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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3岁的“男子汉”

  小不点的到来,给家里增添了快乐。洪战辉和弟弟特别高兴,他们又有妹妹了,又可以给她掏鸟蛋吃、捉蚂蚱玩了。那一段时间,父亲对死去女儿的内疚让他把力所能及的父爱倾注到了小不点的身上,亲自喂东西给她吃,逗她玩。父亲的病情也因此稳定了一段时间。尽管这样,母亲还是很担心父亲会随时发病,每当父亲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寸步不离地陪在他们的身边。

  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妈妈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

  父亲毕竟是病人,家里缺钱,无法让父亲长时间吃药,一旦没有药物维持,他就不可抑制地要狂躁。除了不打小不点,家里任何东西都成了他发泄的对象,包括碗筷,包括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他见什么就砸什么。可怜的母亲身单力薄,身上常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父亲患病,让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更麻烦的是,父亲在发病的时候,经常跑到店铺去赊东西,店老板看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怕闹出什么事来,又不敢不赊给他。赊出东西后,他不是往家里拿,而是沿路散发给村里的人,甚至路过的陌生人也有一份。因此店主上他们家讨债是常事,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多余的钱还债,母亲只好赔着笑脸,低三下四地向别人求情。

  一个家庭的重担全部压在了一个目不识丁的母亲身上,这本身就不公平,更不公平的是她还经常遭受父亲无缘无故地毒打。

  1995年8月20日,吃过早饭之后,母亲就在厨房里不停地忙着蒸馒头,直到馒头足可以让一家人吃一个星期之后,她才停了下来。母亲今天怎么了?做这么多馒头干什么呢?洪战辉很纳闷。

  不一会儿,母亲吩咐洪战辉到乡里的医院帮父亲拿药,等他拿到药回家时,只看到父亲一个人在家,母亲却不知道去哪里了。一直等到傍晚母亲还是没有回家。

  “妈,你去了哪里?回来吧……”洪战辉哭喊着和弟弟在周围的村子焦急地寻找着母亲,他们不想就这样失去母亲。夜已经深了,母亲却没有找到。洪战辉仿佛明白了:母亲离家出走了!

  洪战辉和弟弟刚走进家门,就听到了小不点的哭声,看着嗷嗷待哺的妹妹,洪战辉的眼泪流了下来。母亲走了,父亲又是个病人,还有这个刚刚才1岁的妹妹,谁来喂她,谁来照顾她呀?洪战辉的心似乎在抽搐:“妈啊,你怎能撇下我们不管了呢!”生活就是这样无情,洪战辉的哭声消失在如漆似墨的夜里,母亲不见了踪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谁能想象,一个13岁孩子稚嫩的肩膀上,会压上一个连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重担。似乎一夜间,洪战辉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抚养尚不会走路的妹妹,伺候病情不稳定的父亲,照顾年幼的弟弟,年仅13岁的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承担责任。

  母亲出走后,家里的生活更加拮据。由于父亲的病时好时坏,弟弟还年幼,因此,家庭的担子落在了洪战辉的肩上。

  洪战辉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小不点的吃饭问题。每天一早,小不点哇哇不停的哭声总会让洪战辉手足无措,他只好抱着孩子去求附近的产妇,求别人让小不点吃上几口奶。天天讨吃也不是办法,为了筹钱买奶粉喂妹妹,洪战辉抽空做起了小生意,卖鸡蛋,卖冰棍。在一些有经验的人的指导下,他学会了给小不点冲奶粉。为了不烫着小不点,在喂奶之前要先感觉一下奶的温度,他考虑到自己用口吮吸不卫生,就将调好的奶水先倒点在手臂上,感觉不烫也不冷了,才喂她。

  洪战辉看着黑瘦的小不点,就想着给她补充营养,最多的时候,是上树掏鸟蛋给妹妹做鸟蛋汤,为此,他不止一次从树上摔下来,有时会摔得一身青紫。

  有一次,洪战辉看到一棵树上有个斑鸠窝,就想上去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鸟蛋。当时风很大,树枝在风中用力地扭动身躯,就在他快要够到鸟窝的时候,承载鸟窝的树枝根本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再加上有风,树枝一下子断了,他从十多米高的树上掉了下来!在下落的过程中,情急之下他在半空抓到了一根树枝,但那小小的树枝还是无法承受他的重量,最终他还是掉了下来。摔到地上时,他感到眼前金星闪闪,然后就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在树下躺了多久,和他一块儿玩的小伙伴也都跑光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很幸运,那么高的树,他只是摔晕了,却没有受伤。

