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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夏末,由十几位中青年油画家的新作所组成的秋季油画大展,在五月画廊如期展出。

  为了这次画展,舒丽提前印制了大量精美而昂贵的邀请函,请柬上不仅有周由的几幅主要作品的彩印,还有中英文的作者和作品介绍。她对周由说,印制请柬的费用来自于一家赞助企业,实际上却是她自己出资,然后把这些邀请函发往所有商界、新闻界和美术界的朋友们。舒丽还特地在香港美食城宴请了十几位在美术界颇为活跃的评论家和记者朋友,透露说画展上将有周由一幅重要的新作展出,并且在艺术上有重大突破,但为了保持这幅作品的神秘感,所以没有印制在请柬上,而希望能在画展上引起各位的注意。周由的朋友们一见舒丽小姐重新出场,一个个都兴奋不已。说若是舒丽早些加盟,周由大概早就红透了半个中国。

  虽然人体画已不像前几年那样能引起社会的轰动效应,但前来参观的人还是不少,其中还包括一些外国使馆、新闻机构的外交官、记者以及港台的商人。有的为艺术,有的为收藏,还有的是权当休闲。开幕的那一日,狭长的画廊里人头济济,一时很有些热闹的气氛。

  舒丽早在前几天布展时,就已把这次参展作品的水平,摸得一清二楚。除了几幅有特色的少数民族人物肖像以外,大部分人体画,实在少有什么新的艺术创造,甚至连人体美都谈不上。雇用的人体模特成了人体静物,既无真情更无激情,画家也好像把模特当成了石膏像,画上的人一个个神情呆板麻木,甚至连臃肿肥胖、乳房下垂或是干瘪枯瘦的半老女人也混杂其间,令人大倒胃口。画展开幕后,舒丽从参观的人群中悄悄穿过,果不其然,在那几幅人体画前,她听见有几位年轻女子在愤愤议论说,这哪里是美展,简直成丑展了。还说,如今中国的人体艺术,早已不是伤风败俗的问题,而是丑化中国妇女的问题。她猜那几个人大概是什么妇女团体的,便冲着她们意味深长地一笑。

  只有少数几幅人体画,受到了观众的注目。正如舒丽的判断,周由的那幅题为《情友》的油画女人体作品,从一开始便是展厅内人们议论的焦点。开幕式的那天上午,那幅画前始终站满了人,成为画展中观众最集中的一角。任何人似乎只需一眼瞥去,便被那画面奇特的构思牢牢攫住了视线。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普通观众被画面所呈现的那个情爱生活的一景所吸引,学院派画家对作品细腻的艺术技法感兴趣,而先锋派的年轻画家,又觉得那画面背后还有更多只可意会的内容。这幅画别出心裁的人体造型,一时使得许多人驻足流连,费心揣摩。

  周由一直陪着水虹,戴着变色镜混在人群里,听着人们的议论。

  “……嗳,那漂亮的模特要不是画家雇来的,没准就是画家的情人……”

  “那女人肯定是在喊:‘别走!’或者是喊:‘回来!’……”

  “你看那女人的眼睛里还含着眼泪呢,她是真爱那个甩了她的男人吧!”

  “这算是传统还是现代呢?”

  “又传统又现代呗……”

  有一对年轻情侣,站在一边小声嘀咕:

  “这画真棒,我都来回看三次了,今天让你也看看……你要是有钱,把它买下来就好了……”

  “棒是棒,可我就算把老爸的餐馆卖了,恐怕也买不起……你不看看是谁画的,好多人都在打听那个作者的地址和电话呢……”

  有一位学者模样的男子,在给周围的几个年轻人讲评:

  “……过去中国的人体画,总是离不开画室和居室。虽然也有一些画家画了身处野外的女人体,但那些姿势都是摆出来的。在现实中,中国女人体走出房间的情形很少见。中国还没有裸体海滩浴场嘛。但是周由的这幅人体画创作,虽然背景是在楼梯过道里,但她身后的门已经打开,身体也已显露在自然光线下。我认为,这幅画的诞生,具有一种超前的象征意义,它说明中国的人体画,已开始向自由的境界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周由敏感地抓住了这第一步,它标志着中国的人体画,将要走出封闭状态,我预言,下个世纪的中国人,也会有阳光下的自由人体的……”

