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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治家篇(5)

  父亲两次手谕,皆不欲予乞假归省,而予之意甚思日侍父母之侧,不得不为迎养之计。去冬曾以归省迎养二事,与诸弟相商;今父亲手示,不许归省,则迎养之计更不可缓。所难者,堂上有四位老人,若专迎父母而不迎叔父母,不特予心中不安,即父母心中亦必不安。若四位井迎,则叔母病未全好,远道跋涉尤艰。予意欲子今年八月初旬,迎父亲母亲叔父三位老人来京,留叔母在家,诸弟妇细心伺侯,明年正月元宵节后,即送叔父回南,我得与叔父相聚数月,则我之心安。父母得与叔父同行数千里到京,则父母之心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雇一人服侍,诸弟妇又细心奉养,则叔父亦可放心。叔父在家,抑郁数十年,今出外潇洒半载,又得与侄儿侄妇侄孙团聚,则叔父亦可快畅。在家坐轿至湘潭,澄侯先至潭,雇定好船,伺侯老人开船后,澄弟即可回家,船至汉口,予遣荆七在汉口迎接,由汉口坐三乘轿至京,行李婢仆,则用小车,甚为易办。求诸弟细商堂上老人,春间即赐回信,至要至要!

  李泽县李英灿进京,余必加意庇护。八斗冲地,望绘图与我看。诸弟自侍病至葬事,十分劳苦,我不克帮忙,心甚歉愧!

  京师大小平安。皇太后大丧,已于正月七日二十六日满,脱去孝衣。初八日系祖父冥诞,我作文致祭,即于是日亦脱白孝,以后照常当差。心中万绪,不及尽书,统容续布。兄国藩手草。(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

  “注释”

  ①著:建立。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兄下:

  正月初六日,接到家信三封:一封是十一月初三发的,有父亲手谕,温弟代写的;一封是十一月十八日发的,有父亲手谕,植弟代写的;另一封是十二月初三,澄侯弟在县城发的,很详细明白,使我们在外面的游子,家中大小事情都明了。

  庙山上的金叔,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可取腾七的钱,如果不是合乎道义的,那就不可以轻易接受。要做一个好人,第一要在这个地方下手,能使得鬼服神钦,自然见识一天天增进,正气一天天刚健。不然的话,不知不觉便坠落到卑污一流,必定有被人看不起的一天,不可以不慎重。诸位弟弟现在正处在极好的时候,家里事有我一个人担当,正应该做一个光明磊落、神钦鬼眼的人,名声一旦传了出去,信义一经确立,随便说一句,无事不成,不必要贪这点小便宜。

  父亲两次手谕,都说不想我请假探亲,而我的意思是想天天恃侯父母身边,这点做不到,便不得不行迎养的计划了。去年冬天曾经与你们相商,今天父亲不许我回家探亲,那迎养的计划便不可以再迟了。所为难的地方,是堂上有四位老人,如果专迎接父母,而不迎接叔父母,不仅我心里不安,就是父母亲心里也一定不安。如果四位都接来,又考虑叔母病没有全好,远道旅行,跋山涉水尤其艰苦。我的意思想在今年八月初旬,接父母亲和叔父三位老人来京城,留叔母在家,诸位弟媳妇细心伺侯,明年正月元宵节以后,送叔父回乡。我能够和叔父相聚几个月,我的心安,父母能够与叔父同行几千里到京城,父母的心也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门请一个人服恃,诸位弟媳妇又细心奉养,叔父也可以安。叔父在家,抑郁了儿十年,现在出外滞洒半年,又可与侄儿侄媳妇侄孙团聚,叔父也可快乐舒畅。在家坐轿到湘潭,澄侯先去,雇好船只,伺侯老人开船之后,澄弟即可回家。船到汉口,我派荆七在那里迎接,由汉口坐三乘轿子到京城。行李和婢女仆人,用小车,比较容易力鲤。请诸位弟弟和堂上老人细细商量,春间即赐回信,至要至要!

  李泽显、李英灿进京,我一定加倍注意庇护他们。八斗冲地,希望绘个图给我看。诸位弟弟从服恃老人疾病直到办葬事,十分辛苦,我不能帮忙,心里很抱歉很惭愧!