  还有一次,洪战辉只穿个裤头上树掏鸟蛋,一个窝里竟然掏到了六七个!他高兴极了,但身子光溜溜的,没有地方放。他又舍不得丢掉,便一只手拿住三个,另外几个含在口里,顺着树往下滑,粗糙的树皮磨得他的肚皮都流血了,终于忍受不了疼痛,他从树上摔了下来。他怕把手里的蛋摔烂,蹲了一下P股,谁知道咽下去了两个,另外一个就在嘴里破了,手里的还好,都没有烂!忍着疼,他捧着这几个得来不易的鸟蛋往家跑。眼里噙着泪,嘴角却带着笑意:妹妹又有好吃的了!

  等到小不点再大一点的时候,洪战辉就领着她到田地里捉地鼠,然后烤了给她吃。地鼠是北方麦田里的一种野生动物,在农村又叫“地响子”,这种动物很肥,也很好吃。那时候,一有时间他就拿着一把铁锹满田野找,看到有地鼠洞,就弓着腰向下挖,有几次,他的手都被地鼠咬破了。捉回来的地鼠,放在柴灶下烧,烧到一定时候,就会有肉香飘满整个院子。但是这东西并不是经常有,所以他也想了一些其他办法:捉不到地鼠时就捉蚂蚱。

  夏天的时候,玉米地里蚂蚱特别多。当妹妹可以蹒跚走路的时候,洪战辉就带着妹妹到自家玉米地里捉蚂蚱。有的蚂蚱飞得很快,也比较机灵,刚蹑手蹑脚地走到它后面,它就跑了。好不容易捉住一个,妹妹高兴得手舞足蹈。蚂蚱刚被放在妹妹手里,趁妹妹没捏紧,蚂蚱又逃跑了。再捉住后,就在田地边烤着吃。捉蚂蚱也成了妹妹童年最快乐的游戏。除了吃地鼠和蚂蚱,青蛙、豆虫这些东西小不点都吃过,她不但不怕,还很喜欢。

  吃饱了的小不点还听话,洪战辉只要上学前和中午及时回来喂两次,她就不哭不闹。最难办的是小不点晚上睡觉。母亲在家的时候,她晚上睡得特别好,从来不吵不闹。母亲走了以后,她特别爱哭,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每到夜深,她就要哭闹一场。这时,洪战辉毫无办法,他不知道怎样哄她,只是抱起她来,拍打着她,在屋里来回走动。小不点还经常尿床。夏天还算好过,冬天的时候,家里仅有的一床被子被小不点尿湿以后,洪战辉就在尿湿的床单上用灶灰把尿吸干,然后躺在上面,用体温把湿的地方暖干。又因为没有多余棉衣裤可以给小不点替换,洪战辉就把湿了的棉裤放在被窝里面暖干,等到天明的时候,再给小不点换上。有时一个晚上,床被尿湿几次,这里还没有干,那里又湿了,反反复复,弄得他精疲力竭。睡不好不说,因为天凉,气温低,又躺在尿湿的地方,他经常会感冒、发烧。尽管每天都很疲倦,但每当他看到妹妹睡得很香的样子,他就会感到特别高兴。

  除了照顾好妹妹以外,洪战辉最重要的事就是与弟弟、父亲一道,管好地里的庄稼。洪战辉家有五亩地,主要种植麦子、棉花。春耕的时候,洪战辉就牵着老黄牛,与父亲、弟弟一起到地里去翻地、施肥。夏天的时候,他就到地里把五亩多麦子用镰刀一刀一刀地割下来,然后,把割下来的麦子一担一担地挑到空坪里去,再用石磙把麦粒碾下来。母亲在家的时候,这些事很少让他插手。母亲走了以后,他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收麦子是一个很辛苦的活,13岁的洪战辉个头不高,做起来特别吃力,在炎炎烈日下,洪战辉被晒得汗流浃背,实在受不了时,他就到树荫下稍稍休息一下,接着再干。令他欣慰的是:那年的收成还不错,还了邻居的粮食以后,还剩下一些,一年的粮食是够吃了。

