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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旗舰出动

  初春而深沉的夜,在料峭的寒风中象个抖瑟发僵的老人,麻木中隐含着懊恼,悲哀里又不乏恐怖,老迈的胸膛里急速博动的心似乎求生的可望比待毙的沮丧要强烈的多,空旷的大街如结冻的河,流泻掉了白昼刺耳的喧嚣和灼人的燥气,还有那冷酷无情的践踏所产生的痛苦,岑寂得听不到一声脚步,嗅不到一股热烘烘的汽油味儿,宛如进入疲惫过度后的沉睡。大街两厢的灯,苍白得令人不敢看,象一张张死人的脸。夜的怪鸟般黑魆魆的羽翼,随着摇曳的灯光,忽儿收拢下来,忽儿伸展开去,一扩一缩,一张一弛,唬得风跟斗趔趄地跑,把本来静谧的夜晚搅得很不安宁。

  就在这并不平静的夜晚,一辆配有两个内燃机头的墨绿色专列,没有引颈长啸般的嘶鸣,没有隆重的送行队伍,在压抑的车轮声中,缓缓地驶出了北京车站。不多时,列车急剧加速,这个黑色长龙仿佛被激怒了,两个粗壮的巨爪狂暴地舞动着,每个骨节都抖动开来,好象怒不可遏地要撕碎夜的怪鸟般的羽翼,去拥抱翘首期待的黎明。

  当这个墨绿色的专列风驰电掣般驶过丰台车站,似乎一股强大的黑色激流呼啸而过,又象大地发自胸臆间的一声尖利的呐喊,铁轨在颤抖,车站在颤抖,空气在颤抖,好象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而颤抖过后,便复归于平静,一种不安分的平静,就在距车站右侧的二百多米处的路基下,潜伏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小轿车。这辆小轿车象特意涂上保护色一样,淹没在海一样的夜幕中,浑然一体,给人的视线构不成一丝光线反差的刺激,任你有一双猫头鹰般犀利的夜眼也难以注视到它,可见隐匿得如何之诡秘。

  “宇驰,看清了没有,是不是毛泽东的专列?”

  “哼哼,除了B-52,谁还能享受这样待遇?一前一后两个火车头,每个车头都安有特殊装置,生怕有人暗算他。”

  “立果不是说根据可靠情报,毛的专列凌晨三点才开出来么?”

  “老夫子,你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兵不厌诈么?”

  多么刻薄的挖苦。

  “唉——,那是过去,现在是今非昔比,不是已经轮到你教导我了么?”

  多么辛辣的回敬。

  在这个不安分的夜晚、不安分的地点和不安分的时刻,周宇驰与王伯腾之间同样的不安分,他们之间的这种日趋表面化的“同性相斥”决不单单在于他们在林氏家族各自有着强硬的后台,也不单单在于他们在“联合舰队”的地位不相上下,而是在于未来的权力再分配的角斗场上彼此都确认对方将是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对手。林立果在昨天的舰队会议上庄严宣告:“用不了多久,天下就是我们的了。到了那一天,国务院总理、国防部长和总参谋长就将在你们当中产生。那时候,我将论功行赏。今天我先把话说在前边,现在拿不出干货来,到时候给我伸手要官儿,可别他妈的怪我翻脸不认人!”这是多么富有诱惑力的竞争啊!他们欣喜若狂地已经看到,在自己的仕途上仿佛矗立起一座高耸入云的金字塔,也无异于在自己世代家族神龛的牌位里筑造起一座巍峨辉煌的丰碑,并且将为子子孙孙所瞻仰,所顶礼膜拜,所引以为无比的自豪和骄傲。那么,难道说他们不晓得他们在这场权力之争中扮演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角色?难道说他们也不了解毛泽东在全国人民中至高无上的威望和无以伦比的雄才伟略?难道说他们不清楚一旦阴谋破产等待他们的将是沉重的十字架和永被世人所唾弃的耻辱柱?知道,他们全知道,特别是深谙世事的王伯腾,他不仅熟悉“历史是无情的审判官”这个属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定论,而且他铭记“玩火者将自焚”这个古训,同时他还常常默诵《圣经·马太福音》第二十六章第五十三节的一段话:“耶酥对他说,收刀入鞘吧。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然而,正如一位哲人所说的:对高官厚禄的奢望往往使人变成狼,而不会使狼变成人。又曰:狼之所以凶恶,是因为具有贪心和认为它追逐的猎物已经在它的口中。我们无妨再说上一句:一个贪心十足而不惜卖身投靠的人不啻于寄生物,一旦依附在其赖以生存的植物上将贪婪地吮吸液汁直至死亡为止,虽然他们的行为极其卑鄙而又十分可怜。大概正因为不能违背这些逻辑,所以在林立果指令周宇驰今天深夜严密监视毛泽东南巡的专列时,王伯腾生怕他抢了头功,而不惜屈尊降贵,豁出老命地跟周宇驰一起参加了盯梢儿的勾当。

  “老夫子,还是和为贵呀——!”周宇驰以宽容的口吻拖了声长腔,说着点燃了伏尔加的发动机。

  王伯腾象受了污辱般地从鼻孔里喷出粗气:“与世无争当然比铤而走险安适得多,可我一身反骨,做不到。开车!”