  京城的大小都平安。皇太旨大丧事,已经在正月七月日至二十六日满了,脱掉孝衣。初八日是祖父冥诞,我作文致祭,即在这天也脱白孝,以后照常当差。心绪万千,不得一一写出,等以后继续再写。兄国藩手草。(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谕纪泽?料理丧母之后事离京

  “原文”

  字谕纪译儿,七月廿五日丑正二刻,余行抵安徽太湖县之小池驿,惨闻吾母大故,余德不修,无实学而有虚名,自知当有祸变,惧之久矣。不谓天不陨灭我身,反而灾及我母,回思吾平日隐愚大罪,不可胜数,一闻此信,无地自容。

  小池驿去大江之滨,尚有二百里,此两日内,雇一小轿,仍走旱路至湖北黄梅县临江之处,即行雇船。计由黄梅至武昌,不过六七百里,由武昌至长沙,不过千里,大约八月秋后,可望到家。

  出家辄十四年,吾母音容,不得再见,痛极痛极!不孝之罪,岂有稍减之处?兹念京寓眷口尚多,还家甚难,特寄信到京。料理一切,开列于后:

  我出京时,将一切家事,面托毛寄云年伯,均蒙慨许。此时遭此大变,尔往叩求寄云伯筹划一切,必能俯允。现在京寓银钱,分毫无出,家眷回南路费,人口太多,计须四五百金,求寄云年伯张罗。此外同乡如黎樾乔、黄恕皆老伯,同年如王静庵、袁午桥年伯,平日皆有肝胆,待我甚厚,或可求其凑办旅费。受人恩情,当为将来报答之地,不可多求人也。袁漱六姻伯处,只可求其出力帮办一切,不可令其张罗银钱,渠甚苦也。

  京寓所欠之帐,惟西顺兴最多;此外如杨临川、王静庵、李玉泉、王吉云、陈伯鸾诸兄,皆多年未偿。可求寄云年伯及黎黄王袁诸君内,择其尤相熟者,前往为我展缓,我再有信致各处,外间若有奠金来者,我当概存寄云午桥两处,有一两,即以一两不债,有一钱,即以一钱还债,若并无分文,只得待我起复后再还。

  家眷出京,行路最不易,攀城旱路既难,水路尤险,此外更无好路,不如仍走王家营为妥,只有十八日旱路到清江,即王家营也,时有郭雨三亲家在彼,到池州江边,有陈岱云亲家及树堂在彼,到汉口时,吾当托人照料,江路虽险,沿管有人照顾,或略好些,闻扬州有红船最稳,虽略贵亦可雇,尔母最怕坐车,或雇一驮轿亦可,然驮轿最不好坐,尔母可先试之,如不能坐,则仍坐三套大车为妥。

  开弓散讣,不可太滥,除同年同乡门生外,惟门簿上有来往者散之,此上不可散一分,春单请庞省三先生定,此系无途费不得已而为之,不可滥也即不滥,我已愧恨极矣!

  外间亲友,不能不讣告寄信,然尤不可滥,大约不过二三十封,我到武昌时,当寄一单来,并信寄稿,此刻不可这发信。

  铺店帐自宜一一清楚,今年端节已全楚矣,此外只有松竹斋新帐,可请省三先生往清,可少给他,不可全欠他,又有天元德皮货店,请寄云年伯往清,春新猞猁狲皮褂,即退还他,若已做成,即并缎面送赠寄云可也,万一无钱,皮局帐亦暂展限,但累寄云年伯多矣。

  西顺兴帐目,丁未年夏起寸至辛亥年夏止,皆有折子,可将折子找出,请一明白人细一遍,究竟用他多少钱,专算本钱,不必兼算利钱,待本钱还清,然后再还利钱,我到武昌时,当写一信与萧沛之三克,待我信到后,然后请寄云伯去厦明可也,总须将本钱利钱,划为两段,乃不至(车葛)①,六月所借之贡银一百念余金,须设法还他,乃足以服人,此事须与寄云年伯熟计。

  高松年有银百五十金,我经手借与曹西垣,每月利息京钱十千,今我家出京,高之利钱,已无着落;呼系苦人,我当写信与西垣,嘱其赶紧寄京,目前求黎樾乔老伯代西垣清几个月利钱,至恳至恳!并请高与黎见面一次。

