印记,见她出来后,竟看着她的眼,隔了那暧昧的灯光对她说:“我会对你好的,不会亏待你的!”

  这个男人承诺的不是婚姻,而她竟垂眸,勾起唇角来,冰冷一笑。

  这就是成熟的代价吗?

  再悲的事情,竟也可以波澜不惊地面对了,心绪竟没了悲愤,竟这般无痛苦,无起伏了。

  她的幸福……就这般,全盘毁掉了。她竟……没再觉得痛。

  时间飞快地转到了二〇〇八年。

  过去的事情,不堪回忆。

  想忘记那段噩梦,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JUCE介绍给她的男朋友,她试着相处了两个月,却因为她的怀孕而分手。

  这段短暂的爱情,最后只得到一记耳光,和一些难听的评价。

  这事儿让JUCE对她有了看法。渐渐地,公司里的人看她,也都有些怪异了。

  老实说,她待不下去了。也有成立自己工作室的想法,于是找到合伙人,出来单干了。

  这家文化公司,是专做图书出版的,包括接影视公司的剧本。

  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洛离给人的感觉,就是值得信任的,无论是谁,总是愿意跟洛离合作。

  也说不上什么火暴,但她做出来的书都很畅销。

  她的策划还有包装,确实打造出了某个作者。

  她一直很低调。

  华丽的低调。

  她的人生,就像一曲波澜起伏的乐章,不会太突兀,一直很平稳。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只是偶尔的回忆。

  这年,工作室接了一部剧本。影视部说得很模糊,说要拍一部都市剧,大纲和创意,都由洛离工作室出品。

  洛离亲自动手操刀,忙得晕天暗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大对劲了。

  这天回家后,洛离开始感到疲惫,夜间刷牙牙龈出血,肢体碰伤久淤不散。

  其实在骨头疼的时候,洛离就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医生问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就医的时候,她一脸好笑地说:“脖子疼的时候我以为得的劲椎病。”她再捶了捶背说:“后背疼的时候,我以为是腰椎病,肋骨痛是肋椎病。呵呵,真够傻的。还以为自己创新了一个医学术语,准备申报医学词典呢!”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一点都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

  最开始,医生当然是隐瞒她的病情的。她做完骨穿刺,拿到结果,再去拿药,再去问医生病情的时候,医生只是说,是常规性贫血。

  她竟皱了眉头,一脸正经说:“医生,您也太不可爱了。都知道我是做编剧的了,还当我是小孩子哄我。写女主得癌症的戏,我可是写得烂熟了的。为了了解这病的专业性,我可是抱着医学宝典啃了的。吃什么药有什么反应,我都是了若指掌的。对了!医生没有看过《一升的眼泪》吗?您应该像里面的医生学习呀!我真的很严重的话,不要瞒着我呀!至少,我可以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鼓起勇气来做我最想的事情!医生,《一升的眼泪》很好看!是真人真事改编的,第一次看的时候我没有经验,只拿了一包纸巾,结果哭得没有了力气,坐在电视机前,连睡衣都哭湿了。拿那些眼泪制咸菜都不用盐了。”

  她不哭不闹,也不感到绝望,更没有天好像塌下来的感觉。还好笑地讲了一大堆话,把白胡子的医生噎得半死。——您是唐僧的徒弟吧?传销魔窟里的顽固分子吧?医生老爷爷目瞪口呆了,医生老爷爷彻底无语了。

  她是晚期,她只有两个月的生命了。

  她没有悲伤,她感到“悲伤”都是奢侈。

  从医院里出来的洛离站在人行道前,水泥地上的白色涂料,一条一条的,真好看。

  远处的红灯也由黄灯跳转成了绿色,红绿亮起,马路边上的人便在人行道上穿行起来。

  她不走了!

  她亦不动了!

  她发现,这些年里,她一直在走啊走,在不同的城市里,面对着相似的斑马线,她来回地穿梭着。

  它们像一排巨大的钢琴琴键,好像在那黑白相间的人行道上,谱写着似曾相识的乐曲。

  似曾相识让她觉得恶心,这种似曾相识让她疲惫。

  站立着的她的身边走过了一对情侣,那女孩子俏娇可人地撒着娇:“我不想走了嘛,你背我嘛!”