  周宇驰听罢伸手将油门关闭掉,冷冷地说:“那我要不开呢?”

  王伯腾不甘示弱地就“呯”地一声把车门推开:“那我就走着回去!”

  周宇驰虽然心里骂了一句“你个老不死的,就滚你妈的蛋吧!”但他还是一把抓住了王伯腾的胳膊,嘻嘻一笑,“老夫子开句玩笑嘛,何必当真咧!”说着用力一收手臂,生是将一脚跨出车外的王伯腾给拽了回来。

  “你——!”王伯腾气愤地甩掉周宇驰的手,正欲第二次迈步下车,伏尔加猛地蹿了出去,那只刚刚抬起的右腿又本能地急忙缩了回来,脑门上吓出了一层冷汗,“你想要我的老命呀?!”他猛地一声吼,脖子上的青筋涨涨的,久久收不拢。

  周宇驰又是涎脸一笑:“公务在身嘛,十万火急,不得有误。”

  伏尔加黑色小轿车象个魔影一样溜街串巷,飞街越桥,七转八拐,贼溜溜地停在京郊一座其貌不扬的灰色二层楼下。

  周宇驰一步跨下车,兔子似的连蹿连蹦地跑上了二楼。

  王伯腾急煎煎地张了张嘴,本来是想喊住周宇驰,叫他等一等,可是还没等他把话从嗓子里挤出来,周宇驰早跑进了楼。他气鼓鼓地骂着:“小人,十足的小人!”鸭行鹅步地蹀躞着进了楼,两条腿象迈坑似的,心里越急腿脚越不听使唤,嗓子里象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粗气,那神态宛如三伏天躲在树荫下大口喘息的狗。

  休看这座二层楼房外观土里土气,除了门口两侧各有一棵碗口粗细的柏树外,四周杂草丛生,活象一个褴褛的乞丐。但是楼内却是另一番天地。在二层楼上西端的大房间里,安装着电压为12伏的特制室内天线。门楣上方并排装有匣式报警器和本超声波防盗器,地板上铺着上好的新疆和阗地毯,四周是一圈儿全包式双人和单人沙发,迎门口的墙壁挂着出自林彪手笔的“天马行空”横幅大字。在每个玻璃窗上均有一部超声波哨子声控器。北面墙的一侧挂有一台长方形日本记时三用钟,钟的下面放有一部香港对讲电话机,电话机并按有保密装置,在靠南墙的犄角处,零乱地摆放着日本SONY800录音机、日本SHARP卡盒录音机、日本松下袖珍卡盒录音机、英国迪克两用显示器、瑞典“哈沙背”照相机、日本“雅西卡”电子快门照相机和西德“莱兹”反光照相机等等。在茶几上、桌子上、窗台上和墙角处,到处七零八落地堆放着各种肉类和水果罐头以及各种高级饮料。室内的光线十分黯淡,昏黄中带有冷冷的绿色,象一个两眼红彤的魔鬼冒出来的红黄相交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中,还弥漫着一层浓重刺鼻的烟雾,烟雾中混合着烟味儿、酒味儿和女人身上发出的香腻腻的气息,仿佛造成空气中严重缺氧,令人感到窒息。

  这时,随着门楣上一束绿色灯光的一泯一亮,报警器发生蛙鸣似的怪叫声,又象猫头鹰的低吟,使人的心一揪一揪的,顿觉紧张。

  “保准是参谋长回来了!”半躺在沙发里的林立果将手中一个贴有CINZANO意大利味美思酒商标的长脖酒瓶“咯”地放在身边的茶几上,一挺身子站了起来,两眼急不可待地盯着门口。

  门开处,果然是周宇驰气吁吁地闯了进来。

  “怎么样,B-52的专列开出去了么?”林立果直瞄直射地问,眼睛瞪得滚圆。在浑浊的灯光中说不上是发红还是发绿。

  “开走了!”周宇驰说完抄起茶几上一盒熊猫牌香烟,抽出一支,习惯地在大拇指甲盖上墩了墩,点着,一连吸了几口,腮帮子象伸缩力极好的气蛤蟆,疮进去又鼓起来,成团的烟雾往外喷,使他的脸更加阴喑。

  “几点?”林立果不由自主地往前跨了一步。

  “零点十五分。”

  “他妈的,果然有诈!”