  木器等类,我出京时,已观许全交寄云;兹即一一交去,不可分散,概交寄云年怕,盖木器本少,若分则更少矣,送渠一人,犹成人情耳,锡器瓷器,亦交与他。

  书籍我出京一一点明,与尔舅你看过,其要紧者,皆可带回,此外我所不带之书,惟《皇清经解》六十函,算一大部,我出京时,已与尔舅说明,即赠送与寄云年伯,又《会典》五十函,算一大部,可惜与寄云用,算此二部外,并无大部,亦无好板,可买打磨油木箱,一一请书店伙订装好,交寄云转寄存一庙内,每月出赁钱可也,边袖石借《通典》一函,田敬堂借地图八幅,吴南屏借梅伯言诗册,俱往取出带回。

  大厅书架之后,有油木箱三个,内皆法帖之类,其已裱好者,可全带回,其未裱者,带回亦可送人,家信及外来信,粘在本子上者,皆宜带回,地舆图三副,皆宜昔回,又有十八省散图亦带回,字画对联之类,裱好者带回,上下木轴易撤去,以便卷成一捆,其不好者,太宽者,不必带,做一宽箱封锁,与书籍同寄一庙内,凡收拾书籍字画之类,均请省三先生及子彦帮办,而牧云一一过目,其不带者,均用箱寄庙。

  我本思在江西归家,凡本家亲友,皆以银钱赠送,今既毫无可赠,尔母归来,须略备仪物,但须轻巧不累赘者,如毡帽挽袖之类,亦不可多费钱,如硇砂膏服药之属,亦宜带些,高丽参带半斤。

  纪泽宜做棉袍衬一付,靴帽各一,以便向祖父前叩头承欢。

  王雁汀先生寄书有一单,我已点与子彦看,记得《乾隆》二集,系王世兄取去,五集系王太史向刘世兄借去,余刘世兄取去者又一集,此外皆在架上,可送还他。

  苗仙鹿寄卖之书,《声订声读表》并一种,《毛诗韵订》一种,《建首字读本》,想到江南销售几部,今既不能,可将书架顶上三种,各四十余部还他,交黎樾乔老伯交转。

  送家眷出京,求牧云总其事,如牧云已中举,亦求于复试后,九月廿外起行,由王家营水路至汉口,或不还家,仍由汉口至京会试可也,下人中必须罗福盛贵,若沉祥能来更好,否则李长子亦可,大约男仆须三人,女仆须三人。九月计前后必须起程,不可再迟,一环由王家营走,我当写信托沿途亲友照料。(咸丰二年七月廿六日)

  “注释”

  ①(车葛):纠缠。

  ②渠:通"其",他。

  “译文”

  字谕纪泽儿七月二十五日丑正二刻,我到达安徽太湖县的小池驿,悲痛的听到我母亲逝世的消息,我的德行没有修好,没有实在的学问而有虚名,自己知道一定有灾难落在我母亲的身上,回想我平日隐瞒匿藏的大罪大多了,一听了这个消息,真是无地自容。

  小池驿去大江之滨,还有两百里,这两天内,雇了一台小轿,仍旧走旱路。到了湖北黄梅县临江的地方,马上雇船,计从黄梅到武昌,不过六、七百里,由武昌到长沙,不过千里,大约八月中秋节以后,可以到家。

  离家已十四年,我母亲的音容不得再见,大痛心了,大痛心了!不孝的罪,哪有可以减少的地方誊虑到京城家里家眷人口很多,回家很难,特写信到京城,料理一切,开列在后面:

  我离京城时,将一切家事,当面托付毛寄云年位,他慨然允许,这时遭了这个大变,你要去叩求寄云年伯筹划一切,一定能允许,现在家里银钱,分毫没有,家眷回湖南的路费,人口大多,共计须四、五百两,请寄云年伯张罗一下,此外同乡的如黎樾乔,黄恕皆,都是老伯;同年的如王静庵、袁午桥年伯,平日都有忠肝义胆,对待我很仁厚,或者可以求他们凑办路费,受了别人恩情,应当想到将来报答的地方,不可多求别人,袁漱六姻伯处,只可求他出力帮忙,不可以求他张罗银钱,他很苦呢。

  所欠的帐,只西顺兴最多,此外,如杨临川、王静庵、李玉泉、王吉云、陈伯鸾诸位仁兄,都多年没有偿还,可求寄云年伯和黎、黄、王、霄诸君中,选择更相熟的,去求他们为我缓解燃眉之急,我再写信到各处,外面如果有奠金送来,应存在寄云、午桥两处,有一两,就用一两还债;有一就用一钱还债,如果并没有分文,只好等我起复后再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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