  那男生一脸无奈,却也宠爱地背着她过了马路。

  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居然都是一对对的。

  她突然感到一种刺骨的孤独。

  像以往一样自己环抱住自己,却发现……这种安慰比孤独更可悲。

  身体又在痛了。骨头又像蚁虫子钻心似的痛得尖锐起来。

  她腿软着蹲在了人行道的边上。

  泪一滴一滴从眼底滑落,滴溅在脚边的水泥地上,滴出一个个暗色的泪点。

  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只是一点点!

  灯亮着,人笑着,她突然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哭泣起来。

  她第一次失控,好像把一生的眼泪全哭了出来。

  她哭着抱住酸楚不已的膝盖,她哭着,失控似的喃喃自语: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那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任你大声哭泣,也不会有谁来上来表示关心和安慰,纵然坐在同一张餐桌落泪,也不会有人拢近身来问候一句。

  她哭了!

  路上的行人,只是奇怪地看着她。人们的眼底,只有疑惑,好奇,天马行空的猜测。

  那人来人去的背景……与她而言,都成了异时空般的幻影。

  洛离想,该为自己一生的情缘做个了断了。它们如隐形的寄生槲,生根,掠夺,紧密无间地绕着她的躯干,汲取着生命的养分,好似至死方休。

  她应该去见见他,为她的生命及爱情,做一个爱的告别式。

  洛离这次回来,是刻意的,她提着拖地式行礼箱走出了车站口。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她回首看了看身后的火车候车站。

  扑面而来的感觉陌生而又莫名的亲切。

  是夜,没有星斗。

  那是皇宫酒店。

  她在空旷的大厅边的沙发上坐了好久,才等到他从内厅走到大厅里。

  她缓步来到他的身后,轻轻笑道:“HI,陈经理!”

  正统深色制服的陈青远正对着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话,陡然听到有人唤他,于是他转过脑袋,随后便一脸的惊讶。

  陈青远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洛离穿着一身白色的翻领毛衣,像白色的云朵衬了她小巧的脸,发型是齐眉的刘海,盘起的直直的头发,发际里还斜插着很亮眼的水钻头饰。那一刹那,他惊艳于她小巧而像茉莉般淡香而令人着迷的气息。

  她就像一瓶精制的香水,一旦晾于空中,便散发出一种久经酝酿而具有内涵的香气。

  洛离化着很精致的淡妆,细长而在尾端挑起的眼线加深了她瞳孔的深度,长长的睫毛浓烈了她眼睛的美丽,在她带着笑意的眼角上平添了一种顾盼生辉的风采。一条苏格兰情调的裙子,一双卡其色的长统靴。那印在地板上的那些小灯影,闪亮至极地将她的美点缀得更为华丽,而蒙上她身的光彩更是精致得像大师装裱过的油画。

  他的心神有了刹那间的恍惚。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越来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他竟真的以为那是错觉,以为不会再看到她了,她这般的出现了,令他措手不及的同时,也一时间失去心志,惊艳得几乎怔了过去。

  洛离笑了,笑得眉目传情,好似远道而来,终于回归故里的好心情。

  “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六个寒暑,南归的大雁六个来回!

  “呃……好久不见!”

  他竟有了些意外的惊喜,这惊喜稍纵即逝,被随后而来的客套所取代。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陈青远看着洛离手里提的拉杆箱说。

  她顺着他打量的眼神看过去时,笑道:“我刚刚外出回来,可是我妈妈回到老家的外婆家去了,出门前我忘记带钥匙了,请开锁师来开锁的话,我妈肯定又要唠叨我的粗心大意,我想既然要等一晚,不如住在酒店里,五星级酒店我还没住过呢,我可以在你的酒店客房里住一晚吗?”

  他知道她是编剧,做编剧的,有时候要跟着剧组跑外景,然后根据外景修改剧本。

  所以,他很职业也很公式化地笑道:“当然,欢迎光临!”

  弥散在大厅里的是悠扬舒缓的钢琴独奏《致爱丽丝》,清清脆脆的敲击声似令满身的细胞都轻快起来。她听得心情大好,所以一直面带微笑,笑着以打趣的口吻说:“陈大经理,那……你要为我打折哦。”

  他笑了,笑得很好看,他说:“保证最低折扣。”

  她浅笑:“那我便宜可占大了。”

  他带她到前台,BOOK了一间房,拿了电子卡。高挑的服务生来到她面前,微欠了身,展手时,礼貌地说:“请随我来!”

  洛离站住了。望着陈青远打趣:“就这样对待老同学啊?我要投诉你!”

  他怔了怔。她却很快地笑道:“吓你的!”