  “你是说,提供情报的人不可靠?”周宇驰头脑里那根极其敏感的“弦”立刻绷了起来。

  “嗯,‘敌情感’就是一个军人职业的天赋。”林立果夸赞地向周宇驰微微一笑,但立刻把脸一镇,“可是这一次你没有猜对,我是指B-52手下的人给我们放了一颗烟幕弹。他妈的,象欺骗三岁小孩欺骗我,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干什么吃的?”他说完左右一张望,“哎,老夫子哪儿去了?”

  “老朽来啦。”王伯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走了进来,颇为不满地横了周宇驰一眼,“你倒是象个黄鼠狼,钻得可真快!”

  周宇驰当着林立果的面儿,腰杆变得更硬了,不屑一顾地一扬下巴:“对于一个军人,时间就是胜利。这话,是林副统师的伟大教导。怎么,难道我错了?”

  王伯腾见周宇驰竟然给他“上纲上线”,气得嘴唇直抖:“你,你不要曲解我的原意!”

  “好了,你们两个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林立果不耐烦地一挥手,转身坐在沙发上,第一次使用了“联合舰队”司令官对助手的亲昵称呼,“宇驰,我刚才和李秘书初步议定了一个关于扩编我们联合舰队的一个简要方案,你们先看看行不行,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毫无疑问,也不需要认真揣摸,林立果话语中的亲与疏、厚与薄的界限是经纬分明的。

  那么,林立果为什么对周宇驰如此厚爱和如此敬重呢?如果明了其中的奥妙,就不会感到迷悯、费解和不可思议了。

  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爱都是有条件的。就象屎壳螂所以对粪便由衷地爱慕和贪恋是因为它视粪便为珍馐佳肴并能使它强身壮体。还如同美国一个十八岁的妙龄女郎所以嫁给一个比她父亲还大八岁的老者是为了继承其万贯财产和步入上流社会过上豪华奢侈的生活。

  周宇驰为了赢得林立果的垂青是花了很大血本的,可谓不遗余力。只要有机可乘,那是见空就钻。

  起初,空军司令员吴法宪根据林彪的旨意将林立果安插在空军作战部当参谋。本来当时身为“党办”一个处长的周宇驰在工作上与林立果构不成任何联系,但是他却象苍蝇逐臭一样立刻和林立果交上了朋友。不久,周宇驰从林立果嘴里得知林彪直接给吴法宪打电话,了解林立果在空军工作情况,并且提示性地说“空军是一个新军种,全世界都在发空军”,“我是靠老虎给我了解情况、汇报问题,这也是帮助你们空军搞好建设。”然而,吴法宪却没有真正领会林彪的意图。可是,周宇驰听了却立刻心领神会。他连忙跑到吴法宪办公室,直言不讳地向吴法宪进言要给林立果加官进爵,并且点明这也是副统帅的意思。吴法宪知道周宇驰和林立果的关系非同一般,又联想到林彪在电话中给他说的一番话,刹时茅塞顿开,马上提升林立果为空军作战部副部长兼空军党委办公室主任。当吴法宪向林彪汇报对林立果委以重任时,果然得到林彪的夸奖。当然,周宇驰在这次为林氏家族效忠中也捞到了好处,获得一顶“党办”副主任的乌纱帽。人说,小偷只要一两次得手便就此“下海”。而周宇驰干了一回就得到这么大便宜,岂不更要死心塌地。一次,林彪在接见周宇驰时隐约透露出:“老虎的职务还算可以了,我担心他的水平上不去。”周宇驰回到家整整一个夜晚辗转反侧,反复揣摸林彪讲这句话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他忽然明白了,林彪指的“水平”实际上就是要给林立果造影响。于是,他和几个“笔杆子”通霄达旦地给林立果炮制了一篇“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讲用报告”,首先叫林立果在林彪和叶群面前“试讲”,果然博得主子的喝彩。林彪死人般苍白的脸上泛出红晕,神色飞扬地说:“老虎的这个讲用报告,不仅思想象我的,语言也象我的。可以拿到更大的范围讲讲嘛。”周宇驰听到林彪的赞赏,激动的“热泪盈眶”。他一挺鸡胸脯,两个脚跟嘎地一磕:“坚决不折不扣地执行副统帅的指示!”于是乎,一场“讲用报告”的风暴遮天般刮起来了。林立果不仅在空军机关二级部副部长以上的干部会议上讲,在声势浩大的空军“三代会”上讲,而且还复制成数以千计的录音胶带,在军内外广泛兜售,吹捧之词如浊浪排空,什么林立果的“讲用报告”是“放了颗政治卫星”,是一颗“小太阳”;什么林立果是“天才”、“全才”、“全局之才”,是“未来的领袖”,是“第三代接班人”。