  “……周由是一个不容易简单归类的画家,他哪一派都不是,但又吸取了各派的营养。他那些现代风格的作品,画面效果很漂亮,深受人们喜爱,但又耐人琢磨;他也画一些现代与传统、西方与东方艺术风格兼容的作品,比如像这幅人体画,画上的人体并不完全写实,突出表现了他个人的情感,有点像梦中的印象,细节都删除了,只把感觉和印象保留下来,人体介于梦和非梦之间,传递出画家内心幻象般的心理感受。所以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论画什么风格的画,他都充满了激情和真诚。我们常常担心的,不是青年画家艺技的欠缺和退步,而是担心他们激情和真诚的退步,很多有才华的青年画家,浮躁而急功近利,而周由的画总让人感到欣慰,他具有一个真诚的艺术家的资质……”

  这时旁边有几位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妇女,争论的声音渐渐增大,有一位戴眼镜的女人高声发表意见说:

  “……画家的艺术技巧越是高明,作品对女性的侮辱就越发容易被人忽略。你们看,这幅画上,他把女性表现成男性的依附,这个女人竟这样恬不知耻地去祈求她的情人,难道女人除了裸体、色相以外,就再没有别的东西来留住她所爱的男人了吗?这幅画充分流露了周由对女人的怜悯和蔑视,也反映了在市场经济中,男人对女人的认识——即使那个画外的男人被呼唤回来,也是因为画中女人漂亮的脸蛋和肉体。周由虽然是个现代派画家,但是他的骨子里却是中国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和夫权主义……”

  一位胖胖的女人激动地附和说:“对,这幅画歪曲了中国女性的地位,看起来,周由把女人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但是实际上女人根本就没有地位。她还得向下乞求,向站在她下面的男人乞求。在这幅画上,女人其实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乞丐的象征,这是一种恶意的中伤……”

  此番宏论在许多女性观众中引起共鸣,有更多的人向这幅画围拢过来。

  “就是嘛,还追呢,爱走不走,走了更好,再找一个呗……”

  “她光着身子其实倒也没什么,她是气的,气得忘了穿衣服……”

  “……哼,要是我呀,我就把那些画扔下去,砸在那个男人身上……赶明儿,咱们去请一个女画家,就按我刚才说的样子,另外再画一幅,挂在这幅画的对面,看看中国女人喜欢哪一幅?”

  “那就有热闹看了。”一位男人冷冷插话说。“一幅大男子主义,一幅大女权主义,画展成了打擂台了……”

  一位自称是一家妇女报记者的女子,挤到人前,把录音话筒对着那个戴眼镜的妇女说:“我想要报道中国女性对这幅画的评价和看法,因为可以从中引申出很多有意义的话题。我个人很喜欢这幅画,它确实很打动人。但你们认为它歪曲了今日女性的面貌,这意见也有一定道理,能不能请您进一步谈谈……”

  “得了吧,”却有一位男子抢先开了腔。“我恰恰认为这个女人挺现代的,至少她敢于大胆表达自己的爱。当代中国女性还剩下多少爱呢?爱值多少钱一斤?如今鸡们满天飞,抓都抓不完,难道她们是古代女尸复活不成?她们也是现代女性,还不照样跪在钱爷爷脚下乞讨?”

  又一个年轻男子帮腔说:“再说,大男子主义有什么不好?你们女人不是成天抱怨阴盛阳衰,成天呼唤着真正的男子汉么?就像周由这样的画家,要是多几个,中国才会雄风大振呢!”

  “就是!就是!”许多小青年开始起哄,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画廊展厅出现了多年未见的热闹场面。满面春风的舒丽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对周由说:“你俩真是形影不离呀,朋友们都在找你呢,水虹就交给我了,你快去和他们聊聊吧。”周由看看水虹,水虹轻轻推他一下,让他快去。

  周由走开后,舒丽诡秘地一笑,在水虹耳边悄悄低语:“看来,周由这幅画又要引起轩然大波了,哈,这正是我预想的效果。越有争议,那画越是抢手,画价也越高,你等着看吧……”

  水虹说:“他们要是认出你这个模特,你可就成超级明星了。”

  “我还巴不得他们能有这么好的眼力呢,再给画展增加点儿花絮什么的……”舒丽低头看了看表。“可惜呀,只有周由有这样的眼力,让他一眼就把我挂到画框里去了。弄得我现在好像成了一个躯壳,任凭那画上的灵魂在游走……”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水虹说。

  “实际上是你激我的。你既然敢请我当模特,我怎么敢不接受呢?那些人其实都不明白,他们讨论得那么玄乎的题目,只不过出于一段被遗忘的旧情……”