  她即使投诉他,也吓不住他的。他只是奇怪她孩子般的语气。

  她看着他,保持微笑,更是轻声道:“知道你很忙,但真的好久不见了,亲自带我上去,好吗?”

  那声音轻柔而婉转,细细的刺入人的耳膜,柔化了人的心,加以那期待的眼神,任是铁打之人,也绝不忍心拒绝。

  十年……

  大学毕业后,他们有整整十年未曾见面。

  他似乎从未离开过原地,而她却好像总在崇山峻岭的那一边。

  走了那么远,找了那么久,是否可以偶尔相遇,免去寻找的艰辛?

  是否,你向左我向右,我们依然可以相遇情如当初?

  与你……形同陌路的你啊!

  你可知,我想你!很想你,想你想到忘掉了想你的感觉,想你想到灵魂灰飞烟灭!

  洛离微笑,笑得如温玉般暖人心脾。她走到哪里,都给人温和谦逊而古典的感觉,那如微风似的气息,像轻风掠过郁郁葱葱的山林,迎面而来的是舒服与安心,还有极度甜蜜的香气。

  陈青远微点了头,右手剪到身后,左手向前一展:“请跟我来!”

  洛离跟在他的身后,静得就像一条悄无声息的尾巴。

  “到了!”帮她开了房门,插卡取电,按开房灯的时候……

  “这是你的客房,希望你满意!”

  他在门牌为2004的房门前停下,一回首,就看到她正低首看着铺在过道上的红地毯。

  她若有所思,好似陷入了什么回忆里,他一句“到了”,将她的沉思打断了。进而,她冲着他很灿烂地笑了:“谢谢!”

  她拉着行礼走上前来,他的鼻息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帮着她把行礼拉了进来。

  她随后关了房间的门。门关上的瞬间,他似惊了一下,抬起了头来。

  这般……与她相望着。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泪盈于眶。

  “青远……你成熟得……我都不敢认了!”

  他怔然片刻,笑道:“是吗?都快奔三的老男人了!”

  “不老!”她含着眼泪微笑,“还是和当年一样……就是有些胖了……”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起手做了一个手姿,对她压了压,说:“稍等一下,我有电话!”

  他起手一止的动作,像一把冷刀,硬生生地斩断她的情思。

  “喂?在外面……嗯,在工作……”

  他打电话的时候,是转到一边侧着脸讲话的,讲话时眉峰微动,表情温文尔雅。他的电话打完了,收好电话后,好像才想起她似的,轻挑了一下眉毛,职业而公式化地笑说:我还有事,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打内线电话到服务台。

  “先别走!”

  泪已在她的眼底转动,越积越厚重,仿佛她一眨眼睛,眼泪就会不堪重负地掉落下来。她努力地笑,拼尽全身所有的自制力笑着轻声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别开脸,好像听到一个蛮好笑的笑话般笑了:“老同学,这房间是VIP级的,我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她的眼圈红着,她的胸脯强烈地起伏着,她周身好像围着一团火焰,那火像一潭炽热的山岩,刹那间将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给震住了。

  那一刹那,他被她的样子惊呆了。即使伤害了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发怒过。

  她已不再像温顺的绵羊,倒像被斗牛士用红斗篷连番激怒的蛮牛。

  他差一点忘记了,她正是金牛座的,温顺起来,非常温顺,发起怒来,她也会像发怒的牛般用角顶人的。

  “陈青远!你就当我要死了,你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一点?”

  她死命地盯着他的脸,盯得他有些心虚。她的怒吼让他胆战心惊。

  她活不长了。

  能不能让她临死之前,死得明白?

  她还爱他吗?

  分明恨着。

  真的恨吗?

  却隐隐地爱着。

  爱与恨结成了一张交织的网,将她罩了下来,就像《西游记》里,菩萨化做美女给猪八戒织的珠缕衣。

  若是单纯地爱着,或是单纯地恨着,都不会这么痛苦,痛苦的是,爱恨交织的网,越束越紧,紧到呼吸都艰难。

  这些年,她真的很不容易,她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真的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

  可悲地活在这个世上,庆幸又多活了一天的时候,死亡的漏斗却一刻未停地进行着倒计时。

  她已经看到自己生命倒计时的秒表。

  但她不觉得恐慌,她只觉得她应该弄清楚一些事情。

  十年了!

  仍走不出感情的漩涡,还是像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泥潭,疯狂地自问着,为什么你要这般对我,为什么你要如此这般地伤我?