  周宇驰的此举在林家眼里可谓功高盖世。连审阅下发的中央文件都指令秘书画圈的林彪竟然在患感冒发烧的情况下提笔给周宇驰写了一封感谢信:

  周宇驰刘沛丰同志:

  这两年老虎在你们的帮助下能力上已有进步,今后你们可让老虎单独行动以便锻炼他的独立工作能力此致敬礼并感谢你们过去对他的帮助。

  林彪

  二月十六日

  叶群则拍着周宇驰的肩膀说:“宇驰,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象是我们家里的人。”

  林立果说得愈发直接了当:“周宇驰和我那是铁哥们儿。”

  此刻周宇驰熟不拘礼地紧挨着林立果的肩膀坐下,并且翘起二郎腿,大模大样地接过林立果递给他的一个精制的小本子,放在翘起的大腿上,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上嘴唇往上一撩,嘴里的那支香烟垂挂在下嘴唇上,象被胶水粘住似的,竟然不落,然后才翻开那个小本子,审视地看了起来,那派头颇象上司审视下层呈送的请示报告。只见上面写着如下条款:

  一、联合舰队的使命:现在阶级斗争已接近白热化程度。斗争的焦点是争夺领导权问题。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要刺刀见红!只要他们上台,我们就要下台,进监狱,进卫戍区。(这句话被圈掉了)或者我们把他们吃掉,或者他们把我们吃掉。要么就斗个鱼死网破。革命的领导权落在谁的头上,未来的专政就落在谁的头上。革命的领导权历史地落在我们舰队头上。

  二、联合舰队的实力,分为四类:第一类,核心骨干;第二类,比较可靠骨干;第三类,外围骨干;第四类,靠近骨干。

  舰队的实力要在积极稳妥的基础上,大力发展,要给对方构成致命的威胁。

  三、联合舰队的活动区域:以京为主,兼顾广州、上海。

  四、联合舰队的行动方案:一,要严密监视B-52的行踪;二,军事行动上先发制人;三,上层集团一网打尽;四,于其束手被擒,不如破釜沉舟。

  “怎么样,我的参谋长?”林立果抄起意大利味美思酒瓶,一扬脖,咕嘟嘟喝了几口,一抹嘴角,得意地看着周宇驰。

  周宇驰的腮帮子一瘪一鼓,狠劲儿吸了一口烟:“这个方案是又全面又具体,无隙可击,完全可以成为我们舰队的行动纲领。”

  “哎——,先不要把话说绝嘛!”林立果一本正经地一摆手掌,掩饰满心喜悦地看了周宇驰一眼,“给老夫子看看。”

  王伯腾板板正正地坐在林立果对面的沙发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俨然象个面壁的老和尚。

  “老夫子,先喝两口酒。”周宇驰将一瓶金奖白兰地送到王伯腾面前。

  王伯腾抬臂做了谢绝的手势:“我已经戒了。”

  “那就抽支烟。”

  “对不起,此乃二戒。”

  “请问,何为您老先生的三戒?”周宇驰无不讥诮地问。

  “为气。”王伯腾不苟言笑地回答,“古诗云:莫使强梁逞技能。挥拳捋袖弄精神。一时怒发无明穴。到后忧煎祸及身。莫太过。免灾迍。劝君凡事放宽情。合撒手时须撒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一板一眼地背诵着,显得古板执拘,是个道学先生。

  “这么说,您老先生的四戒一定是为色喽?”周宇驰两眼闪着戏谑的光,摇头晃脑地说,“古诗云:休爱绿鬓美朱颜。少贪红粉翠花钿。损身害命多娇态。倾国倾城色更鲜。莫恋此。养丹田。人能寡欲寿长年。从今罢却间风月。纸帐梅花独自眠。怎么样,老夫子,《金瓶梅》里的这首诗我没有背错吧?”他说着嘻嘻一乐,“老夫子,假若我没记错的话,您老膝下为五男四女,加上你们夫妇差一名就够上一个正规建制班”他本来还想说“而且还是三移其妻”,一寻思又耽心说出来令王伯腾过于难堪,便理智地忍住了。

  即使如此王伯腾听了仍然变得面红耳赤,气得用手连连推着眼镜,把方才津津乐地道“戒气歌”已经抛到爪圭园去了,嘴角痉挛地抽动着:“你——,你简直是放肆!”