  洪战辉家里的经济作物只有棉花,这是他们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平时家里的开销,特别是他们三兄妹的生活费、学杂费,都得依靠棉花的收入。为了种好棉花,洪战辉和父亲、弟弟无论是栽种、施肥,一点都不敢马虎。白天要上课,他们就晚上“挑灯夜战”,经常到深夜十一二点钟才收工。因为家里劳力不够,他们在棉花种植上下的功夫比别人多,时间也比别人要长。别人两天就可以干完的活儿,他们要花一个星期。经过一年的辛勤劳动,棉花收成也比较好。洪战辉感到特别高兴,因为第二年的生活费和学杂费有着落了。

  1995年,洪战辉到西华县东夏亭乡中学读初中,学校离家有两三公里。读书时把小不点放在什么地方,这成了他心中的一个难题。如果放在家里,患病的父亲会不会伤害小不点?带在自己的身边,又不方便。于是,洪战辉找到邻居,请邻居帮忙在他上学期间照顾小不点。在读初中的三年中,洪战辉无论是在早上、中午还是下午、晚上,都要奔走在学校和家之间,及时照顾小不点。

  为了节省开支,洪战辉从不乱花一分钱,三个星期下来,他连10元钱都没有用完。每天他就吃咸菜伴着从家里带来的凉凉的、硬硬的馒头充饥。能花上二两饭票到学校的食堂里买个包子吃,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刚上初中时,由于身体长期营养不良以及每天来回奔波,洪战辉病倒了。

  有一天,刚下课,洪战辉正准备回家,突然,肚子一阵痉挛,刀割一般疼痛,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同学们看到他这样,吓了一大跳,急忙报告老师并及时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医生检查后确诊他得的是急性肠胃炎。饮食无规律,饱一餐、饿一顿,他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医生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把他狠狠地数落了一顿,说他不应该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长期下去会落下病根的,那时再治疗,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可他想,学杂费、生活费、父亲的药费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还有多余的钱来买营养品给自己吃。在学校,当他看到别的同学吃饭时,把吃不完的馒头随意扔到地上,他都会心疼不已。等同学走后,他就悄悄地把馒头拾起,能吃的就自己吃了,不能吃的就带回家。

  日子过得越来越艰苦,洪战辉的心情也越来越沮丧,就在他到达绝望边缘的时候,母亲突然的一次回家让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1995年11月的一天,晚饭后,弟弟忙着收拾碗筷,洪战辉哄着妹妹让她睡觉,父亲也在。突然,门一开,进来了一位中年妇女。他们都怔住了。

  “妈!”弟弟惊讶地大喊一声,就奔向门口。

  是母亲!她依然穿着那身在家里常穿的棉夹衣,只是脸色比以前憔悴苍老了许多。

  母亲紧紧地搂着洪战辉和弟弟、妹妹,无声地哽咽。接着,她开始小声地哭,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大家也跟着哭了起来。父亲也在旁边抹眼泪。这贫寒困苦的一家人啊,他们只能用哭来倾诉命运的不公!

  洪战辉觉得母亲这次回来肯定不会再走了,所以那天夜里,他睡得特别香,特别踏实。

  第二天,当洪战辉睁开眼睛寻找母亲的身影时,他只在床头发现了一个包袱,里面放着四双布鞋和一些衣服,看着衣服上那细密的针脚,他知道只有母亲才做得出来。厨房里也多了许多刚蒸好的馒头。看到这一切,洪战辉知道母亲又离他们而去了,泪水悄无声息地在他的脸上滑落……

  寒假过后,洪战辉又开始了边上学边照顾妹妹的日子。这一年,弟弟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初中。

  艰难的生活让洪战辉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他现在不仅要照顾年幼的妹妹、患病的父亲,还得筹备弟弟的学费。为了让成绩优异的弟弟能够继续读书,他想到放弃自己的学业,出外打工来供弟弟读书。于是,他向学校提出了辍学的申请,背着书包回到了家中。

  老师在得知洪战辉的情况后,特地跑到他的家里去劝说他。老师告诉他,眼前的困难是很大,可要是耽误了学习,将来想弥补,困难会更大,到时候,也许后悔都来不及了,只有不断读书才会有出息,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有出头之日。

  在老师的劝说下,他放弃了辍学的念头。洪战辉重新回到了学校,又开始了那种学校、家庭两点一线之间的艰难生活。

  来回的奔波不仅影响了他的身体,也严重影响了他的学业。在一次考试中,洪战辉竟退到了后十名。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他根本不敢相信,可这又是事实。以前他的成绩从来没有落到前三名之后。但是,他并没有替自己推卸责任,为了记住这个耻辱,他剃了个光头,并发誓:“成绩赶不上去,决不蓄发!”