  如刀刻骨——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整整憋在心里十年。而十年后的他却只深吸了一口气,用他惯用的手法转移了话题。

  “我想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老同学!”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还未来得及感到他掌心的温暖时,他已经把她拉住他胳膊的手甩开了。

  他怎么说得如此风轻云淡?他又怎么可以将“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做得如此炉火纯青?

  眼里刹那间聚集了滚动的泪珠,她咽下了酸楚,强迫自己笑着,轻声道:“毕业那年,曾经有一个人说要娶我,可是他现在成了别人的丈夫,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他强作冷漠道:“这不在我服务的范畴。”

  “可是,那个说要娶我的人是你呃,你怎么总是做这种给了我希望又把我推入绝望的事情?”

  他背对着她的身躯,毫无反应。

  洛离颤抖和哆嗦着上前一步,抱住了他要转身而去的身体。

  他已感到她贴着他的身体,哭得肩头一颤一颤的。

  他的牙关咬紧了。他心口的猛兽在不断地撞击着,他很想狂啸,很想抱着她的肩求她,不要哭,求你不要哭,求求你不要哭!

  而他竟这般硬生生地忍住了。

  彼此都已经过了青涩年华,步入社会所戴着的面具,已经敛住了他的喜怒哀伤。面具与皮肉连在了一起,已经无法适时地撕扯下来了。

  为什么你还不懂呢?为什么你还要相信真情?为什么你还在想着我?为什么你还没有把那段往事给忘记?

  他吁了一口气,极无奈地说:“老同学,世界是万变的,某些人随口说说的事情,怕是连他本人都忘记了,做人不要太认真,感情不要太投入,否则吃苦的只有你自己!”

  然而……转过来,看见她的眼底蕴含着绝世的不舍与凄美。那似千言万语的情深,无从述起。那似一把利刃刺入心底,却因怕打破这眼前镜花水月般的相聚,而忍痛含悲地微笑着。

  揪心的感觉,一波一波涌刺着泪腺。

  装帧得很美的窗棱外,是漆黑了一片的夜,被万家灯火点缀了,如花怒放似的灿烂,那远远一片的灯洋,正像一片火海……

  作茧自缚的是她自己,他没有义务助她破茧成蝶。她懂,她明白,她也晓得。可是生命的边缘,竟是这般脆弱,脆弱得一塌糊涂,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坚强,竟是这般的脆弱。

  这是她最爱的人啊!

  这是她付出感情最真的人啊!

  这是与她从小长到大,青梅竹马了十六年,深爱了近十年的男人啊!

  洛离允许自己有生之年,唯一一次如此爽性。压抑了十年的思念,压抑了十年的感情,以及这些年奔波的苦累与委屈一并爆发。

  他被拥抱的那一瞬间,好似被有毒的水母刺中,好似毒已浸入血液麻痹了他的身体,他呆怔地让她抱着哭泣,他呆怔地保持了那个姿势,好像她是易碎的娃娃,陡然转身,她就会被甩碎了。

  他好像很痛苦,好像眼泪都逼近了眼眶,他强忍了半天,才把眼泪与心酸逼了回去。

  她没有看到,也没有机会看到,即使看到,她也一定以为那是自己悲伤至极后的错觉。

  这悲伤时刻,她竟看着他的脸,很妩媚地笑了一下,她笑得媚眼如丝,笑得很有诱惑的味道。妩媚的眼神却显现在泛着泪花的眼底,竟是一种难以述明的风情。她轻轻掂起了脚,若神召唤,迷离了眼睛,微凉的唇,触了触他的唇。她笑了,笑得如此妩媚惑心。

  “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她的唇游移到他的脸上,细细碎碎地吻着,身体的重量一点一点地交给了他。

  轻轻的吻上了他的脸,他的耳侧,他的耳垂……

  那是他最敏感的地方,他很怕痒。

  他的牙关咬紧了,好似享受,又好似很受折磨。

  她了然于心地笑了。贴近了他的身体,脸上涨出醉人的红晕,带着诱惑的味道,吐气如兰,贴近他的耳边,她说:“我需要你!”

  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眼睛迷离妩媚得像一只猫。

  刹那间,陈青远的神情惊痛起来,好像被针刺了,陡然间惊大了瞳孔,更是陡然间甩手推开洛离吼道:“你犯贱啊?”

  她被他陡然一推。他毫不怜香惜玉,她妖媚的表情好似清醒了大半,半羞半恼,干脆也吼:“我犯贱吗?那又……怎样?”