  舒丽又看了看表,贴着水虹的耳朵说:“来,你跟我出来一下,有个人想认识你……”她不由分说牵着水虹的手,将她悄悄拽出了人群,一直拽到了画廊的尽头。

  宽大的玻璃窗下,有一位高个儿的西方男子,朝她们迎上来。

  舒丽向水虹介绍说,这是斯密思先生,他是美国伯克利大学东方艺术研究中心的研究员、汉学家,正在中国讲学,也想把中国对东方艺术的研究成果介绍到西方去。她是在一次朋友的派对上认识斯密思先生的,向他谈起过水虹女士正在撰写的专著,他很感兴趣,今天正好有机会认识一下。

  “啊,你太美了……”那位先生一见水虹,一双晶莹的蓝眼睛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面孔。他的汉语发音挺准,只是好像不够流利。

  水虹有点措手不及。虽然她出门前早已稍稍化了妆,还戴了眼镜,没想到这位洋博士还会这样对她说。她对舒丽这种根本不征求她意见,“先斩后奏”的做法有些不悦。但出于礼貌,仍是彬彬有礼地同斯密思先生握了手,彼此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她说自己的书稿并没有写完,后半部分还只是一些思路,目前还谈不上是一部完整的作品,恐怕对斯密思先生不一定有帮助……

  “那我们可不可以……再见面?我很想看看你的书,其中一部分……”斯先生诚恳地请求说。“我对东方艺术实在是太入迷了……”

  “没问题。”舒丽干脆地接茬说。“等过几天,我来安排吧。”

  “一定?”

  “一定。你就放心等我的电话吧。拜拜!”舒丽说着,旋风一般拉起水虹就走,好像还有许多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水虹莫名其妙地回到画廊。她怪舒丽事先也不同她商量一下。舒丽回答说:“嗨,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学者互相交流嘛,干嘛大惊小怪的。他若是对你的研究感兴趣,没准还报个计划,申请与你合作哩,再弄些美元来翻译你的作品,何乐而不为?他平时汉语讲得怪流利的,今天一见了你就结巴起来了,可见他对你特尊重,把你当成老师了呢……”

  水虹偶尔回头,见斯密思先生虔诚的蓝眼睛,正穿过人群,远远地凝视着她。

  一周以后,舒丽组织的舆论宣传攻势开始见效。几家报纸绘声绘色地报道了五月画廊这次画展的风波。还刊登了周由这幅《情友》的照片。

  发生在画廊的争论和评介,很快成为一些报刊杂志的热门话题。各方人士见仁见智争论不休,前来观展的人一日日增多。令周由、水虹和舒丽始料不及的是,争论的重点早已离开艺术和绘画,而越来越偏向于妇女问题。人体艺术牵出了文化、经济、伦理以及两性世界未来等诸多线头,更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和关注。一些男士认为周由的社会观察力太惊人了,一幅画就高度地概括了当代市场经济下,中国妇女的真正状况——表面上妇女地位很高,但她们还得靠肉体和色相去企求男性的恩赐。他们激情地赞扬说,这幅画的空间十分广阔,它对男士们产生了相当丰富的联想效应。这样漂亮、性感、大胆而又充满爱的女人体,为中国男人的情爱追求,提供了高品位的参照。

  一些有见地的女性认为,这幅画倒是可以让当代女性清醒清醒,不要再被所谓“女强人”的局部现象所迷惑,而应该对女性作出全面的自我价值认定。她们说,在市场经济大潮下,女性确实越来越依赖化妆品、时装和虚情等“性武器”,来攻占日益缩小的职业阵地。但是要想真正改变周由那种对女性的偏激认识,必须引导当代女性更重视依靠知识和文化的武器。绘画的语言表达系统是尖锐的又是模糊的,如果公正地说,周由的这幅画,为今日女性们留下了更多深刻无情的思考题……

  周由不断接到各种高级艺术沙龙、酒店和商界老板的竭诚邀请,又被记者追逐跟踪,使他避之不及。他的公开活动场所,只好设在了舒丽的住处。但大多数时候,他更喜欢躲在自己家里闭门不出,让舒丽去替自己全权代理。舒丽似乎很乐意也很热衷于抛头露面,总是来者不拒。许多人纷纷邀请她出席酒会、争相目睹周由的模特兼经纪人的芳容。于是聪明漂亮的舒丽,不放过一个与名人大腕结交的机会,反过来倒成为一些画家导演们的追逐目标了。