  日子尽管过得很艰难,但也还平静,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了1996年的春季。那年春节刚过,小不点患上了严重的肠炎,经常拉肚子,有时一天要拉好几次。看着被疾病折磨的妹妹,洪战辉心里十分着急。最后,他只得向老师请了假,带着妹妹去了另外一个村的卫生院。此后,连续二十多天,卫生院又成了学校、家庭两点之外的第三点。

  因为缺钱,在父亲生病的时候,洪战辉从来没有带父亲去过乡镇卫生院,都只是在非常便宜的村卫生室看病。而且医药费都是欠着别人的,等到他卖了粮食后,再还给他们。

  几年了,母亲依然杳无音讯。在这个贫穷破碎的家庭中,洪战辉不仅要照顾好自己,也承担起了母亲的那份责任。

  到了冬天,全家就一床被子,为了暖和一些,洪战辉和父亲、妹妹挤在了一张床上,为防止父亲对小不点造成伤害,每天晚上,他都安排父亲躺在最外边,自己睡中间,把小不点放在自己的内侧,只要夜间一有动静,他都会下意识地摸摸里侧的小不点。

  每天放学后,洪战辉便早早地回家做饭。家里没钱买菜,全家就吃咸菜。为了给父亲换口味,他就到田地里找别人收获后剩下的菜。后来就干脆在自家院子里开垦一片土地,种些白菜、蒜苗。他也想着像村里其他人家一样,养些鸡、鸭、鹅,好给父亲和妹妹补营养,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来料理它们。

  父亲的衣服脏了,他白天没有时间,就晚上帮父亲洗;父亲的衣服破了,他就像“妈妈”一样穿针引线为父亲缝补衣服,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不习惯,手指几次被针刺破,鲜血就渗出来;父亲的病发了,到处乱砸,闹得整个村子都不得安宁,他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因为没钱,只能将就着给父亲吃点便宜的药。

  几年的坎坷和磨难让洪战辉成熟了许多,成熟意味着一种艰辛的经历,洪战辉年轻的生命年轮上蕴涵着一种特殊的含义:命运的不公平让洪战辉稚嫩的脊梁变得坚强。

  “男儿有泪不轻弹!”洪战辉总把这句话写在自己每本书的第一页,以此来激励自己。在学习中、生活中,他从不言败,从不言苦。心中纵有万般委屈,他也不会在别人的面前流一滴眼泪。

  在参加中考那一年,加试了体育,为了能够有个好成绩,体质弱小的洪战辉在体育加试前每天坚持做引体向上和立定跳远训练,坚持每天跑着上学、跑着回家。有一次,在体育课上,做引体向上,很多同学才勉强及格,他却一连做了三个满分,由于营养不良,他突然体力不支,摔了个仰面朝天,差点背过气去。等他清醒过来后,同学们告诉他,当时吓得一些女同学都哭出声来了。就是这样,他坚持着,一直坚持到自己无法坚持为止。

  1997年,是洪战辉几年来最幸福的一年,小不点3岁了,她从一个处在襁褓中的女婴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说话,学会了懂事。这年洪战辉也顺利地完成了初中学业,成为东夏镇中学考上河南省重点高中西华一中的三个学生之一。

  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几天,洪战辉体味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伴随幸福的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是辛酸?是痛苦?都不是,又都是。

  要上高中了,家贫如洗的现实又成了面前的一道门槛。学杂费从哪来?小不点怎么带?西华一中离家20多公里,不可能像上初中那样天天回家,怎么办?思来想去,洪战辉想到了母亲。他想去找母亲,让母亲分担一部分自己的难处。

  上高中前的这个暑假,洪战辉开始了他的寻母之旅。几天后,一位好心的邻居告诉洪战辉,她曾在石羊一次“赶会”时见过他母亲。这让洪战辉喜出望外,一大早就骑车赶了过去。三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到了石羊,在向路边一户人家询问时竟撞见了日夜想念的母亲。