  “你想犯贱,我没工夫陪你!”

  “那你为什么可以背着你老婆和别的女人上床,你就是不要我?”

  她好像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放弃尊严,放弃人格,放弃一切。她的唇微颤着,像蜂鸟频动的翅膀,声音也不由自主的颤着,好像蒙尘的唱片机变了调的唱音。眼底涌出不明的情绪,好像激动,又好像有些愤懑。

  她与他形同陌路,可是,他的事情,却是班级圈子里大家饭后的谈资。什么他又和什么女的搅在一起了,他又去了什么什么夜店,他又和什么不入流的小明星打得火热,他身边又换了新的女伴……这些她都是晓得的。

  现在……他又装什么纯情和负责呢?

  她又不要他负责,她又不要他娶她,又不要他许给她未来,又不要他许给她家庭,没有一点点的思想负担,他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要死了,我只有两个月的生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晚,就算什么都不做,就一晚,不行吗?

  几欲冲口而出的话被酸楚打断。她酸楚且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为什么你什么女人都要,就是不要我呢?”她哑然痛哭着,“我就那么不堪吗,我……”

  他笑得讽刺:“不是你不堪,是你太好了,我糟践不起!”

  “糟践?”

  她狠狠心,咬了咬唇,淌着眼泪,说:“我……不是第一次!你……也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所以……没有关系。”

  他笑了,笑得将脑袋仰了起来:“原来你是个二手货啊?”

  二?手?货?

  她的心刺痛起来。

  “是……我是!你也不是什么身家清白的人。你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你又以为你是谁?你又凭什么觉得我被你背叛后,就没有力气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实在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这个世界上,谁有资格为谁终身不娶,谁又值得为谁守身如玉啊?”

  “那我更不会碰你。”他居然讽刺地笑道,“我凭什么捡别人玩剩下的?在你们这个圈子里做事的,有几个是干净的?有几个不是淫男荡妇?谁知道你被几个男人玩过,谁知道你有什么性病,谁知道你是不是对我怀恨在心,是不是想把你那恶心的性病传给我?”

  她感到自己的心被撕碎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编剧,连署名权都没有的枪手。她不用上戏不用讨好导演和制片,她甚至不用跟他们见面,她出卖的是脑力劳动不是色情。

  她在他的心里,比不堪还不堪。

  “你走——”她终于冲他吼道,“走出这个门,当我没来过,当我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们永生永世都别再见面。我永生永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门砰然一响,他离开了这里。

  按正常的发展:摔门而走的应该是她,这是他的地方,该滚的也是她。

  可是,她怕自己走不出这扇门了,身体里的骨头疼了起来,刚才激动的时候,那痛就像身体被人凌迟了一般,一片一片地切,一片一片地割。她真的忍了好久,但……终于忍不住了。

  身体疼得厉害,就像动画片里被哪吒抽了筋的龙王三太子。她倒地的瞬间,身体奇异地扭曲且环抱在了一起。疼得晕死过去,汗已汗湿了身下的地板,她全身湿漉漉的,像被人用盐撒过而脱水的鱼。

  你说,带我去巴比伦。

  我说,好!

  你说,我们一起去看传说中的空中花园。

  “我们”两个字,甜蜜到人的心里。

  你说什么我都说好!

  我们想象着那花园的样子。你用手在空中兴奋地比划。

  我静静地看着你,只感到时间静止般的安宁。

  只要有你在身边,哪里的残垣断壁古堡废墟都是美景。

  只要静静地看着你,哪里都是我们巴比伦的约定。

  然而他绝情地离去,如歌所唱,从此飘萍断梗,几许深盟密约,句句都无凭。

  下班之前,陈青远进行了最后一次巡房。巡视客房时,有对年轻的情侣从房间里走出来。男人锁上门后,揽住身边的女人亲了一下。女人用手轻推了一把:“别亲了,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

  男的笑道:“感冒就感冒呗,你的痛苦我来承担啊!”

  女的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似怒非怒又极其弦外有音地道:“还好意思说?都是因为你……”

  男的笑了,再紧手揽住她,一脸检讨似的说:“都是我都是我,做了活体鼓风机,让我亲爱的着凉了!”

  女的羞红了脸,对着男的又是一顿数落。

  望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陈青远想到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在他感冒发热的时候,与他贴得那么近那么近。

  老实说,他好久都没有想过“那个女人”了,在时间的磨砺下,他真的不大记得她了。只是埋在了心底的某一处,深到无处可寻,就真的忘记了。

  今天,陡然相见,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竟有了“你我原识”的滑稽感。

  他的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去你妈的!老子早就不是以前的陈青远了,老子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是谁?