  舒丽在商界如鱼得水。她的风格一向是敢于冒险,大进大出、大赔大赚,在风险推进中赢得高额利润。但作为周由的经纪人,她却是小心翼翼、谨慎操作,力求每幅画都能体现出最高价值。连日来,她不仅被画商包围,也被大款们包围,许多人不仅想要周由的这幅人体画,也想要周由的其他作品。周由惜售自己的作品在收藏界人所皆知,舒丽将周由这一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更为他制造了一种神秘的色彩。不少人来请教舒丽,如何将炒股的技巧运用到炒画上来,舒丽说炒画和炒股没什么区别,首先也是个选股的眼力,一样得选准优质蓝筹股,画不好,等于股质不好,就会越炒越糊,最后被“画”套牢。她没有向朋友们透露的,却是她真正的“绝活”——她把周由多年来积累的所有作品,分成了三类。一类是非卖的自藏品,二类是待价而沽、留待升值的备用品,三类是现货出售品。即便是现货出售品,也不搞短期行为,不打倾销战,而是采取饥饿市场法,使他的画在市场上供不应求,以此确保他的画价稳步上升。

  如此几周下来,那幅人体创作《情友》的画价,已被狠狠地炒了上去。一位香港的收藏家,已开价八万港元;没几天又被一位台商炒到十二万港元,舒丽仍未出手。画商估计此画的价格还会继续上升。果然,又有一位日籍华人,开价十六万人民币,并以日本一位著名收藏家的名义,邀请周由参加今年秋季在东京举办的东方艺术博览会。而舒丽却推辞说这幅画是一件珍贵的纪念品,还是坚持不卖。于是有的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请舒丽小姐忍痛割爱,将周由的其他作品让大家共享。舒丽推托不过,终于答应把自己墙上的画摘下来救急,将她自己收藏的周由一部分作品出售,于是,价格都已大大超出了周由以前画价的好几倍。

  一天,一位上了年纪的韩国商人,辗转托人找到了舒丽,他再三请求购买这幅人体画,并一再邀请周由和舒丽到王府饭店进餐。席间,老人涕泪纵横,他说这幅画使他想起了一个死去的女人。她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女人。四十年代他在韩国,由于日军占领,他不得不离家躲避,他临走的那天清晨,那个女人也是这样在楼梯口向他扑过来,求他别扔下她而去。当战争结束后,他再去找她,听说她已经病死了……那天他看见这幅画的时候,简直呆住了,因为她那个姿势和神态几乎都同画上的女人一模一样。他说他已经老了,但这幅画又让他恢复了记忆。他在那幅画前整整站了两个上午,他觉得他愧对的那个女人又重新复活了。所以,请周由先生无论如何把这幅画卖给他,他要把她挂在卧室里,让她陪伴他度过生命最后一段日子……

  周由被老人一番话深深打动,连连点头,几乎已经答应他了。舒丽却在一边直向他使眼色,又对老人说,这幅画周由先生已经送给她了,是她自己留作纪念的,一般不出售,她还得考虑考虑,明天再最后答复他。

  舒丽知道自己遇到了大买主。只是周由在场,她不便大张旗鼓地同老人砍价。所以真正进入到生意的关键时刻,必须得离周由远点儿。她答应明天给老人打电话,最后到他的宾馆去和他单独拍板。

  两天以后,舒丽以三万二千美金的价格,把画卖给了韩国那位老先生。当她把一张一万六千元的美金支票送去给周由和水虹时,周由和水虹都大大地吃了一惊。周由一脸戚戚地说:“舒丽,你是不是太贪了点儿?我以前的画,最高才卖过七千美金,也不能成几何级数往上涨呀!”

  舒丽往沙发上一倒,跷着腿说:“这你就外行了不是?你以前那是普通人体画,而这是人体创作,是真正的艺术精品。哼,我要不是看那老头挺真诚的,动了恻隐之心,还真舍不得卖呐。假如我再把这幅画捂一捂,过几个月,拿到拍卖会上,还能卖得高好多呢!再说,你现在那么‘火’,画价当然要跟着往上涨啦……”

  水虹递给她一罐饮料,问:“丽丽,那幅画,你真舍得卖呀?要是我……恐怕真得留着自己看了……”

  舒丽大笑:“哪能呢,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亏本的生意我从来不做。你看,这是合同书,上面有附加条件,给我留了后路——这一万六千美金,是他先付的一半定金,后一半画款要等。这幅画在国外展出后,再最后交付。我打算,等这次画展一结束,你把那幅画取回来,赶紧替我照着这幅画临摹一幅,必须一模一样。当然,把原件给买主,复件送给我。我卖一幅、留一幅,画归我,钱呢,全都归你们,怎么样?我的商业原则是互利互惠、公平合理,三家谁也不吃亏!”