  母亲一把将洪战辉搂在怀里,洪战辉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终于爆发了,没有见到母亲的时候,他还在想,只要见到母亲他就会埋怨她,为何会抛下全家远去?为何这几年杳无音信?为何会这么狠心,让儿子受这么大的苦?突然间,见到了母亲,这些怨恨全没了。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也许只有哭才能发泄自己的情绪,只有哭才能抚平他已经伤痕累累的心灵,只有在母亲的怀里酣畅淋漓地大哭才能表达对母亲的思念,对母亲的期待。

  母子俩就在路旁痛哭了一场,一年的想念化成了泪水浸湿了他俩的衣襟。洪战辉用双手捧着母亲消瘦的脸颊,恳求母亲回去。母亲亮出身上被他父亲殴打所致的累累伤痕,哭着使劲摇着头……

  父亲给母亲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洪战辉知道,这种内心的伤害比身上的伤疤更让人痛苦,看到母亲的样子,洪战辉的心软了,他想母亲,母亲何尝不是,他希望母亲能过得好,可回去又能给母亲带来多大的快乐呢?

  洪战辉没有责备母亲,因为她永远是自己的母亲,他永远理解她的无奈,永远理解她的苦衷。

  洪战辉回到家里后,当时清醒的父亲背着一袋小麦出去了。父亲回来后,给了洪战辉50元钱。原来父亲是用小麦换来了50元钱。父亲一边用颤抖着的手递钱给洪战辉,一边说:“娃儿呀,爸对不起你,考上了学却没钱上……”

  为了挣学费,洪战辉带着这50元钱,只身一人到周口、漯河等地去打工。由于他年纪太小,人又瘦弱,找了三天三夜连刷盘子洗碗的活儿都没找到,不得不回到西华县城。在县城,他的主动、勤奋、执著使他获得了跟一个师傅一起装雨棚的工作。通过这份工作,他挣了700多元钱。

  洪战辉下定决心要去读高中。在母亲不愿意回来的情况下,洪战辉不得不考虑带小不点去找她的亲生父母。经过四处打听,听说小不点的母亲可能在西华营镇赵家村。

  第二天,洪战辉给小不点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带她去西华营镇赵家村。3岁的小不点高兴地坐在自行车上,一路上开心地笑着。洪战辉想起了小不点在襁褓中绽放的笑容,想起了这几年妹妹给他带来的痛苦和欢乐,一种难以割舍的亲情始终充盈在心头,无法抹去,无法回避。

  终于找到了那户人家,女主人爱怜地搂着小不点,哭成了泪人。小不点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妇女,露出一种恐惧的表情。可是女主人始终没有说小不点就是自己的女儿,也许是某种原因使这位母亲难以母女相认。

  在洪战辉放下小不点离开的时候,小不点却突然蹒跚着向他走来,一下子扑在他怀中,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拉着他的手说:“哥,你不要我了?带我回家去吧!”当洪战辉推开她的小手再一次把她交给别人的时候,聪明的小家伙朦胧中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然后就挣扎着哭喊着:“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回家让咱爸打你!”洪战辉强忍着泪水别过头去往外走,可他的脚却怎么也走不快。身后妹妹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嗓子都嘶哑了:“哥,你别不要我,哥,我听你的话,我再也不闹人啦……”在这一瞬间,洪战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流了下来,他知道,小不点已经成了他们家的一分子,他和妹妹已经分不开了。

  洪战辉立即迎上去抱住小不点,准备带她回家。

  这时,这家的男女主人说非常可怜小不点,拿出1000元钱递给了洪战辉,并说“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我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这笔钱,并出具了一张欠条。

  洪战辉最终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带妹妹,生活的艰辛没能阻止他前行的脚步,求学的欲望没有因为困难而显得苍白。

  1997年9月1日,洪战辉到西华一中报到了。他交了学杂费,还留了500元钱给父亲作药费。

  高中的学习压力是初中所无法比拟的,幸亏洪战辉具有一种同龄人少有的坚毅秉性。通过竞选,他当上了293班的班长。除了认真读书,洪战辉的脑海里总是萦绕着小不点的身影,他担心她的生活,担心她的吃,担心她的身体。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带妹妹。于是入学后不久,洪战辉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把小不点接到了身边,从此,洪战辉像以前一样,每天奔跑在学校与住处之间。早上,他要让小不点吃早点,再交代她不要出去玩,然后上学。中午和晚上,他从学校打了饭,带回住处与小不点一起吃。