  老子不认识你!

  你跟谁上过床?

  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从门里出来前,面对她的悲痛欲绝,他还有了丝丝的心裂感。而此时,这种心裂的感觉,就像以指划过的水面,指过印消水无痕。

  陈青远来到酒吧,一位妖娆的女子围拢过来。

  “可以请我喝一杯吗?”

  那女子手搭在吧台上,轻挑了一下眉头,媚眼如丝。

  “Sure!”陈青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好似猎人打量猎物,眼底闪着满意的光,立马点首,很有风度。

  “我想要杯初恋情人。”女人的声音慵懒而又诱惑,眉梢微挑,有诱惑的味道。

  他与她眉眼传情,已接受了那女人的暗示。

  他的欲望膨胀起来,再次打量着女人的身姿,联想着她在床上的风情万种如火荼情。

  他已然是个情场老手,看中了女人的脸后,随后就是看女人的腿和臀部,打量时女人的眼神,绝对是邪恶且诱惑的。

  酒吧就是逢场作戏的“皮条客”,和那女人开房,也没有任何的悬念。

  筋疲力尽后,他坐在床头吸烟。女人倦懒地依过来,抱着他的身躯,声音慵懒地问:“刚才,你不停地叫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吧?”

  他吸烟时,夹烟的手稍稍停滞。

  那女人直觉自己猜对了。事实上,如果一个男人抱着你上床时,意乱情迷时重复着两个字,那肯定是某个女人的名字。

  不可否认,这男人的床上功夫和脸蛋一样令人着迷。能占据他心的人,令那个女人感到好奇。

  “不是!”他下意识地否认。但事实是,除了他与洛离的“第一次”和这一次,他真的没有在床上念叨过洛离的名字。

  这一次又是干嘛?

  呵!

  他的心底都在冷笑了。老子早就忘记了你,老子怎么知道老子这次做爱的时候为什么会叫你的名字?老子又不是神仙,老子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男的?或者是宠物?那可是有背伦理的。”女人被自己的幽默感弄笑了,用手搅着自己长发的发梢,将发丝一圈圈地卷在手上,好似戏谑地讲,“真不爽,本来是来找刺激的,没有想到被人当成替代品。”

  他将半截烟摁熄在床边柜的瓷烟缸里,从衣服的内层里掏了钱夹,取出几张钱来,放在了床头,披了衣服,准备下床离去,那女人突然坐直了身体,从背后靠了过来。

  “干什么啊?我又不是出来卖的!再说,你这么急着走?我可是舍不得的!”

  女人慵懒的腔调,软若无骨的身躯紧紧地贴紧了他的身体。

  那个拥抱,奇迹般和洛离绝望似的拥抱紧紧地影合在一起。那令他浑身僵硬,表情痛苦地扭曲起来。他猛然转过身抱住了这个女人。紧紧地抱住,抱得她感到身体被铁箍住般生疼起来。

  二〇〇八年四月

  洛离给自己签约的影视公司上交了一部作品的梗概。

  那是一部悲情的都市剧,在她住进隔离病房前,她对公司的老总说,我有一部新剧,剧情是:一个男人在外面有了小老婆,听信了小老婆的话,把自己公司的财产进行了转移,再骗自己的老婆,说自己做生意做亏掉了还不起银行的贷款,让老婆和自己离婚,娴良的女人死都不离,想尽一切办法去筹钱还所谓的债,最后,男人被小老婆逼急了,男人跪在了原配老婆面前,道出真相。原配心寒地离婚了,男人也遭到了报应,他转移到朋友手下的财产,居然全被朋友给私吞了,朋友还拿着他打的假欠条,说他还欠他很多钱,情急之下,男人把朋友给刺死了。于是,他们的女儿就成了杀人犯的女儿,可是这女孩很争气,历尽苦难,终于成为一个有名气的编剧,也因此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如王子和公主般很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老总听后,当场就感到了有兴趣,当场赞扬这是一部中国版的《阿信》,说现在就缺少这样题材的电视剧,因为现在的孩子一有不顺,就全怪自己的父母没有能耐,写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自强不息的故事,反倒可以告诉别人,一切都要靠自己。