  “哎,老夫子,‘一时怒发无明穴。到后忧煎祸及身’。”林立果解劝地向王伯腾一笑,“给,看看这个方案如何,如果可以的话,马上抄写一份报请副统帅阅。”

  王伯腾虽然余怒未消,但是听了林立果的话又感到不便再发作,只是愤愤地白了周宇驰一眼,翻开林立果递给他的小本子,逐条逐款地推敲了一遍,然后又统盘一考虑,向林立果建议道:此方案所列四条十款均很缜密,无须赘言。只有一点提出,仅供参考。由于未经再三思量,惟恐唐突。我想可否提出一句战斗口号之类的话,用于作为联结舰队人员的纽带。当年希特勒的党卫军成员敖德萨被“同志情谊”所代替,美国的黑手党被称为“我们的事业”,我们联合舰队用个什么象征意义很强的词儿作为我们的称号呢?

  “提得好!”林立果喜不自禁地用右拳一擂左掌,“哎,宇驰,你说我们提个什么战斗口号?”

  “是呀,提个什么口号呢?”周宇驰连连嘟囔着,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提不出个名堂来,最后沮丧地一跺脚:“索性叫不成功,便成仁!”

  林立果一摇脑袋:“不好,当年蒋介石就是用的这句话作为训词,我们再用不就成了国民党了。”

  “干脆,叫捣毁地狱之门!”周宇驰一挥拳头。

  林立果马上问道:“这个口号怎么解释?”

  周宇驰耷拉着嘴唇,思索地说:“我是脑子里突然产生这么一种感觉,觉得我们只会成功,不会失败。至于更深一层的含义,还一时难以说得精僻、透彻。”

  “老夫子,你给宇驰提出的这个口号做个深刻的注脚吧。”

  王伯腾沉吟一番,眼睛猝然从镜片后面射出两束闪亮的目光,矜持地说:“这个口号,疏于直露,属先天不足。倘若要我注释,需改动两个字,取其反意,即把‘捣毁’更改为‘敲开’。这样改动结果就变成了‘敲开地狱之门’。”他见周宇驰两条眉毛一抖,看样子要厉色质向,马上不失时机地以问代答“那么,或许诸位会对这种改动提出质疑,我在说明之前冒昧地问一句,哪位知道希特勒的党卫军为何肩章上用死人头和人的交叉大腿骨作为符号标志?”

  林立果茫然地看了周宇驰一眼,而周宇驰送过来的目光同样闪着迷离的神色。

  王伯腾心里很有几分得意,颇有些卖弄地说:“既然诸位不甚明了,那我就小作说明。死人头的标志来自古老的日耳曼神话。它是那些条顿武士集团的标志。那时,武士们在向他们的首脑宣誓效忠,彼此之间也互表忠诚,至死甚至到地狱以后都不要变心。因此,死人头和交叉大腿骨是指地狱的意思,也是无比忠诚、视死如归的意思。我们取‘敲开地狱之门’为名,视地狱为归宿,慨然叩响魔鬼的殿堂,岂不慷慨悲歌,大义凛然。”

  “好,我们联合舰队的战斗口号就叫‘敲开地狱之门’!李秘书,”林立果一拍沙发扶手站了起来,向李洪世交代道,“你去通知在京的和广州、上海等地的各个小组,把这个战斗口号传达到每一个联合舰队成员。还有,你告诉在上海的龚显虎,说我马上要到教导队视察,要他做好准备。”他说完目光转向周宇驰和王伯腾,“B-52已经开始南巡,副统帅指示我要亲自跑一趟,严密监视他的动向,以防不测。”

  “什么时候出发?”周宇驰问。

  “明天。”

  “不会晚吧?”

  “我坐飞机,直抵上海。”

  “李秘书!”周宇驰喊住了刚要走出门去的李洪世,“你再通知各个小组,告诉他们:旗舰离开,不要松动。你给我复述一遍。”

  李洪世一亮手里的笔记本:“我都记上了,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遗漏。”

  周宇驰眼珠一瞪:“我刚住嘴,你就记下来啦?”

  李洪世解释地:“我用的速记。”

  周宇驰镇着脸:“我要你复述一遍你就复述一遍,这是关系到我们舰队统一行动布署,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李洪世只得无奈地朗声复诵:“旗舰离开,不要松动。”然而心里却愤愤地骂道,“狗仗人势!真他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什么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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