  小不点很懂事,这么小似乎知道了哥哥的艰辛和不易。哥哥交代她不外出,她就待在小屋里面,等着哥哥放学。上晚自习的时候,洪战辉担心小不点一人待在房中出事,就把她带到学校,怕她闹,就把她放在门边让她玩耍。有几次,等他下了自习走出教室,小不点在外边的楼道里睡着了,洪战辉就抱上小不点,就着路灯的光线,回到租住的小屋。

  对于洪战辉来说,幸福的生活总是短暂的,他似乎注定要比一般人经历更多的波折和起伏。

  进入高中后不久,一个星期天,一位同乡告诉洪战辉,他的弟弟已经没有读书了,前不久出门打工去了。洪战辉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惊呆了,弟弟怎么不跟他商量,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就独自外出打工了?第二天一早,洪战辉向老师说明了情况,请了两天假,急匆匆地往家里赶。他回到家一看,弟弟不在,又立马跑到弟弟就读的东夏镇中学。弟弟的班主任向他讲述了他弟弟要求辍学的理由,弟弟认为家里穷,家庭负担重,为了能让哥哥和妹妹好好上学,想要外出打工。

  洪战辉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看着这个一贫如洗的家,看着不停流泪的父亲,他很明白弟弟的做法。可他还是非常担心弟弟,弟弟走的时候就带了一身衣服和十几块钱。于是,他又去四处打听弟弟的下落,终于从弟弟的同学口中得知弟弟可能在嫣陵县一个砖瓦厂打工。第二天,他来到了那家砖瓦厂,看到了一个个头最矮、光着膀子、赤着脚,拉着板车运送砖坯的工人。那不就是几天来日思夜想的弟弟吗?他大声喊着,要弟弟马上跟他回家,弟弟却认真地说:“哥哥,我不回去,咱爸有病,咱妹也该上学了,前几年都是你操心,现在我长大了,也懂事了。你已经上高中了,再过几年,如果能考上大学,咱家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我才上初中,离上大学还早,再说还要花费很多钱,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考上大学。我不上学不亏事。”听完这番话,洪战辉被震住了。他现在才明白弟弟已经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了,他懂事了,知道承担责任了。最后,洪战辉独自离开了那儿。

  回到学校后,弟弟打工的身影在洪战辉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弟弟为了这个家,宁愿放弃学业,自己比他大,是他的哥哥,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在经过一番思考后,他决定重操初中时候的旧业,利用课余时间在校园里卖起了小商品。

  在这段日子里,父亲的病情比较稳定。可是,在洪战辉上高二的时候,父亲的精神病又发作了。当洪战辉走进家门,看着躺在床上两边眼角处都是青紫的父亲时,他失声痛哭起来。医生建议他尽快把父亲送到医院治疗,但是这种病在医院的治疗费用会很高,至少需要2000元钱。

  为了借钱,他跑了周围的几个村子,求了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给人家说好话,甚至给人家磕头,可是洪战辉跑了两天才借来了47元钱,这对父亲的病是杯水车薪。就在他极度困难的时候,有一位邓阿姨伸出了援助之手。

  洪战辉在学校的时候,曾经帮西华县南关的一位个体老板卖油漆。这位老板姓魏,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阿姨,她也有过艰难的生活经历。当她了解到洪战辉的情况后,及时地把看病所需要的2000元钱送到了洪战辉的家中,还鼓励他要勇敢地面对人生的种种挫折和困难。洪战辉不仅得到了魏阿姨钱财上的资助,还从她那里得到了当时最缺少和最渴望的母爱。在他上课的时候,就是由魏阿姨来照顾小不点的。

  为了照顾父亲,洪战辉辍学回到了家里。他开始收拾农田,刚开始没能掌握牛的习性和犁田的技巧,牛不按照规定的路线走,这样一来,别人一亩地一个小时就能犁完,他却要花上一晌午的时间。家里没钱买化肥,他就挑着一担担的粪便铺在田地里。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洪战辉把播种、洒农药这些农活做得越来越好。

  除了要管理好家里的田地,嘱咐父亲按时吃药也是洪战辉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休息的时候,他就教小不点识字。渐渐地,小不点学会了拼音、组词、造句,甚至还能背诵唐诗了。在农闲的时候,洪战辉会从县城批发一些小商品,挑着担子到周围几个村子叫卖,以贴补家用。