  老总觉得这个题材棒极了。他恨不得马上让洛离把成型的剧本交出来。

  看到他像打了兴奋剂似的激动,她的心立马苦笑了,除了那份杜撰的爱情,其它的根本就是原版的洛离。

  亲爱的,我想告诉你。

  沧桑的女人很难动笔去写下新的作品,因为字里行间会不由自主地带入自己,害怕别人的猜测,惊惶泄露于字间的秘密,害怕那些人通过文字看透自己。

  如刀刻的伤通过文字表现出来的时候,那已愈合的伤口会奇迹般的尖锐与刺痛,比受伤时的痛楚放大了千亿倍。

  我想写下我与你的故事,我想改变小说里男主与女主的结局,就像我在剧本里写的每一句“我爱你”,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你在耳边的喃喃细语。

  然后,心只会抽痛一下,便如石沉水面,不会再有任何的涟漪。

  祭奠我们逝去的青春,允许自己最后一次想你。

  我有些厌憎自己,为什么每一次想起你,都会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二〇〇八年五月,洛离通过电子邮件交上了剧本。这时的她已经做了一个月的化疗,如丝绸般的青丝已因此剪短,也在大片地连根脱落,她已经病得住入隔离病房了,仅仅一个月,她已经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药物的副作用,令她看上去丑陋至极。

  辛小雨和沈若榛进来的时候,还到消毒室里去消过毒。辛小雨与沈若榛是和洛离一起写剧本的,算起来洛离还是沈若榛和辛小雨的师傅。

  小雨一推门进来,就扑到洛离的床上,握住洛离的手,极其开心地说:“洛离,告诉你,我们的剧本通过了,通过了诶!制片和导演都很喜欢,公司说,只要这部戏火起来后,我们下部剧就有署名权了!”

  作为入行不久的编剧,是没有署名权的。

  这一次,命运给了她一次可以署名的机会,可是,她如今这个样子,还有力气写吗?

  但是,听到小雨这么说,洛离却也配合着欢喜。

  “真的吗?”她像孩子一样高兴起来,却笑得虚弱极了,“真好,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只是,我怕我会等不到了!”

  小雨立马瞪圆了眼睛反驳,“乱讲,不会的!你可是我和若榛的师傅,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和若榛的今天,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洛离的身体又开始痛了。

  那痛好像一双手在活生生地撕扯着她的身体。

  她知道,她最多只能活过这几天了。

  在一阵急救后,洛离拉住了沈若榛的衣服,她轻轻地问她:“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件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草坪上,一个彩色的小皮球滚到了洛离的脚下。

  初春的季节里,洛离坐在轮椅上,穿着长长的风衣,戴着大大的口罩,还顶着一顶超大的帆布帽子。前来捡球的小男生来到这人面前,他突然就害怕得大哭起来。

  陈青远匆匆地从后面赶了过来。

  “怎么了?小宝?”他蹲下身来,用手按住小男孩的脑袋。

  小男孩哭着嚷:“爸爸,狼外婆,吃人的狼外婆!”

  坐在轮椅上的洛离弯下身去,用枯如骨柴的手捡起了那漂亮的彩色小球。

  “对不起,先生,因为我得了癌症,化疗后才变成这个样子,我吓到您的孩子了!”

  “哦,没关系,小宝的胆子小,昨天又给他念了狼外婆的故事,所以才……”

  陈青远起身,接过洛离递过来的小皮球时,指尖触到了洛离的指尖。

  球悬在了半空中。

  陈青远不解地看了洛离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在他要拿回球的时候,又用了力把球抱住。

  他不解地看向了洛离,只看到了一双浑浊无光的眸子。

  “呃……”

  他突然不知道叫这个人是女士还是先生,因为她的声音粗哑得让人模糊了她的性别。他只有支吾道:“球……可以还给我吗?”

  洛离好像从恍惚中惊醒,眼泪快要流淌出来的时候,她忙低下了脑袋,待滑下来的眼泪被厚重的口罩吸收后,她扬起头来,冲着他笑着说对不起。

  球还给陈青远时,她看了他身边的小孩子。孩子很怕她,看到她看过来,吓得缩到爸爸的身后,抱住了爸爸的腿,将脸埋在陈青远的腿后面,哭着催着:“爸爸,快走,快走!”

  陈青远一把抱起自己的儿子,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

  “先生……”

  他不解地转过身来,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洛离。

  她虚弱得想要站起身来,双手已经撑在了轮椅上的扶手上。腿发颤,她还是站不起来。

  “您的儿子很可爱!”她只有坐了回去。

  陈青远笑了,他对洛离说:“谢谢!”