  “丽丽,”周由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你这个人,真是又可气又可爱,长处和短处像个双头连体婴儿,分都分不开,真拿你没办法……”

  “我要的就是连体婴儿呢,那多刺激。”舒丽看了一眼水虹,话里有话地笑道。

  过了些天,舒丽又来找周由,说最近由于他在画坛声誉的上升,那家过去曾经想买他画的东方霓虹集团,又一次通过老赵找到了她,坚持求购那幅巨型油画《江南霓虹》。并按高于原价的30%付给现金。舒丽认为这个价格不错。绘画市场已热了两年,再热一段可能就要跌了。她建议周由还是把《江南霓虹》出手算了。再说他自己永远不可能有那么大的一所房子,来陈列这幅巨画。而且,他总不会永远替人家打工,将来他如果辞去了公司的职务,自己单干的话,公司也不可能再让他在仓库里继续珍藏他的作品了。卖掉这幅画,可以趁热造势,进一步扩大知名度,产生广告效应。她可以在卖画的合同上,签署购者不得转让和转卖的条款,一旦他和水虹想念这幅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到霓虹集团的公司总部大厅去观赏,岂不一举两得?

  周由为难地说:“这幅画是为水虹画的,这件事得由她来决定。”

  水虹实在舍不得周由送给她的这幅大情书。但是他们的确没有空间来收藏和保存这件作品。油画如果得不到妥善的养护,万一受潮发霉,时间一长反而毁坏了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水虹觉得舒丽的意见有些道理,舒丽有勇气卖掉自己作为模特的人体作品,她总不至于连舒丽都不及。但水虹在忍痛割爱之前,还是让周由照下了好几卷胶片的图像,把那幅画的全貌和局部,从各个角度摄影制作下来,还让舒丽为她和周由在画前留下了几幅合影。最后把全部照片装进一本大影集里收藏起来,才算同那道永恒的霓虹挥泪诀别。

  舒丽全权处置了《江南霓虹》,扣除税金,所得三十二万元人民币。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舒丽小姐连续几次大手笔,很快把周由炒成了一个画坛瞩目的人物。舒丽本来就在京中画坛上小有名气,如今很快便成为画商圈子里的一个新大腕了。起初几个月,她驾驶着那辆白色的“桑塔纳”,后来很快换成了一辆黑色的“尼桑”,一身名牌服饰和昂贵的法国香水,整日穿梭于画家与客户、股市和黑市,还有健身房和游泳池之间。偶有兴致时,也会给几位名画家当一次人体模特,纯粹作为休息和娱乐。她重新装修了自己的房子,将所有的房间都有意改换成一种素淡雅致的颜色,还在门厅的一角特地布置了一个小小的酒吧。那酒吧原是专为周由而设置的,但周由却忙得很少有时间光顾她的小窝。后来她试着先后邀请过几位男友来“欣赏”她的卧室,可惜床上的感觉却像冒牌的劣酒,每次都觉得口味不对,令她十分扫兴。

  但舒丽总算已经在商海中磨出了一点起码的韧性。她懂得欲速则不达,目前还不急于给自己定位。她有时觉得自己像一个双刃剑客,同时在周由和水虹这两个对手之间周旋。征服周由也许已是指日可待,她相信一旦等到他越来越离不开自己、越来越依赖于她舒丽的时候,床上才会有真情的缠绵和缱绻。周由那种深爱水虹一般的狂热,才是她真心想要的东西。所以她必须将每一件事都干得漂亮而出色,她要让水虹输得心服口服,使水虹心甘情愿最终自己让出周由身边一侧的位置,那是秦水虹无法填补的一个空缺,惟有她舒丽才能围海造田。而一旦她收复了一角失地,她就有了扩充地盘的立足之处。毕竟,她要的不是门铃响起时女主人热情的笑声,而要的是一把能永远自由出入的钥匙。

  看起来,舒丽那段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好不自在。一有闲暇,她常常主动邀请水虹,开车带她去京城几家著名的商城和服装专卖店购物;去一些高级俱乐部和大饭店的娱乐场所。但她很快发现水虹并不太喜欢、或者说很不喜欢这些高消费的时髦地方。她只是对打网球有些入迷。后来每逢遇到好天气,舒丽便开车带着周由和水虹到京郊的一些风景区去玩。几次玩下来,她自己也有点上瘾,她发现和水虹在一起,倒也能长不少见识,起码水虹能告诉她许多闻所未闻的历史故事,听得多了,自己也好像变得有学问起来。而且水虹也是个好玩伴,她一走进大自然,那个疯劲一点都不比她舒丽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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