  那一年洪战辉挣了六七千元钱,还了邓阿姨借给他的钱,在春节时,他还为父亲和妹妹添置了新衣裳,一家人其乐融融。

  第二年夏天,在西华一中曾经教过洪战辉的老师秦鸿礼和李永贵调到西华二中。两位老师一直在关心着洪战辉的情况,来到新的工作岗位后,他们就让一个认识洪战辉的学生给洪战辉捎信:希望洪战辉能重新回到学校上课。在老师的帮助下,洪战辉又重新回到了学校。不过,当时二中的高中部是新建的,只能从高一读起。于是,洪战辉又成了西华二中的一名高一新生。

  洪战辉还是把小不点带在身边。小不点到了上学年龄了,秦老师帮着在二中附近找了所小学,小不点也开始上学了。

  新的高中生活又开始了。洪战辉除了自己学习、除了挣钱,每天还要照顾小不点的生活和辅导小不点的学习。

  对于这次来之不易的返校机会,洪战辉特别珍惜。小不点好像也特别懂得哥哥的心思,平日里哥哥上课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在教室外面等着;吃饭的时候,她也从不挑剔;学校打扫卫生的时候,她还会跟在哥哥的身后一起捡拾废纸和废饮料瓶,然后拿到废品收购站卖掉。

  进入紧张的高三复习阶段,当他加倍努力学习的时候,家里的变故再一次把洪战辉推向了无底的深渊。父亲的精神病又犯了,看到七天没有进食而骨瘦如柴的父亲,他和弟弟连忙找来了一辆三轮车,把父亲送到了一家精神病医院,可是不交住院费人家不愿意接收病人。洪战辉向医生跪下来磕头,医生的铁石心肠并没有被洪战辉最为传统的乞求方式所感动,洪战辉的哭求无济于事,医院把他们赶了出来。

  那天晚上,洪战辉回到家里,急得他跪在自己家空旷的院子当中号啕大哭,哭累了就想到了死。但他转而又想,如果自己死了,妹妹怎么办,爸爸怎么办,自己上大学的理想怎么办,又由谁来改变这个贫困的家庭?想到这儿,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10月底的一天,扶沟县大李庄乡精神病院被洪战辉的孝心所感动,答应收下他父亲并免去住院费只收治疗费。父亲有救了,洪战辉高兴极了,赶紧回家取住院用的东西,到家后又连夜骑上自行车赶往医院。从家里到医院有近100公里的路,夜已经很深了,一天的奔波让洪战辉极度疲惫,骑着骑着,他的眼睛就睁不开了,结果连人带车栽倒在路旁的沟里……等他醒来时,自行车压在身上,开水瓶的碎片洒落一地。

  他已经没有力气推开自行车,身体只有一个感觉——疼痛,无比的疼痛。公路上已经很少有行人,不时有车辆通过,瞬即又陷入了黑暗。痛苦、委屈、酸楚、绝望全部涌上心头,他不禁号叫起来:“爸爸,你几时才能康复过来啊?妈,你咋不回来呀,你知不知道儿子的苦呀,一个人支撑了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小不点的父母,你们既然生下了她,为什么又要遗弃她……所有的重担,为何都要压在我的身上?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啊?”在深秋的夜里,只有风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哭声呜咽……

  也不知在沟中躺了多久,他似乎看到了父亲的眼神,似乎听到了妹妹的哭叫。“不,我一定要起来,我不能倒在这里,要不我的全家就完了。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时候洪战辉真正想到了什么叫责任,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责任。他顽强地站了起来,摸索着爬出了水沟……

  黎明的时候,他赶到了医院。

  在医院照看父亲的时候,回顾这些年的曲折经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蜗牛,在背负着整个家园前行。后来,他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首诗:

  蜗牛

  背负着整个家园前行

  肩头的重担注定会耽误我的行程

  扛着家园却无家的感觉让我心痛

  也许逃避、放弃可以使我跑得飞快

  但责任又让我宁愿忍受苦痛

  扛也是苦

  放也是痛

  苦痛中脚步不停

  记不清

  多少次

  风雨中渴盼着望见彩虹

  泥泞中渴盼着温暖的家庭

  向天长啸

  为何偏要我负重前行?

  苍天不应

  伏地呻吟

  为何要让我心竭背疼?

  大地无声

  明白了

  长啸无用

  怨恨无能

  脚下的路无论踏不踏实

  我来走过

  都该是寂寞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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