  他走了,走远了,远到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痴痴的目光。将眼睛看向他不经意触碰过的右手,弯曲的手哆嗦着合拢,越捏越紧,好像捏住自己的幸福。左手将握住幸福的手紧紧地按在了胸口。

  拿着相机的若榛从不远处的小亭子后面走了出来。洛离听到了脚步声,脸上绽出了外人看不到的笑脸。

  她一定是在笑的,因为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若榛,谢谢你!”

  若榛有了重重的鼻音,说着“不客气”时,眼圈酸楚地红上了一大半。

  沈若榛将PS好的相片交给洛离时,她笑得开心极了。

  “婚纱照诶!”她笑着将脸转向若榛,“不好意思呀,若榛,让你从网上下载人家的婚纱照,让你把‘他’的脸移到人家的脸上,又让你把我生病前的脸移到这位新娘的脸上,真是辛苦你了。”

  “不过呢……”洛离又说,“这位准新娘的身材没我好,胳膊那里有好多小肉肉啊!不过,我的脸形和气质穿这种婚纱真的好漂亮!”

  她说:“我洛离终于穿上婚纱了!”

  她说:“我终于有婚纱照了,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呢!”

  她不停地说着好漂亮,她在微笑,笑得沈若榛盈满了泪水从病房里冲了出去。

  她这么多年来,都是居无定所的一个人。一直都是!

  孤独的时候,没有人陪在身边。痛苦的时候,只懂得自我安慰。

  她总是在为别人着想。

  若榛与洛离的相遇是在一家文学论坛上。

  洛离看了她的文字,问她愿不愿意合作写稿?

  若榛答应了!

  洛离很倾心地教给若榛一些文字上的技巧。

  若榛总是问她:“洛离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洛离说:“因为……我觉得你需要帮助。因为……你很像几年前的我。因为……我知道你这个时候的想法,我知道你这个时候,需要有人帮你一把!”

  对待朋友,她总是推心置腹的。

  萍水相逢,她也是会拔刀相助的。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结局,为什么呃?

  若榛泪水四溢,向着门外冲了出去。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大声地哭出来。

  而门外似乎还守了一个。

  “若榛,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躲在门外的辛小雨忍不住拉着若榛问了起来。

  若榛惊了一下,想掩饰,急性子的辛小雨将她拉到一边说:“你别瞒我了,我都听到了,就是不确定,你当不当我是朋友啊?当我是朋友你告诉我啊!我们都是洛离姐带出来的,你这样……让我很不爽啊!”

  若榛不想哭,却管不住眼泪,她只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没有怎么回事,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觉得洛离很可怜,说不出来的可怜……这相片上的男人,肯定就是她今生挚爱的男人。洛离大概是在自己生命临近终结的时候,用自己的故事,编织了一个最美的童话,给自己悲伤的一生,安排了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洛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无根的浮萍,颠沛流离,渴望爱的心从未得到过安定。

  辛小雨自作聪明想到了什么。

  “难怪洛离的眼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难怪她每次笑得灿烂时,总有说不出来的伤感,原来她并不开心,原来她并不快乐。”小雨愤然,“难怪我觉得这次写的故事结局完美得过分,原来根本就是假的!怪不得上次来看洛离姐的时候,她睡梦里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么伤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个男的!这个该死的男人,一定是他对不起洛离姐,这个混蛋,洛离姐都这样了,他都不来看看她,这个混蛋,这个王八蛋!”

  辛小雨说着便往外冲,若榛拦都拦不住。“你要干什么啊?”

  辛小雨在十几步外转过脑袋,咬牙切齿,冷哼哼道:“我很不爽,我要去扁人!”

  如果若榛知道她去找陈青远,她一定会拦住冲动的她吧。

  辛小雨自然是知道陈青远住在哪里的,上一次若榛和洛离偷拍陈青远的时候,她就偷偷地跟着来过。在洛离和若榛离开的时候,她也向边上的人打听过陈青远。她自然是知道他在哪家酒店上班,然后她自然径直地冲了过去。

  火爆的辛小雨在酒店门口拦住陈青远,冲着他一顿大吼。陈青远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人是谁啊?莫名其妙地冲到大厅里,对着值班的他大嚷:“良心被狗吃了,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

  她说着,就向他肚子击了一拳,陈青远万万没有料到这丫头会打人,更没有料到她看上去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姑娘家,伸手却这么麻利还这么大的力气,一时间,他竟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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